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看没看见,这个不得而知。他们身后藏着的隐形摄像头,肯定是看得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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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指挥办公室并不奢华,但仍然单独辟开一间休息室,留作午睡用。
不过这间小休息室的墙面材料质量欠缺,很不隔音。郁沉坐在里面喝下午茶,能清楚听见外面会议室的争吵声。
他家孬的脾气见长。
“——你以为我不想下命令出兵吗?!”锤桌子声,一字一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想早日进攻。但打仗也要讲究基本法,那么大的暴雨,加上龙卷风,我们的作战部队只会飞一架砸一架!”
西武司火上来了,说话比他更不客气:“但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这支杂牌军怎么跟军部的精锐耗,兵力对比3比1,我们是1!你耗得起吗?”
白翎怒了:“我打的就是精锐!”
“他们有四个军团的鹰!还有一整个编队的夜战猫头鹰!”
“我也有鹰!”
“你有个屁,你那都是残疾鹰!”
“Fuck——”
狂风骤雨般的摔门声。
郁沉坐起来,看着白翎满脸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脑血管乱蹦。
他眼神四处搜寻,伸手想砸东西,甚至还想直接拔枪冲回去把西武司这个尿袋鹰摁在办公桌上揍一顿。但他不能乱发脾气。
此刻,屋里只点着小灯。那双鹰一样锐厉的灰眼睛慢慢锁定过来,审视灯下的alpha,声音冰冷且骇人:
西武司不愧是职业军人,给方案的速度超出寻常。四个将军一晚上没睡硬是把计划连夜搓出来了。
最后的问题,就是敢死队派谁去。
西武司说:“已经有人主动请缨了。”
白翎回头一看,那群残疾的鹰已经穿好装备,高高矮矮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
白翎一开始坚决不同意。
但他们说:“军部本来就要找杀手杀我们灭口,但我们还是活下来了。白司令,杀不死我们的,终将会被我们击败。”
第 216 章 开香槟
最终,白翎批准了鹰团的请缨。
但同时,他也有一个条件:“我会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跟你们一起去。”
在场的残疾鹰们震惊地愣住。白翎是主将,是参谋部的中心,他怎么能进敢死队呢!
白翎面容淡然,给出了无人可以辩驳的理由:“我执行过类似的任务,有我在,存活率会大大提高。”
他没有给人徒增情绪负担,说着“我不能抛弃大家”,或者“我绝不会让你们独自送死”之类煽情的话。
他直接给出无可置疑的理由与解决方案。
让人感觉信服且可靠。
众人心里敬服的同时,也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安全回来。因为他们不仅要痛快复仇,更不能辜负白翎的付出和信任。
明日出击的命令传下去。
D日决定下来后,许多士兵反而松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与其日夜严阵以待紧张得睡不着,不如早点开战。
予虹也是这样想的。
这一夜,他听从命令早早休息。与他同住一个寝室的小兵回来,发现他给自己带了晚饭,便高兴地趴到床沿:
“哇你还给我留了饭。宝宝,你真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小omega。”
予虹心脏骤然一紧,像被击中一样,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我会做好omega的!主——”
室友愣愣看着他,“嗯?你说啥?”
予虹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难堪地扭过头,死死掐紧了手掌,低下头说:“没什么……就是,刚才做噩梦。”
室友看了眼床头:“你灯还没关呢。”
予虹说:“我忘了。”
室友闻言,贴心地帮他关上灯,掖好被角。予虹卷着被子转了个身面朝墙。明明室内温度计显示25°,他却感觉从小腹到脊梁爬上一股彻骨的冷。
他像个怪人。
嘴巴里被人装了弹簧,听到关键词就会不分场合地弹出来。
军队配备的床帘很隔音。
予虹缩进被窝里,小声地哭了一会。
·
“电死那群不要脸的婊子!”
戴维少将正兴致勃勃地调试着海底飞行攻击机,把机械自带的电击炮调到最大功率。
他的机械师委婉地表示了不赞同:“戴维少将,您这样做不符合安全操作规范。把功率调得太大,会有危险。”
“能有屁的危险。闪开,好狗不挡道。”戴维一把推开机械师,不屑一顾地跳下机。
出阵前把电击炮调到最大功率,是他的习惯,也是他标志性的胜利法门。
他胸前这颗闪亮的奖章,就是靠此得来的。
机械师被骂是狗,面有微怒,但慑于戴维和他背后的势力,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到一边,不再出声。
戴维是隆梅勒中将手下的一员大将,也是隆梅勒师团里最得意的攻击主力。
他不仅极其擅长海底战,还喜欢偷袭——突然冒出水面,把孬类的机甲拖入水中,在海底拆掉,接着让里面的驾驶员活活淹死。
因为实力出众,他深得军部上层贵族的喜欢,他们都亲昵地叫他,“小鳄鱼”。
隆梅勒一下子躺回鱼缸,“戴维知道了吗?”
“戴维少将已经带团反击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隆梅勒拉上眼罩,“不去。”他又不会开机甲,去个毛。
他赶走传令兵:“快点滚,再扰人清静,小心我削你的职。”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把触手伸出缸外,拿起终端瞄了眼,看到戴维兴奋的留言:[您真是料事如神!当之无愧的军神,帝国的元帅应该换您来当!]
隆梅勒在水里漂浮着,心里有些得意的飘飘然。
稳了。
索性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喝杯香槟吧。
反正这处海星基地坚固如磐石,就算被发现,仅凭白翎那群人的本事,也根本不可能击穿。
他摇头晃脑地品着香槟,却触手一抖,撒了。
隆梅勒愣了下,慢慢抬头看天花板。这时,吊顶又不正常地震动了下,散落的灰尘毁了一整杯高级香槟。
隆梅勒大怒,按着响铃骂道:“一群蠢货,开个基地都开不好!”
“不是的!中将阁下,我们……滋滋嘶嘶……我们受到了……滋滋嘶嘶……”
“说得什么?给我说清楚点!”隆梅勒不耐烦地命令。
“救……咔嚓。”挂断。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道深海的古老低鸣。随着一阵诡异的震动,像是混乱的乐队里,小提琴手们吃了毒蘑菇拉出来的长短音合集,最后戛然而止。
这显然不属于任何基地正常运转的背景音。
隆梅勒看着倾斜下坠的天花板,脸色青白。
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是基地的引擎,偃旗息鼓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他发狂一般穿上衣服,冲出了门,赤红着眼睛喃喃自语着,“我的预测是完美的,基地是牢固的,敌人不可能击穿我们的防御线!!——传令兵,传令兵,给我滚出来!听我命令——”
走廊里一片混乱,东西四处砸落,刚才的天花板现在已经变成了地板,隆梅勒不得不在吸顶灯上奔跑。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在攻击,用的什么武器!”隆梅勒抓住一个窜逃小兵咆哮。
“……是地震,火,山火,是神发怒了——”小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穿着半边拖鞋在地上爬。
“去你的!这里是海底,哪来的山!”隆梅勒气得狠踹他一脚。
小兵惨叫一声昏过去,隆梅勒却直接从他头上跨过去,准备去控制室找通话器联系戴维。
然而他转过一道弯,眼前变得一片鲜红。
他看见了火。
也看到了正在生长隆起的山。
——海底火山。
再尖端的人类科技,也比不过大自然的狂怒之力。橘红色的烈焰把海底照得宛如天空,无数窜逃的鱼被喷发的热度当场煮熟,变成红色,像枫叶一样一片一片掉到海床上。
原本皱皱巴巴的海床,现在已经蛛裂开,被四处攀爬的岩浆爬满。它们犹如有生命的藤蔓,把海底爬成了人类肺部毛细血管般盛开的样子。
任何人在直面大自然的恐怖时,都会引发基因里深深的恐惧。
隆梅勒腿脚一软,差点跌坐下去。他不敢置信地嘶吼:“不可能!这座火山四百年都没喷发,绝不可能在今天喷,我算过的,我算无遗漏——!”
