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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1 章 bird哲学

一般来说,尊贵的王储都有专属座驾,不会乘坐普通客船。

但博伊是个例外。

在七位王储里,他绝对是最爱出门寻求刺激的一个。

机械鸟用红外线扫视:“他有喉结?!”

伊法斯轻微点头。

说是“公主”,其实是货真价实的雄性——他这位二皇兄有严重的异装癖。

虽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但博伊比忒拉珍更得父皇喜爱。他母亲是沼泽人鱼一族,财产富可敌国。

博伊从小被物欲满足得太狠,时常感到生活没有意义,以至于他早早觉得过一个雄性的日子太单调。

于是他经常扮成自己情妇的样子,喷上omega香水,朝往来的侍从伸出大腿,观察他们惶恐摔掉盘子的反应,再咯咯笑个不停。

伊法斯好久不见他,没想到居然已经演化到出门都要过“公主”瘾了。

机械鸟:“……说真的,你们族有正常一点的鱼吗。”

伊法斯:“有。”

“谁?”

伊法斯指了指自己。

机械鸟:“现在我信了。”

博伊带走了海洋族孩子,和五个大人。他要用他们制作一道传统生日蛋糕,每只血统纯正的人鱼都必吃的甜点。

四等舱里静得可怕,除了零星两道压抑的泣声,没有人敢发出质疑。

毕竟在这个血腥年代,皇权太近,而文明太远。他们都是皇室的奴仆,生来低贱,能用性命偿还当年人鱼将他们的祖先带离地球的恩情,是下等平民的“殊荣”。

离开之前,博伊忽然拿下扇子,朝空气中嗅了嗅,眯起眼睛把视线转向走廊尽头的的舱房。

……人鱼血的气味?

他不会冒着弄脏的危险,穿过这么多贱民过去。但他能看清,在呼啦啦跪拜的一群人里,唯有两抹身影站着。

其中一个,闻起来是他那灾星弟弟。

居然能在这里碰上,有意思。

他叫来船长,在船长耳边低语几句。

博伊走后,四等舱众人轻微松气。站起来的时候,纷纷向带着仿生人的少年投去惊异的目光。

伊法斯看了眼机械鸟,“你怎么不跪?”

机械鸟:“我膝盖硬,跪不下去。”

你呢?”它反问。

伊法斯:“我脖子疼,低不下头。”

一个高傲自矜,不愿低下头颅;一个膝盖很硬,遇上事从来没跪过。

两个人对视一眼,情不自禁有了些相惜的默契。

但没过一会儿,一个水手下来,给伊法斯递了张请帖。打开一看,竟然是博伊的生日会邀请。

地点就在……

“丽池酒店!”机械鸟惊得喊了声。

伊法斯把请帖合上,眯着眼瞧他,“你去过?又是全脂奶暴君带你去的?”

机械鸟:“……”

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

丽池酒店那次算是这条鱼彻底暴露本性的开始。郁沉一边放自己尖叫的录音,一边给他喂手指饼干,还逼他宣誓忠诚。

简直跟鬼片一样。

白翎只是听他叙述都毛骨悚然,可想而知鱼当年亲历的时候,有多无助。

一把夺过请帖,机械鸟揉成团一口气吞了,跋扈地威胁,“不许去!”

伊法斯:“……到底谁才是主人?”

机械鸟理直气壮:“你是主人也不能去,你去了我怎么办。”

伊法斯:“我可以把你放在行李暂存处,六个小时只要27块5。”

坏了,他是真的了解过价格的。

白翎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也没有办法。他能怎么说,揣着明白装糊涂,跟年轻人鱼说你别去救那小孩?可见死不救也不是白翎的性格。

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看着昨天才认识的陌生母亲抹着眼泪哭得快昏厥,他估计也会冲冠一怒跑去救人的。

更别说仍然对世界怀有善心的年轻鱼了。

这事鱼要是不做,估计未来几年都会良心不安。

更何况……白翎想起物理学家的忠告,一切既定的,影响深远的事物都不可以改变。否则当他回去时,世界就不是那个世界了。

如果伊法斯命中必须要被当众砍掉手指,才会变成伊苏帕莱索,那他就绝对不能阻止。

可我是不能看着你独自受苦的。

这一次,我一定要陪着你。

这样你疼了,委屈了,转身便不是空无一人。

我会抱住你的。

·

白翎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下来,两人便开始策划行动。

伊法斯伸手:“吐出来。”

机械鸟眼眶红红,不情不愿呕出了一大团纸。还好是整个吞的,展开还能用。

伊法斯确定了宴会时间,便买了最早一班船票,准备干完事就立即离开那个是非之星。

付完款,他才想起一件事。

其他五个大人也就算了,能自己走。单身母亲得跟着他们下船,再接应孩子的。所以母子俩离开的船票,最好也给包了。

好事做到底,逻辑没毛病。但白翎一听,这也太烂好心了,教堂里真不该摆耶稣他老人家的雕塑,应该摆他伊法斯的。

机械鸟:“你鳞片里还有钱吗?”

