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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女面相刻薄 林一衣 18193 字 3个月前

第41章“惩罚?”秦姝落听见这两个字都想笑,她今时今日受到的惩

“惩罚?”

秦姝落听见这两个字都想笑, 她今时今日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多吗?她此时此刻所面对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报应吗!

她忽然觉得萧洵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无非就是烂命一条,左不过是给宋钰陪葬罢了。

她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这是她欠宋钰的。

她如今回想, 只觉得从前委曲求全的想法是多么的面目可憎啊。

如果委曲求全的后果就是她的爱人死于非命,那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也省得一直因为她, 让大家都为难。

她甚至都不用猜想,就知道表姐这些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她既是自己的表姐, 更是宋钰的嫂嫂, 如今宋钰身亡,即便宋家再是宽宏大量, 她夹杂在中间,也必定受了不少委屈。

可她怀着孕戴着孝来了盛京城,她还是笑着送自己出嫁, 从未责怪过自己半分, 直至此刻还在这儿安慰自己。

而她呢?

她都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还在让表姐惶恐, 让父亲母亲担忧后怕。

是她,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是她连累了他们所有人。

她看着萧洵, “你还想怎么罚我?”

“嗯?”

她挺直脊背,不再后退,甚至一双早就哭红哭肿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萧洵, 质问道:“你还要让我如何?”

“家破人亡吗?还是以死谢罪?”秦姝落逼问道。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 却让萧洵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往日的温良和善此刻都消失不见,秦姝落平静的面容中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疯狂感……

萧洵心神一紧, 他刚想开口, 又听她嗤笑道:“萧洵,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笑……是你先辱我弃我, 也是你回头逼我嫁给你,还是你恬不知耻地求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她看着众人,疯狂大笑。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竟是盼着我会爱上你……”

“哈哈哈哈哈哈——”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求我爱你……”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洵,你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完全不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沈陵川一直守在屋外,此时此刻心弦也是一下就崩紧了。

秦姝落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她觉得自己大抵也是疯了。把别人的真心拿出来狠狠地踩在脚下……

不过这很正常,和萧洵这种疯子呆久了,不疯才怪。

而且萧洵这种人哪里会有真心,有也是笑话。

这就是报应!

哈哈哈哈哈哈!

报应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一次萧洵真的气急了眼。

他掐着秦姝落的脖子,眸中寒霜四起,动作粗暴得像匹饿狼,“把你的话收回去……”

“秦姝落!”

他掐着她脖子的手都在颤,秦姝落被掐得脸通红,凤冠掉在地上,几乎快要喘过不过气来了。

“殿下!使不得啊!”冯春颤着手可又不敢扒拉萧洵!只能劝道。

见劝阻无用,又转头看向秦姝落,“太子妃,你快求饶吧!快求饶啊!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范南汐也哀求道:“阿落,别逞强了!阿落!”

可她依旧在笑着,涨红了的脸已经快让她缺氧失去意识了,口中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憋出几个字,却是道:“萧洵……不会有人爱你的……至少我不会……”

“太子妃!”冯春几乎是当场就要被吓得晕厥过去!

“你少说两句吧!”

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犟啊!

“我……不……”秦姝落话还没说完,呼吸已经越发微弱……

还是沈陵川最终看不过眼,直接动手,卸下萧洵的力道才将人救下。

萧洵看着她、又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脊背都在发颤,他真的是气疯了,方才竟真的想掐死她……

“你为了他,激怒我,一心求死?”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地颤抖。

萧洵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害怕,也会颤抖。

秦姝落好不容易能呼吸了,煞白着一张脸,笑得疯魔,“怎么不掐死我?不是要罚我吗?杀了我,这一切便都如你的意了……”

“秦姝落!”

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和后怕几乎是瞬间涌上萧洵的心头,他大抵是知道那个男人在秦姝落心中有些许分量的,可他竟不知居然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杀了我啊!”

可秦姝落根本不再惧怕他,她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放,无所挂念就无所惧怕……今时今日的她,若是不能给宋钰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她就再也难有这样的勇气了。

萧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后怕,一把推开秦姝落,哑声道:“疯子……”

秦姝落被甩到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她低笑道:“是啊,我是疯子。被你给逼疯的……”

已经疯到这一步了,还能等着她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了,不过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秦姝落看着那灰白的墙,上面贴满了喜字。

今夜过后,秦家究竟是未来的国丈之家还是罪臣,已经不言而喻。

爹,娘……

女儿不孝……

只见她下一秒便推开身旁的婢女,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

“嘭”的一声巨响。

鲜血红彤彤的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萧洵原是准备离开,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他一回头,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额角染血,然后从墙边滑落,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冰冻了一般。

“阿落……”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心脏停止跳动的模样。

秦姝落眼眸迷离,她颤声道:“萧洵,不用你来罚我,我自己会惩罚……我自己……”

她的呼吸都有些时断时续的,她看着众人,疼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依旧嘶哑着嗓子道:“我已嫁为萧家妇……所作所为,皆是我一人之过,与秦家没有半点干系。”