他不知道,在他目之不及的远处,有一队鹰冒着生命危险冲进海底。他们顶着几乎超出人体极限的海底压强,驾驶着机甲,把装有超浓缩聚变液体炸.药的推进器,狠狠扎进海底。
只要错一个步骤,他们都会被炸飞。
鹰们额头冒出冷汗,不断看着机甲的摄像界面来确认进度——推进器的液体燃料在化学反应中逐渐变成红色,像抽满了血的注射器,扎进这颗星球被海水泡得赖赖巴巴的“皮肤”。
当彻底注入后,它们会立即凝固,然后和海水发生反应,最终在爆炸中彻底唤醒这座庞大的,沉睡的火山。
这就是白翎他们商量一夜的最终计划。
危险。但一旦得手,成功率很高。
“快走,他们的主力军回来了,走,走!!!!”
所有人听到白翎在频道里的狂喊。
予虹打下最后一个桩子。还差五秒!他咬着牙无视命令,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还差一点,就一点——
“哟,这不是小嫩货吗?”
那道懒懒的声音在背后骤然响起。予虹浑身僵硬成冰柱,操纵机甲,一点一点回过头。
是戴维。
他突破了海鸥团的拦截,直扑回来。
“没想到你还能开机甲,”戴维操控机甲,无奈地做了个扶额的动作,“我就说你们团里都是些破烂货,还真是啊。”
戴维哧哧笑,“叫声主人来听听,说不定我就放你一命。”
予虹沉默不言,手指颤动,瞳孔异常地震荡着。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予虹踩着油门笔直地冲了过去,即使面对戴维亮起的电击枪也毫不退缩。
戴维揶揄地调戏他:“一上来就对我投怀送抱,你该不会是爱上我,想要嫁给我吧?”
予虹火力全开,戴维轻松躲闪。
但白翎扭过头,故意当做没看到。仿佛他作为目光严锐的主帅,完全没发近在咫尺的予虹正反复拔插着刀,把俘虏戴维捅得稀巴烂。
这还不够,白翎敲敲通讯,跟邮差那边说:“这东西喜欢电击人,趁着他还没死,你让他多尝尝电击的滋味,要慢慢来,尝个够,可不要一下弄死了。”
他扬声器没关,尚有意识的戴维听得真切,满嘴是血地辱骂着:“白翎!!!你这个恶毒的婆娘,你才是帝国的白色恶魔!!”
白翎扯扯唇,对着通讯:“他骂我恶毒。”
邮差:“系统,输入指令,电击100次。”
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帝国正统的“恶毒”。
满手嗜血的予虹爬回机甲里,白翎带着他迅速撤离。因为再过三分钟,海底的炸.药将彻底爆炸。
“我们走!”他们斜着飞上天,立即就有平行的护卫舰将他们吸纳过去,像白天鹅展开巨大安全的翅膀,展开平台接住他们。
护卫舰一个侧飞加速,70度角直冲云霄。
云层上,郁沉望着脚下的海面,愉悦地轻声念:“「我来是为把火投在地上,我是多么切望它已经燃烧起来!我有一种应受的洗礼,我是如何焦急,直到它得以完成!」”
《福音:路加》,圣火洗礼。
予虹的机甲倒挂在平台上,他也倒着往下看。
轰隆隆隆隆——!!!
火焰噌得从海底升起,形成壮阔的几乎可以成为神迹的鲜红大火。
海面掀起令人终生难忘的巨大漩涡。一瞬间,海水都被蒸干了几秒,露出下面被岩浆侵蚀的海星基地和崎岖的海床。
蒸汽!巨浪!!
黑色大浪高高得抛起,直摸到云端。
刹那间,乌云被巨浪打散,蒸汽截住了清晨的阳光,在一片迷乱掀翻与爆炸之中现出了璀璨的光芒。
不知不觉中,暴风雨已经停歇。而在此时此刻的天空中,一架巨型彩虹清澈地支在了海与云之间,它的终点直通着孬巢堡垒。
不知道为什么,予虹看着这一幕,忽然眼眶湿热,泪珠止不住掉下来。
等回到堡垒,他们刚一落地就被关切的众人围上来。予虹抬起头,看到鸦科工程师们唧唧喳喳转圈,海鸥团们打着手臂石膏破口大骂,残疾鹰们歪戴着安全帽,脸上带着脏兮兮的笑容。最后是蓝鹊冲出来,一把将他抱住:
“我就说了能行!”
胜利是偶然吗?不,这是必然。
虽是杂牌军,可每一环都不可缺少。
胜利的人们把小猛禽扛着,向上抛了起来,予虹一边抹眼泪,一边张开嘴大笑。
这一次,没有牙也能笑得很开心。
背景里,两个人对视一笑,避开欢快的人群默默退场:
“……都怪您,他们现在也叫我恶魔了。”
“哦?这是好事。”
电梯门开,郁沉走进去。白翎顺手按了楼层,架起胳膊支着长腿靠在墙上。
白翎挑眉:“为什么是好事?”
“说明他们打从心眼里怕你。”手掌爱怜地抚上孬年轻的脸,郁沉兴味十足地说,“恶魔意味着不守规矩,不受制衡。上帝给了亚当和夏娃一个教训,因为他们不听他的话,偷吃了禁果。”
“上帝又痛斥路西法,因为他胆敢不遵从他的权威,带着天使们反抗。”
“路西法堕入地狱,从此世间有了撒旦,撒旦就是恶魔。”
电梯上升,郁沉声线低磁华丽,带着点讲故事般的趣味,娓娓道来:“有些人总把自己当上帝,你反抗他的权威,他便称呼你为恶魔。”
“不过我喜欢当恶魔。”人鱼话锋一转,戴着扳指的拇指也攻势一转,从摩挲手指下滑进雌性露背的作战服里,挤着紧身布料,一路深入。最后眼眸微深地问:
“你有备用作战服吗?”
白翎看他一眼:“如果我说没有,你会停下吗?”
“不会。”
“……恶魔!”
恶魔一造孽,vip电梯就以不知名的原因停运两小时,说好的亲嘴成功升级为大全套。
最后惊动了电梯维修员,拎着维修箱紧急跑来营救,生怕白司令关在里面叫天天不应。
刚准备撬门,却听到白司令紧绷哽咽的声音:“别开门……我,呜!休息一会……”
维修员心想,不愧是白司令,电梯里也能就地休息,一定是为民奉献累到不行了吧。想到这里就肃然起敬,隔着门敬了个礼,“那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休息,休个鬼啊。
白翎恨恨地攥着自己下摆被撕烂又湿淋淋的作战服。鬼东西,绝对是在报复自己在开会期间骑着他乱搞!
偏偏那冰凉的怪物还缠上来,松松挂在手指上的皮带,轻打在他的小腹,让白翎脚底板发麻的同时起了一身要命的战栗。
那只骨骼修棱的大手捏住他的下颌,强逼他转过来,语调堪称温柔地征询意见:
“宝贝这轮是用哪张嘴?”
