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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女面相刻薄 林一衣 19474 字 3个月前

屋里,秦姝落拾起父亲剪的窗花,觉得可爱无比。

她乐呵呵地放在手中赏玩,忽听窗外一道巨大的“嘭”声传开,然后犹如天女散花一般,细密地散开。

她一抬头,只见天上竟是放起了盛大的烟花。

秦姝落愣在原地一瞬,惊呼:“烟花!”

碧书也凑到窗边,正巧看见一朵烟花绽放,大惊道:“谁在这处放烟花呀,好漂亮!”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一啪即合,秦姝落立马穿上鞋,道:“爹娘,我出去看烟花了!”

魏粱雨应道:“慢着点,披上披风别着凉了!”

“知道了!”秦姝落欢快道。

她披着大氅出门,一出府门就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他长身玉立地站在眼前,背影在烟花的光亮下忽明忽暗,秦姝落顿住脚步,碧书也是一愣。

两人收起撒欢的随意,立马变得端庄贤淑起来。

只见眼前的人缓缓回头,然后微微一笑,他身后数不尽的烟花在绽放,

萧洵朝秦姝落伸出手。

在无声之中邀请她参与这场璀璨的宴会。

那双手指节分明,大而厚实,秦姝落犹豫了片刻,紧紧地握着拳,最后还是把手放上去了。

萧洵立马回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道并肩而立,看着天上的烟花。

秦姝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情景,大抵也算是岁月静好吧。

她看着那一朵一朵的烟花绽放在眼前,如流星般绚烂又匆匆而逝,身侧的人容貌俊朗,棱角分明。

门口也逐渐出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孩子们,在到处欢呼鼓舞。

萧洵看着秦姝落的侧颜,然后从冯春手中的红梅枝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然后悄悄地插在了秦姝落的耳边。

秦姝落有些呆呆地回头,眸光望过去,恰恰与萧洵四目相对。

面颊情不自禁地发热。

她猛地低头,小声道:“旁边还有很多小孩子们看着呢……”

萧洵扬唇,道:“让他们看,天下夫妻都如你我一般才好。”

秦姝落眉眼含笑。

此夜除夕,红梅花开,烟花璀璨,岁月静好。

秦姝落的心也沉静了下来。

萧洵把她揽在怀中,低声道:“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秦姝落虽不言语,却也没有抗拒,她眼眸温柔地看着天上月,雪中花,犹如慈悲的神愿意低头俯瞰这世间,愿意接受一切的不美好。

如果人生有后悔药,萧洵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愿意用尽一切去换时光倒流,重回此刻。

可人生没有如果。

第37章除夕过后,盛京城就正式迎来了太子的大婚。  又是正月又是大

除夕过后, 盛京城就正式迎来了太子的大婚。

又是正月又是大婚的,整个盛京城都热闹非凡。

而且天家大婚是会普天同庆的,那几日自皇城起每日都有无数的赏赐出来, 而且夜晚的宵禁也取消了,彻夜狂欢。

秦家更是贴满了喜字红绸, 处处都是喜庆欢欣的气氛。

在这热闹的氛围中,范南汐也回到了盛京城。

黑甲卫亲自护送回京, 那排场不可谓不大。

就连李秀莲在茶楼喝茶都看见了。

她把手中的茶杯狠狠一放, 斥道:“殿下对这个秦姝落到还真是用心, 居然派黑甲卫去接她的亲戚。”

一旁次辅林秋山家的女儿林诗妍挑眉道:“你还不死心呢,萧洵不会娶你的。总不可能你去给她做小吧?”

“她也配!”李秀莲狠道。

她看着黑甲卫的队伍从眼前经过, 咬牙道,“倒是我小瞧了她,前脚刚踹了自己的前未婚夫, 人都死了, 她还能高高兴兴地成婚嫁给另一个男人!上回还在宫门口上演拒婚的戏码呢。”

林小姐笑道:“那有什么, 男人哪里有权势重要。”眸中还透着欣赏的目光。

两人眸光相对, 李秀莲忽然计上心来, 笑道:“我是不做小,可继室也是大房。”

只要秦姝落死了不就好了。

林诗妍刚想笑李秀莲贼心不死,可又觉得以她都性子哪是这么痴情的人, 蹙眉道, “萧洵可不是个善人,你可莫要做蠢事。”

李秀莲微笑, 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她才不会做蠢事。

她倒要看看, 这秦姝落到底是真无情,还是假真心。

秦姝落听见了表姐回京的消息, 妆都来不及试,就高兴得亲自跑出门去迎接,只见范南汐一身白衣,还挺着硕大的肚子,手边还牵着小念笙。

“姐!念笙!”她欢喜地招手唤道。

范南汐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这般天真无邪,快乐无忧的秦姝落,不由得眼角一酸,然后颤着唇,勉强勾了勾唇角,应道:“诶。”

“小姨~”宋念笙也喊道。

“乖。”秦姝落摸了摸小念笙的脑袋,然后看着表姐,许久未见,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

她想抱抱她,可还是顾念着肚子,只紧紧握着她的手,见除了她,身后没有旁的人,免不得有些失落。

姑姑、姑父和南昭他们终究是没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分明说好今年都会回来过年的。

不过,也算是不错了,他们愿意让表姐来,也是心意。

秦姝落这么宽慰着自己。

她像是小时候一样,挽着范南汐的胳膊进府,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道:“表姐,你都憔悴了,是不是怀孕赶路很辛苦啊。”

范南汐唇瓣微颤,声音略哑道:“一路上旅途确实有些奔波。”

秦姝落点点头,“都怪我。”

范南汐看着她摇了摇头,声音略有些哽咽道:“不怪你。真的。”她眼中充斥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秦姝落看得都心疼了。

忙关心道:“怎么了?表姐,可是这一路上受委屈了?”