伊法斯如实道:“没了,空的。”

没钱怎么做好事,不会又要被卖到红灯区吧。

白翎正纳闷,这时船靠港了,年轻人鱼一甩尾居然不见了。

他跑出去找,来到人来人往的廊桥上。身边是行李大包小包如游鱼般的乘客,人员涓涓流动,只有栏杆旁流速缓慢,站着两个人。

到达时间是当地星球纬度上空的傍晚。

此时,恒星光芒倾斜而下,穿透了脏兮兮的玻璃,在廊桥映下玫瑰色的光影。

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少年正在和商人谈价。讨价还价的过程已近结束,少年抿唇笑了下,似是争取到了公正的价格。接着,他微微侧头,一手握小刀,一手抓住长而卷的头发,嚓,利落地割下……

一刹那,白翎颤抖了下,感觉那燃烧着的烈烈余晖从头到脚照进了身体。像是发辫融成了金子,金黄的,蜜一样的颜色,代替血液,灌进他的四肢百骸。个中的酸楚与珍重,只有他知晓。

最爱惜头发的人,把头发给卖了。

在夕照中,少年接过纸钞,朝这边走来。空港倒灌而来的风吹进廊桥,已然变成短发的小卷,雀跃地在颈边跳动。

年轻人鱼朝机械鸟扬了扬手中的钱,有些炫耀似的。可走到近旁,他发现它的状态不对。

“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

“没什么。”机械鸟把脸扭开,嗓音生涩。

少年抬手摸了摸鸟的脑袋。

这一年他十九岁。

他洗得发白的黑色冲锋衣算得上褴褛,完全比不上他那些住在城堡中的兄长们。他只拥有三罐酵母,两瓶萤火虫,一朵矢车菊,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但他却是白翎见过最好的王子。

只存在于童话书里的,真正的王子。

·

有了充足的资金,一切都好办多了。他们乘坐接驳机落地星球,提前预定好母子俩的船票,嘱咐女人守在车站,等他们把孩子送来。

白翎仍有顾虑,怕博伊不依不饶,追到空港去。

但伊法斯说,“不会的,这颗星球的势力范围很庞杂,只要过了车站,就属于忒拉珍的地盘。博伊和他不对付,不敢太造次的。”

白翎想问,你怎么能确定忒拉珍能保住我们。可看到走路很慢的鱼苗,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忒拉珍的孩子先天不足,需要营养。所以对忒拉珍而言,伊法斯算是有利用价值的。

天色渐渐暗了,但离午夜的宴会还有一段时间。白翎想让人鱼歇一歇,可年轻人鱼是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他背着巨大的行李包不停地走,哪里都想看一看。

最后在一家卖仿生人的连锁店停下。

伊法斯走进去交谈,又跑出来,一把将机械鸟拽了进去。他向店员形容着,“给他换一双好腿,不要一高一矮的,要走路舒服的。”

机械鸟坚决不要。

年轻人鱼充耳不闻,说不行,不要也不行,我是主人你得听我的,没有好腿我都不忍心让你帮我背行李了。

白翎真希望他能更坏一点,使劲利用自己。可是跟一条盐罐子都能用上百年的长情人鱼说这个,他是不会听的。

白翎忍不住劝,“你这是浪费钱,根本用不上的。”

“为什么用不上?”年轻鱼忽然抬头,敏感地问,“你要走吗?”

白翎无法作答。

下次登船是当地时间的凌晨六点半,差不多就是72小时的结束点。他们最多只有一夜可以相处了。

伊法斯看出他不愿多说,沉默了一会,还是掏出卖头发的钱,付了全款。

店员说要调货,需要他们等两三个小时。伊法斯把背包放在店里,让白翎看着,他出去转一转。

可这一转,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

丽池酒店。

顶层的装修与一百年后截然不同。豪华大平层现下铺满缠枝纹壁纸,洛可可的大胆撞色,花得让人睁不开眼。

会客厅的长桌从这头延伸到房间那头。妖紫色鲜花,血淋淋的生肉,摆放得琳琅满目,仿佛山地巨人吃多了不消化呕出来的一滩食物。没让人觉得有食欲,反而有些不详。

长桌后方,地面陡然下陷换为一方幽深泳池。但仔细看,水中浑浊,似乎有生物顶着草叶在游动。

忽然,一张血盆大口狰狞张开。

博伊笑了声,随手把盘子里的骨头扔下去,正中巨鳄的舌头。只听咔吱一声,半米长的牛骨头,被轻而易举嚼得粉碎。

四公主和六皇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皇兄,我们能扔个人下去吗?”