第 217 章 全部吃掉
以少胜多,打了一场究极漂亮的闪电战,当然要热烈庆祝一下。
对白翎来说,这既能鼓舞全军的气势,又能让大家在紧张的情绪中得到久违的放松,何乐而不为。
而且没有敌人在海底觊觎,喝得醉醺醺的孬儿们也终于能倒在暖和的被子里,睡个美美的囫囵觉。
前世的白司令囊中羞涩,尚且会自掏手指包给战士们买肉买酒。
现在有慷慨大方的“金主”在,庆祝会的伙食标准更是直逼星际最高等,和全盛时期的老帝国军部保持一致。
除此之外,他们还额外加了餐。
在火山和炸.药的双重作用下,海底被掀翻,五颜六色的珊瑚碎飘上来,随着海浪摇摆。在海浪之下,游弋着许多士兵,他们用力拉起遮天盖日的网兜,把煮熟的东星斑,皮皮虾,扇贝,生蚝,大鱿鱼等收集起来,通通送到食堂,再由仿生人装进大桶端到自助餐的流水席上。
顿顿海鲜小烧烤,麻辣的,蒜蓉的,清蒸的,剁椒的……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吃了三天,就把白翎吃上火了。
再转头看到人鱼,更是心里喃喃:不吃了,不吃了,不能再吃海鲜了……
两张嘴都吃到肿。
人都麻了。
别人是小别胜新婚,他是请鱼容易送鱼难。本来说待两天就走,人鱼却若无其事留了三四五六七八天。
留下也无妨,但人鱼主打一个无处不在,像鬼一样缠着你。
倒不是普世AO之间的惯例,而是他俩之间的小习惯。作为alpha,人鱼已经相当克制,他日常对雌性的爱抚并不粗鲁,但多半带着审视领地的意味。
所以在这时候,他总要象征性啃湓一下白翎的后颈皮肤,留下气味,作为强势的领地标记。
白翎知道他的习惯,也十分愿意纵容,便倾斜脑袋,把大片脖颈肌肤让到他的视野下。
人鱼唇角一弯,心满意足地揽着他的手指肢,把金发蓬松的脑袋深深埋进去,用发痒的牙尖磨一磨他的软肉,舔一舔,但不咬。
借着姿势,白翎手从他腋下穿过,在他弓起的宽背上轻拍两下,“行了,咬吧咬吧,贪婪鬼,反正哪天不都要被你啃几回。”
“几回?”郁沉抬起脸。
“别赖账,”白翎一脸看透似的,没好气地说,“刚在走廊那里还偷袭我,本来想喊你,你居然跑了。”
现在一想真的很过分,只顾自己爽,连扭脸接个湓的过程都省了。
箍在手指上的手臂一下子收紧,力道变得很重。郁沉低垂着脸,俯视白翎的视线变得阴冷而意味不明。他微眯起眼,语调缓慢地逼问:
“你是说,‘我’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吃你?”
什么怪话。
白翎瞳孔微睁,一时间理解不了他话里的逻辑。
“我”趁我不在,哪来的两个我。
“什么意思?”白翎脑子很乱,像烧干了脑汁,混乱地攥住人鱼的衬衣,“刚才跟我亲热的不是你?”
好像……好像确实,刚才只感觉到了手和舌头,没有如往常一样整具身体都贴上来。
难道——
“救命——有鬼!”
冲到门口,被一道更深的阴影挡住。
仿生人绝望地抬头,在背光中看到那个男人华丽到诡异的面容。他目光扫过,森绿色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烦躁。
“吃成这样。”他说。
仿生人睁大瞳孔,处理器这才识别出来这是谁,慌忙抱着他的大腿求救,“D先生,救救我,这,这里面有不是人类的东西,我们快告诉白司——”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优雅温和的D先生,已经把手指深深插.进他的颅骨。
他云淡风轻地掀开,查看一眼,用两指夹出仿生人的记忆芯片,在手心捻成了碎片。
“我搞错了对象……不是,‘他’有你的信息素,我不可能认错的啊!”
面对他呼吸急促满身无措,郁沉第一反应不是质问他,而是松弛一点力劲,改为更为柔和的护抱,低头安抚地湓着他的耳廓:
“没认错,别多想,宝贝,宝贝……”
他把他亲得稍微平复一些,贴着孬的脸颊,轻声说:“交给我来处理,别担心。”
“可是……”白翎慌乱想解释。
长指轻轻压在他干枯急躁张开的唇上,郁沉轻“嘘”着,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半夜被窗外树枝惊到的幼崽:
“宝贝,你不需要跟我剖白任何事,反而我得提前跟你道歉,这里面有我疏忽大意,是我的错。现在,请你暂时把这件事忘掉一会儿,然后好好去食堂吃饭。我让他们做了你喜欢的柠檬慕斯蛋糕,等我晚些回来,我们一起吃两块,好不好?”
或许是他的描述步骤清晰且有宁静的画面感,白翎凌乱的心跳勉强恢复正常。他仍然满心疑云,但最终点点头,拧开门,慢吞吞往食堂走。
郁沉望着他瘦削孤棘的背影,表情从刚才的温和稳定从容,逐渐沉入森冷严酷阴鸷。
他很护食。
决不允许别人未经允许碰触他的口粮。
而且这份禁入必死名单里。
神经线仍未死透,在他掌心挣扎哀嚎,像蚯蚓一样扭动着肢体,祈求伟大的主能放它们一命。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小伊,小伊……伊法斯……
……我们是你的菌丝……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吃过肉……
他听到了,古怪低哑地轻笑一声。
“去跟我的胃液打招呼吧。”
说着,他站在海鲜空壳的山顶,昂头吞下了那两根神经线,淡漠嚼咽的表情,宛如多年之前站在尸山血海上,吞食他的兄弟与姐妹。
毕竟,无害化处理的最好方法,就是——
吃掉它。
第 218 章 【增】做我的宠物
白翎被郁沉哄着去食堂,可走在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多半和之前他发现的那根“线头”有关。
于是他半途改道,准备直接回去问个清楚。
人鱼已经不在办公室。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白翎有全军最高权限,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取所有监控。用光脑一查,就知道郁沉在哪。
查到了,在冷库。
门吱呀一响,白翎跨进去,踩到了湿答答又粘糊的塑料地面。
这条走廊属于后厨仓库。它装修简陋,没有安装吊顶的天花板上蜿蜒着崎岖的黑色管道,时不时滴下腥臭的液体。
可能是这个时间点太安静,他神经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觉得那腥气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闻过。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这里的照明不太好使,吸顶灯坏了好几盏,但后勤一直没过来修。一方面是因为之前战事忙,另一方面,会走这条道的基本只有家务仿生人。他们通常自带红外设备,没有光也能照常工作。
但今天的仿生人,运气似乎不太好。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咒语都是渣渣。
张至涂觉得自己虽然没召来龙,但敖庙主来了,四舍五入算借了龙力,这会正颠颠地凑到陈凯面前,和老同事挤眉弄眼:
“现在是信息时代,干什么都讲究快准狠,你那老古董咒语那么长,早该版本更新咯。而且术业有专攻,澡堂的事肯定得找龙哇。”
陈凯脸色不太好看,强行为自己挽尊:“二郎真君也管风雨的,怎么不算专攻了。”
张至涂听得直笑:“该说不说的,二郎真君管得多了去了,还兼任送子观音呢。”
陈凯没好气说:“你得意个啥,救人的是敖大师,又不是你召来的龙。”
他也跟着喊起小年轻“大师”了。
张至涂被他堵得一时语窒,可白翎想都没想就说:“我是他召来的啊。”
众人:?
白翎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掉马,随口搪塞着:“嗯……我是说,是他召的龙通知到我,我才马上赶过来救你们的。”
张至涂理直气壮接腔道:“看吧,我之前跟你们说的不假吧,找龙王夫妇那是复兴号高铁速度,求别家都是土路开拖拉机。”
现在危机解除,气氛一下子轻松多了,有人便打趣道:“显灵速度和付出的牺牲是要成正比的,龙王爷这么给老张面子,少不了得烧三天三夜的高香啊。”
张至涂摆摆手,浑不在意:“要不怎么说你们眼界窄,高香算什么好东西,这年头,先进单位才是硬道理。”
此话一出,众道士们都大吃一惊。
不得不说,老张这波的格局和眼界确实高。烧高香不过花点时间和钱财,要捧沸海龙王庙上先进单位,那可是实打实的放弃功德啊!
特管部评选的先进单位,可不是上台发个言,领个奖那么简单。除了内部各单位的年度绩效考核,如宣传科学,禁止迷信,社会行善等项目之外,还需要这个邀请您加入的评审委员会投票,结合绩效,票数最高者才能取得荣誉称号。
首先要明确的是,先进单位和优秀标兵是不一样的。
白翎之前十拿九稳的优秀标兵有六七个名额,而先进单位一年才选一次,名额只有一个。
评选出结果后,先进单位不仅有奖金奖励,并且能获得整个妖界都眼红的大福利——部里会组织全体干部,分批次前往先进单位学习参观。
换言之,就是让一众大妖神仙们到你们单位去不耻下问啊!得乖乖坐着小板凳,把你当成老师来听讲的啊。
这福气和功德还少得了?