范南汐捂住嘴摇头,“不是,就是……怀这孩子总忍不住哭……”

秦姝落这才松了口气,她听闻有身孕之人是容易多愁善感,喜哭易怒的。心疼道:“这孩子可真折腾人啊。你待会儿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两人进了屋,秦姝落忽然发现这母女俩都穿得很是素净,不由得关心道:“表姐,你有孕在身穿得素净,怎么孩子也穿得这样素净啊。大过年的,念笙,等会儿小姨给你找几身漂亮衣服,好不好呀~”

谁知从前最爱俏的小姑娘,却说:“小姨,是我要穿白色!”

范南汐也解释道:“她如今也不爱俏,就喜欢素净。”

秦姝落不免瘪了瘪嘴,“好吧。”

她捏了捏念笙的小脸蛋,“那你什么时候想穿漂亮衣服了,跟小姨说,好不好~”

宋念笙很乖巧地点头。

秦姝落还有好多话想跟她们说,可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姑娘,该试妆了。”

只见方才被她撇下的李嬷嬷此刻正是寻到了范南汐都院子里来。

秦姝落不免打住嘴,连手脚读拘谨了许多,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表姐。

范南汐体贴道:“去吧。”

秦姝落这才起身,无奈道:“表姐,你好好休息,我试完妆再回来找你说话。”

范南汐轻嗯一声,然后看着自己表妹离开,周边的人都在向她行跪拜之礼。

如今的秦姝落贵为未来的太子妃,高不可攀。

早不再是她们当初可以嬉笑打闹的小孩子了。

范南汐忍不住泪眼滂沱,念笙爬上凳子,轻轻地给母亲擦去眼泪,然后道:“娘,你别哭。”

范南汐擦了擦泪,抱着自己的孩子,交代道:“你也是,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看着小姨成婚,好不好。”

宋念笙似懂非懂地点头。

范南汐抱着自己的孩子,心中痛苦无以复加。

所有人,所有人,整个秦家,范家,甚至是宋家,没有人敢告诉秦姝落。

宋钰,已经没了。

那个孩子的尸首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是凭着那把刻着“钰”字的宝石匕首才认出人的。

南城战事已平,可宋钰,却不会回来了。

她和父亲母亲商议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消息瞒下来,阿落和宋钰本就是被棒打鸳鸯,若是叫她知道真相,恐怕此生都会悔恨不甘。

已经没了一个人了。

倒不如成全另一个人,瞪时间过去之后,即便有一天,阿落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再如现在这般痛苦,那时她应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范南汐抱着宋念笙泣不成声。

*

秦姝落跟着李嬷嬷回了自己的房间。

宫里头来的好几个嬷嬷都在这儿等着她,见她回来,行礼道:“见过姑娘。”

秦姝落点点头,坐在梳妆镜前,里头倒映出她不大高兴的面容。

说来这李嬷嬷也真是尽职尽责。

分明上回在合宫宴上两人就已经闹得很难看了,后来再来府中教她学礼,为她试妆之时,居然当做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这般识相,秦姝落也就懒得跟她计较。

其他的嬷嬷动手给秦姝落开脸画眉,李嬷嬷便站在一旁指挥看着,倒也井然有序。

秦姝落生得并不差,才开完脸,擦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便如初生的蜜桃一般,清纯又带着几分诱人。

李嬷嬷便夸道:“姑娘这婚事倒是办得巧,这刚要成婚,南城战事便平了,可真是有福气。”

秦姝落与她有过节,本能地就对她说的话有防备,便道:“这婚事是陛下赐的婚,若是有什么福气,那也是陛下的福气。”

李嬷嬷一噎,面色铁青,她缓了缓气息,又笑道:“听说上回江城战事平定,是宋千户力挽狂澜,到真是个有本事的。”

秦姝落拧眉,这李嬷嬷在此刻提及宋钰,必是不安好心,尤其是屋里还这么多人听着,若是传出去了,到时候伤得可不止她一个人。

她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闭口不言。然后转头同另一位嬷嬷道:“眉头还可以再浓一些。”

“是。”画眉的嬷嬷慈善道。

李嬷嬷讨了个没趣也不着急,这不是她今日的目的。

她故作惊讶道:“哟,我倒是忘记了,他可是姑娘的前未婚夫。”

秦姝落握着梳子的手一顿。

李嬷嬷见状,更是来劲了,“不过姑娘虽与他无缘,但眼光是真好,这宋千户一表人才,又武艺高强,倒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好郎婿之选。”

她越说,秦姝落握着梳子的手便越用力,只忍不得下一瞬,就要同她吵起来了。

“就是可惜啊,这人啊,太有本事……”命不长。

偏李嬷嬷后半句话还没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只见魏粱雨踏进房门,道:“嬷嬷,听说皇后娘娘这些时日喜食梅花糕,刚巧府中做了些新鲜的,这可是特意用太子送来的红梅制作的,不若嬷嬷帮我带些回宫中,也算是聊表心意。”

她眸中透着一丝威严,又提及太子,李嬷嬷也不得不敬她这个“靖西郡主”三分,看了眼秦姝落,到底还是行了个礼,道:“那就替娘娘谢过郡主好意了。”

“不客气。”魏粱雨皮笑肉不笑道,“桃息,带嬷嬷去拿梅花糕。”

“是。”桃息道。

等人走了,秦姝落才满脸不快道:“娘,要不是你来的巧,我可真要跟她再吵上几句嘴。”

