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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女面相刻薄 林一衣 17482 字 3个月前

传言和事实总是相差那么大,但人们根本不会去深究事实究竟如何了,更不会在意当事人是否愿意,他们只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只会看见别人愿意让他们看见的。

秦姝落看着这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啊,就像是在诉说着她这一生即将到来的命运一般,从此往后,都是黯淡无光。

这便是权势与地位。

哪怕她已经贵为郡主和三品大员的独女,她依旧是没有选择的蝼蚁。

更遑论,更底层的百姓和女子。

秦姝落忽然便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压垮了心脏。

她忍不住回想半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究竟是为何会那般自信,觉得自己能走出这片牢笼?

如今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呵——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跌落。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是否对她也太残忍了一些。

第28章萧洵微微扬头地看着秦姝落,她今日依旧是一身蓝衣,腰上一抹白,像是天

萧洵微微扬头地看着秦姝落,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蓝衣,腰上一抹白,像是天空中漂泊的云。

他忍不住想起竹林那次, 印象中她穿蓝衣的时候总是充斥着一股幽幽的空灵感,好像与林间, 与空谷融为一体。

尤其是她不爱说话的时候,让人有一种抓不住的虚无感。

而他也确实很难抓住她。

萧洵看着秦姝落一步步走过来, 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步履款款, 犹如天边的那抹云自己飘了过来。

他横在腰间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一股说不出的快意直接涌上心头。

从今以后,秦姝落便属于他了。

只属于他。

秦姝落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站定, 眼眸直直地看着萧洵。

她该开口说些什么, 问些什么, 可此时此刻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还能问什么呢。

圣旨已下, 她连抗旨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有一瞬间在想, 要不自己逃婚吧,去江城,她一个人也可以去找宋钰。

可是她不能。

她生在盛京城, 长在盛京城, 这儿有她的家,有她的父亲和母亲, 她不能逃。

她甚至还想求萧洵放手。跪下来求他, 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这等蝼蚁之辈。

可是她试过了, 结局显而易见。

她曾将希望寄托在平南王妃身上,她想从萧洵最亲近之人下手,可宣读圣旨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和平南王妃一样,都不过是无力反抗的可怜虫。

他们都是没有选择,只能任人予取予夺的草芥。

所以,当她真的站定在萧洵面前的时候,情绪反而一瞬间就平静了。

她静静地看着这个人。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还是萧洵先开口,他说:“秦姝落,这退婚书可不是我逼他写的,是他先放开了你的手。”

他语气轻柔,就像是这世间最好的情郎,缓缓牵起秦姝落的手,眸光深情道:“可阿落,我就不会松开你的手。”

他的情话就像是晚风,在秦姝落耳边穿梭而过。

“他能给你的,我只会比他更多。你不想参加选秀,我便求父皇赐婚,我娶你做太子妃,绝不委屈你做妾,这就是我的诚意。”

“阿落,我愿与你分享我的一切,从今往后,决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紧握着秦姝落的手,忍不住都有一些抖,他在等待着秦姝落的回应和答案。

可秦姝落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说的话秦姝落确实听见了,好像也确实应该很感动,这可是一国太子的誓言,全天下的女子都应该感恩戴德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秦姝落有一种自己的感官都被隔绝了的陌生感,就好像耳朵里有一道隔膜,让她觉得萧洵在面对着说话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也许此时此刻她应该欢欣鼓舞,她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夫人一跃成了太子妃。

但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萧洵腰带上的芙蓉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萧洵也爱上了这种花。

她愣愣地伸手抚摸上了那朵花,然后开口道:“你以后能别绣芙蓉花吗?”

那是他宋家定情的花。

她不想没了宋钰,还要总在别人身上看着芙蓉花。

萧洵微微一怔,“不喜欢吗?”

秦姝落喉间艰涩,道:“换了吧。”

萧洵垂眸,这倒也不是难事,便答:“好。”

这一切进行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他甚至想过也许秦姝落会当场拒婚,那他还要花上许多心思,闹得实在难看,便得不偿失了。

王叔曾说过他和王妃的故事,他也不想弄得最后收不了场,大家都心愿不遂。

秦姝落识时务,如此便是最好的。

*

南海边江城。

深夜的江城书院,一匹骏马从江东大营匆匆急驰而归。

直接踏开了书院的大门。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钰处理完最后一些军中事宜,连盔甲都来不及卸下就直接策马而归。

他以为回到家里会面临的是漆黑一片,却不想江城书院的后山灯火通明。

宋成轩和夫人坐在主座上,宋嘉荣和范南汐坐在下手,甚至是连已经入睡的宋念笙也被抱了过来,很明显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回来三堂会审。

宋钰原本怒气冲冲的步子也慢慢缓了下来,“父亲……”

见念笙还在,大嫂的肚子也已经显怀了,他硬生生地忍住气,委婉道:“让嫂嫂和念笙先回房休息吧。”

谁料宋成轩却道:“我是特意算准了日子在这儿等你的。”

他瞧了瞧范南汐,又道:“此事毕竟也牵扯到你的母家,你也听一听吧。”

范南汐摸着肚子,脸色一般,声音有些冷硬道:“是。”

闻言,宋钰的脸色更是不好了。父亲这是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他的事儿,那便说明此事是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顿时眼眶一红,直接问道:“父亲为什么要向秦家退婚?我从未答应过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背着我行事!”