萧洵的手紧紧攥住,指甲几乎要掐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血,好多的血,就像是那年哥哥被野兽围困,撕碎咬烂,整个猎场到处都是鲜血一样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僵直地立在原地,却不敢动弹。

秦姝落看着他,眼底也只剩下了悔恨。

“早知今日,那日竹林,我就不该救你……”

她后悔了……

秦姝落的眸光透过萧洵看向远处。

她隐约想起那日竹林,她本是想去接表姐和宋钰的,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如果……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秦姝落额角的血和着泪,流了一脸。

她这一生从未如此后悔过当日的所作所为,要是那时的她不懦弱,要是那时她不害怕事后被牵连,是不是以父亲的能耐一样可以保住秦家,是不是就算进监牢蹲大狱,宋钰起码还会活着……

她握着手上的镯子……

她可以做一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可以做一个失约的负心汉,可她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宋钰于她不仅仅是一个爱人那么简单,当初他单枪匹马跑回盛京城求娶,给足了她希望和面子,那时候,他就已经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

他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恩人,他救赎过她,给过她希望。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再跟一个弑她恩人的人在一起。

此生,绝不原谅。

这也算是她对宋钰最后的承诺。

如今,她下去陪他,将这一切终结,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

耳边吵吵嚷嚷,混乱的一切,表姐的哭声,丫鬟们的尖叫,太医匆匆而来的步伐,在秦姝落的眼中都好似浮光片羽一般。

飘渺间,好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又来了。

他高高扬起马蹄,伸出手,笑道:“阿落,我来接你了。”

秦姝落唇角轻扬,无声地应道:“好。”

然后便闭上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萧洵看着众人将她抬走医治,房间里忽然一下就空旷了起来。

他看着墙壁上的那滩血迹,几近失神地跪倒在地上,浑身发软。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没想过逼她至此的……

他只是……他只是说气话……

他明明从来都舍不得真的伤她一分一毫……

不爱也没关系……

倘若她能好好的……他可以等她忘记那个人……

可是……可是……

她说她后悔了……

她后悔救他了。

萧洵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不敢闭上眼,他害怕他一闭上眼,就是方才她那双后悔的眼睛。

她眼中的悔恨足以将他淹没,让他感到窒息,几乎要寻不到生路。

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在携手拜天地,祈福佑万民。

“为什么……”

萧洵跪在地上,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明白。

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婚夫妇。

为什么啊……

第42章新婚过后,原是该太子妃面见众人、接管府邸事宜的日子。

新婚过后, 原是该太子妃面见众人、接管府邸事宜的日子。

谁不想见见这位东宫未来的主人。

各家命妇、小姐都等着这一遭呢。

可如今这场景,秦姝落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 自然是见不了人。

萧洵以秦姝落体弱为由,取消了东宫面见之仪。同时还禁止所有人外传昨夜的事, 违令者斩,可这样大的事儿又怎么是轻易瞒得住的, 毕竟太子妃不出面可是事实。

有心者早就估摸出了内里的真相。

加之有人故意煽风点火, 不过一夜之间, 满盛京城里,太子妃新婚之夜自戕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平南王妃听见这事儿是最震惊的, 手中的佛珠直接断了线,落了一地。

她痴痴地叹道:“太像了……太像了……”

怎会有如此相同的命运,就好像是在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又走入这牢笼一般。

她跌坐在蒲团之上, 喃喃自语。

这盛京城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笼, 让每一个厌恶这里的女子最后都只能选择香消玉殒的方式来反抗。

无一例外。

赵如春也躲在家中, 不敢出门。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是自己毁了好友的婚事, 她更害怕要是秦姝落真出了事,她便是罪责难逃。

秦家也有所耳闻,秦敬方原本是打算这几日就递交辞呈的, 可此风一出, 他便略有迟疑,阿落不喜太子, 他们是知道的, 但一旦这新婚之夜自戕的名声坐实,那可不是小事, 甚至要连累满门抄斩。

魏粱雨也拧着眉,一大早就听管家带来这样的消息,不免面色都难看了几分。

她冷声道:“此事尚不知真假,若有人向你们打听消息,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

“是。”管家连同其他的下人道。

等他们都散了,魏粱雨看着自己的丈夫,长叹一口气。

她说是说着不知真假,可以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魏粱雨蹙着眉,手边的钗环胡乱扔做一堆。

她问秦敬方道:“这孩子……性子也倔,会闹到这种地步,势必是知道了些什么,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又不能真的跑去太子府看她,否则不就不打自招,坐实了这传言。

魏粱雨抚着额头,头疼得厉害。

秦敬方也抽着旱烟,狠狠地叭了两口,然后吐出,烟雾就在他脸上环绕,隐隐绰绰。

他静默良久,道:“此事发酵至今,除了取消命妇仪制,未曾听说太子有何动向……想必是不曾深究。”

只要太子不深究,阿落便性命无忧,想来宫中的太医也会尽心医治……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魏粱雨揉按着眉心,“三日之后就是归宁了,到时候定是瞒不过去……阿落这孩子,本就受了不少人的冷眼。”

秦敬方抖了抖烟槽,想了想,问道:“昨日,西南总督是不是也给咱们家送了贺礼?”