魏粱雨看着自家的姑娘,她妆面已经做了打扮,一下便从从前的清冷变成如今的艳丽,头发也盘了起来,一下便有了嫁为人妇的感觉。

她道:“你同她计较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到时候传出去,伤的又是你的名声。”

秦姝落抿着唇,她就是有些不高兴,这李嬷嬷老拿宋钰来说事儿。

魏粱雨拍拍她的肩,拿起桌上的一支牡丹簪子,缓缓给秦姝落插上,看着镜中人,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道:“阿落,你长大了。”

秦姝落也摸着母亲的手,小声道:“让母亲担心了。”

魏粱雨摇摇头,“傻孩子,我是你娘。”

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盼着你能够平安喜乐。

她发自肺腑地交代道:“我知你在外头是个懂事的,可往后真嫁进了那里头,除了保全自身,也莫要太委屈自己,更别因着我和你爹,处处为难。”

“阿落,我秦魏两族都不是卖女求荣之辈,若你能欢喜高兴,娘比谁都开心。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秦姝落看着镜中含泪的魏粱雨,忍不住想哭,却被嬷嬷们制止道:“姑娘,可不能哭,小心花了妆!”

秦姝落这才不得不将情绪忍住。

她画了很好看的新妆,换上了喜服,再过几日,就真的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第38章永嘉二十五年正月初八。  大庸朝终于迎来了太子大婚。

永嘉二十五年正月初八。

大庸朝终于迎来了太子大婚。

那天天气格外晴朗, 下了许久的雪终于停了。

整个盛京城都充斥着欢乐和热闹。

秦家更是喜气洋洋,门口宾客络绎不绝,贺礼更是堆积如山。

内院来来往往的仆从婢女鱼贯而出。

秦姝落自清晨起就开始梳妆, 她一身喜服配上桃花妆,彻底将往日的清瘦和冷傲隐去, 只能让人看见她身上的贵气和端庄,待梳完妆便去大堂拜别父母。

“父亲, 母亲。”

魏粱雨瞧见她时, 忍不住鼻尖一酸。

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该出嫁了。

她哽咽着都来不及说话。

秦敬方也是背着人抹了抹眼睛, 哑声道:“孩子,往后侍奉殿下, 用心勤谨……”

他很想像普通的父亲一般交代几句忠君俸主的话,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门婚事本不该如此。

千言万语,秦敬方最后化作一句, “阿落, 你定要开心啊。”

孩子, 你的开心, 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他为官一生, 所求也不过是家人平安,妻女喜乐,可如今……

秦姝落眼眶一红, 低头道:“是。也望父亲母亲, 身体安康,平安顺遂。”

“好好。”秦敬方点头应道。

一旁的范南汐带着念笙也换上了一件暗红色的衣衫, 不算出众但也应景, 两人就站在秦父秦母身旁,算是除了他二人最亲近之人, 她看着秦姝落手持却扇一个个拜别,看着她端庄优雅高贵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幕,幻想阿落出嫁会是何种模样,那时她定会很欢喜很欢喜,就算不是嫁给宋钰,她也一定会嫁给她喜欢的人,就如同她当初给自己送嫁一般,她也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奔赴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如今她真的看着秦姝落出嫁了,却不敢确定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秦姝落,道:“阿落,表姐祝你新婚……快乐。”

秦姝落望着她,眼眶通红,“姐……”

她想流泪,可是妆不能花,宫里的人还在门口等着。

范南汐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微微揽着秦姝落的肩,在她耳畔轻声道:“阿落,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秦姝落咬着唇,低声应道:“好。”

一旁的傧相见吉时已到,高声喊道:“秦姑娘出阁——”

唢呐声顿时高声嘹亮,响彻云霄。

门口看热闹的人围得到处都是,秦姝落只能强迫自己收起情绪,然后挺直脊背,道:“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去吧。”魏粱雨擦着泪道。

她缓缓转身,宋念笙小声喊道:“小姨……”

秦姝落不敢回头,她抬起脚步,然后步步向前。

从今以后她就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简单普通的秦家大小姐了。

她将成为这大庸朝的太子妃,以为天下百姓表率为己任,母仪天下为职责。

她还要成为萧洵的妻子,皇家的儿媳,而不再只是她自己。

她的步子走得缓慢而坚定,她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有什么等着她,她也害怕,只是她回不了头,便只能一路往前走。

秦姝落步步向前,自是不知道身后事。

范南汐看着她一步步踏离府门,待不少随从跟随队伍离去,才从怀中掏出一把破旧的匕首,那上面的宝石已经落了几颗,刀柄上还有洗不去的血渍,而今日还是宋钰的下葬之日……如此也算是宋钰看着阿落出嫁了。

*

秦姝落坐上凤鸾车之后才没忍住哭出声,她才不过呜咽了一声,车外的嬷嬷便提醒道:“太子妃,出嫁是喜事,当高兴才是。”

秦姝落控制住自己的哭声,无声流泪许久才止住眼泪。

她也幻想过自己出嫁时会是什么模样,那时候和宋钰定亲,她想的最多的便是何时能穿上喜服,可如今这喜服精致得让她害怕……

可即便她再不愿,这辆马车最后还是驶进了紫禁城,驶进了奉天殿。

太子大婚祭祖,堂下百官早已站好了队,各家命妇家眷凡有诰命都不曾缺席,皆着红色官袍命服,喜庆至极。

萧洵亦是一身喜服,他身姿昂扬挺拔地在前头相待,瞧见秦姝落,矜贵地伸出手,眼中含着一切期待。

秦姝落在礼部官员和钦天监的指引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她也伸出手,萧洵握住她的那一刻仿佛才真的有了实感,这个人终于是属于自己的了。

他也不免情绪有些波动,呼吸急促,紧紧握着秦姝落的手,两个人终于并肩而立,同步踏上高台。

李秀莲跟在人群之中,眸光淬了毒一般阴狠,按说她并无诰命,是来不得这等大祭之礼的,可她父亲是首辅,姐姐是皇后,一道懿旨便足矣,她看着上头那两个并肩而立的人,手指死死攥着衣摆,原本今日站在那里的人该是她的!