可谁知宋成轩却不答反问道:“你调任南城的文书是不是收回去了?”

宋成轩蹙眉,点头,回道:“是。朝廷说,我年岁尚轻,连升四级,担任四品的卫所指挥佥事恐有人不服,眼下南城事发突然,没有时间予我细细磨合,便先调任祝大人前往,而我留守江城了。”

听他说完,宋成轩松了口气,轻道:“如此便是了。”

宋钰眉头皱得更紧了,“父亲,你这是何意?”

“何意?”

宋成轩打开手边的锦盒,里头放着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宋钰拧着眉,只听宋成轩道:“库房里还放着一张拔步床,挂着一副前朝名画,还有许多许多赏赐。说是太子赐与你和姝落成婚的贺礼。”

“这不可能。阿落三年前落选,曾生魇症,就是因为太子!”宋钰立即否认道。

宋成轩将盒子盖上,淡声道:“这我自然知晓。所以我让你哥派人回盛京查了查。嘉荣,把你查到的都告诉你弟弟吧。”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嘉荣身上,就连范南汐也攥紧了袖子看着自己的丈夫。

宋嘉荣敛眸,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缓缓念道:

“六月初七,太子与秦家小姐在平南王妃的花会上相遇,秦家小姐晕厥,太子抱其就医。”

“六月十一,太子上门探病秦家小姐并为从前的无心之语负荆请罪。”

“六月十七,太子相邀秦家小姐同游朝云观。”

……

他一字一句念着,因着是教书人,口齿无比清楚,让人想听不见都难。

他每念一句,宋钰握拳的手就紧一分。

范南汐的脸色也难看一分。

……

“八月初八,太子赠秦家小姐并蒂芙蓉,寓意……”

“够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钰便率先开口道,他一双明亮的眼眸此刻通红,声音都透着一丝苦涩,“这些事,阿落早就写信告知过我了。”

他脊背挺直,面容坚毅道:“父亲,若只是因为这些传言,你便要退了这桩婚事,那你、我,甚至整个宋家又与当初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外人有什么区别!”

宋成轩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语气长叹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他把这个孩子教得实在是太好了,他坚韧果敢又有自己的主见和原则,可偏偏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阻止自己的儿子去追求幸福。

他叹息道:“若只是因为几句传闻,我自是不会怀疑太子与秦姑娘有什么。更不会断了我儿的幸福。”

“可你还不明白吗?你与秦姑娘的这门婚事已经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道。

“钰儿,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这柄玉如意包括库房里的那些东西都不是太子所送,而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为的就是让我宋家知晓太子与秦姑娘的丑闻。”

“那你为什么还要进这个圈套!”宋钰忍不住高声质问道。

“因为太子对秦姑娘的心意是真的!”宋成轩拍着桌子回道。

两父子四目相对,眼中都充满了复杂又无奈的情绪。

“南城是平南王妃的母家,常年兵力充足,根本不缺你一个将领,你甚至已经上书,想要退出军营,可为什么事情一出,调任的人却还是你,你真的想过其中的缘由吗?真的只是因为你与倭寇的作战经验丰富吗?钰儿……你别忘了,平南王与太子最是交好……”

他看着宋钰那双受伤的眼神,不忍心直视道,“我不过是投石问路,将你的退婚书寄回盛京一试……你的调令便立马更改,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官府文书朝令夕改?孩子……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太子密切关注,此事会否有今日的结局?”

“即便是调任南城,我也可以赴任,父亲,你不能拿我的婚事做筹码……”宋钰哽咽道。

“若只是普通的一纸调令,我当然不会阻止你。可这场战事掺杂了那么多的权力因果之争,你去就是死!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退婚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宋成轩继续劝说道。

“那父亲,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又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退婚?父亲,你不曾问过我,你怎么会知道,就算是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不想退婚!”他固执道。

“可钰儿,除了你,我还要保全这整个宋家,保全你的母亲,你的兄长,你看看念笙,她还那么小,你再看看你嫂嫂,她腹中还怀有胎儿。”

宋成轩站起身,扶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愧疚道,“孩子,这婚事就到此为止吧。”

宋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头后退,眼眶湿润一片。

范南汐也是按着自己的腹部,仿佛隐隐作痛。她不敢想,阿落收到退婚书时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她更不敢想,若是真要和太子成婚,她的阿落又会被逼成什么样子。

宋成轩抬手想抚摸宋钰的面庞,他想为自己的孩子擦去眼泪,却被宋钰躲开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宋成轩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最生疏的一次。

他痛苦道:“孩子,若你只是娶一个太子厌弃的女子,我绝无二话,不过是于名声上有所损失,比不得你的终身幸福重要,但如今你看中的是太子要的人。”

“那是太子。”他震声道,“是未来的天子,你同他争女人,除非你要与他争天下!”