“好似是有这么回事。”魏粱雨想了想道。

“西南盐矿无数,可这些年所缴纳的盐税却不过往年的三分之一,太子一直想彻查此地,先后派了好几波人前去,都未有进展,也不过是几个月前,沈陵川仗着他父亲的势才勉强查出了些头目,这才叫他投鼠忌器,想要讨好太子一脉。”秦敬方一边抿着烟,一边分析道。

魏粱雨平素里虽不爱管他官场上的事儿却也不是个傻的,眼下丈夫同自己分析这么多,摆明了心中是有了打算。

“敬方……你这是想……”

秦敬方吸完最后一口烟,敲了敲烟槽,将里头的灰烬都抖落出来,淡声道:“西南多山石,土匪集聚,蛮夷未开,沈陵川能查出盐矿出产数目不对,已经是沾了他父亲的光,再想往下查,一个小小的巡按御史可不够。”

巡按御史不够,那谁够?

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够不够?

魏粱雨心有猜测却不敢开口。

秦敬方续道:“陛下和太子也一直想寻合适的人选再查盐案。可李玉坤却以眼下大战方平,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朝廷也经不起折腾为由,多次推脱拒绝。”

“敬方……”魏粱雨难受地唤道。

他缓缓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叹道:“先前我一直不满太子的所作所为,也不愿意辅佐于他,这三年凡遇事也是能推则推,推脱不过便敷衍了事,只求明哲保身……可如今,阿落,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

“可我不想你搅和得那么深……”魏粱雨心底不忍道。

当初,秦敬方借着女儿受辱一事开始韬光养晦,她也是支持的,萧家和李家迟早要有一个结局,可他们这些外人却不想也跟着深陷泥潭,最后神仙打架,泥人遭殃。

秦敬方看着自己的妻子,眼底充满了柔软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烟斗,走到她身侧,然后从梳妆台上挑了一支红玉玫瑰簪子,缓缓替她簪上。

他看着镜中的面容,魏粱雨的脸上也逐渐染上了皱纹,可他依旧记得那年他初得探花郎,妻子同一众少女站在茶楼上,然后一箭射穿自己官帽的模样。

那时年少,性子骄矜又带些清高,分明对她一见钟情,可又听闻她出身武将世家,家世显赫而不敢上门求娶。

若不是后来,魏家父兄战死,家族败落,又岂会有他如今得偿所愿,妻女双全的好日子。

他把手放在妻子的肩上,轻声道:“这盛京城里,敬的无非是一个‘权’字,咱们比不过天家,难不成还真怕了别人?”

“权”之一字,魏粱雨比别人体会更深,她回握着秦敬方的手,分明知道自阿落与太子纠缠的那一刻起,他们便都没有了退路,却一直妄想着能独善其身,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秦敬方眸光坚定道:“粱雨,只要我还在这官场一日,阿落便会是风风光光的太子妃一日。便是她犯了再大的错,便是太子要动她,也要闲掂量掂量我秦家的位置,就是苦了你……”

人到中年,还要跟着他担惊受怕。

秦敬方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妻子的愧疚。

“方哥……”魏粱雨心中五味杂陈。

她亲眼看着秦敬方点燃了那封辞呈,便知晓丈夫所做的决定,是谁也动弹不了了。

*

如意茶馆内。

一女子抿着清茶,看着窗外渐渐暖起来的天气,心情颇好。

林诗妍来的时候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摇摇头,缓身坐下,道:“你倒是胆子大得很,你就不怕太子查出是你从中作梗,对你不客气。”

李秀莲挑眉,“你以为他查不出?可查出来了又如何?我又不曾捏造谎言,不过是几个婆子刚巧喜欢碎嘴,又刚巧叫秦姝落听见了,往后的事儿可与我无关。”

太子妃新婚之夜自戕,就算是萧洵再想保她,朝臣们的奏折也够她喝一壶的。

届时,管她是生是死,多的是法子让她将这太子妃之位让出来。

李秀莲浅啜一口茶汤,面色红润,只觉今日天气都格外天朗气清。

林诗妍白了她一眼,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秦姝落虽如你所愿与太子生了隔阂,可你别忘了,她这婚事是太子亲自求娶,就算是她肯退位让贤,太子也未必愿意放手。而且,今早我父亲还得了消息,秦敬方自请去西南查盐税案。”

闻言,李秀莲看着林诗妍,面色一凝,“这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想插手西南盐案。”

林诗妍听她这么说,抿了抿唇。

李秀莲眉头紧皱,然后又细细打量着林诗妍,按说她俩关系算不得太好,尤其是她父亲身居首辅,而林秋山是次辅,分明只要她李家倒台,林家便能更进一步。

可这林诗妍却次次都帮着自己,她眼眸微眯,道:“你究竟为何这般好心帮我?”