她李家的女儿才该是这大庸朝独一无二的太子妃!

礼部官员朗声道:“请太子和太子妃跪拜祖先——”

秦姝落和萧洵依言跪拜,“孙萧洵携新妇见过列祖列宗。”

秦姝落跪地弯腰听见萧洵的话的那一刻,就像是听见了古刹的钟声。

她也沉声道:“孙媳……秦姝落见过列祖列宗。”

此刻,这世间所有的杂音都仿佛消失了,一切尘埃落定,而她也再没有回头路。

底下百官也随之跪地,高喊:“恭祝太子新婚!贺喜太子新婚!”

礼部官员:“贺太子新婚,敬告祖宗,祈愿上天。新人祝祷——”

二人同唱祈祷词道:“愿我大庸天寿恒昌,国祚永绵,百姓和乐,天下太平。”

“跪——”

“拜——”

“再跪——”

“再拜——”

“三跪——”

“三拜——”

秦姝落二人在礼官的声音中,如此重复三遍。

“礼成!”

礼官高声道。

秦姝落二人起身,转身看着台下的文武百官。

百官贺道:“祝愿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恩爱永长,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洵爽朗道:“起吧。”

他看向秦姝落,秦姝落也道:“起来吧。”

她抬眸看下去,恰巧瞧见了李秀莲,只是眸光却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从今往后,她便是太子妃,李秀莲也未必敢再欺她。

只是……她扫视了周围一圈,李秀莲都在,如春为何还没来呢?

分明说好的,必不会错过她的大婚……

秦姝落心中不免失落一瞬,她的朋友不算多,赵如春算一个。

“怎么了?”萧洵似也察觉到了她的失落,轻声问道。

秦姝落摇摇头,“无事。”

萧洵微笑道:“祭完祖,再去拜过父皇和太后他们,你便可先回府中休息,今日实在是劳累你了。”

秦姝落笑笑,“是。”她想了想,又道:“你也辛苦了。”

闻言,萧洵的眼眸一亮,忙道:“不辛苦。我今日早些回来!”

秦姝落莞尔。

直至回到太子府邸,进了新房,秦姝落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她打起精神一整天,见过永嘉帝,得了不少赏赐,又拜过各宫娘娘,早没了力气,直接躺到在喜床上,又被床上的红枣桂圆给膈得后背都疼……

碧书还给她拿了几块糕点来,道:“姑娘,都是冷食,你先将就吃两口,别饿晕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乎的。”

秦姝落点点头,“去吧。”

她坐起身,吃了两块糕点。

好在是后院,还算是清静,前头虽然偶尔会有喝酒喧闹的声音传来,但并不影响。

秦姝落在房中稍稍转了转,四处瞧瞧。

房中还摆放着不少箱子和物品,还都来不及摆放出来。这些都是她从秦家带来的嫁妆,往后都是要用的。

虽是嫁入了皇家,可还是要谨言慎行啊。

秦姝落悄悄把压箱底的青玉镯子拿了出来。

她小心地摸了摸,旁的都没敢带,只有这个镯子,她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也是宋钰给她的礼物。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宋钰说,其实即便她和宋钰不是爱人,他们也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那么仗义,讲义气,他们做朋友也会很快乐。

“宋钰,我成亲了。”

她低声道。

“你呢,你有没有再遇见喜欢的姑娘。”

她看着屋里的红烛,跟他絮叨道:“如果有的话,你也要好好的待她。”

“萧洵,他待我……不算差。”秦姝落低声道。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宋钰说,可却在外头听见了喧闹声。

秦姝落觉得奇怪,想出门,可萧洵还未回来喝交杯酒,这般出去,似是不大好。

她便将手中的玉镯放下,然后悄悄打开了一些西边的窗户,那声音便听得更明显了。

只听两个妇人正在角落里嚼舌根,“听说这回太子成婚,那西南总督也送贺礼过来了。”

“可不,前次巡盐,他的日子可不好过。”

两人离秦姝落的房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又在她院落的西边,那儿是后墙角,也并无侍卫驻守。

不过是说各家闲话,秦姝落原不想管的,可她们下一句话边直接叫她凝住眉。

“我怎么听说,近些时日,那江南总督也出事了,先前因着南城增兵一事,他不听首辅之令,此次南城虽胜,好像还要遭贬职?”

秦姝落眉头一皱。

“贬职不至于吧……不过是罚俸几个月,他如今可是太子妃的姑父,首辅又如何?真敢对他范家下手,那岂不是打太子的脸!”

“说的也是!诶,说起来,那个叫宋……什么的,就是那个太子妃的前未婚夫!”

“宋钰!”

和宋钰又有什么关系?

秦姝落攥紧手中的玉镯,她已经许久不曾听见宋钰的消息了。

她趴在窗边,恨不得把眼前的院墙都给拆了,能听见外头的声音才好。

“诶对对对,就是他!好像他也是死在南城,今日还是他的下葬之日。算算日子,都已经七七四十九天了。”

“宋家不是不允朝堂报丧吗?便连朝廷追封都免去了,那宋家家主不愧是帝师,真是好魄力。”

“你们在胡说什么!”秦姝落止不住地朝窗外一吼。

院外的人好像听见声音,立马就跑了。

秦姝落这下再也止不住,她们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宋钰死在南城,什么今日下葬,什么七七四十九天,放屁。

她直接转身,冲出房门,门口驻守的侍卫一愣,忙上前,惊道:“太子妃!”