他语重心长道,“这个罪名你担不起,我宋家也担不起,更没有这个本事和能耐,我不能为了你搭上整个宋家。孩子,你别怪我,是为父无能……”

“父亲,我怎么会怪你。”宋钰望着自己的父亲。

那些话太重了,重到压得他快呼吸不过来了。一门婚事便要得罪太子,毁了整个宋家,这样的罪责他这么担当得起!

“可是……父亲,我不能放手……你不知道,阿落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你拿我的婚事换我的前程和安稳,你有没有想过,我做不到放下阿落,我做不到这婚事到此为止,明明不足半月就要成婚了,父亲我做不到……”

他堂堂七尺男儿,在战场上受伤不曾流泪,险些丧命也不曾流泪,可此刻却带着明显的哭腔道,“我真的做不到,父亲……你说你是为了整个宋家才不得不这样做,倘若此时此刻为了宋家,让你休了母亲,让哥哥将嫂嫂扫地出门,你们也心甘情愿吗?”

闻言,迟迟未曾言语的宋夫人脸色一变。

“难道就因为我的妻子还未过门,你们就可以自作主张地让我退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这等屈辱吗?倘若我早知今日,当初我宁愿我不曾向她许诺过,这样便不会让她拥有希望,而后又失望了。那对她的伤害太大了,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难过,她已经受过很多伤了,我舍不得……父亲,我真的舍不得……”

他一想到秦姝落可能再次因为这封退婚书而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便心痛难已,他曾告诉过自己,这一生要好好呵护他的爱人,可此刻伤她最重的却是自己。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宋钰从怀里掏出那份新的调任文书,当着众人的面,然后“哗”的一声,将其彻底撕碎。

他哑声道:“父亲,你别怪我。南城,我可以去,可阿落,我不能不娶。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他转身就要跑出大门。

宋夫人焦急地追在身后,“钰儿……”

宋成轩也急得大喊道:“晚了,圣上已经赐婚太子和秦家小姐,她不日就将成为太子妃了。你就算是回去也无济于事!”

宋钰奔跑的脚步一顿,他抬眸看着月色,明月是那样的亮却又那么的凄冷,让人脊背生寒。

宋夫人也赶忙拽着他的衣袖,哭泣道:“孩子……”

宋钰定定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眸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答应过要娶她,绝不食言。”

“那她呢?她还愿意嫁给你吗?”宋成轩咬牙道,“宋钰,她若无意,太子岂会求圣上赐婚。”

宋钰勉强扯了扯唇角,他摸了摸腰上还挂着的匕首,一瞬间就好像是充满了信任和勇气一般。

他笃定道:“父亲,阿落不会的。就算是她有意嫁给太子,我也要亲口听她说,听她说宋钰,我不要你了。只要她一日不开口,我就会一直等着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袍跪地,他扫视着自己所有的至亲,言语恳切道,“父亲,母亲,兄长,嫂嫂,请恕宋钰不孝,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亲人,即便是太子追究怪罪下来,也尽可与我撇清干系。宋钰绝无二话。往后,若是宋钰有幸带着阿落回来,我定亲自跪求各位的原谅。”

他跪地磕头,砰砰响三声,一气呵成,然后翻身上马,匆匆离去,一如来时的模样。

“宋钰……”宋夫人在身后哭得肝肠寸断,却只能看见自己孩子策马离去的背影。

范南汐摸着自己的肚子,面色煞白,她一面希望小叔子能把阿落带回宋家,可另一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复杂的局势。

她只是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妹妹,缘何这婚事都到头了还是这么波澜四起。

可他们怎么想,宋钰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话便一定要算数。

他不能出尔反尔,让阿落难过,等见到了阿落,他要告诉她,那退婚书不是他写的,也绝非他愿,请务必不要因此而难过。

他还想着,他要把退婚书拿回来,就算拿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阿落愿意跟他走,他们可以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他一定不会让阿落吃苦的。再不济,他甚至可以去南城赴任,遂太子的心愿,从此他们在南城安家,也是一样的。

就算是太子求得赐婚,这天底下的婚事也要讲究一个公道,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否则,岂非太没有道理。

他的背影隐藏在月色下的归途之中,步履匆匆,心事幽幽。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阿落说,是了,他还买了一身婚服,这和家中准备的凤冠霞帔完全不一样。

是他好不容易有机会休假之时,外出采买看见的。

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套婚服,瞧着朴素却极其适合阿落,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细节之处极具巧思和韵味。

