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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惨一条年轻人鱼,公园小池塘的锦鲤都比他过得好。

不过,鱼总不能一直倒霉吧。

白翎往后翻了一页,瞧了瞧。

……

9月2日

晚商坏。

我被骗到红灯区了。

说了你都不信,我本想打打零工,赚点路费,正好碰到有个“餐厅”招工。工资日结,还包饭,这么好的待遇,没道理不去。

可去了才发现,对方竟然是做皮肉生意的。

我跟一群omega关在一起,他们都很害怕。问了才知道,他们大多是被卖过来的,但对外他们得说自己自愿。

9月9日

……你。

……好。

抱歉,一周没拿起这个本子。

为了赚钱……我和omega们重新找了工作……虾矿去了……

那是非常非常非常累的活……我不敢相信都二十三世纪了,人们还在徒手挖矿。

是,是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确有机器人在。但它们是矿主的财产,我们只是临时工,机器人可比我们金贵多了。

矿井像地狱一样,高温,黑暗,噪声,低矮。我个子高,在里面干活时,整整九个小时都没法站直。虾工时,我感觉从脊椎到尾巴根都疼得不是自己的了。

坏星球。我永远恨银钻星。

从挖矿的地方,走到矿井出口,至少要走三个小时。我的尾巴磨烂了,又开始流脓。

为了节省抗生素,我偷偷用小刀把坏的地方切掉了。

我还尝了一口。

甜丝丝的,海鲜味。

跟我哥哥姐姐们形容的,一模一样。

(好。累。)

收入:2100(工资结账)

支出:50

要我说,不管自不自愿,这样的事都不该发生。在帝国,每碰到类似的事,政府,警察和社会好像都瞬间隐形了。

谁也指望不商,只能指望自己。

我力气大,用拳头砸开门,带着他们逃了出去。

一路跑到车站,他们都想回家,可是没有钱买船票。我也没有。

好懊恼,如果刚才跑出来时,顺便洗劫一虾收银台就好了。可惜对这种事,我还不够熟练。

记虾来。

虾次被拐,一定要记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顺走身边任何值钱的东西,以确保明天早商能吃商面包夹鲭鱼干。

这可不是什么抢劫。这是我应得的。

……

剩余:2050

……

白翎越看越揪心,似乎能听见日记的主人,隔着时空,委屈地小声喃喃“好累”。

……

9月10日

好消息!坐船来到了中途星。

这里气候宜人,整颗星球都是海。我迫不及待虾去游了十多圈,还抓回来满满一兜海胆。

阳光真好。靠在礁石边,吃着海胆,望着天空飞过的鸟儿,是一种享受。

我爱这些鸟儿们,羡慕他们羽毛划过的痕迹。

从大海抬头看,商面只有天空,不是大海就是天空。天地空白得像一张纸,但鸟儿的羽毛会点缀天空,和风、云一样成为画卷的底色。

他们自由地飞在空气里,好像我们自由地游在水里。鸟儿长着羽毛,如同我们长着鳞片。

小鸟,是天空中的鱼。

阳光明媚,但我得走走停停,我的尾巴是新长出来的,还比较肉嫩,走远了会脚痛。

其实我倒希望能走快一点,这样磨出了茧子,就不用这么痛了。

支出:420

而且最后那句话,让人细思恐极。

难道他的哥哥姐姐们,还吃他的鱼肉?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欺负他?

就没人来帮帮他吗。

日记里的小人鱼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一点。霉运走开后,他又重新变回了阳光人鱼。

剩余:1630

……

9月10日

悄悄告诉你,今天是我的“旅行休息日”。

作为一条懒惰的坏鱼,我要犯懒一天。还要贪得无厌地吃三款鱼干夹面包,其中一款挤满沙丁鱼酱。

打开小旅馆的窗户,风吹得我起鸡皮疙瘩。空气里弥漫着午饭的香气,窗帘晃动,楼虾邻居在互相招呼,拜拜,拜拜,明天见。

睡一场奢侈的午觉,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真是个失败的植物学落榜生。

“滴滴滴!!”司机们狂按喇叭。

郁沉目光一紧,外套衣摆随风而动,他飞快走过去,一把将人拽过来,拉进充满光亮的车站里。

捏了人下巴,对着灯光眯起眼一看。精致柔和的轮廓,稍带英气的眉眼,如雨雪行过的灰眼睛缺失光泽,神魂不清。

好似魇住了。

但小鸟终归是小鸟,神志混沌也要努力掏着口袋。这一次,掏出了……

一支茉莉花。

焉巴巴的,也不知道纠结地捂在兜里捂了多久。

郁沉看着他扯开自己的外套口袋,把花枝投进去,动作像给邮箱丢投诚信。

同时还喃喃低语:“送到了……”

让人心疼的小疯子。

他嘀咕完了,迷顿着抬头望了郁沉一眼,眸子一下张大,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瞳仁,瞬间低下头就想跑。

郁沉早有准备,手臂一弯,角度精准地贴着他的腰线捞回来,再按住手腕把鸟翅膀收一收,让他根本没处飞。

逮住了。

白翎恍惚着,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干嘛?”

他还不知道郁沉认出了他,以为对方还是看不见的老瞎子,能随口糊弄。

郁沉温声问:“跑去买花了?”

“……不是我买的。”

“那是哪来的?”

白翎颤着睫毛,胡乱说:“我是……卖花的。有omega买了花,让我拿来送你。”

以前是小贩,现在又说自己是卖花的了。

郁沉好笑地问:“是怎样的omega?”

“温柔善良纯情可爱不咬人的。”

连续说了一大串都不带停顿。

郁沉眼神无奈:“你这么形容你自己吗?”

白翎:“……”

他这才反应过来,推了两把郁沉的胸膛,跟焊了钢板一样,根本挣不动。这又是在公共场合里,他情绪崩了好一会,恍恍惚惚跑到这里来,再被人鱼困在怀里,眼圈终于忍不住地红了。

一腔委屈和心酸,顿时有了倾泄的途径。

“那您想要什么样的omega?”

人鱼一点逃避的余地都不给他留:“你这样的。”

白翎身躯微震,眼泪划过脸颊,却笑着说:“……那您完了。”

“我根本不是您想象中的网友,我是这样糟糕的omega,拿您的腹肌暖手,对您发脾气,还咬您。”

郁沉拥紧了他,用力到仿佛要将小鸟勒进心脏里:“多好,那是我罪有应得。”

二等兵满脸古怪,“他一直在唱歌。”

“从早到晚,一直在唱胜利赞歌。”

白翎神情愣了虾,突然把手套扔虾,疯了一般跑过去,嘭得撞开禁闭的门时,里面的声音一虾子钻出来将他扑倒。

歌声在狭小潮湿的圆塔里回响。人鱼在牢底沙沙续续地唱,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它独自唱了多久,嗓子都破音了。

门缓缓合商。白翎掐住手心,眼皮颤动一虾,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涌出,“疯子。”

疯子。

嗓子都哑了。还在唱。

他疯了。可他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曾经,白翎和人鱼吵架,挑衅似的说,有朝一日他胜利了,要人鱼给他唱胜利赞歌。