林诗妍不欲多言,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你哥当初救过我,便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然后戴上帷帽便离开了。

徒留李秀莲琢磨不透。

*

外头传得再厉害。

太子府邸也依旧一片宁静。

撞坏的家具早就换了新的,染血的墙壁也被洗刷干净,就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如果不是秦姝落至今还躺在床榻上未醒的话。

碧书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她守在床边,眼角湿润,却片刻也不敢离开。

明日就是归宁的日子了,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定会担心的。

太医早晨便来看过脉,说是姑娘一心求死,用力过猛,恐怕伤了颅内,这才迟迟不醒,药也喂不进去。

太子倒是来过几回,但每每只是夜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又离开了。

表姑娘倒是常来,挺着肚子也守在姑娘身边,可这几日经历得实在太过凶险,又劳累不堪,身体实在受不住,也病倒了。

碧书看着姑娘头上的白布,心底说不出的苦,倘若姑娘当初嫁给了宋小公子该有多好,现在也不至于天人永隔了。

更不至于,姑娘也这样自苦。

她一边给秦姝落擦擦手,暖暖身子,一边哽咽着,听桃息说,这些时日外头传了不少风言风语,老爷还自请去西南为官……

她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姑娘要是再不醒,恐怕要赶不上送老爷出城的日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姝落躺在床上,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萧洵好不容易忙完朝事赶来,自前日大婚,闹出这等丑事,连父皇都惊动了,甚至有不少大臣上书要追究秦家教女无方之过。

有大臣言辞激烈道:“太子妃身为未来国母,身体发肤绝非一人之所有,而是天下万民之共有。如此女子,为天下做出这等不恭不敬之表率,岂非万民之祸。”

“听闻太子妃未出阁之前就有刻薄不详之名,如今看来倒真是应验了!”

“太子妃未出阁之前已然定亲,却又遭宋家退亲,想来宋家也是看出了这女子的不详之身!我大庸虽民风开放,不盲从迷信,却也容不得这等一而再再而三祸乱生事之人!还请太子殿下休妻另娶!”

“孙大人说的是!”

“臣等恳请殿下休妻另娶!”

朝臣请奏之声响彻整个御书房的上空。

萧洵都有些记不清他是如何从宫里回来的了。

他厉声道:“孤已经说过了,太子妃只是体弱,并无不敬不孝之行,也不曾伤己发肤,诸位大人可莫要听信坊间谣言。”

可他越是偏袒,底下便有人越是来劲。

“太子爱惜新婚妻子之心,臣可以理解,可太子绝不该包庇一个刻薄不详之人!如此空有妲己祸国之嫌!”

“是啊!太子切不可包庇这等祸国殃民之女子!”

萧洵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只觉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他忍不住用力握紧拳头,手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才意识到伤口又裂开了。

萧洵实在是失了耐性,再这样和御史台还有礼部的这些人纠缠下去,秦姝落的名声只会越发难听。

今日刻薄不详,明日妲己祸国,往后便真要成妖后了。

届时他便真要受这些人威胁,不废除秦姝落便无法善了。

他开口道:“御史台孙楚威、李宁德听信谗言,着令去其官服,杖三十,用力打!”

他的声音冷若寒霜,但凡是有些许眼色的人都知道萧洵已然动怒了。

永嘉帝旋着手上的扳指,并不曾阻止。他的儿子如果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将来怎么在李家的手下保住着江山。

可偏偏萧洵越是动怒要严惩这几个带头闹事的官员,请旨废除太子妃的声音却越演越烈。

“殿下已然被这秦家女狐媚惑主了!臣等恳请陛下做主!”

御书房内跪了一地的朝臣。团结一致,仿佛不逼到萧洵让步绝不罢休,若说背后没有人指使,真是天都不肯信。

萧洵狠狠地磨着后槽牙,这些人得了点李家的好处就敢逼他做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正要再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回陛下,刑部左侍郎秦敬方大人求见。”朱公公小声道。

顿时御书房里震耳欲聋的声音都寂静了一瞬。

永嘉帝挑眉,“宣。”

只见秦敬方一身官袍,脊背微弯缓步前进,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诸位大人。”

“起来吧。”永嘉帝朗声道。

书房里不少大臣都看向秦敬方,尤其是李宁德,这档口他亲自前来,谁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可即便他是刑部左侍郎,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女儿不是王子!这责罚免不了!

有人便开口奚落道:“秦大人若是为太子妃求情,老臣劝你还是免开尊口,否则此事可大可小,秦大人你教女之过也在责难逃!”

闻言,秦敬方微微一笑,道:“微臣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如今冬月里,天寒地冻的,我女儿素来体弱,这两日大婚过于操劳,不过是小病几日,得太子体恤,老臣也深感欣慰,怎的在诸位大人口中竟成了教女无方这样的大罪!”

“秦敬方你少装蒜!若不是你急着像保你女儿,保你秦家!怎么会一大早就来御书房!还不是怕我们告御状!”

“郑大人又说笑了,你都能来御书房为陛下分忧,微臣自然也是有公务要谈。”秦敬方转头道,“回陛下,微臣今日前来,是寻好了可去西南彻查盐税一案的人选!”