听店铺主人说,那是一对成婚六十年最后寿终正寝的夫妻成婚时的喜服。若不是后人家中出事,急需用钱,岂会轻易出售,这才便宜了他。

他想,一定要她穿给他看。

才算是不枉此生。

第29章秦姝落并不知晓宋钰会不会来,只是礼部和钦天监的人这几日都在秦家进进

秦姝落并不知晓宋钰会不会来, 只是礼部和钦天监的人这几日都在秦家进进出出,同秦父秦母商讨婚事。

她静坐在窗边,好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只是也与她无关罢了。

外头的风声倒是有所好转, 毕竟她如今贵为未来的太子妃,不管是当面还是背面敢议论她的人都少了许多。就连李秀莲曾上门闹过一回, 也被宫里的教习嬷嬷给请了回去。

秦姝落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苦笑一声。

她费劲心力想让众人看见自己的好, 想要扭转自己的名声, 都不及陛下的一张圣旨, 更不及太子的一纸婚事来得有效。

人人都开始敬她畏她,碧书也被宫里来的教习嬷嬷说了好几回再不能这样同未来的太子妃说话, 如今见了她也是先行礼后说事儿。

秦姝落看着窗边的落叶,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已经十月了,明明就差这几天, 她就应该嫁去江城的。可是如今府中所有的事物都在重新操持, 当初宋家送来的聘礼, 太子也着人一一又送回了江城。

秦姝落抚摸着手中的两个木雕, 如今能陪着她的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旁的, 她一个也留不住。

秋日的天气逐渐凉了下来,风一吹过,让人身上都凉飕飕的。

碧书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姑娘在发呆的模样, 也是静立了许久, 才走进去,行了个礼, 道:“小姐……”

秦姝落愣愣地回头, “你来了。”

就好似过往的每一个清晨,她们主仆之间都是这么随意和谐。

碧书转身拿起一旁的外衣给秦姝落披上, 抿了抿唇道:“姑娘,别着凉了。”

秦姝落微微垂眸,轻嗯了一声,然后握住了碧书的手。

碧书也似有所感一般,站在她身后,手放在秦姝落肩上,像姐妹而非主仆一般,静静地陪着她看着落日晚霞,这一刻的时光如此美好,好到谁都不愿意打破。

秦姝落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从前的生活了,自那道圣旨之后,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所有的人都在离她远去,就连父亲和母亲也是这般。

晚风静静地吹着,天空中忽然飞过一群大雁,一字排开,“嘎嘎”地叫着。

秦姝落的眸光在狭小的窗棂之中追逐着它们远去,她倏地开口道:“大雁南飞,是不是会飞到江城去?”

碧书忽然就鼻尖一酸,她无法回答秦姝落的这个问题,只是哑声道:“姑娘,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秦姝落愣愣地看着天空,直到最后一只大雁消失在眼前,才不得不收回眼神。

她痴痴地盯着窗外,问道:“哭……可是哭有什么用呢?”这话像是在问碧书,可又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她明明也知道哭没有任何作用,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中簌簌扑落。

她高高地扬头望着天空,可那儿早就没有了大雁的身影,她什么都看不到了,脸大雁都离她而去。

而另一边,回京的旅途中,宋钰千里奔袭,马匹都累瘫了好几匹,他的身影依旧在树林之中穿梭,只很偶尔地时候才会分神看一眼别的地方。

天空中,忽然传来“嘎嘎”地叫声,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猛地抬头,就好像是有人在呼唤他一般,扬头望向昏黄的天空,云霞淡淡,疾行的马匹不小心踩到了石块上失了控,将人掀翻下来。

宋钰摔倒在地上,疼得爬不起来,他就那样瘫倒在地上,仰头看着一群大雁从头顶乌压压地飞过……

门外,秦敬方夫妇隔着门框看着自己女儿在碧书怀中哭泣,两人谁也没有进去打搅。

秦敬方甚至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溢出的泪珠,他这一生就这一个孩子,他以为他能给她最幸福美满的一生,可不曾想他连一桩婚事都不能让孩子自主。

魏粱雨也是眼眶通红地倒在秦敬方怀中。

外头是热闹,如今人人都高看他秦家一眼,恭祝他们家成为未来的国丈之家,可他们宁愿这孩子拥有一桩自己心甘情愿的婚事,而非这场盛大的婚礼。她魏秦两家都不需要用孩子的幸福来换这场无上的荣光。

桃息刚要领着给秦姝落量身量的嬷嬷进来,就被秦敬方拦住了。

他低声道:“有什么事出去说吧,让小姐静一静。”

秦姝落哭过之后便睡着了。

这一次她少见的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里,宋钰穿着婚服,高高地骑在马上,然后冲着她大喊:“阿落,我来娶你了!”

这梦是那么的美好,好到她都不想醒过来。

她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秦家同宫里的嬷嬷告了假,可熬到第三天,宫里头的嬷嬷又来了。

几个人甚至不顾秦家人的阻拦,直接冲到了秦姝落的房中,见她还躺在床榻上,语气有些阴阳道:“秦姑娘,不是奴婢不体谅您,只是您这一病,我们教习的进度也要落下了,到时候大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秦姝落本就头脑昏沉得难受,她认得眼前这婆子,皇后身边的人……

她勉强爬起身子来,呼吸略显急促道:“让嬷嬷费心了,是姝落的不是,只是这几日身子实在不是,还请嬷嬷再宽限几日,待我病好,便回宫里复命。”

李嬷嬷瞧她脸色蜡黄,好没精神气,心底暗嗤一句:晦气。真是顶不得事儿的人,这样好的婚事放在前头,当下居然病了?真没用。若是他们家二小姐,只怕是生龙活虎得很。

可到底也是太子的人,为难得太过了,面上也不好看。

她便道:“既然秦姑娘都这么说了,老婆子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是制衣司还等着姑娘的身量呢,烦请姑娘先起身,让我们量一量吧。”

碧书在一旁眉头紧锁,想也不想就开口道:“不是让府中的绣娘给了尺寸过去吗?怎么还要量?”