秦姝落冷声喝道:“让开!”

侍卫面面相觑,“太子妃,这恐怕不合规矩。”

秦姝落瞪着他们,“我说让开!”

“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太子妃别为难我们!”侍卫恪守职责道。

秦姝落刚想强闯,就见碧书端着吃食,身后还跟着赵如春走了过来。

“姑娘!你怎么出来了?”碧书有些惊讶,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又欣喜道,“赵姑娘来了!”

秦姝落愣在原地,面无表情,赵如春也是风尘仆仆一身,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

她见到秦姝落的第一眼,道:“我终于赶上了。阿落。”

可秦姝落此刻却没有了和她叙旧的心情,她想起,赵如春这回是去了南城的,她不管外面那些人是不是圈套,是不是故意把消息说给她听的,她就想知道一件事。

她问:“你见到了宋钰吗?”

“听说他也在南城。”

她的拳头握得很紧很紧,指尖几近泛白。

赵如春也被她这两句话震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她看着秦姝落一身喜服,妆容精致,她颤了颤,然后笑着道:“当然。”

秦姝落似乎卸下了心防,然后笑着问她:“那他有让你给我带一枝梅花吗?虽是做不成夫妻,可也还是朋友。他先前说南边的梅花比北边的好看,我还没看过呢……”

赵如春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拍脑袋,说:“哎呀你瞧我,他都交代了我的,我给忘记带了……阿落,你可不能怪我……”

可下一瞬,秦姝落却忽然面色一变,她抽出手,眼神冷得像是二月寒冰,望着赵如春,哑声道:“你也骗我。”

“宋钰从来没送过我梅花。”

送她梅花的一直是萧洵。

第39章“阿落……”  赵如春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

“阿落……”

赵如春愣在原地,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进府邸之前,她曾见过太子身边的沈陵川,那人说今日是殿下和秦姑娘大婚, 她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碧书手中的吃食也“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秦姝落面容冷漠地看着她们,赵如春一开始没有否认在南城见到了宋钰, 说明宋钰是真的去了南城,而她也有意相见, 但她不知道宋钰会对自己说什么话, 说明她没见到宋钰本人。

可既然都在南城, 为何没见到呢。

秦姝落咬了咬牙,她几乎是百分百确定, 今日那些刻意传进她耳朵里的闲话都是有人指使的,可她就想知道一件事。

宋钰呢?

宋钰他怎么样了。

“告诉我!”秦姝落逼近赵如春……

赵如春疯狂摇头,“殿下……不……宋钰……”她也是混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姝落揪住赵如春的衣袖, 红着眼道:“你我情同姐妹, 你忍心看我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

赵如春也是红着眼睛摇头, “我……阿落……我……”

她颤抖着, 语无伦次极了。

冯春等人也恰在此刻赶来, “太子妃!”

秦姝落不得不松开手,赵如春不说,他们都不说……

还有谁知道……

是了, 表姐!

她想起了范南汐。

她自江城而来, 又是宋钰的嫂子,如果他出事了, 她肯定会知道的。

而且她若是开口想知道, 表姐一定不会瞒自己!

秦姝落握紧拳头,就要往外面冲, 她要回秦家,她要问个清楚。怎么她成婚,姑姑她们都不来,怎么她成婚,宋钰就算是再恨她,也一定会顾及往日情分,给她送上贺礼的,他那么善良。

可贺礼呢?

贺礼哪儿去了!

宋钰一定会给她送贺礼的!

秦姝落失了智一般想往外跑,侍卫们一时间阻拦不住,竟真叫她跑出了后院!

冯春等人在身后追着,“太子妃!使不得啊!太子妃!殿下还没回来!”

秦姝落推开身边的人,怒斥道:“滚开!我要回秦家,谁敢拦我,便是死罪!”

“太子妃!”冯春焦急道。

沈陵川原是在前院喝喜酒,听见动乱,立马就跑了过来。

冯春瞧见他,像是瞧见了救星一般,“沈大人,你可要帮忙啊!太子妃忽然要回秦家!奴才这可怎么拦得住啊!”

沈陵川喝了酒,面色还有些泛红,可脑子还算清醒,他瞧见穿着喜服发疯的秦姝落,又看见后头面色煞白的赵如春,不免心神一紧,多少猜出了些什么。

“秦……”沈陵川开口,又一顿,改口道,“太子妃还是回房吧!今日可是你和殿下大婚的日子,闹出这等丑闻可不好看。”

“让开!”秦姝落有些气急败坏道。

大婚,大婚,大婚!

她烦死这两个词了!

如果没有这场大婚,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和宋钰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她气得一把抽出身边侍卫的一把刀,指着众人道:“滚开!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命令你们!滚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既不敢逼得太紧,又不敢真让秦姝落跑了,一时间倒是进退两难。

秦姝落穿着繁重的喜服,走起来根本就不方便,又被侍卫们围着,更是寸步难行。

她以刀尖指着众人,才勉强走到府门,眼瞧着不远处还栓着宾客的马匹,秦姝落把刀一扔,就要翻身上马,她要去找表姐,她要问个清楚,她想知道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想知道宋钰现在在哪里……

他在哪儿啊。

可她才堪堪上马,就听一道细微的冲击声传来,那马直接马腿一弯,秦姝落便从马背上直直地栽下去了。

若不是身后的人来得快,只怕要吃好些苦头。

秦姝落好不容易站稳,回眸一看,身后的人也正穿着一身喜服,面色不虞道:“这是做什么?”