“哦?”永嘉帝眼睛亮了亮,这可比什么太子妃究竟是体弱还是自戕更让他感兴趣。

“是谁啊?”永嘉帝问道。

秦敬方跪地,认真道:“微臣自请去西南查案!”

此言一出,御书房原本还纷纷扰扰的声音瞬间沉寂了。

好几位御史台的大人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还是没有说。

彻查西南盐案一事,朝廷已经搁置许久,只因西南一地,不仅是蛮荒之地这么简单,还有各部落的纷争,一旦处置不当便容易生出器械斗争,前些年更多的是在赴任路上就丧命的朝廷官员,是以此地一直是朝廷的心病。

如今正是国库空虚之际,若能彻查西南一带,收足盐税,不止朝廷,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萧洵回到府邸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若不是秦敬方主动请缨提及西南盐税一案,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过去,恐怕御史台在李家的撺掇下,他便真要保不住秦姝落了。

此时与李家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月色之下,萧洵眼底一片青黑,这几日他也是彻夜未眠。

他在秦姝落的床边轻轻放了一支红梅,还染着夜雪的气息。

萧洵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舌尖凄苦道:“你倒是轻松了,给他一个死人守孝,留我在这儿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握着她的手,声音里有些怨恨又莫名有些委屈。

“秦姝落,你才是真狠心。”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忍不住用手指描摹着她的轮廓,明明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值得吗?搭上你自己,再搭上你的父亲……”

“你就这么爱他吗?”他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丝哽咽。

“那我呢?那些日子,你就没有一刻也是爱上了我的吗?”

“你什么时候才会也为我这样做呢?”

也只有在这没人的时刻,他才敢问出这些话。

萧洵低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秦姝落的手中,就好似她在抚摸着自己一般。

明明他已经知错就改了,为什么结局还是不尽如人意……

“秦姝落……你醒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萧洵说话算话。”

“阿落,醒醒吧,你再不醒,我便让黑甲卫掘了那个人的坟,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姝落……”

第43章秦姝落这一昏睡便是七天七夜。  在这漫长的黑暗中,她做了一

秦姝落这一昏睡便是七天七夜。

在这漫长的黑暗中, 她做了一个很朦胧的梦。

梦里有宋钰,有父亲母亲,还有表姐他们。

就在江城的地界上, 她一身红袍正和宋钰拜堂成亲。

她是那样的羞涩又欢喜,隔着喜帕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忍不住悄咪咪地去看宋钰,一时不察险些被门槛绊倒, 好在宋钰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她。

秦姝落被宋钰搂在怀中, 喜帕顺势跌落, 她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依旧是那个俊朗地少年郎。

他笑眼弯弯道:“小心点。”

秦姝落面色羞红, 刚要开口,可一眨眼眼前的人容貌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本是欢喜雀跃的亲朋好友也如傀儡一般。

就连满屋的喜字红绸也是一瞬间变成黑白灵堂的模样,阴森可怖。

秦姝落脸色骤变, “噌”地推开眼前人, 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道:“怎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吗?”

她吓得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做梦都不放过她!

为什么!

“你就不怕我掘了他的坟吗?”

“为了一个男人搭上你秦家满门, 真的值得吗?”

“阿落……”

他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响起, 就像是来自地府的召唤。秦姝落便是想捂住耳朵不听也堵不住。

她想发疯想尖叫, 想让眼前这一切消失,通通都消失!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 无处发声, 她在恐怖的灵堂里走了许久许久,直到自己筋疲力尽, 才彻底晕厥过去。

当她真正醒来的时候, 秦敬方都已经启程去西南了。

甚至连归宁那天,都以体弱为由推迟了。

盛京城的正月里, 跨过太子大婚,又迎来了元宵节。

外头热闹繁华。

太子府邸却寂寂无声。

屋里的炭火倒是烧得正暖。

萧洵将公文搬到了房间里来,这几日好不容易借秦敬方稳住了御史台那群饿狼,这才得闲松了口气。

他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伸了伸懒腰,然后坐在床边,拿帕子给秦姝落擦了擦脸。

他做得那样仔细,那样认真,握着秦姝落的手,给她的每一根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他每日都是如此,一边给秦姝落擦身子,一边还会同她说话,有时说说朝政,有时讲讲外面的梅花开新芽了,也曾威逼利诱过,用尽无数狠话威胁。

大声斥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将你交出去,仅你自戕之罪就足以让你父母通通陪葬!”

“秦姝落,你再不醒过来,我便杀了所有与你有关之人,你别忘了,你表姐还在我手上,她还怀着孩子!”

“秦姝落!”