“当然可以。”博伊微微一笑,正准备吩咐他们把那小孩拉来,却听到外面通报:

“七皇子来了。”

伊法斯进来时,博伊正拉开椅子安适地坐下。他长腿交叠,掀开眼皮,轻蔑地瞟一眼:

“四等舱的王子殿下来了。怎么,这次没带你的保镖?”

“保镖?他还雇得起保镖?”四公主嘲笑。

“一个破烂仿生人,也算不上保镖,”博伊微笑,“可伊法斯好像把它当朋友呢。”

四公主恍然大悟,“伊法斯,没人跟你做朋友,所以你找了个铁皮人当朋友。”

六皇子皱眉头,“可悲的家伙,瞧他,发质这么差,还剪成了草窝一样的短发。丑死了,哪里还有人鱼的样子。”

“他是斯堪的纳维亚的冷水种,粗粗大大的,当然不像我们地中海塞壬和沼泽人鱼一样美丽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伊法斯眼底无波无澜,开门见山道:

“我已经来了。把孩子和那五个人放了。”

博伊指节在扶手慢慢敲击,“伊法斯,听说你前天刚去见过忒拉珍?他和他表弟生的的畸形崽怎么样,死了没?”

“……”

“说起来,他不许你去读什么花草学,逼你给他干脏活。你向他就范了吗?”

“没有。”伊法斯冷漠道。

博伊微微倾身,压迫性地盯着年轻鱼,露出妖冶的笑容,“那么向我投诚怎么样。我可比忒拉珍好说话多了——对了,我有个好主意,忒拉珍不是要你的肉吗,你给自己下毒,然后割下肉,把他的崽毒死,我就求父皇给你自由,怎么样?”

伊法斯冷冷抬起绿眸,“你想让我给你干脏活?”

博伊后靠回去,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耳环,“当然。你这种连父皇都敢毒的坏种,又没资格竞争继承权,不当个阴沟老鼠,还能做什么?”

给他派个活计,让他有脸活着,都算是大发慈心了。

“我可以考虑。”出乎意料,伊法斯干脆地同意了。但他也有条件,“你先把人放了。”

博伊先是一怔,后饶有兴致地站起来,他打个响指让警卫把人放了,还把那孩子拉出来溜溜,给伊法斯看。

孩子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神情呆滞。

伊法斯走过去,高而瘦的身躯蹲下来,轻声安抚着他,“别怕,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能看到你妈妈了……”

四公主和六皇子在后面笑出了气声。

伊法斯掌腹贴着孩子的后脑,带着他,让他和管家下楼去。把孩子送出了门,转身,把自己关回噩梦里。

门重重落锁。

伊法斯的视野里,两队凶神恶煞的警卫持着枪从墙壁后面冒出,恶犬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博伊用叉子叉了一大块鱼肉,塞进口中汁水四溅地嚼咽,恶意满满地说:

“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你送走了我的生日蜡烛,我只好把你插上去——”

四公主兴奋极了,扇动红色耳鳍,“快,砍掉他的手指!插在皇兄的蛋糕上!”

六皇子扭曲着精致的小脸,“砍了他的小指,拔掉他的身份戒指!”

斯堪的纳维亚的冷水种,发育时间比其他人鱼更长。十九岁的人鱼虽然已经一身野蛮怪力,但在种群里还算未成年的他,根本敌不过二十个手持枪械的半人鱼。

砰!脸砸在桌上,伊法斯咬紧牙关,两个肌肉虬起的半人鱼正在后面按着他的手,一个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另一个则磨刀霍霍,拔出一把雪白的刀。

骨头刀。

只有人鱼的血肉,才能伤害人鱼。那是曾经被杀死的,另一只人鱼养子剩下的骨头。

现在磨光了,拿来切下这一个叛逆养子的手指,正正好。

博伊摇晃着红酒杯:“跟你的铁皮朋友永远说拜拜吧。”