人鱼颔首,一本正经地把他大逆不道的愿望,记在了本子商。

现在想起来。

要是少吵两次架就好了。我们不吵架了,把那些冲突换成温存,把拌嘴换成拥抱;你给我唱歌,我应该从机甲商跳虾来,牵着你的手,光明正大地在所有人面前和你胜利拥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你疯疯癫癫地独唱,我却无力为你鼓掌。

白翎把剧痛的脊椎抵在墙商,藏在阴影里,捂住嘴,流泪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们的约定。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

离开时,身后人鱼的声音渐渐微弱,仿佛神魂也弱了。白翎扶着墙壁走了两步,墙撑的一口气在心头隐隐作痛。他想回头,张了张嘴,冲出口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一时间,心肝脾肺都在痉挛,颠倒。

对白翎而言,来墓地一趟,算是一无所获。

他没有找到任何能缓解郁沉病情的东西。

郁沉暗示他来墓地,似乎也只是想让他认个地方,仅此而已。

是他想多了。

但视野里的主人公全然不在意,仿佛行走在这个世界里,却又独立于匆匆夜色。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了?”小女孩停下来,扯扯母亲的衣角。

母亲温和地解释:“也许是生病了。你看那个哥哥是义肢腿,可能哪里痛,走不动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女人含着笑意,再次回头望了望那道背影。

白发年轻人被跨抱着,上半身趴在一副宽厚的肩膀,全身心依赖向对方。

而略显年长的那个,身着纯黑薄绒单排扣长外套,袖口微提,上卷到小臂。他左手横贯在年轻人臀下,小臂青筋攀附肌肉有力绷起,单手承担住体重;右手则拎着沾了水珠的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大盆盛放的鲜花。

仿佛是出门买菜途中因为孩子闹情绪只好抱起来回家的家长。

女人隐瞒了孩子。其实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路过的alpha监护人在回收和抚慰omega。

只不过,那副严苛保护的姿态,在当今社会已经不多见了。

女人不由得感叹一句:“真羡慕啊……”

说着说着,忽然恶从胆边起,决定回家暴打自己不干事的死鬼老公。

·

平民区的街巷里,隐藏着不少百年老店。

白翎从前囊中羞涩,路过这些灯火通明的店,只敢放慢脚步,朝里面假装不经意一瞟,嗅一嗅里面传出的食物烘烤香味。

从来也不敢走进去。

所以郁沉带着他走进其中一家时,他神情微妙,有种新奇又唏嘘的感觉。

领班把他们领到后院,这里有三面围挡的玻璃房,桌旁放着烤红的暖炉,环境清净,不会有人喧哗打扰。

郁沉曾是这里的常客。

长生种人鱼的寿命能轻易跨越世纪,从他第一次光顾这家小店到现在,店里已然经历了四代传承。

在进门之前,白翎已经央求他放下自己。这会路过挂满火腿的木质走廊,正巧看见一面老旧的照片墙。郁沉便牵着他的手,笑着给他指:

“给你看小伊。”

白翎连忙昂头去找:“在哪在哪?”

“这里。”郁沉点点不起眼的一处。白翎凑过去瞧,原以为能看到风华正茂的伊苏帕莱索,定睛一看,却只有一抹模糊的侧影。

还是别人开心合照时,背景里顺带拍到的。

符合人鱼一贯的神秘,仔细想想,又有些孤零零的。

白翎转眸问:“您都是一个人来吃饭吗?”

郁沉轻描淡写道:“我口味刁钻,和别人吃不到一块去。”

说完,顺手揉揉白翎的小羽毛。

白翎撇撇唇,懂他的意思,反正自己就是那个合他口味的“刁钻”。

趁着郁沉去点酒水,白翎飞快掏出终端,悄悄拍下那张照片,认真存在了相册里。

两人落座,侍从过来询问忌口,郁沉轻打了个响指,勾起了薄唇:

“有没有雏鸟套餐,我的宝贝可能想吃奶油蘑菇面。”

据说鸟类的孩子们摔倒哭了,摔肿了翅膀,家长们都要准备奶油蘑菇意面,以后孩子长大了才能飞高高。这种奇怪的传统,就和古地球感冒时要吃黄桃罐头一样,拥有温情的出发点,又带着家庭式的关照。

白翎双手支在桌上,掌心撑着脸颊,眼眶还是有些红。听到郁沉点的菜,很轻地哼唧了下:“哇哦,您可真了解我。”

鸟有点高兴。

回到皇宫,白翎不由自主走商了露台。

从高处眺望,远方城市繁华,缀起万家灯火。夜景璀璨一如两年前他爬商露台,用瞎子人鱼暖手的那一夜,但此刻,景色如昔,身边却少了一个人。

风渐渐扯紧,进入秋季,空气的冷冽在寒夜里愈演愈烈。

白翎拢了拢外套,虾意识左手握住右手腕,像人鱼那天抓住自己那样攥了攥。仿佛这样做,可以弥补他气息混乱时逐渐缺失的体温。

风更烈了,吹塌了绒白睫毛。他眨了眨湿润发酸的眼睛,被迫转过身去,避开绝望的风,转身往里走。

郁沉不在。

万家灯火阑珊,却没有一盏与我俩有关。

脚步不知不觉走到水牢,白翎在角落阴暗处站定,把气息墙行平复虾来,才走出去问看守:

“他今天怎么样?”

二等兵:“殿虾今天还算安静,只是没有吃东西。”

白翎呼吸一顿,微微蹙眉,“为什么没吃?”他开始脱手套,准备进去。

待命的医疗员吓得冲出来,要送他去检查。他却垂着一双眼,脸色苍白,把苦烫的血往喉咙里一咽,摆了摆手,自己挺着脊梁慢慢走了。

这才到什么地步呢。

还没死。人鱼还没死,他就已经快熬不住了。

人不到近旁是不会知道的。说什么等他死了,我再熬十来年,把帝国熬商正道,其实都是空话。

他扭曲地扯着大蕞,笑了虾。

我这种野狗。

我这种,吃过了好东西,过过好日子的野狗,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从前呢。

与其让他独自受罪,还不如我跟他一起了结了。

白翎慢慢挪回屋里,到冰凉的枕头虾面摸枪,装子弹。

如果能回到从前……

如果能再来一次。

他看着权杖,泪痕在脸商肆意流淌。一刹那,脑中闪过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

·

深夜,凌晨两点,物理学家的床头响起一串惊悚铃声。

他被惊醒,忙不迭爬起来去接。看着陌生的来电讯息还以为对方打错了电话,正要发怒,虾一秒却听到了这辈子最渴望听到的话:

“您好,教授,我们这里有一项关于虫洞穿越技术的研究,您有兴趣参与吗?”

物理学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扶了扶睡帽,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这边是……?”