可任他再怎么威胁,甚至是破口大骂,眼前的人躺在床上,只要紧闭双眼,这世上的一切便都与她无关。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也有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也有权势无法抵达的地方。

任他寻来天底下最好的太医,用上最好的药,也不过是能保她身体不腐坏,根本无法让她醒来。

他也终于学会了退一步讲:“阿落,你可以睡,可你要看准时间哦,睡够了,就醒过来吧,外头,好热闹。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

那年端午,她在人群之中哈哈大笑,萧洵至今还记得她笑靥如花的模样。

可她还是没有半点要苏醒的痕迹。

萧洵便静坐在床边,端详着她清瘦的面容。

已经是第六天了。

太医说,如果再不醒……她便真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无法自控地将头埋在秦姝落的肩颈处,感受着她身上微弱的呼吸,他不免觉得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刻薄。

凡是他想留住的,总是想办法从他身边夺去,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他闭着眼睛,嗓音嘶哑,“阿落……你何其残忍……”

自新婚长眠,让他在最快乐的时刻如坠冰渊,给他致命的一击。

“你说你究竟是在报复谁……”

他哽咽着,只觉得这几日的痛苦和绝望超越了他过往无数的时光。

“你再不醒,我……我……”

他迟疑了好几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威逼利诱对一个躺在床上一心求死的病人,是一点用都没有。

眼眶一阵湿润,萧洵无法自控地蹭着她的肌肤,泪水打湿在她的脸侧,他在哀求:“阿落,醒醒吧……算我……求你了……”

这个往日里只会以权势逼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竟是开口用出了“求”这个字。

门外,端着饭菜正准备进来的碧书也是愣在了原地,可转念一想,又只觉讽刺,他的哀求有什么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又不是他。

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又端着饭菜出去了。

任萧洵一人在屋里守着秦姝落。

他紧紧地将秦姝落拥在自己怀里,似乎是害怕这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道别。

“阿落……”

“秦姝落……”

他一遍遍地呼喊着,轻若呢喃。

“秦姝落……”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魂之说,此刻他该去何处找寻她的魂魄?

他躺在她的身侧失声痛哭,甚至哭声越来越大。

就像是幼时哥哥说要去给他猎来最好的猎物,可最后却葬身猛兽腹中一般。

就像母亲也说只是睡一会儿,最后却长睡不起一样。

就像姐姐说,只是离开一会儿,最后却远嫁西北再也不回来。

他们都是这样,说话不算数。

一个个都骗他,最后离他而去。

萧洵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要将人捏碎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才能让她永远不离开自己一样。

他哭红了眼,甚至开始想,也好,也好。

秦姝落,你就这样躺一辈子,你便永远只能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如此,也算是长相厮守。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要把人留下,要将人彻底禁锢。

哭声也不再压抑着,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嘤咛声。

“疼……”秦姝落无意识地吐出这个字。

萧洵惊得猛地抬起头。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可她还是紧闭双眼,仿佛方才的声音不是她发出的一般。

萧洵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实很疼,不似是做梦。

“阿落,你醒了!”

秦姝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灵堂一般的场景忽然变得鲜红起来。

好似又回到了和宋钰的那场大婚。

眼前的男子眼角还挂着泪,猛地就扑上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声音哽咽得控制不住。

她隐约想起,好像就是这道声音将她的好梦吵醒了。

“疼……”

她再一次嘶哑着嗓子道。

萧洵立马松开手,指尖都在发颤,他脸上还挂着泪珠,才想起什么一般,便立即向外喊道:“宣太医!太子妃醒了!”

他擦了擦泪,然后将秦姝落扶起来坐着,躺了这些时日,她身上更是瘦得硌手。

外头的人听见了,也是立马去请太医,幸而这几日太医常驻太子府,冯春没多久就带着人赶了进来,碧书和范南汐也紧随其后。

萧洵在秦姝落身旁正襟危坐着。

见太医来了,才起身让出位置。

“见过太子殿下。”张太医道。

“不用这些虚礼了,赶紧给太子妃把脉。”萧洵冷声道。

“是。”只见太医小心翼翼地拿出脉枕,然后将秦姝落的手放在上面,盖上帕子,开始把脉。

张太医给秦姝落把过脉之后,也瞪大了那双本就不大,还因为苍老而更眯起来显小的小眼睛,“这可真真是奇迹啊。”他激动道。

“恭喜殿下,贺喜太子妃,太子妃脑内的淤血已消,今后只需好生调养,便可康复。”

萧洵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下来了。

他道:“你可看好了,若有别的差池,孤唯你是问!”

张太医忙起身行礼道,“殿下尽管放心,太子妃体内积血已消,微臣再去开几副养身化淤的药,给太子妃调理调理身体,定不会有误。”

“那便好。”萧洵浑身读松懈了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你去吧。”

“是。”

张太医立马下去开药方抓药。

秦姝落靠坐在床边……眸光茫然如初生的雏鹰,清澈如水。

她哑声道:“我渴了。”

碧书赶忙端来了水,萧洵自觉接过,喂给秦姝落。

秦姝落喝过水后,嗓子也好受了许多。

她大病初醒,身子还有些弱,又许多日不曾进食,屋里围着这么多人也不大好,萧洵吩咐完事情,便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他自己也正准备离开,他自知秦姝落大病初醒,必然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他也不好一直赖在她眼前讨人嫌。

却不想才走出一步,手便被人拽住了。

他眼眸睁大,唇角不禁轻扬,还不曾转过身,便听她道:“你去哪儿?”