咔嚓。

刀子磕下去时,一开始是没有感觉的。血喷出来,有些密密麻麻的痒,像是无数只蚂蚁在肉的截面口踏步,越踏越重,最后一股地震一般的抽搐,撕心裂肺的疼才顺着神经传导到过来。

刀面很滑,切下来的小拇指一开始粘在上面,慢慢才滑下来,掉在果盘里。

血溅了不少,把短而卷的金发染红了两缕。伊法斯嘶喘着,眼球血红,强逼着自己慢慢把头扭过去不看,却听到一道微妙的声音。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四公主撕开了一包盐,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伊法斯瞬间听不见声音了。他好像在嘶吼,尖叫,又好像灵魂飘了起来,高高在上冷漠地俯视着软弱的自己。

这一刻,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平静冷淡,俯瞰自己的天真;一个痛苦哀嚎,为自己的良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渐渐感觉,有良心的那个越来越微弱,灯灭了,它要消失了。

博伊瞟了眼,心中莫名的轻飘畅快,好似出了一口恶气——一个沉默寡言的灾星,草履虫一样,本以为发配到边疆就会意志消沉,竟然敢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又是种花又是养草的。

他们在上面尔虞我诈,为权力厮杀时,这怪胎还有闲心享受生活?这也太可恨了。

博伊坐拥金山银山,却很难感受到快乐。他只是看一眼,就深深嫉妒上这个怪胎,一个玩瓶子都能玩出乐趣的怪物。

六皇子拿出了录音器,录下了伊法斯断断续续的尖叫。每当声音弱下来时,四公主就加一把盐。

后来他们觉得不够,想再剁两根手指,或者直接剁断他的尾巴。

人鱼天性血腥嗜杀,杀红了眼,根本不在乎区区一个养子的死活。

“好啊,”博伊微笑着吩咐,“取电锯来,我要亲自给晚宴加餐。”

说着,他紫红色的指甲随手捏起果盘里的断指,玩弄一番。接着他走到桌后,面对沼泽池子里的鳄鱼,轻飘飘地扔了出去。

“来点小零食。”

鳄鱼欢快掀开嘴巴,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哗啦——!”

落地窗炸开漫天晶雨,一道削薄身影宛如白色子弹,拖着流星的尾巴,击穿了黑夜。

那人飞身出来,身形矫健堪比老鹰。他张开白森森的牙齿,一个帅气翻身就精准叼住了空中下落的手指,咕咚吞了下去。接着脚尖踩在鳄鱼身上,借力跳转,一下子蹦上了岸。抬头时,正好冲着博伊挑衅扬眉。

警卫们一下子乱了阵脚,松开制衡伊法斯的手。

博伊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仿生人究竟是怎么爬上来的,怒的是安保竟然没一个发现。

“一群蠢货!”博伊怒气攻心,抓过警卫的脉冲枪,就要朝着机械鸟脑袋射击。

突然身后一阵巨响,“嗡!嗡嗡嗡——!”

博伊刚拉起保险栓,只觉得眼前一花,右半边身子麻了一瞬。下一秒,他整根手臂飞了出去,动脉血砰得飙上天花板,人鱼的大心脏泵出了满天血雨。

他僵直着面孔,慢慢扭头,看着气喘吁吁满目狰狞的伊法斯,正手持电锯朝自己咧开一个微笑。

机械鸟随手抓住断肢手臂,扔下了池子,吹了声口哨:“沼泽小狗,你的晚饭来了。”

沼泽巨鳄鱼哈哧哈哧吃得很开心。

博伊血气翻腾,猛得身体一抖,仰面重重倒了下去。

伊法斯狠狠扔掉电锯,机械鸟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脚步不停,“快走!”

他们跑出门,一路跑到了走廊上。后面是追兵,前面是走廊尽头的露台。

“往哪走?前面没有路了!”

“有的——”

机械鸟坚定地告诉他。对人类来说没有路,但对鸟儿而言,前方却是阔意天空任鸟飞。

脚踏上窗框,机械鸟肩胛骨一收,“唰”得展开一双钢铁翅膀。簇新的翅翼,覆膜还没摘干净,雪亮的漆面映出伊法斯惊呆了的脸。

机械鸟从腰后摸出一个折叠头盔,展开,给鱼脑袋卡上。他扬唇宣布,“戴好头盔,注意安全,bird号准备起航!”