李嬷嬷直接推开碧书道:“宫里做衣服岂是外头这般糊弄了事的?且不说姑娘这些年的身量变没变过,就说这婚服可是多少位绣娘连夜赶制的贡品,有一丝一毫地不合身都要返工重制,到时候耽搁了时间,你担当得起?”

秦姝落被她们吵的头皮发麻,许是那日吹了风,她这两日身子实在不适,脑子里嗡嗡的叫个没停。

她勉强从床榻上起身,“碧书,算了,让她们量吧。”

量完了赶紧走……

“还是姑娘懂事儿。”李嬷嬷讽笑一声。

气得碧书够呛。

等人量完尺寸,老婆子倒是没再找事,只是道:“姑娘可还是要早些养好身体才行,过些时日,还要去宫中拜见各位主子呢。”

话落,李嬷嬷便领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碧书看着她们的背影,都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一群老不死的疯婆子。”

秦姝落见人终于走了,直接倒在榻上,她头昏脑眩得难受,此时此刻根本听不得半点声音。

碧书慌忙让人又去请大夫过来。

不想请来的却是太医院的院正和太子殿下。

萧洵一听说她病了,立马让人去太医院叫人,自己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这些时日忙着处理南城的战事实在是疏忽了秦姝落。

“见过太子殿下。”碧书见着人,立马跪地行礼道。

“起来吧。”萧洵直接越过她,坐到了塌边,一摸秦姝落的额头,烫得烧手。

他赶忙让太医诊治。

吴太医拿着药箱上前,小心翼翼地拿出秦姝落的手,盖上帕子,开始诊脉。

而后又细细查看了秦姝落的眼舌口鼻,道:“姑娘是郁结伤身,又吹了寒风着了凉,这才反复发热。待我开些药先驱寒散热,再吃几张静心的方子,往后少思虑多开怀,好好养身便可。”

“那你去开方煎药吧。”萧洵淡道。

“是。”

等太医走了,萧洵才在床边坐下,他低头地看着秦姝落,平日里他们之间少有能这般近距离又安静相处的时刻。

他看着秦姝落的面容,瞧着消瘦了许多,本就不大粗壮的人更像是柳枝一般,风一吹就要折断了。

眉宇间更是紧皱着,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面庞,想为她扫去愁容,可她却依旧皱紧眉头。

萧洵微叹一口气,也不知她这小小女子哪来这般多的烦心事,便是觉都睡不安稳。

他倒是还想再留些时候,可天色已晚,不好多留。萧洵替秦姝落掖了掖被子便准备离开,却不想在她的枕边按住了两个硬硬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是两个两个木雕,一男一女,女子的好认,面容瞧着和秦姝落有七分相像,而另一个男子模样的则脸部带血,模糊了面容,并不太瞧得出来是谁,手法也粗糙了许多。

他转头看向碧书,问道:“这是什么?”

碧书看见那两个木雕时便心神一紧,听见萧洵的问话,脑筋飞速旋转,道:“是旁人送给姑娘的礼物,说是姑娘病了为姑娘祈福的,奴婢这就收起来。”

她顺着话,想正大光明地从萧洵手中把木雕拿回来,却不想那木雕压根拽都拽不动。

碧书忙松开手,尴尬笑道:“殿下若是喜欢,等姑娘醒了,叫她送你便是。”

萧洵的眸光冷冽一瞬,他看着床榻上的人,眸光流转,良久才道:“既是送给姑娘祈福的,就好好收着,别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巫蛊之术。”

碧书收回木雕,脊背发凉,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奴婢日后定会好好收着。”

等萧洵离开,她再一看手中的木雕,却不想那男子木雕的头不知何时断了。

碧书低头在房中榻上找了好几下都没找着……

第30章秦姝落病好了还没多久,宫里就传话来,要在十五日举行合宫宴。她身为未

秦姝落病好了还没多久, 宫里就传话来,要在十五日举行合宫宴。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也当前去,同时还要拜见各宫的主子, 尤其是太后和皇后。

秦姝落想躲都躲不过。

萧洵那边还特意命人送来了好些衣裳首饰甚至还有玉雕,秦姝落看着只觉更加烦闷。

碧书问她如何处置, 秦姝落便道:“先放着吧。”

他送了东西,不穿定是要问上一问的, 与其到时候因为这种小事起争执, 倒不如顺了他的意, 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这些衣料做工都不差,也是秦姝落喜欢的青蓝白三色, 秦姝落便随手指了一套浅青色的衣裳,道:“留下那套吧,其余的放柜子里都收起来。”

“是。”碧书应道。

离十月十五也不过两三日了, 秦姝落做什么都是病怏怏的, 气色也好不起来, 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 准备把宋钰送她的那些礼物都用匣子装起来, 却忽然发现宋钰的木雕上少了个脑袋。

秦姝落拿着木雕问周围的丫鬟,语气严厉道:“这是怎么回事?”