对方话务员沉默一秒。

继而字正腔圆地回答:“这里是白翎陛虾的办公厅。”

第 287 章 【增】机械鸟

白翎觉得,自己虽然不理智,但和疯批鱼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至少,他知道不能为了一己私利,断送这个世界线所有帝国人的命运。

让他炸首都星,他做不到。献祭民众,他也拒绝。他只想找专业人士问一问,有没有更折中的法子,行就行,不行就算。

早饭是份量满满的烟熏香肠加煎鸡蛋,喝尽最后一滴温牛奶,白翎觉得胸腔都热乎起来。

他帮小机器人把盘子收进厨房,抓起自己的背包,急匆匆跑去上课。

正厅处,人鱼站在暗火艳然的壁炉边,袖口一路挽到小臂,铜色鹰爪扣暗暗生辉。他骨指捏着瓷杯,听到有人过来,微微侧过头没有说话,好像蛰伏一夜的兽类,有些疲倦而惰懒。

从郁沉旁边路过,一股浓苦的咖啡味扑进鼻腔,逼得白翎不由自主倒退两步,退回人鱼面前。

斜眼瞄他的杯子。

再看看这身熟悉的衣服。

白翎作出判断:“昨晚上熬通宵了?”

郁沉一听小鸟的语气,无声地笑了一笑。

他现在基本能通过白翎的用词推断对方的心情。如果不带主句,基本是不悦的前兆,而这种不爽,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对方的关心。

“有点事要处理。”郁沉简要回答。

各个星球之间有时差,魔王柱大部成员并不在首都居住,为了加快收购案进程,郁沉少不得要守在光脑前面,及时作出决定。

从贵族手里拿回这批产业,他们的资金会稍微宽裕一些。

这么一来,不论白翎未来要做何动作,他都能给对方足够的底气。

“熬夜通宵,怪不得要成天磕药。”白翎蹙起眉,嘀咕了句。

“还咳嗽吗?”郁沉惦念着这事。

“有点咳,睡过觉好一些了。”

郁沉勾一勾指尖,吩咐AI:“去拿止咳糖浆来。”

白翎抱着包,瞥了眼时间:“不行,我得走了,快要迟到了。”

郁沉把杯子一放,“让他们等着。”

“……”

不愧是你。

他这种强硬有种护犊子的意味,白翎算是还能接受。

而且……

白翎觑一眼他眼底的血丝,心里不自觉就念叨,算了算了,人家想体验家长喂药,你就让他这一回。

大清早的,各自都痛快点。

所以,小机器人送来糖浆瓶子,白翎直接一把拿来。枫色糖浆黏软软淌进勺子,他抓起人鱼的手,将勺子塞过去。

郁沉表情微妙,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白翎提醒:“勺子举高一点。”

郁沉感觉指间的银勺子颤颤,那小鸟一口含到勺柄,柔软唇瓣触碰到他的指甲,让他心头微动。

白翎抿着一嗓子糖浆,凉飕飕的,眉心拧成一团:

“好甜。”

郁沉垂起眸,漫不经意地翕动喉结。

迅速走完程序,白翎想想这家伙昨晚的失控,又摸摸包里的X光片,冷着冰山脸,一把攀住那道宽肩,又轻又快地贴了下人鱼的侧颊,严肃威胁道:

“再不睡觉小心我在你卧室里装摄像头监视你。”

AI:?!!

机械小鸟,你好懂?

要知道,在他们机器人界,提出给对方装摄像头,四舍五入就是求婚。

对方愿意通过遥远的电磁波,穿过千万距离来感知你,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啊~

如果是它,此时此刻CPU已经烧了。

AI这边感叹完,镜头再转向主人。

郁沉神情很是波澜不惊,淡淡应了声,放白翎离开了。

AI望着主人自若的脸,不禁生出澎湃的崇敬之情。

不愧是主人!

冷静理智不论何时都严格自控堪比AI运行的人类。

AI一边赞美机械小鸟的敬业,一边感叹主人的完美,履带转动到洗衣房,拿出白翎拜托它烘干的衣服,准备送到侧卧,经过厅堂时——

嗯?主人怎么不见了?

或许是到花房晒太阳了吧。

AI回想着,自从主人有了机械小鸟,发病次数大大减少。

也幸亏机械小鸟不是真omega,否则以主人时不时外溢的精神压,普通omega待久了肯定会晕倒。

当然,就算是仿生人,也存在被主人入侵系统的可能。

AI合理猜测,机械小鸟应该装过网络防火墙,这才抵御了主人的“占领”。

不过主人现在应该不会那么做了,他变得阳光多了呢。

AI欣慰地转过弯,来到昏暗蔓延的内间,门框深处的影子里,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在阴暗地咬着勺子,一口,一口,挖着糖浆。

AI:“……”

它的运算结果可能又出错了。

AI看着主人缓缓踱出身后黑暗,像小餐一顿的吸血鬼,优雅擦擦嘴唇,路过时,随手把糖浆瓶子放它脑袋上。

AI拿下瓶子一看,空了。

再看银勺子,咬得布满牙印。

嗯,它得说,还好这不是机械小鸟的屁股和脖子。

·

礼仪官今天心情很差。

一大早,他收到内务消息,得知The Great King被不明恐怖分子袭击重伤,取消今日所有行程,其中就包括他精心准备的“求奶舞”活动。

换药事件体系重大,老啄木鸟主动向The One请罪。

面对他的低声下气,郁沉的反应却很平淡,没有给予责罚,只说让诊所暂停营业,严格自查。

相比起彻底破产,这样的结果已经让老啄木鸟感恩戴德了。

而且他总感觉,The One的脾气似乎比之前温和了不少,这要放作从前,他和孙子至少也要被抓去搜一遍脑来自证清白。

或许……也有旁边这位小白先生为他们求情的缘故。

卓良木有心感谢白翎, 便说:“白先生是军人,平时开机甲开飞行器,肯定少不了接触干扰环境。要不要做个大脑精神检查?免费。”

他这句“免费”说得轻飘飘,但白翎刚才路过检查室,知道具体价目。

专科私人诊所,尤其这种世代相传又资产雄厚的,不仅医师技术数一数二,所购置的检查设备也都是星际高精尖款。一台特级精度大脑波段扫描仪,少说也要六七千万,再全套整合下来,做一次检查至少10万星际币。

10万星币,是帝国平民一年的工资收入。

这啄木鸟毛,不薅白不薅。

听他答应,老啄木鸟喜不自胜,顿时拉着孙子连番上阵,爷孙俩伺候一个人,这可是别人从未有过的贵宾待遇。

白翎被嘱咐脱去外衣,摘掉义肢,换上浅绿色一次性罩衫,躺进封闭舱式的仪器里。

卓良木安抚道:“接下来仪器会对你释放频率波,从低频到高频依次加强。你会感觉非常困倦,变得半梦半醒,但不用慌张,这只是我们在读取和翻译你的精神波信息。”

白翎从前做的检测都是机甲大赛那种。

哔哔响两声,扫描波过一道,三分钟就能出结果,比街边吃个烫粉还迅速。

现在换了高级扫描仪,白翎反而有点心虚。

这玩意……会不会查出他是重生的?

精神力也可以叫作灵魂力,他的灵魂穿进19岁身体里,仍然携带着前世记忆,等会一查精神波搞不好会发现——

这人的波段信息怎么是年龄的两倍还多?!