伊法斯面对面抱住机械鸟,拴上他腰间的安全带,一起飞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刹那间接管了鼻腔和喉咙。他猛得深吸一口气,报复似的咽下一大口新鲜空气,仿佛重活了一次。

回头看,那些黑衣警卫正气急败坏地扫射。接着领头喊着让开,三个人吭哧吭哧扛了个导.弹出来,对准他们,开炮!

机械鸟:“抱稳我,要加速了!”

一个漂亮地蛇形走位,把飞弹远远甩在后面,简直安全感爆棚。

夜空大风,小卷发跳动着迷了伊法斯的眼。他眨了眨睫毛,向下望去。大地漆黑如墨,山坡上的贫民区亮着璀璨的灯光,碎金蔓延,宛如一千零一夜中的魔法山谷。

有小女孩抬起头,指着天空兴奋地喊,“奶奶你快看,是天使!”

云朵是天空的浪花,房屋是大地的珊瑚。飞行头盔的带子,在眼前飘飞。他太快乐了:我成了一条飞在天空的鱼。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知道那一刻的悸动澎湃,名为自由。

他们飞了将近两个小时,飞到另一片较小的大陆上。落地时,机械鸟长长地伸出了腿——那双旧腿。他没有换腿,而是用同样的价钱,换了一双扑翼型翅膀。

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安装起落架,破烂仿生人强行用脚刹车。钢铁脚掌在水泥地上磨出一长串火花带闪电,最后停下来,他的右腿又磨矮了一截。

“好了,这边是帮会的地盘,他们一时半会来不了的。”机械鸟把年轻人鱼松开,歪歪倒倒靠着墙,松了口气。

伊法斯:“你怎么知道?”

白翎内心:托你的福,当年我要过来开会,你非要跟来,为了保证你的出行安全,我可是做了好一番功课。甚至还看了眼当地的势力变更历史。

还好我对你这家伙足够用心。

机械鸟转移话题道:“我吞了你的手指。现在它在挠我的食道,就快要到胃里了。快点把它抠出来,否则化学胃酸会把它溶解的。”

于是他俩在幽暗的小巷里,偷偷摸摸拆起了腹腔,咕啾咕啾地把整只手伸进仿生人肚子里掏来掏去。

大叔拎着酒瓶醉醺醺路过,挤眉弄眼,“哟,小帅哥真会玩啊。”

他以为这是附近出来做生意的仿生人。

白翎谦虚道:“还好还好,这才哪到哪。”

伊法斯:“……”

伊法斯:“请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鱼苗脸皮薄不禁逗,白翎打趣两句便放过了他。拿出断指,他们找了家深夜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塑料袋牛奶,将它丢了进去。

这是星际流行的一种断肢急救法。牛奶是最容易获得的无菌溶液,应急时泡在里面,24小时以内都能断肢重接。

两人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头顶霓虹灯映照着侧颜,色调模糊融合,宛如一场荒诞的幻梦。

他们一个狼狈,一个破烂,手里拿着面包夹鱼干,时不时低头啃咬一口。

白翎单手把袋子提起来,在招牌灯下瞧了瞧。断指随着乳液轻微晃动,像是一尾游弋的金鱼。

还好还好,没被这只变态鱼吞下去。

如果不吞手指的话,是不是长大就不会那么疯了?

想到这里,白翎稍许安慰,觉得自己穿过来还是对人鱼的精神状态改善做了相当大的贡献的。

这时,伊法斯出声提醒,“你别晃,牛奶要溢出来了。”

白翎一看,确实,“奶太多了,应该去掉一些的。”

伊法斯要接手,“我来倒。”

白翎扭身一把藏起来,“倒什么倒,多浪费啊,我来喝。”

说着就打开袋子,凑上去嘬了一大口,嘴唇上都是一圈奶渍。

“甜丝丝的,还挺好喝。”白翎用手背擦擦嘴,语气直白而坦然。

白翎光顾着喝奶,没注意到年轻人鱼的瞳孔正在经历一场十级地震。他颤着嘴唇,启张,又闭紧,最后扭过头,用手捂住了发烫的脸。

……他喝我手指泡过的奶。

……居然,一点也不嫌弃。

心脏砰砰剧烈跳动,泵得心绪难平。慢慢地,被断指捂住的脸,唇畔不由自主掀起了一丝悚然的弧度。

砰砰,砰砰。头皮热得发麻。

但他好像……喜欢上这种被全盘接纳的感觉了。

·

趁着安全的间隙,伊法斯没忘记问孩童的下落。

机械鸟说:“放心,我找过来时正好碰上他,就让那五个大人把他带去他妈妈那里了。”

伊法斯问,怎么不亲自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