桃息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碧书刚把衣服放好,转头瞧见了, 忙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桃息带着其他的小丫鬟出去之后, 碧书才道:“姑娘病的那日殿下也来了,也瞧见了这木雕。”

秦姝落眉头紧皱, 握着木雕的手顿时一紧, 忽然想起太子送来的那些东西里还有几尊玉雕,她扭头定定地看着那两尊雕像, 瞧着不似什么神佛,而是普通的人像,只是上头没有雕刻面容,空有身形和外表,让人难以辨别。

一口郁结的气血直接涌上她心头,她猛地站起身。

碧书也紧张道:“姑娘?”

却见她下一秒直接挥手把那两尊玉雕直接扫到了地上,“嘭”的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姑娘!”碧书也是吓得一惊。

秦姝落呼吸都在颤抖,她冷声道:“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扔进库房里,再也不许拿出来!”

“是!”

她气得呼吸都在颤,她身边就只剩下这一丁点宋钰的东西了,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抹去他的痕迹,秦姝落颤抖着身子,真是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冲到萧洵面前,把那玉雕砸到他脑袋上。

十月十五宫宴那天,秦姝落到底还是没有穿萧洵送的衣裳,她穿了自己的旧衣,明摆着就是不给萧洵面子。

一入皇城,秦姝落看着那扇大门缓缓打开,就像是深渊巨口一般,在吸食着她的精气与活力。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以为她就快要逃出此地了,可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却落得一个终生要与此地纠缠的结局。

她一进门,身旁的世家贵女同夫人们都让开路,侧身在一旁让她先走。

秦姝落手指紧了又紧,哪怕她百般地不愿意承认,萧洵的权势确实是给她带来了无数的优待。

她自宫门口,一直到秋水阁,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往日低头行礼的次数也少了,大多时候都是旁人先行避开。

秦姝落在秋水阁落座的那一刻,忽然感知到大家为何都如此钟爱权势,当她也坐上主座,位高权重地俯瞰别人之时,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拥有了对别人的命运随意主宰的权力,就如同她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主宰一样。

可讽刺的是,就算她拥有了主宰别人命运的权力,她依旧无法达成自己的所愿。

因为人外有人,权力之上还有别人,而她只是这权力上小小的附庸,短暂地获得了一丁点狐假虎威的权利。

因着是合宫家宴,众人都要先行拜过皇后才能开席。

皇后来时,身后还跟着平南王妃,倒叫秦姝落震惊一瞬。

众人先是跪拜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平南王妃,王妃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皇后摆手道,“今日太后头风发作,就不来了,诸位也不必拘谨。”

“是。”众人回道。

陈妃敬妃二人依旧落座在左侧,还有四公主五公主,同诸位皇子。平南王妃则在右侧,从前秦姝落的位置大抵也在偏远之处的命妇家眷之中,如今却正好在平南王妃的身侧。

她才坐下,平南王妃就开口道:“你瘦了。”

秦姝落望着她,只觉同病相怜的感觉格外明显,很艰难地才扯了扯嘴角,问了一句,“王妃平日里最爱念什么经?”

平南王妃看着她暗淡的眼眸,似乎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苦笑道:“什么经都没用。因为我的心不静。”

心不静,这经念二十年一百年都没有用。

她端起一杯酒,一个常年念经茹素的人,此刻却毫不避讳地冲着秦姝落举杯,笑道:“我原以为你的结局会比我好些。”

她扯了扯嘴角,“可你比我更艰难。”

平南王妃也不管秦姝落喝不喝酒,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她喝得又急又烈,似是在借酒浇愁,又像是在劝秦姝落般慨叹道:“孩子啊,我算是快熬到头了,可你还有这漫长的数十年……”

她想一想就觉得这是多么凄苦的一生啊。

可她看着秦姝落又会想,也许这孩子是比她要命好一些的,至少魏粱雨从来都护着她,往后再苦好歹还有家人作伴。

皇后身边的李嬷嬷瞧见平南王妃醉饮,忙悄悄拽了拽皇后的衣袖。

皇后回头,瞧见这一幕,眉头紧锁,这平南王妃平日里不喜与人来往便罢了,今日来了,这般饮酒,到时候平南王那个蛮横的追究起来,她可顶不住。

她忙道:“想不到平南王妃竟是与未来的太子妃交好,只是王妃素来不善饮酒,太子妃可要劝诫着些才行啊。”

闻言,秦姝落起身应道:“是。”

平南王妃也不想她难做,喝了两杯之后酒劲上来了便自顾自在一旁撑着额头闭眼假寐。

倒是一旁的李嬷嬷又道:“今日合宫宴,原就是让未来的太子妃认人的,也好叫各宫的主子都知晓未来的太子妃是个什么人,近来又学了什么礼仪,不若秦家小姐此刻便见过各宫的主子吧。”

皇后听了,点点头,道:“姝落,你也见见各宫的人吧,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是。”秦姝落走出席位,然后朝着各宫的主子逐个行礼。

于皇后三跪九叩,一个都不少。

许连夏模模糊糊地看着的时候,仿佛看见了那年进宫的自己,只是那时候她是如何做的?