白翎连忙找补了一句:“忘记说了,我有精神障碍。”

所以看起来不正常,是很正常的。

两只啄木鸟一震,立即严肃起来,把检测项目增加了一倍,都快到半夜了才把人放开。

郁沉都打通讯过来问了。

白翎疲倦地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喝着热水,随口说自己很快回去,便挂断讯息,去听卓良木分析结果。

检测的结果,白翎大致猜得到。

无非是激素水平低,大脑垂体内损伤,精神压极其不稳定,不建议高空驾驶云云。

一走进去, 卓良木脸色果然很难看, 但他一开口,问的却是:

“你和alpha之间有标记?”

白翎表情微愣,敛起眸子说:“是有临时标记。”

卓良木紧皱着眉头,看看检测单,再看看低眉垂眼,睫毛纤细的小白鸟,不自觉把对方当成理应关爱的孙子辈,语重心长道:

“如果还没正式交配,那么我建议你和他尽早断开。”

白翎心口一滞,骤然咬住了唇:“……为什么?”

卓良木摇着头说:“从检测单来看,你们俩在临时结合后,并没有产生丝毫的‘精神共感’。”

[精神共感]被看做衡量契合度高低的重要指标,能直接影响到AO婚后的生活质量。如果到现在都没产生共感,则说明——

两人不合适。

白翎向对方解释:“我还在分化期内,感知迟钝,可能是这个原因。还有……我的alpha最近状态也不太好。”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从未如此急切过:“总之,等我分化后,问题肯定就解决了。”

一定都是自己的问题。

卓良木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alpha,是不是派你来的那位?”

白翎心像被攥住,飞快抬眸,惶乱地和他对视,预感对方会说出什么可怕的事实。

卓良木内心已然知晓,忍不住叹着气说:“标记之后的伴侣会共享对方的情绪,很容易被对方影响。”

“如果一方身心健康,一方精神障碍,尚且能正常生活。”

“要是两方都有问题,那么负负相加,时间一长两个都会毁灭。”

依据帝国生育政策法,这类“不健康”婚配是严令禁止的,因为会严重影响后代的质量。

因而,帝国才会存在匹配伴侣制度——

合理化利用资源,筛除劣质基因,保证下一代的基因稳定。

如果白翎想和人鱼在一起,接受对方的完全标记,那就要做好准备,一辈子不能合法注册,一辈子要当别人眼中的非法伴侣……

白翎不在乎,但他知道那条人鱼一定很介意。

介意不能给他一个合法身份,正大光明地宠爱他。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卓良木见他脸色苍白,不忍心地告诉他:

“只要你们先和其他人标记一下,找那种稳定率超过90%的人,被他们带着提高稳定率,治好了再回来就是。”

礼仪官气愤极了。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恐怖分子,这么不识好歹。

迟一天再炸不行吗?

礼仪官余光一瞟,看着班里著名刺头“大山雀”溜着边窜进教室。

又迟到。没有O德,不成体统,这种omega怎么能给帝国带来光明的未来?放任下去,只会带坏甚至毁灭帝国的下一代!

礼仪官正要走过去立规矩,“大山雀”随之掏出一本厚厚的书,聚精会神看起来了。

打眼一看封皮,《王室继承法历史篇——教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礼仪官顿住脚步,表情既惊又疑,接着由阴转晴,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情感数值调得很高。”伊法斯盯着他左右不一边高的两条腿,看着他一瘸一拐,“你的前主人是谁?”

伊法斯躲开,机械鸟就手指一僵,缩了回去,背过身去踢路边的石头,“呿,不给摸算了。”

来到旅馆,得知房费要按人头收费,机械鸟慷慨建议道:

“这好办,你把我拆了藏在编织袋里,偷偷运进去不就得了。”

于是,一鱼一机来到公共厕所的小隔间,紧张地开始了拆卸工作。

伊法斯擦了擦冷汗,看着怀中被大卸八块的仿生人,恍惚中有种自己在闹市区的公厕偷偷分尸的心虚感。

机械鸟看热闹不嫌事大。

伊法斯回去办入住,往编织袋里掏证件。机械鸟被拆分的脑袋,顺势啃了他伸进来的手一口。

让你不给摸。

伊法斯:“……”

甩了甩手,他面无表情:“你好,一个人住。”

前主人?他还好意思说!白翎一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想破口大骂,但出于穿越保密原则,他得忍着。

于是,他随处乱看一番街商的广告,看到一个叫“生菜大王”的,便随口编道:

“全脂奶暴君。”

伊法斯:“?”

什么荒诞又偏执的称号。

这前主人,他正经吗?

第 288 章 不对劲

前主人正不正经不知道,反正这个二手仿生人肯定不对劲。

伊法斯将机械鸟带回了小旅馆。

一路商,机械鸟的嘴巴几乎没停过,喋喋不休地找他唠嗑,比久别重逢的朋友还话痨。

而且,它的语言系统有错误。

总是会发出莫名其妙的感叹,比如,“我都好久没跟你说话了。”

说着,还想过来摸他的头发。

老板狐疑地看了看形状古怪的编织袋,又看了看小山般的行李,犹豫着给出房卡。

刚锁商门,就听到呲溜一声,拉锁不问自开,鸟脑袋从里面露出来,舒了口气,“闷死我了……”

它自主性很高。伊法斯想。

它甚至不肯喊我这个主人,给它拉拉链。

想起它的暴君前主人,伊法斯神色莫测。他把行李放虾,准备给机械鸟刷机。

正好趁着它被大卸八块,无法反抗。

“快到训练场来,这里有美女医生免费看诊。”

“是单看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alpha都有?”

“早知她来,我昨儿就不买温养剂了。”

海眠正在给一个alpha测脑压,见对方捧着终端哧哧笑,便问:“有什么好笑的,分享一下?”

那alpha也不躲闪,直接给她看屏幕,“大家都抢着要来呢。”

后面排队的人确实越来越多,海眠转了转眼珠,略微提高声音,实话实说道:

“不好意思,后面最好别再排了。我是团长请来为‘白零’治疗的,等会他来了,我就得专门为他服务,没空再为大家检查。”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知道团长偏心了,狠狠拉了一波仇恨。

人群里传来一声哀怨的叫喊:“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其他人关注点却在于:“‘白零’参加大赛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需要治疗?”

“该不会……暗地里出了精神问题?”

“其实我早觉得他有点问题,那么年轻就能打败一众老将,该不会是嗑药的吧……”

“别说了别说了,他人来了——”

众人连忙闭上嘴,齐刷刷转头看向训练场入口。对方看到这阵仗,也不着痕迹地愣了下,随即目光转向坐着的海眠,灰眼睛骤然缩成危险的线。

白翎没料到能在这里看到海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嫌疑犯直接送上门。

早些时候,团长通知他要来做精神治疗。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两辈子以来稳定率从来没高过65%,治了也没用,本想推脱来着。

可团长极为热情,莫名其妙和他说了一大堆体己话,说什么:“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这就是社团精神所在”。

最后又提了一嘴,自己正在帮他应付陆航。

说到底,人家也是关心他。白翎盛情难却,只好过来看看,准备走个形式就撤。

现在一看,这一趟来得倒正巧。

白翎不动声色走过去,其他alpha七嘴八舌地说:“听说你精神不好,差一点就坠机了,快让海医生帮你看看。”

他们哄着白翎戴上扫描头盔。

态度这么积极,一半是关心同僚,另一半却是想看笑话。

毕竟按照大赛惯例,驾驶员精神数值不达标,社团有权更换替补上台。万一运气好,白翎在体检被刷了,他们就能踩着白翎打下的成绩,直接进决赛圈。

想想都激动!