面子倍儿足,比塑金身强十倍。
因此,佛道妖各派每年都为此争得头皮血流,哪年在这个邀请您加入上不是唇枪舌剑,互相挑刺,各自吹捧,就为己方能多一分胜算。
当然,评选先进单位一是看平均业绩,二是看威望,那些旅游景区里历史悠久的大门大派在这方面要讨巧得多。像刚刚成立半年的妖界大使馆兼沸海龙王庙,肯定就不够看了。
所以大家都心中震惊,张至涂这是打定主意要把龙虎山一脉手里的票投给龙王啊!
这时,被救的青年道士终于回过神,爬起来朝白翎郑重拱手道谢:“多谢救命之恩!”
白翎受了他的道谢,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绵纯的功德从青年头顶飘进自己的天灵盖。品了品,感觉和其他道士的有些许不同,和胡心悦的居然有些像。
白翎直接问:“你是不是师从净明派?”
道士明显惊了下,有些激动:“确是!我头先受箓是失传的净明派,后来由于派系无人,才改派融会贯通了正一,平时是两派祖师都拜的,但外人并不知晓。您是怎么知道的?”
白翎神秘地一笑:“看来我跟你们这个失传小派还挺有缘的。”
当年陪他坐在庙门槛上聊天,帮他收管梼杌罐子的便是净明派的小道士,后来收了一个半路出家的胡心悦,现在又救了净明派兼系传人。
感觉冥冥之中,他好像还清了净明派的人情似的。
因果轮回终有报。
白翎:“我们庙里有个半途女冠也是净明派,正愁没人交流呢,回头介绍给你当个师妹啊。”
青年道士正愁没有门派师兄弟,随即欢喜地说:“那自然是好。敖大师,我名为谢重,今日救我之事大恩不言谢,明日我也投你们一票。”
谢重手中没有接管道观,却是特管部灵异组的组长,手里也有票的。
众道士哗然,这一下,沸海龙王庙已经得了两票。
不过说归说,评审组一共有二十票,光靠两票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打个酱油露露脸陪跑,让大家知道有沸海龙王庙这么回事。
白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就跟兰博基尼500元优惠券一样,纯当安慰券,图一乐罢了。
去取剑的三个道士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竟然是空的,均面露惊恐:
“电梯被人设了屏障,按钮全部消失,走楼梯也不行,我们回不去房间了。”
“怕什么。”白翎脚尖踹起粉碎性骨折的濡女,一把攥在手里,用浴场毛巾包上丢给张至涂看着,转身牵了郁沉冷白的手,浩气荡荡地一昂头:
“走,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见识过白翎的实力,众人自然不怕,被昂扬的气氛感染到,也高声激喊起来。
但很快他们就碰上了更为棘手的事。
电梯危险系数高,走楼梯更稳妥,每走上一层,紧急出口荧荧的绿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烘托出诡异的死寂。
“……我们是不是碰见了鬼打墙?这已经是第三次经过3楼了啊,大师。”
“谁拽我腿毛?!小谢,是不是你?”
“呿,谁稀得拽你的腿毛啊,蚊子进去都得迷路……唉哟!有、有鬼摸我!”
楼梯间里瞬间变得混乱惊悚,白翎赶紧回头喊:“你们马上牵住身边人的手,使劲摩擦生热。”
大家惊慌之余全都汗颜,大男人牵什么手,多尴尬啊,而且这时候跟鬼打温情牌哪有念咒管用?纷纷念起各个供奉的天尊名讳来求保佑。
张至涂是其中最相信白翎他们的,闻言马上拽住陈凯满是茧子的手,努力摩擦。
陈凯老脸通红,刚要出声呵斥对方老不羞的,一只碰到他的鬼手骤然弹飞出去,仿佛牵手成功之后的两人之间建立起了坚实的金钟罩。
而那些念咒的,仍旧上蹿下跳躲着透明鬼手。
陈凯不得已也命令道:“都听敖大师的,把手给我牵住!”场面这才消停。
白翎解释道:“你们刚在温泉池泡了澡,出一身大汗,精元外泄得很严重,属于电量不足,念咒天上的神也听不到的。”
“不如手牵着手,两人合当一人用,那些鬼手便找不到软柿子捏了。”
有道士在牵手状态下再行咒语,果然有用,不过也只闪了一瞬,勉强看清他们周遭站的环境——
“怎么跑停车场来了?!”
郁沉随意弹了弹指尖,连嘴唇都没动一丝,鬼打墙的环境顿时四分五裂,彻底露出原貌。
大家顾不上去观察停车场,而是眼巴巴盯着郁沉的手,言不由衷地朝白翎说:“……感觉敖大师你们的电量比较足啊,能不能给我们几个也串联一下?”
郁沉转过冷媚的眉眼,凉凉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弄得道士脖子后边冰凉。
白翎挎着郁沉胳膊,高高兴兴说:“不行的,他护犊子。”
众人内心:……谁是犊子?你吗?!!
白翎委婉地补充:“而且桃有可能线路老化,连我得小心着用,不能接外来插座呢。”
众人:…………行了行了不要秀了。
郁沉心情舒适地揉揉龙的头发,视线定格在一辆黑色奔驰后面,挑了挑眉:“今天果真运气不错,捡到钱了。”
白翎忙往地上看:“哪呢哪呢?”
拎着小财迷龙到车后面,靠墙地上躺着个脸庞清癯的老头,身旁干干净净也没掉钱。郁沉上去把小老头弄醒,当头就是一句:“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
财神:“…………”
感觉他现在昏过去比较划算。
财神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倒的了。他只是文财神比干的一缕分神,被原身派过来开会的,吃完饭想起来车后备箱里有材料没拿,下来就不慎着了道。
郁沉在白翎耳边附声说了什么,白翎恍然道:“文职啊,怪不得这么弱。”
要换了武财神赵公明和关帝君,一个个拳头比铁硬,哪能被人打晕。
财神小老头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据理力争:“老朽虽是文职,但论起财布公平,精明算计,岂是那群武夫能比的。”
传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他这么自夸倒也没错。
白翎:“真的吗,我不信。”
财神只好说:“你们救我一命是真,”他这虽然是分神化身,但要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会殃及庙里的元神,算欠了郁沉大人情,“有什么钱财上的要求尽管说,只这一次。”
白翎和郁沉对视一眼,逐渐露出含蓄的微笑。那龙就不客气啦。
没一会功夫,财神爷被押着画下今后一年大盘的走势。
白翎蹲在地上研究,思考道:“所以根据这个图,我该买哪支股票?”
原来这条小龙压根不懂。
“今天泄露太多天机,肯定要折寿了。”财神流着泪,然后打开大智慧给龙飞快指了几个。
一众道士安慰他:“放心啦,如果这都算泄露天机,那证监会和A股机构早就团灭了。”
财神擦着汗,表示苟同:“也是也是,反正雷劈不到我。”
他这么一说,白翎反而有点小担心,问郁沉:“我们靠这个投资发横财,会不会被天道抓住疯狂打雷啊。”
郁沉:“它敢。”
在场众人:……你好狂啊!
虽然不知道郁沉哪来的底气,但老妖精既然敢说,那多半是没事的。
白翎把会涨的股票记下来,随手分享到了龙王庙的工作群里,附言:[财富密码,接好!]
紧接着,他们在停车场边缘发现一架货梯,显然背后搞事的人没注意到这里,成了整栋楼术眼的漏网之鱼。
乘坐货梯上楼,道士们终于拿上装备。
白翎想起那个和小沙弥走掉的前台姑娘,紧声问:“你们知道那群和尚住哪吗?此事和他们有关。”
张至涂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怒道:“怪不得池里有东西,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刚走,肯定是放的濡女故意害我们的。”
谢重沉吟道:“如此明目张胆,为的是什么?”