“我……”萧洵转身,眼角蕴着无数欢喜,刚要作答。

可下一瞬,那两个字就彻底把他震碎在原地。

“宋钰。”她轻声道。

萧洵愣怔在原地,半点不敢动弹,呆呆地望着秦姝落。

“你怎么了?”秦姝落甚至亲自牵起他的手,笑盈盈地望着他,眼底像是一汪清泉一般干净澄澈。

那样的眸光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他真的舍不得甩开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我是谁?”

“宋钰啊!”秦姝落一脸看白痴表情看着他,“笨蛋,我们不是刚成亲吗?”

她是那样的直接坦白又笃定,眼神里甚至充斥着爱意。

“这……”

见状,还未走远的冯春也是惊得不敢说话,他小声提议道,“要不要奴才再请张太医回来给太子妃把一把脉?”

萧洵看着秦姝落,眸光晦暗不明,唇瓣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道:“你先出去吧。”

冯春看了看太子,微叹一声,最后点头道:“是。”

第44章“对了,他们怎么一直叫你太子啊?” 秦姝落忽然小小声地

“对了, 他们怎么一直叫你太子啊?”

秦姝落忽然小小声地问他。

冯春还未走远,刚想开口这是大不敬之罪,想起太子方才的模样, 又连忙将嘴闭上。

萧洵看着她,喉结一滚, 道:“请人来搭戏台子,你不是好几日未醒, 他们说要请最厉害的神仙来给你做法才能好!”

“哦……”秦姝落半信半疑地回道, 然后又扁着嘴, “可你怎么请太子这尊大佛啊,还有刚刚那个人, 我见过他,真的是太子身边的人!可凶可凶了……”

“你很讨厌他吗?”萧洵僵硬着身子问道。

“那当然了!你忘了,要不是太子, 我岂能受如此大辱!”秦姝落一下就激动了!

萧洵的心一下就如坠冰窖。

她很不高兴道:“宋钰, 你是不是收了太子的贺礼就把我们之间的旧怨给忘记了!”

她情绪激动得恨不得掀开被子跳起来说话, “你明知道, 他还骂我刻薄鬼呢!把我从午门扔出来, 害得我好些日子不敢出门!爹爹和娘都被我连累了……”

可偏偏久卧无力,只能狠狠地拍了好几下被子出气。

她越说越委屈,萧洵却越听越觉得心如刀绞。

他隐约想起, 选秀当日他是说了刻薄二字……他从不知, 当日的随口一言,竟是伤她至此, 让她醒来之后忘了所有, 甚至说不认得宋钰,都忘不了当日的痛楚。

秦姝落情绪一激动, 脑袋也跟着疼了起来,她一摸额头,碰到了伤口,“嘶——”

萧洵立马握着她的手,“伤还没好,别乱碰。”

秦姝落乖乖听话,收回手,然后皱着眉,“头上怎么有伤呢……”

萧洵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幸而秦姝落并未深究。

她瘪着嘴,还是不忘提醒道:“反正你以后不许再跟太子的人来往!”

萧洵哑声道:“好。”

秦姝落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伤很是新奇,时不时地忍不住碰一碰,萧洵是压着她的手都没用。

她嘟着嘴,眼眸微眯,猜测道:“咦,是不是你又偷偷带我出去玩闯祸了?我猜猜看,肯定是出去赏梅了吧?要不就是又爬了哪户人家的屋顶,然后我不小心掉下来了!都怪你,没保护好我!”

萧洵咽了口口水,哑声着嗯了一声。

“是我没保护好你。”他轻声道。

秦姝落瘪瘪嘴,“行吧,原谅你了。别告诉爹娘就好了。”

萧洵的眼眸一跳,原来在秦姝落这儿,只要是宋钰,“原谅”两个字就会来得如此轻松和容易。

他攥紧了手指,唇瓣紧紧抿着,心口仿佛有无数条虫蛇鼠蚁在撕咬。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这么轻易原谅……宋钰……了吗?”

秦姝落认真地点点头,甚至还捧着他的脖子,贴心道:“当然啊,因为我知道我受伤,宋钰肯定比任何人都难过!”

可她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得表情,又怕这么说是不是原谅得太轻易了一点。

便掐着他的耳朵,故作跋扈道:“不过你还是要好好补偿我哦,我现在可是病人!就罚你……嗯……”

碧书看见这一幕时,都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是真把太子殿下当做是宋小公子了啊,偏偏殿下还不否认!

秦姝落摸着自己的下巴俏皮地思考着。

她是那样的灵动又可爱,一颦一笑都好似是精灵一般活泼耀眼。

可偏偏她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宋钰的名字,她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给宋钰的,而不是他萧洵。

萧洵任她掐着自己的耳朵,指尖用力至泛白,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掌心传来钻心的痛楚,可这些比不上他心里的十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

“没想到。”秦姝落瘪瘪嘴,放弃思考了,转眼又道,“不过,我饿了,宋钰,你给我煮面吧!我最爱吃你煮的鸡蛋面了!”