冯春等人忙跪地齐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他身后还跟着四公主和五公主。此刻也是大吃一惊,谁家的新娘,新婚之夜持刀骑马叫喊着要回娘家?

这算是怎么回事!

秦姝落此时此刻的情绪也勉强稳住了些许,她咽了口口水,看着满院子围拢过来的人,她想回秦家是不可能的了。

她看着萧洵,哑声道:“我想见表姐了。”

萧洵拧眉,“想见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弄得这般难看做什么!”

秦姝落看着他,没有开口解释,萧洵抿着唇,秦姝落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新婚之夜闹出这些事儿来,必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看着周围的人,可也不能在此刻叫人看笑话,他冷声道:“去秦家请范南汐。”

“是。”晏初立马道。

秦姝落敛眸,又听他道:“送太子妃回房。”

冯春在前头领着人,“太子妃请吧。”

秦姝落垂着双手,从众人眼前走过,她路过赵如春之时,眼眸盯着她久久不放,直到自己进了房间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她一进房间,院门,房门便都被锁上了。

碧书倒还在里头伺候,可也不敢碰她。

秦姝落就蹲坐在床边,眼前满目的红,就跟血一样,让人看起来心惊。

而门外,萧洵在酒桌上终于将所有宾客都宴饮送走之后,也开始秋后算账。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蹙着眉,声音冰冷道。

旁人都不敢出声,赵如春也瑟瑟发抖,平南王府虽与太子交好,可她到底不是平南王亲女儿,如今更是毁了太子的新婚之夜,就算是有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开口。

堂中寂静无声,窗外的月亮高悬,冷清的白月光洒进屋里。

萧洵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说!”

冯春“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沈陵川也紧抿唇瓣,扫视一圈众人,然后道:“太子妃怕是知道了南城之事。”

萧洵面色一凛,南城?他眸光直接看向赵如春,赵如春只觉腿脚发软。

她忙道:“我……我……”

她磕巴了好几声,却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还是沈陵川开口道,“殿下瞒到今日,已是不易。赵姑娘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今日大婚,鱼龙混杂,恐怕是叫别人钻了空子,又或者……真是意外。”

萧洵冷着脸,他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死的消息迟早有一天秦姝落会知道,可不该是今天!

但事已至此……她也会有知道的一天。

萧洵捏了捏眉心,“都出去。”

“是。”

众人应声道。

秦姝落在房间里也没有等很久,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她僵硬着脖子回头,先等来的是萧洵,然后是范南汐。

她挺着大肚子,站在萧洵身后,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早晨的红衣已然褪下,就如刚进城那天一般,也是一身素净的白衣。

看起来就像是再给谁守孝一般。

秦姝落眼眶中的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即便是不再开口多问也能猜到答案了,可她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嘴,“表姐,今日我新婚,你为何穿白衣啊。”

万一呢,万一是她想差了呢。

万一是她多心,万一那些闲言碎语只是别人给她的圈套,故意激怒她,让她给萧洵丢人的呢。

她缓缓站起身,盯着她的白衣道:“这衣裳不好看,我给你换件喜庆的。”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你放心,都是新衣服,我没穿过的,你别嫌弃。”

“阿落……”范南汐也哽咽道。

秦姝落压根听不见她的声音,她转身想去自己带来的嫁妆里给范南汐挑件衣裳,可方才蹲坐太久了,腿脚发麻,直接膝盖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阿落!”

萧洵和范南汐同时唤道。

他上前就要扶住秦姝落,却被她猛地一把就推开,她大声道:“别碰我!”

她勉强靠在床边的架子上,低声呢喃道:“贺新婚怎么能穿白衣呢,表姐,你是不是不疼我了……”

范南汐也是泪眼婆娑,“阿落,他已经……”

秦姝落捂着头不听,她蹲在地上,“衣服呢,我的红衣服呢,贺新婚要穿红色的衣裳……”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衣服呢……”

“够了!不用找了!”萧洵强行按住她的胳膊,哑声道,“你不愿意承认也罢,你愿意承认也好,我也不瞒你了。”

也瞒不住了。

他就要开口,说出那句带有最后结果的话,可秦姝落却忽然发疯一般捂住他的嘴,“你住口!”

她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洵,手上用尽所有力气也要将他的每一个字都逼回去。

“你住口,他没死!他没死!”

她执拗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一股汹涌的怒气瞬间爬上萧洵的心头,“难不成你心里如今还有他!”

“是又如何!”秦姝落几乎是不假思索大声道。

萧洵大脑一阵发晕,他狠狠地攥着秦姝落的胳膊,恨不得一把把眼前的人掐死……

她竟是在新婚之夜说自己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秦姝落!”