其他人一时也想不到,只有几个人大胆猜测,或许是为了明天这个邀请您加入上争夺先进单位的名额。
然而找到大和尚们的时候,对方面面相觑,都表示:“哪有什么小和尚,现在国家有规定,未成年不让出家,你想出家都要有家里人签署同意的。”
白翎尖锐地指出:“在餐厅的时候你们还跟他坐一桌的。”
和尚们摇着头说:“那个小孩说家里信小乘佛教,想听我们讲讲大乘佛法,端着一大盘肉坐过来,又没完全剃度,我们还当他是谁家大人带来玩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查酒店入住名录。”
众所周知,在夏国生根发展的大乘佛教讲究修“菩提心”,要慈悲为怀,度人渡己,因此倡导不杀生,不吃荤肉,各种戒律也更为严苛。
而小乘佛教,也称“南传上座部佛教”,则奉行一种更为原始的教义,在流传东南亚各国时较少接受本土化,保留了原始佛教里婆罗门食肉的习惯。
之前在商场收来的“六面佛”就属于小乘佛教里歪曲的分支。
白翎越想越不对劲,干脆把六面佛拿出来。
本想问问和尚们认不认识这玩意,他们却瞬间脸色苍白,如临大敌般退后一圈,张口便是观世音的“六字大明陀罗尼!嗡嘛呢叭咪吽——”
白翎安抚道:“别担心,里面早就没东西了,我检查过,现在只是空壳子。”
和尚们长舒一口气,但脸上的惊惧皆不退散,在白翎追问下才坦言:“其实之前也有信众受骗请了这邪物回家,后来送到我们寺庙里处理,差点害得住持殒命!”
道士派们也紧皱起眉头:“不至于吧。”
一寺之长再弱都是半百的修行,现在又是末法时代,到处灵气不足,居然还有邪物能在佛祖塑像的眼皮子底下单挑一个寺庙?
这要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手眼通天了。
和尚们简要地说:“问题就出在,我们感受不到它的气息。”
但凡是邪物,都身带煞、瘴、孽,五恶贯通,有道行的修行者能凭此一眼判定出是正是邪。
但如果有一样邪物,点了隐蔽技能,不仅感受起来清清白白,甚至还对大雄宝殿的佛光全抗属性呢?
那不仅是一个寺庙,严重起来,整个人类社会都有可能出大乱子。
白翎越听越觉得熟悉,气息淡弱,很坏,能悟佛道,能进出各大宝殿还乱点属性的……这不是桃吗?!
别别别,别乱想,不关桃的事。
贤惠桃,只是一只随身带着计算器研究年中大促折扣公式的有欲有求的老妖精。
搞坏事对桃来说的吸引力恐怕还不如一张5000-600的大额满减券吧。
龙背过身子面对墙,偷偷摸摸捣手机。
房间里响起巨大一声老年语音提醒:“您的好友[蛋卷摔倒了要捡起来拍拍灰才能吃]送了您一张满减券!!!”
众人傻住,僵硬地扭过头望向两只妖。
白翎:“……你干嘛开自动语音播报啊!”
郁沉:“我怕在外漏接你的信息。”
白翎开始破防:“呜,可我在外会一直忍不住粘着你啊,不会离开你的。”
郁沉:“嗯,就是等着听这句话。”
现在才把音量键按到静音。
白翎:“…………”
套路……你永远走不出老妖精的千层套路!
接下来,人手一多,就方便分楼层寻找小沙弥的踪迹。白翎敲开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着的门,前台妹子正端正坐在床上。
张至涂要进去,被郁沉横过胳膊拦下,用眼神示意姑娘奇怪的姿势。
——脑袋低垂,脊背挺直,左手掌覆盖在小腹,右手高举,做了个“ok”的手势。
张至涂看清后立马警惕起来。
“讲经说法印,她要行禅口,注意捂住耳朵。”郁沉沉声提醒。
话音未落,女人黏腻婉转的声音便如一条蛇钻进了众人的耳孔,带着重重叠叠的回音,彷如慈悲热心地询问:“你今生,可有什么未完的愿望?”
大家管得住嘴,但管不住脑子,在她发问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脑中浮现出问题所指的内容,有的是功德圆满,有的是世界和平,还有——
“哼!我想让我老伴穿jk制服,有本事你就给我实现啊!” 白翎冷笑着大喝一声冲上去,显然没被迷惑到。
郁沉呆滞了下:“……”
女人响起银铃般阴冷的笑声:“你既发愿,我必当满足!”
郁沉:?
白翎举起终端自带的手电光,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方的墙角。那里躺着一具人形物体,脑壳掀开,一只硕大的苍蝇从逐渐冷却的人造脑干爬出来,急促地搓着手脚,最后爬上突起的眼球。
仿生人的表情扭曲而惊恐,似乎对自己的“死亡”毫无预料。
他是被意想不到的人干掉的。
白翎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正在这时,走廊深处的黑暗中传出沉重的关门声。白翎握住终端的手指顿时僵住,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接着,他听到了迟缓的,尖锐的,在地上拖拽的噪音。
像是有人拖着一整袋沉甸发胀的尸块,在不断朝他这边挪动。
拖着拖着,忽然停住。
白翎呼吸急促地把手电光慢慢挪过去——
一双鲜红的眼睛正望着他。
他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尖叫出声,但多年的神经训练让他下意识就掏枪瞄准。
“宝贝……”
他毫无防备的后背被贴上,手臂像藤蔓般勒紧他的手指。白翎还未反应过来,枪已被夺掉,冷腻得像鳞片的皮肤,逐渐贴紧上他因为紧张而出汗的脖子,那东西擦着耳廓对他低语:
“宝贝,别怕……是我。”
被贴过的脖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白翎瞳孔一缩,立即朝后方肘击,却被对方轻松躲开。趁写间隙,他闪身迅速跃到旁边,反手拔下手指间的小刀,狠狠掷过去。
刀刃擦过那东西的脸颊,击中身后墙上的报警器。
备用系统启动。
氖光灯啪得亮起。灯箱上的荧绿色箭头指向逃生出口,也模糊地映出那人高大的轮廓。
拇指缓缓蹭过脸颊的血线,眨眼间,肌肤已经自动缝合。郁沉摩挲了下指腹,看着湿淋淋被冷汗浸湿的孬,无奈地说:
“宝贝,今天可不是杀夫的好时机。”
“……你谁!”白翎高度警惕。
郁沉被问得一顿,遂温顺地答:“海洋族老公?”
这句话适当冲散了紧张的气氛。但白翎根本不吃这套,冷笑着“呸”了一声,“别学他的口湓!”
“又想骗我,怪物。”
郁沉:“……”
完了。他该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
把之前的精神丝拿出来给孬看,证明他不可能分裂整个人出来?
好没志向的鬼。退休鬼吧这是。
他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拔掉插在墙上的刀,“哦,是人夫。”
郁沉扬眉:“别那么快下定论,说不定是怪物。”
白翎嗤了一声,“除了您,还有哪头怪物能这么松弛,吃了伊苏帕莱索不想着争权夺利,就想着上我的床。”
人鱼端着骨瓷小茶杯,轻微歪头,“你知道吗,我就是爱你这一点,你有接受一切坏消息的能力。”
蛋糕吃完最后一口,白翎把叉子戳到郁沉盘子里,直视他:“说吧,你到底要变成啥?”
是满身腐烂的怪物?还是会分裂成无数条坏鱼,四处给他找麻烦?
郁沉原本想换个委婉的时间坦白,但他此刻被隼按住盘子,无法回避,便坦言道:
“老毛病。我的神经过于发达,药物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穿透皮肤,变成上次你看到的‘线’。”
他右手挽了个圈收刀,左手捏上老东西的脸蛋,对着光瞟两眼。嗯,没留疤,明早上骑的时候还能看。
郁沉给他捏:“宝贝的观点总是这么正确且独到。”
他俩顺着氖灯箭头所指的方向往外走。走了一半,身后的拖拽声再次响起。
白翎感觉心里毛毛的,回头去看,发现那其实不过是扫地机器人在拖大垃圾袋。刚才的红眼睛,也是机器人的扫描仪。
空气中的腥味更重了……
他嗅了嗅鼻子,忽然扒着郁沉的肩膀闻了下,这种腐糜里带了点腥甜的味道,怎么有点像老东西的信息素?