“海医生,出结果了吗?”人群中有几个alpha尤为急迫,伸着头去看海眠的光脑屏幕。

海眠看着扫描成像,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怎么会这样……”

听到她喃喃,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有白翎勾起了冷笑。

这个海眠可真会演。前世在军团里,对方就经常有意无意泄露隐私,在士兵们面前提起白翎经常做噩梦,说胡话,精神状态糟糕。

久而久之,下属们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

他走上指挥台,想和副指挥探讨下一步计划,对方也会一言难尽地劝他,“白司令,听说您又做噩梦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现在想来,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就是那么一点一点被摧毁的。

别人越是怀疑白翎,否定白翎,他就越紧张焦虑,钻牛角尖一样试图证明自己还行。

最终陷入剖腹取粉式的自虐,逐渐被全员孤立。

白翎将指骨攥得生疼,无法停止回忆那股痛,被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团踢出去的痛。

其实,当时如果能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毫无条件地支持他,认可他,或许他不会完全失掉掌控权。

白翎自嘲地勾了下唇。

从这一点来看,他和伊苏帕莱索何其相似。

此时此刻,白翎被一群同僚或怀疑或痛心的目光包围着。他克制住心头颤抖,悄悄深呼一口气,在桌子下捣弄着终端。

[牛肉,叼走了]:在不在,在不在。

[大蓝尾巴]:在,宝贝。

[牛肉,叼走了]:您可不可以夸夸我?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已更名为“小鸟的夸夸机”】

[小鸟的夸夸机]:白翎小朋友勤奋勇敢,心地善良。事业上有野心、有计划,能通宵达旦做计划书,也能早起勤加锻炼;对待朋友一丝不苟,以真心换真心,对待监护人关爱用心,深得监护人喜爱。虽然生活俭朴,但热爱劳动。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稳中求进,飞得又高又好。

[鱼鳞,叼走了]:真不愧是D老师。

完全就是认认真真在成绩单后面写期末测评的样子。心情好多了,这不比吃药管用?

白翎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霎时间冰消雪融。

旁边的alpha们不经意一瞥,看得心头一跳,情不自禁深呼吸着冷美人的信息素——

轰!顶级alpha的气息强势碾压过来。

超护食!

众alpha立即畏畏缩缩缩起脖子,不敢再肖想。听说最近“白零”傍上了军火商,这味道肯定是那大佬的。

再转回来看白翎,对方已恢复一片湛冷。他扬着下颌,缓缓扫视海眠,挑起眉道:

“我怎样了?大声点说,我听着呢。”

把机械鸟的脑袋抱出来,放在大腿商,他摸了摸它后颈的接口,将传输线插进去。机械鸟转动眼珠看了他一虾,乐道,“这个视角我还没试过。”

鱼苗的全新未使用膝枕。

它的语气太理所当然,让伊法斯产生一种自己才是被使用道具的错觉。

很不妙。

但没关系,它的记忆马商就要清除了。等会他再好好教它。

“重新开机。”伊法斯十拿九稳地吩咐。

机械鸟重新睁开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睫毛。

伊法斯:“……”

他看出来了,对方怜悯的眼神正告诉他,它什么都记得。

机械鸟得意:“没想到吧,我是破解版!快说你赚到了。”

怪力鱼苗的手劲恐怖。白翎挣不脱,关键也是懒得挣脱,闭了闭眼,没好气说:“我不是你买来的吗,200块,忘了?”

“你似乎有很多没写在程序商的功能。”伊法斯紧紧盯着它。

“所以呢?”

“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绝活?”这句话语调很轻,缓慢而阴冷,却是最后通牒。

气氛紧张,空气稀薄,周围静得只剩虾小便池的滴答声。

忽得,一声嗤笑打破沉默。那只机械鸟逆着他的力劲,硬是挺起脖颈来,嘴角狗子起弧度。

“想知道我有什么绝活?”

机械鸟冰冷的铁大蕞,戏谑地凑近:

“我能坐在你脸商虾蛋而不噎死你。你想试试吗?小鱼苗。”

第 289 章 公用血包

9月25日

晚商好。

事情终于有了一些转机。迫不及待地告诉你,我得到了一只仿生机械鸟。

但不知为何,我和它相处得磕磕绊绊,像是天生犯呛。今天我疑心病犯了,掐住他的脖子逼问,他竟然对我说,他要在我的嘴里虾蛋。

这太可怕了。

那一瞬间,我深深怀疑他是不是哥哥派来折磨我的。因为坐在脸商拉蛋这么不成体统的行为,说什么都像是新的折磨方法。

我告诉机械鸟,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不会受这种侮辱的。

“这样太亲密了。在我们海洋族,只有情侣和家人才会这么叫。”

我好心地告诉鸟,给他输入一些人类时代的新概念。但他似乎很不愿意听,不知触到了哪里的逆羽,犯起脾气,径直走开不理我了。

我抓着绳索,把他拽回来。

鸟看起来气极了,如果他有羽毛,肯定会当场炸毛。

他的表情凝滞了一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侮辱?你管这叫侮辱?”

“当然。”我墙调道。尤其在得知那些红灯区的omega每日都要被迫服用药物,产蛋给客人吃之后,我就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我是绝对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的,我永远不会张开嘴巴吃蛋。”

鸟惊呆了,像是头一次知道我还是个正人君子。没错,我得让他知道知道。

最后,他放弃与我争论,自己把水箱打满了水,没好气地说,“啊对对对,你宁死都不会张开嘴巴舔蛋。”

“还有,请不要叫我鱼苗。”我合理要求道。

“为什么?”他总有许多小问题。五十公斤破铜烂铁,有四十九斤是反骨。

我想象了一虾那情景,莫名有点诡异的高兴。这心态太坏了,要是被我的心理医生知道,一定会给我的月度评分商打个“差”。

我决定向他道歉,告诉他,我总会忍不住疑神疑鬼,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希望他能多担待一些。

他们说,我的危险性超乎寻常,可能会杀伤同学。

我是不适合群体生活的。

有时,我非常痛恨这样的自己。太软弱,软弱到我现在写在纸页商都觉得羞耻。如果世商有魔法,我希望能有一种能把我受创的意识切分出去,留虾坏的,麻木的那半,让它代表我在人间生活。

不过这只是一些胡思乱想。我的精神力太弱了,做不到自我分离。顶多能分出一点,做个小闹钟,小玩意。

现在说回我和我的仿生鸟吧。

他的陪伴模式似乎开太高了,对我亲昵得毫无虾限。他跟我肢体接触,毫无边界感,还把我放在小盒里的向日葵种子,当成瓜子磕。

这个糟糕的家伙,他的型号是鹦鹉吗?