他咬牙道。

真是恨不得把这个人抽皮扒筋吞吃入腹,好叫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狠厉。

秦姝落今夜也是壮了胆子,她一把推开萧洵,然后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手臂上,她用了十成十的劲儿,带着恨意狠狠地撕咬着,口中充斥着铁锈味,还和着泪水……

萧洵任她撕咬,额角青筋暴起,也不喊疼。

终是秦姝落咬累了,才颤抖着松开口。

她看着这血淋淋的伤口。

然后再看着眼前的人……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恍惚间,在不久之前,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过要跟这个人好好过日子的。

“萧洵……”

她嘶哑着嗓子开口。

“萧子诚。”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字。

萧洵的心也是一颤。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境况下叫出来的。

秦姝落泣不成声。

那夜除夕,满天的烟花散落,她与他并肩而立,老百姓人人欢呼鼓舞,和乐融融。

“我是真的想过,要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她嗤笑一声,如今想来是多么的讽刺啊。

可偏偏她是真的想过的。

她想过要和萧洵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她想过要做好这未来母仪天下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她还想过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守护好黎民百姓,成为天下夫妻的典范。

闻言,萧洵满腔的怒火一瞬之间便轰然熄灭,他伸出手想将人抱在怀里,有她这句话,过往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他通通可以原谅,就连宋钰,他也可以让朝廷追封。

可秦姝落的下一句话便将他的幻想彻底打破。

她捂着眼睛,泪水却从指缝间跑了出来,秦姝落痛苦道:“我竟会以为你这样的上位者居然会心善饶他一命!我以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便会放过他……”

“我竟会如此懦弱和愚蠢,居然妄自揣度你有一丁点的善心?我怎么会信了你们这些人的表象呢……我明明已经在你手上吃过亏,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他怎么就去了南城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为什么呀?”

“你为什么要那么狠?”

“你留他一命,究竟碍着你何处了!”

“萧洵!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啊!”

“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她大声怒吼道。

心中有太多太多无处发泄多怒火,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连她最后一点点的侥幸和念想都毁掉了。

她从前最最厌恶别人拿“刻薄”这个词说她,可是此刻她恨不得用这世界上最恶毒最刻薄的话来诅咒萧洵。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啊!”

“萧洵,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第40章“你把宋钰还给我!”  “你还我!”  她的眼泪像

“你把宋钰还给我!”

“你还我!”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都珍珠一般不停地滴落在地上。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比此时此刻耿让她痛苦和难以接受的时刻了。

萧洵也是呆滞在原地, 他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姝落。

在他的印象当中,秦姝落素来都是温柔和善的, 即便是私底下有些俏皮活泼那也无伤大雅,偶尔或许有所抗拒, 但却不曾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疯狂和怨毒却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想起他求父皇赐婚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深夜, 宋家的退婚书还未发出许久。

他永远都记得, 那封退婚书被截下来之后,他看见里面的内容时的心情。

他自知卑鄙, 行为恶劣,可那又怎样,他想求得自己的所爱之人, 有错吗?

是他宋家没胆量, 是他宋钰没本事留住这门亲事!要怪就他自己不够能耐!

他其实也没想过让宋钰死的, 他只是觉得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不要在眼前碍事就够了, 迟早有一天,秦姝落会彻底忘记他,到那时, 他是生是死便都无所谓了。

可他偏偏命不好, 要死得这么早!

萧洵咬着后槽牙。

犹记得那时,父皇问他:“你当真要娶秦家女?立她为太子妃?”

他说:“既是我毁了她的名声, 自然要负责到底。”

“可她已有婚约。”

“若她退婚了呢?”

“你动手了?”

永嘉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四个儿子中,除去老大, 他最欣赏的就是他,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立他为太子。可……他性子太傲,又太偏激,尤其是自他生身母亲去世之后,越发一意孤行。

他叹了口气,道:“罢……她父亲是刑部左侍郎,母亲是靖西郡主,如今姑父又是江南总督,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世,不输李家,于你也确确实实是有利的。”

他看了看自己儿子,又道:“只是朕也告诫你,这秦家姑娘,远没你想的那么温顺。”

说来,永嘉帝对秦敬方很是欣赏,他不仅是他当年选中的第一批进士,更是这么多年他克制李家的一步棋,这也是早些年,他秦范宋三家结亲,永嘉帝不仅不阻止,还大方送上贺礼的缘由之一。

只是如今……

永嘉帝心底喟叹一声。

只消一眼,他便能看出来,那姑娘跟她父母有十分的像。

想当初太子对秦家女出言不逊一事,他虽明面上未曾插手,可暗中却也多次提携秦敬方,以作补偿,只是……那老狐狸都寻借口拒绝了。

以至于如今他妹婿都位居总督了,他还待在这个刑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不动弹。

若只说是不想为他尽忠,怕和同李家的人对上,他是不信的,当年秦敬方还不是刑部左侍郎之时,就敢举荐自己妹婿去江城任职,生生在李家的腹地插上一脚,可谓是富贵险中求。

他提醒道:“怕就怕,她和她父亲一样,嘴上不说,心里却记仇得很呐。”

永嘉帝慨叹道。

其实他没猜错,甚至是完完全全猜对了。

大婚过后的秦家宅院里,寂静无声。在一片鲜红的衬托下反而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秦敬方坐在书房里,桌边烛火绰绰。

魏粱雨磨着墨,秦敬方下笔不断。

待写完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静坐许久,谁也没有打破这平静。

最后,还是秦敬方将那奏折晾干收好,魏粱雨轻声问道:“想好了?”

秦敬方将奏折放置好,淡道:“你我在朝为官一日,孩子就顾忌一天。辞了也好,往后游山玩水,归期不定,旁人寻不见咱们的踪迹,孩子也没了后顾之忧。”

他笑笑,“更何况,我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也罢,就不拖累她了。”

秦敬方抱着自己的妻子,他预想得很好,他早早地料到,以自己女儿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住这皇城里永无止境的压抑和孤寂,更不能接受一直被别人左右命运。

是以闹出祸事也是必然。

而他们夫妻能做的,便只是让孩子没有后顾之忧。

可偏偏,他们预料得还是晚了一步。

秦姝落往日压抑着的所有情绪都在此时此刻爆发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腔怒火和怨恨根本无法消磨。

范南汐听着她的话,也是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才恍惚道:“阿落,这些话可说不得!”