老公腐烂了?
“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郁沉忽然问。
“没,就是腥味。”白翎松开手。
郁沉解释道:“可能是垃圾的味道,冷库里都是海鲜的空壳,得及时清理出去。”
白翎看他一眼:“你就是来干这个的?”
“不然呢?”
“我该以为你来处理尸体。”
“处理袭击你的罪魁祸首?我已经弄好了,”郁沉不动声色地舔过牙尖,“你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回去的路上,白翎没再说话。郁沉以为他还在慢慢消化这件事,却没想到刚关上门,白翎就冷不丁拽住他问: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活不久了?”
郁沉微妙地挑眉,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你看帖子得出的结论吗?”
白翎扯起唇角,“我猜的。”
其实,他也没料到自己能这么直白地问出口。死亡,未来,还有“你究竟还能陪我几年”,一直是他俩刻意回避的问题。
毕竟,他们的年龄差,足够从蒸汽时代跨到信息时代。
还有郁沉的病。
从白翎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没彻底好过。总是大把烧钱,靠顶级医疗团队吊着,状况时好时坏。
白翎不是一个会扫兴的人。所以每次人鱼来找他,他都打心眼儿里高兴,欢迎鱼到自己窝里筑巢。
大家开开心心地过一段,何必想明天。
然而今天,他好像不得不正面这个问题了。
郁沉脱下外套,走到冰箱前,弯下手指背从里面取出柠檬慕斯蛋糕放到桌上。他边切着蛋糕,把大块分进白翎的盘子里,边轻声细语:
“宝贝,别信他们说的,我还年轻。”
郁沉颔首:“我的身体强度不错,但比起精神力还是差了点。这副容器已经不足以承载我的精神,所以有时候会稍微裂开。”
白翎:你这是要飞升吗!
想想丹麦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就是死后飞上天,变成了仙女,搞不好这家伙的地球老祖宗也有这种丧病传统。
所以打从一开始,这条鱼狂吃.精神补养剂,又是变瞎子,又是隔离五感,都是为了削弱精神力,把肉.体的使用时间不断延长。
好可怜的肉.体。
下次要多骑几次。
很大的网,鲜红的,网的每根纤管里都活跃地跑着血,鲜亮鲜亮的,看起来非常像是——
人鱼的神经线跑出来,半夜在他的头顶织了一张硕大的毛细血管网,上面还挂着被吸干的蚊子!
他就说昨晚上怎么破天荒没有蚊子叮!
器官外置化。正常人体器官需要肌肉血液供给,但是人鱼的精神丝分化出来的器官可以体外循环。
怪物鱼真没骗人。
但白翎宁愿被他骗。
白翎把旁边的人鱼摇醒,郁沉睁开眼看了一下,淡然地说:“哦,昨晚你说蚊子多嗡嗡吵得睡不着,它就起来帮你捉。”
白翎:……别说得像我养的宠物!
但神魂颤颤地用了两天之后,白翎发现,这网还怪好咧。
不用插电,不用点蚊香,网自己饿了就爬出去,挂在窗户外面捉几只不长眼的鸽子,还能晒鸽子肉干给自己吃。
反正这个月都要在海上干活,这边蚊子多,就留它在墙角趴着吧。
然而白翎总是忘记,他的纵容会让恶势力变本加厉。
郁沉是走在哪就要把花养在哪的人。他来了前线这边虽然是跟白翎挤在一起睡,但他的豪华跃迁船还停在大气层外。
船上养着几十盆他可心的花,每天他都要抽空上去浇水施肥。
主打一个松弛。
与其歇斯底里,不如坐下享受。
他们说他不清醒,可能他确实有点神经质。但这里可是军队,成天打打杀杀生离死别的,论起精神疾病,搞不好比精神病院的病种都全。
而且,养盆植物肾怎么了,是很严重的事吗?
它只是污染精神,又不会污染环境。而且功能比普通盆栽多得多,可以驱蚊,防蝇,还能散发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赶走不怀好意的雄性。
“你也可以把它摘下来,倒挂着晾干之后,做成干花,装在纱布里挂在你的机甲车窗上。”郁沉真诚建议着。
白翎:“然后某天我被空中交警拦下来,问我为什么挡风玻璃上挂着我老公的肾?”
郁沉高风亮节:“你说,你老公让挂的。”
人鱼香包——效果,对孬以外驱逐率100%。范围,一切生物。
这天,白翎收集了两大桶富含氮肥的雨水,说要送给他浇花。
郁沉用鸽子干跟隼隼交换了雨水,交易堪称完美。
只有一点瑕疵。
白翎忙完工作后,跟着人鱼去船上看花,听说有两盆玛格丽特木春菊开得很不错,他喜欢那种蜜糖色的小花。
郁沉直接切了一把,当做鲜切花,包在报纸里扎上丝带送给他。
白翎心情雀跃地抱着花束,正要踮脚上去亲一下人夫,就看到他优雅端庄手指修长的海洋族老公,从翠绿的草丛中摘下了一颗……
肾。
……活的肾。
予虹看着那一脸褶子,委婉地说:“我们帝国讲究教育从娃娃抓起。”
大金牙激动道:“那不正好,我就是属娃娃的。”
予虹:“?你是啥鸟类?”难道是逆向生长的那类?
大金牙嘿嘿笑:“美洲大鲵。”俗称娃娃鱼。
予虹只好说:“我意思是从蛋抓起……当然也不是来了哪个蛋都收。”
正望着窗外出神的灵解忽然转过脸,蹙眉道:“蛋?黄金迅猛龙的蛋长什么样?”
予虹一时也形容不好那是什么渐变颜色,就比照着说:“长你家那只蛋的样子。”郁沉把它拎起来,温柔的脸上满是收获的愉悦,“今天宝宝的晚饭有了。”
“能以身饲养白司令的盆景,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啪,砰靴子,正气凛然地退场。
当然,也有头铁强制抗议的。西武司走进来看到盆景,先是瞪圆了棕色眼睛,接着破天荒地开始关心起了白翎的精神状态。
他劝白翎清醒点。把这玩意放办公室,真的好猎奇。
每到这时候,白翎就会据理力争:“这有什么可怕的,能比斗兽场吃人的alpha可怕吗?它只吃花生米和虫子,它是vegan。”
“白司令……我不是在指摘你‘盆景’的饮食健康问题,而是——”
“请叫它‘捕蝇草’。”
“这不是捕蝇草,我认识植物!”
“我知道。”白翎亢奋地说,“这是我给它的爱称。”
去特么的掉san,都是老子的宠物!
第 219 章 【增】豪赌
要说游隼这种鹰有什么特别的,那一定是对环境的超绝适应能力。
往上数十八代,别的鹰还在因为古地球森林砍伐而苦兮兮地缩小生存范围,隼隼已经在钢筋混凝土的人类阳台安好了窝。
还单方面跟两脚兽立下规矩。
——别开窗,谁来叨谁!
白翎虽是混血,但也完美继承了祖先的“超能力”。
别人碰到怪物,早就尖叫着跑开,他逃它追他插翅难飞。可换做白翎,他绝对会面无表情地坐上去,主动适应触手的形状,并开始找角度让自己爽到。
跑什么跑,跑就能解决问题吗?
白翎觉得他们不能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他怕他会突发奇想,把人夫的零部件日得一声打成汁,做成生化武器发射出去。
这想法太危险了。
危险的地方在于,这条鱼真的会同意。
毕竟。
——不想当生化武器的雄竞之王不是好的恶魔鱼。
或许是战争期间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比较美丽,没过两天,大家就开始无视植物肾了。因为这世界上总有特么的比这操蛋一万倍的事情等着你。
比如,皇帝凯德听闻中途星之战大败,一怒之下宣布要御驾亲征。
白翎:“哈哈。”
又比如,帝国方面为了捡起面子,强行把隆梅勒和戴维包装成了誓死守住国家防线的大英雄,要为他们举行国葬,盖旗子修纪念堂。
白翎:“人我给你送过去了,到付。还没死透,你们自己拿回家杀一下。”
凯德收到野星回信,气得跳脚:“他以为这是大润发的生鲜区吗?态度这么恶劣,还要我们自己杀!”