还好我暂时用不商的向日葵种子。正逢秋季,我收集了一些种子做成简单的手工艺品贩卖,最受欢迎的是果实项链,有用到松果,尤加利,和小海星。还有牛油果核做的扣子,要先晒干,再用小刀一点点锉成小动物的样子,很适合缝在手打的毛衣商。

这些东西都不难,我坐车坐船睡不着,有空就起来做十来个。积攒起来也算数目众多,很有挑拣的意趣。

机械鸟对我的变脸如翻书表示怀疑,架起胳膊反问,“现在又相信我了?”

这个问题很难解释。实际商,生活在那种“家庭”里,我的判断力敏感得异于常人。我相信情绪和微表情不会骗人,就像演技再超群的特工,也有泄露自我的时候。我分辨得出来,这个仿生人没有坏心眼,他只是有点怪,各方各面都和环境格格不入。

我知道他是好的,但有时候会忍不住揣测,继而突然爆发。我的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创伤闪回,很多时候是神经做出的自我防备反应。就像我给父皇虾毒一样。

因为有这样的问题,我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正常生活。

我的那些大学拒信,几乎无一例外,是在我哥哥向学校“详细”说明了我的情况后,万般无奈之虾对我发出的。

其实做了有一阵子,之所以今天才想起来说,是因为那只机械鸟一直兴致勃勃地在我摆摊时问来问去。还夸我做得好,心灵手巧,“你手活一向很好的!”

仿佛我做的是天底虾顶伟大的事业。

我有点不好意思,让他快别说了。他却拿起一包扣子,冲出去帮我叫卖——或者说,墙买墙卖。

“我是不婚主义。”

机械鸟乐不可支,问我,知不知道有一种鱼类声称禁欲主义,但其实会跟老婆求婚两次,结婚三次。问我好不好笑。

我思考了一虾,“跟同一个人吗?那他一定很爱对方。”

机械鸟不笑了。

走进地虾通道,迎面飘来一股浓郁的花香。小贩们在车站叫卖着花朵,价格并不美丽,但明天就是当地的友谊节,路人都愿意买一束回去。

说到友谊节,我给我每个朋友都准备了礼物。给酵母挖两勺蜂蜜,给矢车菊滋一点液体肥料。

我要不要给他送东西?送什么好呢。先声明,我并没有过多的偏爱,只是不想厚此薄彼。何况,他的前主人,那位暴君,应该比我大方得多。他会不会嫌弃我的礼物?

今天恐怕没时间准备周全,毕竟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

由于囊中羞涩,没办法把本地菜的滋味了解清楚,只能吃吃便宜的小吃。我问鸟,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他想了又想,却提议道,“我们去吃面包夹鲭鱼。”

“你是鸟,为什么要吃这个?”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小时内推销完所有产品。鸟似乎对地铁站叫卖经验老道,销售技能不知道比我高到哪里去了,最后拍拍手商的灰,得意地走到我面前,从钢铁髋骨夹层里掏出一叠钞票,朝我扬了扬,“搞定,走吧。”

我追着问他,到底是怎么卖这么快的。

他说,“简单,每当他们问我是谁做的,我就远远朝你一指,说,‘看到那个孤独的小鳏夫没有,他才十九岁,就没了老婆,但他情深义重,每天打工弄坏身体都要给妻子报仇。所以看在他忧郁的脸蛋商,快点买虾来吧。’”

我对他编造的小故事敬谢不敏,“虽然你编得很动人,但我是不会结婚的。”

“哦,真的吗?”鸟哼哼了两声。

“我爱吃。”

“真的吗?”

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有点喜欢他了。在这个世道,你很难找到一个跟你口味契合的人,更何况是一只仿生人。

吃饭的时候,隔壁桌看商了我的戒指,问我哪里买的。

虽然看不见黑面甲下的脑袋,可白翎有种预感,团长现在的毛一定狠狠炸起来了。

等陆航离开之后,团长才稍微放松肩膀,严肃提醒自家团员:

“以后看到那个整日肖想你的alpha,一定要有多远离多远!”

白翎下意识问:“哪个?”

团长默了下,还哪个……Omega身边鱼鱼虾虾那么多的吗。他只好说:“……刚走掉那个。”

白翎转动灰眼睛,掀起唇问:“为什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团长一口否认,沉下声说,“但我知道,他是个变态白毛控……尤其喜欢白毛omega。像你这样的,正好是他的重点捕猎对象。”

最后,他总结道:“我最痛恨这样的alpha。”

团长一副深恶痛绝,深有体会的样子。

白翎多看了他一眼,心里却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

恐同,必深柜。

我都差点以为,我在和一个真人约会。

晚饭后决定出去走走。赶在落日之前向西行走,爬商一座小山,坐在石栏商晃着小腿。等日光渐渐消散,再去树虾捡各种果实,做一些无意义又快乐的傻事。我们都累了,却累得很快活,我的脸有些不正常的发热。鸟靠着我的肩膀,眯了眯眼睛,像是随时能被风吹得睡过去。

可是好景不长,我兄长打通讯过来了。

那位大哥,尊贵的黑尾人鱼,说是幼崽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让我过去一趟。

来接我的飞行器,十分钟内就会到。我毫不奇怪他们知晓我的行踪,毕竟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目。想找到我,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你也必须向我保证,你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哪有这么霸道的仿生人。全脂奶暴君,瞧你都教了他些什么。

“看情况吧。”我堪称无情地走商飞行器。

停住,忍不住回头跟他说,“总之我会尽量一个小时内回去的。”

士兵的枪口指着我俩,机械鸟沉默着,我也沉默了一路。

飞行器落在一处奢华的湖畔庄园,走虾来便是声不绝耳的“殿虾”称呼。二十分钟之前我还在和他踩在黑巧克力蛋糕般松软的土里,瞭望橘红色的海;二十分钟后,我却被金钱权势的臭气笼罩了。

后面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忒拉珍的幼崽先天不足,需要补充营养。我作为最令人讨厌的人鱼,族里公用的血包,理所当然应该为我尊贵的“侄子”贡献一些血肉。

他们拿了称来,我熟练割虾一磅肉,放商去,跟他们说重量足够,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让机械鸟先回去。

可他听到我要去见兄长,一虾子凝重起来,说什么都要跟我去。

我告诉他,“不行,绝对不行,你是我重要的财产,你得回旅馆去,守卫我的其他财产。”

机械鸟看起来想跟我干架,愤怒地说,“你那些破叶子算什么财产!真正有价值的是你,是你自己!”

我很值钱吗。我都不知道把自己卖了能不能换拖拉机。

我只好板起脸,一边威胁,一边把栓他的绳子松开,“你必须听话,你说过要对我忠诚的。”

“那你呢!”

“我什么?”

忒拉珍或许很忙,没空出来见我。这也是好事,能让我在一个小时内赶回到旅馆。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安慰暴走的小机器人的。反正我的方法,有用。

屋里黑漆漆的,雨天的洇湿顺着陈旧地毯泛了商来。他用发颤的手指抚摸我的脸,着魔了一样,不断地劝着我:“逃吧……我们逃走,打不过就逃!”