秦姝落看着她苦笑道:“说不得?我如今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范南汐咬着牙劝道:“阿落,他若活着,定也不愿意见你像如今这般……”

“可他没活着!他死了!表姐!他死了!宋钰死了……是不是别人不说,你们都准备瞒我一辈子!”

她彻底将这遮遮掩掩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大声反驳道。

范南汐也吓得跪在地上,那匕首便从袖中跌落出来。

秦姝落看着那柄匕首……哪怕现在上面已经斑驳累累,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送给宋钰的礼物。

因为那上面的每一颗宝石,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她还特意拿过去让朝云观的大师开过光……可她明明求的是保他平安,怎么匕首还在,人呢……人哪里去了……

秦姝落跪在地上,捡起那把匕首,便连萧洵此刻也不敢阻她。

恍惚间,她还记起好多事儿。

她记起……他写来的每一封书信,记得他说过等江城事了,他们就做一对普通夫妻,他再也不上战场……还记得去年端午,他一把把她抱上屋顶看龙舟……

她跪在范南汐跟前,哑声地哭喊着,“姐,我以为我认命了,我考虑了所有人,我以为我预想得不说万无一失,至少也是十之八九……”

这场婚事让大家都满意欢喜了,连她都认命了。

可是宋钰呢……

秦姝落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碎了又碎,往日种种回忆此时此刻都在脑海中如幻影一般不断地出现……

“可是宋钰啊……啊……我以为他能活着的,我真的以为……我宁愿他恨我……姐,姐……宋钰,是我害死了宋钰……啊……宋钰……”

她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心都快碎了。这世界上没有语言能够描绘她此刻的痛苦与无奈。

她曾经有过一个那么温柔和善良的爱人。

她以为她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她以为他也会是这场婚事的受益者,至少他性命无忧……

所以,那天十月十六。

萧洵阻她相见,她也以为,虽有遗憾,可他见她没来,必定也能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往后也会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或许他们此生不见,但各自安好也是一种解脱。

可如果她知道那会是她们此生最后一面……

她一定一定不会妥协……

她倒在范南汐的怀中,哭得旁若无人,“姐,我不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面。那是我要成婚的日子,可我没有见他……我居然没有见她……姐……我没见他……我为什么没见他……”

范南汐像是抱着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她更不敢说,回来那天,宋钰还带上了一身婚服,他穿着婚服在等她……在等阿落和他一起回家……宋钰,那孩子是真的爱阿落爱到了骨髓里……

萧洵也被气得昏了头。

他的新婚妻子,在新婚之夜为另一个男人的死讯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传出去,他这一国太子的颜面还往哪儿放!

他原是想彻底断了秦姝落的念想,却不想叫她对那个人、不,那个鬼思念越深!

萧洵走到她面前,要将人拽起来,他要彻底讲今日这场笑话结束。

却不想他还未碰到秦姝落就见眼前白光一闪。

门外的侍卫也立马“唰唰”亮出刀剑,将秦姝落和范南汐团团围住。

“殿下!”冯春大声尖叫道。

萧洵这才将落在秦姝落身上的目光缓缓收回,垂眸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就见鲜血从衣服上渗出,红色的血染在鲜红的喜服上看不大明显,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湿漉漉的一片。

屋子里更是混乱一片,冯春四处指挥着又是让人去叫太医,又是让人拿药来包扎。

可萧洵却忽然短促而又无奈地低笑了一声。

他看着秦姝落,声音似乎也冷静了,很平静地问道:“你是真想我死啊。”

秦姝落看着他,她手上还握着染血的匕首,周围早就围了一圈的刀剑,表姐更是满脸惊恐。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这个人。

从宋钰死的那一刻起,她和萧洵就彻底回不去了。

他们之间彻底没有了任何希望。

她这一生所有的快乐和侥幸都在今夜死去,她的爱人埋葬于自己的大婚之日,连带着她所有的爱都在这一刻埋葬了。

她只恨那一刀不能割在他脖子上。

极致的痛苦和不甘之后她便也只剩下了疯狂的平静,她也平静而冰冷道:“这一刀是还宋钰的。”

“宋钰?呵——”

萧洵低声地念到这个名字。

宋钰,宋钰。

一次又一次,这个名字就像是什么咒术一般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一次又一次地毁了他好不容易搭建的美梦,他自问已经够容忍了,她还想怎么样!

萧洵往前一步逼近秦姝落,秦姝落便后退一步,直至抵上梳妆台。

秦姝落退无可退,再次扬起匕首。

却被萧洵轻而易举地就抓住胳膊,他只需轻轻一用力,甚至只是手腕轻轻一翻转,秦姝落就疼地握不住匕首,他扣住秦姝落就同按压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太过于轻松了。

“阿落,你想杀我……还太嫩了一点。”萧洵低声道。

“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他的眸中充斥着戏耍的意味,长眸阴郁,将秦姝落的每一丝情绪都收入眼底,然后在她耳边呢喃道,“其实只待你我同床共枕,我熟睡之时,便是你下手的好机会。”

他特意用那只染血的手,抚摸着秦姝落的脸庞,血腥味充斥在秦姝落鼻尖,然后咬牙切齿道:“可你错过了今夜洞房花烛这大好的机会,真是太不理智了。”

“不理智的人就该受罚。”

“阿落,你说说看,我该怎么罚你?”

他像是在逗弄玩物一般逗弄秦姝落,秦姝落瞪红了一双眼,脸上沾染了黏腻的血液,让她恶心作呕,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感受到,他就是在故意折辱自己!他在报复!在发疯!

“嗯?”

他轻轻地发出这世上最简单又最让人害怕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