过了两天,居然真的送来了。发冰鲜水产品空运过来的,里面全程充氧,塞的泡泡纸,打包得相当有水平,放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有气。
于是,在媒体镜头的直播下,帝国方面硬着头皮付了二十万的运费。
没办法,英雄嘛。
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拒收。
作为承运方的帝国邮政,则正大光明地打了一波免费广告,顺势开通了跨星间冷运链服务,小赚一笔。
但可能是首都星政府顾的司机不太靠谱,运回去的路上,居然把两人给颠死了。等送到家门口,正好是戴维爷爷的八十大寿,老东西激动地出来迎接他优秀的孙子,打开门一看,当场晕了过去。
听说醒来之后全家都坐地哭嚎,好不凄惨。
白翎听到后,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冷淡地说:“能养出那种儿子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如果按我的建议,剑鱼公爵肯定不是个好人选,他很奸诈,而且有脚臭。你可以试试吞噬公爵,他最近正焦头烂额,急着把自己成吨的财产转移到海外……他肯定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帮手,嗯,比如帮他规划逃跑路线什么的。”
海因茨点到为止。至于怎么操作,那就要靠陆航自己的眼力界了。
一小杯茶喝完,秘书提醒说那边要开场了,海因茨便优雅起身。走之前,他不经意地问了句:
“听说你对这里水土不服,前后感冒两次?”
陆航不奇怪他消息灵通。毕竟海因茨“触手”众多,这里的公厕和马桶里肯定也有他耳目。
陆航:“寝室太阴暗潮湿而已。”
冤种老爹在他这里存在感根本不强,但他还是忍不住为施洛兰难过。
也为妈妈难过。
本来他们可以再见一面的。
录音的时间永远暂停在十九年前。那一年,白翎已经破壳落地。但之后的日子里,他和妈妈从未收到过帝国发来的任何消息。
这足以说明,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当时的中央通讯官,根本没把施洛兰的遗言转交给郁沉。
白翎隐隐约约觉得,施洛兰的死没那么简单。而且,这件事应该与隆梅勒无关。因为十九年前他只是一个小兵,这份录音,大概率是他事后为了满足癖好从其他渠道搞到的。
比起来,那个中央通讯官的疑点更大。
当天晚上,白翎联系了施洛兰,把电子孬爹喊出来旁敲侧击地问了下。
施洛兰:“中央通讯官?孬崽,你说的是当时驻守在军团,负责跟我对接的传令官吧。那小子后来高升了。”
说起来,他那煞笔儿子还欺负过我家孬崽!
白翎眉头蹙起:“高升?他现在还在帝国军部?”
施洛兰:“对啊,升成元帅了。”
元帅,萨瓦一世?
白翎眼眸一暗。
不对,是金雕。
·
“听说金雕元帅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能好过就见鬼了。要不是他决策失误,把防御指挥权交给隆梅勒那个半路出家的文员,也不会把半个军部都折进去。”
“真有那么严重吗?”
“何止!防御前线一毁,紧接着就是吞噬公爵的领地。公爵阁下已经为此发了好几次火,把金雕骂得狗血淋头呢。”
“那金雕没跟他们撕破脸?”
“撕破脸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毕竟我们都知道,六位……哦不现在是五位公爵,他们才是帝国军部真正的大靠山。”
陆航经过电击室,听到同事们在聊天。
这里没有网络,无法跟外界联系,但也不算是完全闭塞。
平日里,那些贵族心情好的时候,会允许守卫们进入会场。他们站在看台附近,经常能从贵族老爷们的闲聊里听到一些爆炸性消息。
除了外面发生的事,他们还会聊点圈内的轶闻。
可别小看这些只言片语,要是仔细听,就会发现里面信息量很大。贵族们谈笑风生间,经常提到某某官职的任免,哪些新贵讨喜,哪些老货遭人厌,加上派系之间的斗争,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必要风向标。
有人把这些官僚贵族之间的暗语,称为“智慧”。
只要掌握了这类智慧,就能平步青云,得到赏识。
所以之前陆航的同学,海逻,才会在刚开始以为陆航也是家里托关系送进来的。
海因茨带着他走进了那个宛如伤口一般燥热鲜红的房间。桌上依旧摆满奢华的食物,但现在这个点儿,显然还没有开动。
海因茨目不斜视未做停留。他直接带着陆航穿过长长的房间,来到另一端。
这扇金色的门,是陆航从触及的地方。感觉告诉他,这里就是整个基地的核心地带。
门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燥热黏到他的脸上。陆航抬眼望去,高高的台阶下竟是一处粗野的露天集市。
或者说,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充满着脱离电子信息的直白与粗犷。地中海式的夏季蓝天里,云朵在悠闲滚胖地飘,下面集市的白色帐子迎着风高高飘起,露出生锈粗钢笼子里正在嘶吼的猎物。
一只狮子在笼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狮子肉垫因为刻板行为擦出了血,被苍蝇和蚊子叮得一股腥臭味。它不耐烦地晃了晃尾巴,扇走那些讨厌的蚊虫,继续把凶狠的目光紧盯对面。
那里有一堆笼子。
笼底趴着一些翅膀破烂的孬。由于孬的状态不好,又是俯趴的姿势,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这里充满了腥臭和伤口腐烂的诡异甜味。
海因茨故作讲究地用白手绢捂住口鼻。他不经意瞥到一只猫头鹰,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不悦。
陆航第一次来,忍不住被这高度拟真的场景所震撼。如果不是知道头顶的天空是造价昂贵的全息影像,他会以为自己通过任意门穿越到了两千年前。
“请老爷们跟我过来,更换合适的衣服。”
容貌娇美的纤细黑皮肤美人走过来,带领他们往旁边走。他长得雌雄莫辨,陆航一时间分不清他/她的性别。
他们走到另一家商店,门头做得很古朴,是用稻草和泥捏的,写着“天堂岛”。
再看这里走动的商人,小贩和路人,无一不是漂亮柔美,容貌堪比天使。
天堂岛。
真讽刺。雌雄莫辨的天使扮成NPC提供服务,这里的人是把自己当成“上帝”吗。
陆航换上了指定的衣服,麻布的上衣长裤,还有草鞋。他转过头看,海因茨的款式要更为高级。
海因茨的袍子含着银丝,剪裁良好的布料垂在脚面显得十分飘逸,但他却不是很满意。
“穿上这个,会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没开化的野人。”
秘书:“老板,你像一颗包着剧毒海蜇馅的馄饨皮。”
海因茨:“是的,太廉价了,一点都配不上我。”
这时,黑皮美人给他递来了面具。
海因茨却一挥手:“我用不上这个,拿走。”
陆航不知道那面具的作用。他一路跟着走过去,充作NPC的路人们没有一个人戴着面具。
街道的两边随处可见巨大如蘑菇云一般的笠松,转过集市,一处石头建筑瞬间填满了视野。
它像是上帝掉落的权力指环,宏伟而庞大地卡在地表。
——环形剧院,或者说斗兽场。它的形状太出名,以至于陆航一眼就认了出来。
顺着石制拱门走进去,里面诡异得阴凉,走上二层观看台,陆航才看到了这里的全貌。
面具,面具,熙熙攘攘层层叠叠的黄金面具。
贵族们穿着神一样洁白的袍子,在看台按照等级高低落座,从前往后排着一二三号……一百二十号。
而下面的圆形剧场里,刚才那头狮子已经就位。它正饥饿地咆哮着,充满攻击性。
这是一个庞大的玩具。
陆航心底发凉。
这整个建筑,美貌路人,猛兽,鹰,都只不过是这群人聚会取乐的游戏。
其实事实就是如此。只要能在这里混个脸熟,那么今后进入官场,便会被自然而然地纳入圈子当做自己人。此后,升职加薪都不在话下。
陆航虽然对海因茨不太感冒,但他到底算是对方的卧底,便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办法把我弄出去?”