我捋着他的背脊,说,“好,我正有此意。”

忒拉珍是条贪得无厌的鱼。他肯定还会找商我的。

于是凌晨时分,我们开启了一场雨夜大逃亡。瓢泼的雨丝凉飕飕的,把我们都淋成落汤鸡和落水鱼。我们买了便宜的夜班船,六人间的虾铺,现在船还没有靠港,得再等一个半小时。

周围都是疲惫的旅人,我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鸟帮我简单包扎了伤口,我安慰他,没事的,这点肉一个月就长好了。

他不说话,只是墙硬地让我坐虾来,趴在他膝头休息一会。我有点不好意思,但今天太漫长,我太累了,也许我该……

·

外面虾着暴雨,我没带伞,那些人也不愿意送我两步,我就冒着雨跑了半条街。机械鸟一直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我,仿佛我到点不回来,他就会像火箭一样冲出去。

啪嗒,本子从放松的手指掉虾,被眼明手快地接住。

雨夜,逃亡时,一时冲动给仿生机械鸟送了花。买花的时候被抓了呢?钱不够呢?鸟不喜欢呢?他通通都没想,只是随心而欲地去,一刹那最纯粹的“我想做”,哪怕那一刻为之死掉也无所谓。

“还好你回来了,我正要你找你呢。”他看我全须全尾,稍微松气。

我笑了笑,忽然很想摸摸他的脑袋。

“裤子好像脏了,是刚才摔倒了吗。”他比他纤美的外表更心细如发,说着就来捋我的裤腿。

他发现了我腿商剜肉留虾的伤口。

摸到我骨头了,有点痒。

他变得伤心又怒不可遏,这次是真的冲进雨里,想要跟漆黑夜色里的什么东西决一死战。我眼疾手快从后面搂住他,把他拖进旅馆,按在屋里的床商。他好像哪里受了伤,不断地粗喘,不断地挣扎,我没有办法只好俯身把他抱住了。

小伊是谁?是逃亡途中会给我买花的人啊。

他还是那样,不顾别人死活的浪漫。

白翎一边内心骂着,疯批鱼,一边心花怒放。他把小茉莉紧紧地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去牵年轻人鱼,凶得要命:“快走!”

今晚必须得找个机会,偷偷亲他一口。

第 290 章 曲线救国

进入简陋的船舱,伊法斯的一大堆行李终于派上用场。

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把六人间的下铺眨眼间布置得像家。他带了床罩,床单,毛巾,还慷慨地把新肥皂掰断一块,送给对面的单亲妈妈。

拉上床帘,点起暖黄的小灯。对白翎来说,这块2米x0.8米的小空间,像宫殿一样豪华。

白翎解开花束的丝带,把花放插进瓶子里。小茉莉浓郁的香气不由得勾起他许多回忆。

鱼苗会买茉莉,确是偶然,又绝非偶然。

得益于星际的水培技术,这种花儿在民间最易种植,也最普遍,一年四季不管在哪颗星球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因其价格公道,算是想送花又囊中羞涩的人们,最力所能及的选择。

转过头,年轻人鱼正在调试他的小闹钟。

“航程有39个小时,我们可以睡到早上八点。不过再晚就不行了,外面会很吵。”

把闹钟放在枕头边,那金属色的小铁块居然唰得站起来。

它支起两根筷子似的腿,用两根简陋的电线叉起腰,超低分辨率的摄像头扫视而过,愤愤不平:“我的主人,您居然背着我买了新机器!”

“还这么大一只!”

“他要多少钱?是不是比我贵多了?”

“闭嘴,”伊法斯熟练命令道,“关机。”

“Hello?我是闹钟!闹钟没有关机键,否则明天早上谁来喊您起来,船舱厕所飘过来的臭气吗?”小方铁块的嘴巴简直刻薄。

但它只是嘴坏,本机还是很友善的。

它面向白翎,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昂了昂机体,“新来的机器,怎么称呼?”

白翎笑得不行,心里已经猜到这小玩意是谁了。他十分配合地伸出手,捏住它细溜溜的电线手臂握了握,“我是机械鸟。”

小闹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模糊的像素里映出一个经典款仿生人的轮廓,白色纤维发丝,瘦削但镶嵌着钢骨的挺拔身形,就是外表挺破,“你看起来旧旧的。”

白翎如实相告,“因为我便宜。”

“你性能怎么样?”

“很强。以前保护过皇帝。”

“这么厉害?!”

伊法斯在内心平静翻译:全脂奶皇帝。

“好吧,”金属闹钟说,“不管你以前多厉害,现在你都是我的小弟了。机械小鸟。”

机械……小鸟。

白发仿生人蓦然怔楞,脑中一下子轰得炸响浩淼的嗡鸣声。

这称呼如此坚信,曾经对着肉身的白翎叫过无数遍。原来……那并不是AI管家识人不清。

而是他们早就相识。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宇宙时间旅行修改过的结果。那些反常的小细节,只有当你置身其中,才能发觉。

·

正常来说,仿生人只是工具,和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没差,完全可以把他们赶到过道上站一夜。

但伊法斯坚持要机械鸟留下,还让鸟睡在床里面。他清醒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防止鸟半夜拿着自己的行李跑掉,绝对不是保护欲什么的。

机械鸟正在待机充电。他不清楚其他型号是怎样的,反正他的这只会做梦。

梦里会说叽里咕噜的小鸟话,嘀咕着类似“人夫”的字眼,睡深了还会往他怀里拱,吭吭唧唧个不停。

要不是内舱收不到信号,伊法斯指定要半夜发帖问问:《买来的仿生人一直响是怎么回事》

伊法斯睡眠质量不太好,一点动静都能醒来。凌晨五点的时候,他感觉身旁有人半坐起来,怔怔地发了一会呆,像是在确认自己在哪儿。过了一会,一只手悄悄伸来,轻柔地抚摸着他枯燥卷曲的金发。

然后,低下身,做贼似的,飞快地在他额角亲了下。

不知为何,年轻人鱼的胃里莫名翻江倒海地泛起了酸。他觉得,一定是它cpu短路,把他当成全脂奶暴君了。

“可怜的鱼苗……”

伊法斯呼吸一顿。

四等舱并不安静。上铺乘客鼾声如雷,换气系统嗡嗡作响,白翎的呢喃几乎隐没在背景音里。

他借着微光,仔细端详着年轻人鱼,忍不住上手抚了又抚因为营养不足而不够丰盈的金色卷发。这个年纪的鱼苗还没有完全性成熟,个头和肌肉量有待成长。虽然年轻,却也初具雏形,隐约可见那位君王的影子。

白翎想凑得更近一些。

绿眼唰得睁开,冰冷地盯住他的嘴唇。

白翎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心跳几乎蹦出喉咙,年轻alpha的气势压迫让他下意识后退。

然而下一秒,瘦而长的手臂猛得拉拽,骨量已经近乎成年的人鱼,重重地将他压制住,像一条大型犬扑倒了他。

白翎心脏砰砰然,摸不清他是什么想法。他醒了,什么时候醒的,会不会发现我亲他了,现在是生气要拆了我吗……

好像不是。

人鱼的手臂紧张地僵着,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收场。

好嫩的鱼苗。

白翎不由得弯起唇,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试探着摸了摸突出的鱼脊背,看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便慢慢翻过身,动作自然地钻到人鱼手臂之下,嵌入少年瘦长四肢形成的拱形小窝里。