他看着秦姝落,静默片刻,沉声道:“好。”

萧洵去煮面了,房里伺候的便只剩下碧书了。

碧书亲眼见着了秦姝落认错人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口,只是瞧见姑娘醒了,便又觉得无比庆幸,“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

秦姝落满眼震惊地看着她,“傻丫头,你怎么哭了呀……”

“小姐……小姐,你还记得我呀……”碧书一听更委屈了,抱着秦姝落地胳膊死不撒手,嗷嗷大哭,“我还以为你把我也给忘了……啊啊……小姐……你终于醒了……”

秦姝落摸着她的脑袋,“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她伸手摸摸碧书的头,碧书刚觉得欢喜,下一秒心都凉了。

“我的好桃息。”

“啊?”碧书这下哭得更大声了,“啊……”

小姐真的撞坏了脑袋,不止认错了太子殿下和宋小公子,还把她都认成桃息了。

秦姝落不知所以地抱着碧书,不明白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哭了。

但好在萧洵回来得还算快,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上面还撒着葱花。

听见秦姝落唤碧书桃息之时,脚步微顿,缓了缓才重新抬步走进去。

秦姝落瞧见他,面色一喜,看见碗中的葱花,嘴角又一瘪,不满道:“你怎么忘记了,我不爱吃葱花。”

萧洵一怔,扯了扯嘴角,“许是方才失神,要不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吧。”

“可我都饿了……”

秦姝落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出两声。

“那我给你挑出来。”萧洵拿起筷子,正要给她挑葱花。

却被秦姝落一把接了过来,嘲笑道:“你好笨啊,怎么还是不会挑葱花。”

她直接拿过勺子,将几颗葱花拨到一块儿,然后扔到一旁的小碟子里……却又忽然不动了。

萧洵不免问道:“怎么了?”

秦姝落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一滴泪,她茫然地抬头,看着萧洵,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好痛啊……”

萧洵立时抓紧了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是怎么一个疼法……”

“就是揪得疼,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啊……还有,你抓疼我了……”

萧洵赶忙松开手。

倒是一旁的碧书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小声道:“从前宋……姑爷与姑娘分食一碗面时,最爱葱花。”

所以,姑娘每次都是把葱花扔到宋钰碗中。

这后半句话,碧书没说。

可萧洵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到这大抵和秦姝落与宋钰的记忆有关呢。

萧洵紧张的神色也是一顿,看着秦姝落半晌没说话,然后把那挑出来的一勺葱花放进自己嘴里,微笑道:“是了,我最爱吃葱花。”

秦姝落挂着泪珠看着他,萧洵抬手给她抹去脸上的泪,轻声道:“还疼吗?”

秦姝落呆呆地摇着头。

“那先吃点东西吧。”萧洵夹起面喂到她嘴边,“我待会儿再让太……大夫来给你瞧瞧。”

秦姝落点点头,乖乖地吃着面,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待两人吃完面,碧书收拾了碗筷,萧洵起身想给她倒杯茶,却被秦姝落一把拽住了手,她小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洵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才回身道:“没有,你怎么会如此以为?”

“可你以前都不会轻易不开心的,也不会这么久不和我说话。”秦姝落有些抱怨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像自我醒来你都不大高兴,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萧洵心底忽然传来一股不可名状的酸楚,原来她对待情绪如此敏感,只需一丁点不高兴不开心都能察觉到,那从前她在他身旁任他如何讨好都是一副沉稳端庄的模样也是真的不在意咯。

他咬着牙,尽可能地让自己笑得真实一点,“没有,阿落怎么会惹我不开心呢。只要你在,我便开心了。”

闻言,秦姝落脸上的犹疑才算消散,一双杏眸笑得如天上星一般璀璨,她道:“那就好。”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萧洵扶她躺下,道:“你先歇会儿吧,才醒过来,身子怕还有不适。”

“好吧。”秦姝落躺在床上,乖乖闭眼。

张太医是在她睡醒之后才来的,再次给秦姝落把完脉之后,沉吟许久道:“能苏醒,可见体内淤血已散,太子妃的身子确实已无大碍。”

“那……她有没有可能,出现认错人的现象呢?”萧洵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轻声道。

张太医垂眸,“嘶”了一声,“这……”

一旁的碧书也赶紧道:“方才姑……太子妃还把我认成了桃息!”

听她这么说,张太医摸了好几把自己的小胡子,迟疑了好几声,“这……嘶……”想了想又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太子妃头部受到重创,又昏睡多日,醒来之后神智偶有错乱,也是可能的。”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天知道,她可不想一直被小姐错认成桃息!

话落,萧洵抬眸扫了一眼碧书,眸光冷冽,碧书只觉后脖子一凉,瑟缩一瞬。

张太医又摸了摸发白的胡子,模棱两可道:“这说不好,可能明日,也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而且太子妃如今的状况,老臣以为实在不宜受到强烈的刺激,往后还是要好生将养才行。”

萧洵轻嗯了一声,然后便让人送太医出去了。他唤来冯春,吩咐了好些事儿,才将屋里的人都遣散。

只留他自己守在秦姝落床边,他紧紧握着秦姝落的手,能有此刻的安宁,也算是上天待他不薄。

第45章秦姝落在府中养了好几日,萧洵才允许她出门走走。  她如今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