她忘记了,反正最后也没人在乎。这宫里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或愿意或不愿意地进来,到最后大家的结局都一样。

秦姝落每跪拜一次,心也就静落一分,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只是已经被生活推到了这一步,好像她的意愿都已经不再重要。

顺从未必能给她带来安稳和快乐,只是能让她短暂地少一些痛苦。

跪拜到陈妃之时,她性子懦弱,忙起身将人扶起来道:“秦姑娘不必多礼。”

五公主也赶忙跟过来扶她,只那李嬷嬷又发话了,“娘娘还是让她行完礼吧,否则奴婢这些日子究竟有没有用心教,叫旁人见了是要说闲话的。”

李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自李家起就一直服侍她,往日里她们倒是对这老婆子都礼敬三分。

陈妃尴尬地止住步子,应道:“是是是。”

秦姝落朝她拜了三拜,同敬妃是一样的礼数,而后便要起身,却忽听李嬷嬷道:“姑娘行错了礼,陈妃虽是妃位却无封号,品级低敬妃一等,断不可与敬妃行同样的礼。烦请姑娘再来一遍。”

话落,席上的人都捂嘴轻笑。

平南王妃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今日是合宫家宴,来的命妇大多是皇室宗亲,公侯夫人之流,同往日的宫宴还有所不同。

这些人日后不是秦姝落的长辈就是亲戚……初次见面,就行错了礼……往后她的威严往哪儿放?

她双手叠在腰前,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心,分明这李嬷嬷教她的时候说,陈妃虽无封号,但入宫侍寝的时间比敬妃早,受三拜礼也是受得的。

皇后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

秦姝落垂眸,喉间干涩一片,像是被刀片拉了嗓子一样,回道:“是。”

她弯下膝盖,正要再次行礼,却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秦姝落回眸,可不正是萧洵,他身后还跟着平南王。

萧洵望着她,眼神里颇有不快,他今日一身蓝衣,在月色下更衬托得长身玉立,郎艳独绝。

秦姝落从不怀疑他的相貌。可按说合宫家宴是内廷宴会,他不该来的。

他低头问道:“今天怎么没穿孤送你的衣服?”

否则何以至于行个礼还被人欺负。

秦姝落敛眸,拽回自己的手,解释道:“习惯了穿自己的旧衣。”

萧洵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想开口说她几句,却还是忍着了。

见太子来了,李嬷嬷福身道:“今日是后宫家宴,太子前来,恐怕不妥吧。”

萧洵道:“孤陪王叔前来,嬷嬷也有话要说?”

李嬷嬷回道:“奴婢不敢,只是秦姑娘还在向各宫行礼……”

她的话点到为止,这是内廷,太子插手于礼不合,可若是太子不阻止,秦姝落就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往后那些公侯夫人必不能从心底里服她。

萧洵拧眉,扫了一眼萧沁,想让五公主帮忙。

萧沁也收到信号,就要起身来打圆场,却听秦姝落道:“姝落记得《大庸礼记》曾记载,嫔妃虽无封号,但孕育子嗣者,可晋升一礼,陈妃娘娘侍奉陛下多年,膝下又孕有五公主,如此行三拜礼也算不得错,只是敬妃娘娘不仅有封号,还孕育了四公主同六皇子,按说应当行四拜礼才是,可嬷嬷却从未提醒姝落,如此倒是嬷嬷教得不对了。”

“你胡说什么?晋升一礼需嘚诞下皇室血脉!”李嬷嬷反驳道。

“难道五公主不是皇室血脉吗?”秦姝落望着她的眼睛直直道。

“我……”李嬷嬷被激得口不择言,她在宫里教了这么多年规矩,还从未有人如此诡辩。

可偏偏太子同平南王都直视着她,李嬷嬷气矮一截,“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皇室血脉那是什么?野种?她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公主野种……

秦姝落转身又朝敬妃重新行了四拜礼,而后道:“姝落学礼不精,还望敬妃娘娘海涵。”

敬妃笑着扶她起身,经她这么一说,自己的地位还有所上升,她又怎么会怪秦姝落,她道:“秦姑娘心思慧敏,往后可要多来本宫宫里坐坐。”

秦姝落微笑道:“是。”

萧洵也松了口气,也是,她敢当着自己的面就耍性子,倒也不是让人搓扁揉圆的人。

懂得借力打力,一旁的平南王妃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她就知道,这姑娘比当年的她聪慧许多。

“你喝多了。”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连夏一抬眸就看见那张百般厌烦的脸,她扭头假装看不见。

平南王无奈,只得将人抱起来。

见平南王都带着人走了,萧洵也没必要同她们浪费时间了。

直接道:“孤寻太子妃还有些旁的事儿,便先跪安了。母后不会不允吧。”