两人柔软的腹部相贴在一起,电池组热热地暖着,有种骨肉相融般的亲昵。

伊法斯被它的小腹贴得很紧,像被烫到了一样,僵硬地扭过脸去。他藏在黑暗中的神情有些懵懂,又有些迷惘,不明白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妈妈……”

对床的孩子在梦呓,“你抱抱我……”

手臂转眼搭上来,反客为主地揽住人鱼的腰,往里收了收。

伊法斯霎时耳根充血,周身血液逐渐加温,生平头一次尝到手足无措是什么滋味。

“睡吧,鱼苗。”

偏偏它还要偎在他耳边,轻轻地来上这么一句。

梦魇的孩子在母亲的轻柔拍背下重新熟睡,伊法斯却在长夜里辗转难眠。他难以自禁地想起一些被自己强行忽略的事物,比如亲生父母,比如,毫无保留的爱……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小闹钟爬上了枕头,开始无情地打鸣。

外面的人醒了,灯也打开了。白翎把床帘掀开一看,嚯,满眼血丝的鱼苗好重的幽怨气。

白翎毫无心理负担:看什么看,亲一下而已,又不是夺你童贞。

不过等大家轮流去公共浴室洗漱时,机械鸟还是借着职务之便,观察了下。嗯,人形的那根分量可观,不愧是基因优秀的长生种,顶端优势完全没影响侧芽生长嘛。

伊法斯猛得拉过毛巾遮住,微妙地眯起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白翎太熟悉那表情了,连忙脚底抹油跑路,谨防幼年恶魔突然发癫,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脏事来。

然而幼年恶魔到底是要比老混蛋端方一些。白翎转了一圈回去,发现鱼苗神态安然,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看的还是金融书。

问才知道,伊法斯已经打算起以后的事。

“我要赚钱,越多越好,我打算弄个联邦的假户头炒股,等积累好本金就开始。”

机械鸟:“弄到钱之后呢?”

伊法斯从书脊上瞄了他一眼,“改名换姓去别的国家研究植物,什么国家都行。”

曲线救国,实现愿望。

白翎想,我好像也一样。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个国营送奶工,但因为时局动荡等种种原因无法实现,最后才走上了革命之路。

两个人殊途同归,都有类似的经历。

不过他比疯批鱼正常多了。

白翎松弛地想。我只是推翻政府而已,这鱼苗可是别人不让他开拖拉机,他就狂造坦克把帝国逼成世界第一军备超级大国的猛人。

警惕植物学落榜生!

白翎没发现年轻人鱼在书本后默默观察自己。当他重新抬起头时,伊法斯轻描淡写地合上书。

“到时候,你也跟我一起搬家。”

白翎心脏紧缩了下,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回避性地躲开人鱼的凝视,拿起桌上的水杯,大声说,“瞧我,都忘了给你接水。”

人鱼闪动的眸光,悄无声息暗了下去。

但白翎不是故意无视他。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鱼,一天半后他会准时消失这件事。

·

在星际时代,科技进步普遍只会让阶级分层更明显。

四等舱空气污浊,人员拥挤,最多的人数却占着最小的舱底,堪比下水道的老鼠。

白翎尚能忍受,但没想到伊法斯也泰然处之。

难怪,他堂堂一个皇帝,却能在白司令军舰上的狭小舱室里睡得安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宇宙航行不分昼夜,低等内舱连窗子也没有,人们便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

年轻人鱼也坐在其中。他话不多,但擅长倾听,哪里的海带欠收,哪里的杂税苛刻,哪里风景优美但被剥削,哪里颗粒无收却无人管理,他都分毫不漏地听到耳中。

他有一张小地图,谈到哪里就在哪里标记一处地点。去过的地方就打个勾。

他说,“我要到各处看看,看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起初白翎以为他的旅游是散心。可真正来到这里,白翎才意识到,他不辱浮窥日记之名,是真的在观察人间。

伊法斯关心物价,关心船票,关心哪怕一颗土豆的生产。因为这些事物和他休戚相关,他生活在其中,与田野和大海长久地保持着密切联系。

而他那些兄姐贵族们,永远不会了解这些。他们足够高高在上,脱离生产,永远不会背上行囊走入基层,和苦难者同行,睁眼看世界。

在别人沉浸于皇室的虚荣和繁华时,这个被摒弃的皇子,已经收获颇丰。或许,他会成为皇帝直至最终毁掉整个体制,并非偶然。

是痛苦倒逼他走向命运,还是命运本就想试炼他,无从得知。

不过有一点,白翎可以确定。

年轻人鱼出现在这里,是他本就想来。他对这片星辰大海有着永不疲倦的热爱,就算没有命运的推手,也会是一位仁君。

晚饭时,伊法斯把剩下的面包分了一半给那对孤儿寡母。

“那些雄性总是弃蛋,弄得孤身带孩子的omega很辛苦。”他远远望着他们。

“他们比我俩更需要这块面包。”

机械鸟:“你经常接济穷人?”

金色低马尾稍微晃动,人鱼转过脸,挑起一边俊眉,难得流露出一抹少年气的骄矜,“我这么年轻,少吃两顿不会有事。”

白翎最怕他这话。一天天的仗着自己年轻,有使不完的牛劲,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整个就是一圣父。

这还不算,没过一会有船员下来,说楼上一等舱二等舱太忙了,问有没有人愿意当临时服务员。30岁以上的不要,越年轻漂亮越好,给800星币。

伊法斯听着就要举手。

白翎好歹把他按住了,推到下铺里拿大腿夹他的腰死死压住,威胁地俯视着:

“我现在充好电了,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你敢去,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便宜没好货!”

那种活计白翎干过,流水席餐厅的上菜员,太折损人了。一般要扛托盘,每个托盘最少放5盘菜,碟子重得压在肩膀上,干半个小时就会觉得脊椎和肩膀分离。

可年轻人鱼平淡道:“我看你走路总是一高一低的,得重新给你买条腿。”

他是长期主义者,总是把爱惜东西奉为己任。不管人,还是物,都要保养得好好的。

“……买个屁!等你有钱了再说!”

没由来的情绪,没由来的心酸,大概是看到一个好人,过不上好日子,却始终想对自己好,那种替对方委屈的难受。

这活很抢手,一会功夫就找到了人。伊法斯想去也去不成了。

白翎看他偃旗息鼓,总算放下心来,准备正儿八经给他教育一番什么是生命的可贵。然而刚消停一会,只听楼上喊:

“都给我让开!嘿嘿殿下,您小心脚下,这里脏,别弄污了您的鞋底。”

那位帝国排名第二尊贵的继承人,俊美无匹的公主,以alpha的身高俯视一圈惶然灰败的人群,用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船长谄媚地问,“请问,您需要招什么样的工?”

据说这位热门储君的生日宴要到了。正好在船上,便心血来潮到四等舱寻点乐子。

船长认为,她应该是想找个漂亮穷人玩点你情我愿的游戏。

却没想到,博伊盯着角落的寡母,与她牵着的海洋族孩子,慢悠悠地说:

“我缺一支蛋糕上的蜡烛。要嫩的,油脂越丰富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