皇后听了,扯了扯嘴角,“太子同太子妃感情深厚,本宫怎么会不允,姝落,你随太子去吧。”她笑得温和慈善,就像是知心姐姐一般。

秦姝落行了个礼,道:“是。”

她们四人一前一后离开,秦姝落更是慢半拍,走在萧洵身后。

她看着萧洵的背影,大抵能猜到,今夜他和平南王夫妇前来应该都是为了给她撑腰解围的。

无论她愿意不愿意,那道圣旨都已经把他们捆绑在了一起,她在或主动或被动的进入萧洵的生活里。

可偏偏这个无论,这个愿不愿意对她来说却是最重要的。

平南王妃在平南王怀中挣扎着,萧洵见她慢了半步,便停下来稍稍等她,然后握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秦姝落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她挣扎过,可是松不开。

她不可否认,就算是她厌恶萧洵,萧洵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救星。

就像方才,如果萧洵和平南王没来,仅以她的口舌之快,李嬷嬷根本不会善罢甘休,皇后也未必会轻易放过她。

但就是因为他来了。

她才能借他的势为自己扳回一城。

按理,她是应该谢他的。

可她谢不起来。

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明明今日之困都是因为眼前之人而起,到最后她能求助也只有眼前的人……

她就像是被人包围了的猎物,苟延残喘,濒死挣扎,却还是只能是越挣扎越紧,最后彻底进入猎人的圈套里。

她觉得呼吸难受,窒息感憋闷而来,她想大喊大叫让萧洵松开手,彻底放她自由。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她刚刚才承了人家的情……

还不等她先发疯,前边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

只见平南王妃终于从平南王怀中挣扎出来,眼眶泛红,扇过巴掌的手都还在颤。

她的神色看着有些害怕,又有些疯狂。

喉间嘶哑道:“萧慎,别逼我了。”语气像是在哀求。

萧洵停住脚步,拉着秦姝落从另一条偏僻些的小路走,道路漆黑,秦姝落又忍不住一直回头看着平南王妃那边,不曾注意到脚下的台阶。

一脚踩下去,直接踏空。

“啊——”

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但好在不是很疼,因为萧洵先她一步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如此,摔倒之后,萧洵在下,她在上。

“你没事吧?”秦姝落赶紧爬起来,也没心思关心平南王妃的事儿了。

萧洵躺在地上,面露难色道:“腿好像伤着了……”

秦姝落俯身就想脱了他的鞋袜查看,却被萧洵一把按住了胳膊,他直愣愣地望着秦姝落的眼睛,轻道:“这恐怕不太好吧?”语气中还带些调侃。

秦姝落这才讪讪地收回手,然后赶紧叫来周围的太监宫女,帮忙把人扶起来,顺便去叫太医。

萧洵坐在地上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心底倒是畅快得很。

好不容易叫人来把萧洵抬回他自己的宫殿,一进门,东宫的掌事太监冯春就急匆匆地迎上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小伤,没事。”萧洵答道。

还是秦姝落在一旁不好意思道:“我一脚踏空了,殿下为了救我伤了腿。”

闻言,冯春立马开始鬼哭狼嚎,“哎呦,这可怎么办啊,殿下可是千金之躯啊。”

秦姝落羞愧地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萧洵呵斥道。

幸而太医来得及时,赶忙给萧洵包扎。

秦姝落是女子之身,自然不好在里间逗留。

她在外头守着,瞧着窗外已经月上中天了。算算时辰,都快亥时了,再不回去宫门都要下钥了。

她在外厅中等了许久,里头的人才出来通知说包扎好了。

一进去,太医便叮嘱道:“殿下的伤这些时日要好生修养,万不可急于用腿,否则会留下后患。微臣再开些内服的药,好生调理,不是什么大问题。”

秦姝落见太医盯着她,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直到喂萧洵喝完药,准备离开之时,才觉着不对。

萧洵一勺又一勺喝得极慢,便是秦姝落心急也没用。

待他一喝完,她便忍不住起身告辞。

可冯春却开口道:“姑娘,殿下毕竟是为您受的伤,要不您还是留下来照顾殿下吧……你放心,奴才早就收拾好了其他的房间,姑娘要歇息,地方多的是。”

“这不好吧……”秦姝落垂眸婉拒道。

而且她今天很想出宫。

今日是十月十五,子时之后便是十月十六,那是她和宋钰原定成婚的日子。

她想在家中等他一回。

也算是全了等他来娶她的心意。

闻言,萧洵原本是躺在床榻上的,微微坐起身,额角便冷汗直流,却也贴心道:“你回去吧,这点疼痛,孤没事的。”

秦姝落看着他额角的汗,攥着衣袖的手指泛白。

“姑娘,要不还是留下来吧,这天也黑了,宫门都下钥了,今夜恐怕是不便了。”冯春续道。

秦姝落看着额角大汗淋漓的萧洵,又看了看外头的夜色,强闯肯定是不行的,夜叩宫门可是大罪。

她咬牙道:“那明日你们早些叫我出宫。”

“是。”冯春笑着应道。

秦姝落随旁的宫女去了偏殿休息。

待人走后,冯春才低声道:“殿下,宋千户已经到秦家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