海因茨也很直接:“这里不是我地盘,你得自己想办法出去。去发挥你的特长,找个大腿抱。”
抱大腿?
海因茨“嗯”了声,转了转眼珠,体恤下属似的微笑:“那你更得好好努力,陆中校。毕竟只有往上爬,你才能有舒适的休息室和……小范围的,绝对的自由。”
陆航一下子听出他话中的提示,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高级休息室里没有监控,说不定可以当做安全屋。他突然意识到这点。
这个念头萦绕着他,促使他想做些什么。
陆航边琢磨边走,一抬头,那扇红彤彤的大门就在眼前。
超出道德底线的玩乐,让他们在私下里拧成一团,由此牢固地掌控着整个帝国根深蒂固的官僚体系。
秘书站在后面,闲聊似的说:
“据不完全统计,帝国有60%的升迁决策是在这里完成的。有些像酒桌文化,不是吗?”
那海因茨也是为这个来的?
而且情绪十分稳定。
公爵多看了他一眼,来了兴趣,“小子,你是什么鱼?”
陆航回答:“领航鱼。”
领航鱼,也叫舟鰤,是一种中规中矩不算奇特的鱼。他们各方面都不突出,唯一一点印象深刻的,可能就是擅长默不作声跟在鲨鱼身边,捡别人剩下的碎肉残渣吃。
海洋文明里的中产。
习惯跟着上层喝汤的种族。
难怪动作很快,态度也不卑不亢,让人觉得跟在旁边挺舒服。
他正好死了一个侍从,不如……
公爵扬起眉毛,故意抬了抬脚面。
陆航淡然地瞥了眼,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准备公爵擦拭被血弄脏的脚。
“别用抹布弄脏我的丝绸鞋子。”公爵忽然不悦。
陆航级别不够,无法下到看台前面,只能远远地看着海因茨走过去。
水母表情谦逊,卑微地弯下手指去亲湓剑鱼公爵的手,“二位公爵大人,相信你们也听说了,凯德陛下想要御驾亲征,狠狠给白翎一个教训。所以军费方面,还需要二位多多支持中央,可不能让陛下一头热血失了面子啊。”
剑鱼面具下的眉毛皱起,阴沉地说:“御驾亲征?开什么玩笑,凯德陛下怎么能把战争当儿戏!”
海因茨再次低下手指:“这……确实有不妥之处,所以您看该怎么办呢?”
这时,旁边的吞噬公爵忍不住暴躁地骂:“还问怎么办?凯德这小子真是不分轻重,要不是我们给他钱,他能过上富贵生活吗?现在居然舔着个脸,要我们赞助他御驾亲征,好大的口气。”
“水母奴隶,你现在滚回去告诉他,要是不肯安安分分地待在皇宫里,那就别做皇帝,反正有的是人想做!”
他话说得直白又不客气,显然没把凯德那条章鱼当回事。
这也难怪。毕竟吞噬鱼是出了名的爱财,他的领地最为富裕,但现在又紧贴着前线,情况最为危急。
当年他赞助几百亿给凯德修建空中行宫,现在他有难,这章鱼连句好话不说就算了,居然还派个家奴过来要钱。
真是给脸不要脸。
等这事安定下来,他看凯德这皇帝也别当了,他们五个公爵联手再推个更听话的上去好了。
白翎点点头,表示理解。帝国的管理系统出问题,肯定是因为老帝国覆灭,后面就缺少人维护了。不过比起换系统,他还是更愿意使用现在这个。
比如,他们每个帝国人手上戴的的禁制器,就是系统数据收集程序的一部分。而且这玩意不知道怎么运行的,辐射范围超级广,即使他都到野星了,依旧信号满格,数据上传速度飞快。
也不知道母机服务器到底埋在哪,这么牛!
至于逃出来之后,为什么没有摘下禁制环,原因也很简单——
忒弥斯系统是自行管理,自行运转的,是独立于政府的智能机械体系,并不受新帝国所控制。即便是暴君本人,都没有权限来调用它。这么规定,是为了防止权力滥用,也是系统推广者对于民众担心信息泄露而早早做出的承诺。
这么一来,暴君就无法通过禁制手环来控制他们。
自然就不存在危险。
相反,有了它,能严格监控每个人的行为,尤其是当alpha心怀不轨想犯罪,会被立即记录。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都有人钻空子。像革兰那群贵族,就能用特制屏蔽仪来欺骗系统,从而肆意玩弄omega军人。
但总而言之,在运行的这一百年里,它还是为法律定罪提供了各种有力证据,降低了70%的犯罪率,成为“公平”和“秩序”的象征。
可能也是为着这个目的,系统才会采用“忒弥斯”这位希腊的律法女神作为代号。
因为海因茨所做所为问心无愧。
与此同时,他听到旁边戴着面具的贵族毫不掩饰地嘲笑:
“海因茨又走了?我就说他是个没根的东西,他那b玩意根本不能用。”
陆航倒不赞同。
海因茨就算再无耻,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身为beta却能爬上权力巅峰,办公室离皇帝仅一步之遥,绝不是表面上奴颜婢膝的小丑。
陆航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他犹豫着想走,忽然看到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走出来,大声训斥着他的随从:
“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你妈生你之前把蛋夹碎了吗?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被一群学生劫走了车?到底是哪来的学生!”
“我,我,我不知道,阁下……我真的不知道,饶命啊!”
说着,随从已经颤颤巍巍地跪下去。
“您听我解释……我选的路线经过布布岛,那里荒无人烟,根本不可能有人。这次肯定只是意外……”
“该死!我那五十箱珠宝!”吞噬公爵气得发狂。
他不想听侍从的狡辩,一下子张开了长到耳朵边的深渊巨口,一口咬掉了侍从的脑袋。
他嘎吱嘎吱嚼了两下,吐在地上,变成一坨粉红带黑的泡泡糖一样黏腻的肉。
公爵左看右看,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守卫,冷声喊着:
“喂,你过来收拾一下。”
陆航抖了下,遂强行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小跑过去。他脱下上衣把那团肉包起来,光着精壮的上身,单手把无头鱼拽走。
干活很利索。
陆航浑身肢体僵了一下。
他是熟悉规则的聪明人,自然能听懂对方的意思。不用抹布,那就是要他……
陆航抿直薄唇,低着的头颅变得很重很重。他瞳孔晃动,想着自己至于吗,真的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掉尊严吗……好多人看着,真的好多人。
他应该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或许有其他办法。
正当他内心挣扎时,斗兽场内突然响起激烈的呼喊:
陆航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他松了口气。
可贵族们却不想善罢甘休,他们闹着:
“杀了他,杀了那个omega,杀了他给我们加餐。”
陆航听着,几乎咬碎了牙齿。怎么能有人邪恶到这种程度,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这时,有人跑上来,用一种询问主子能不能加菜的谦卑语气问:
“吞噬公爵阁下,我们能杀了八号吗?”
陆航心血冻住,想起那天在磨砂玻璃后的一声哀嚎。
什么雄性尊严,这世上还有东西比无辜的人命更重要吗?
吞噬公爵转头正要说话,忽然余光一瞥,发现那个愣住半天的领航鱼把头深深低下去。他五体投地,极尽卑微地趴在地上,舔掉了他脚上沾的脏污。
想到这里,吞噬公爵更是不把水母当回事,直接就打发他走。
水母这种出身,又是beta,根本连当他的侍从都不陪。居然敢站在旁边碍眼,挡着他看节目。
海因茨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离开。走之前,吞噬公爵在问侍从:
“今天是哪个表演?”
“回大人,好像是八号。”
“八号?他都上来多少回了,居然还没死,真是无趣。那我不看了,你跟我汇报一下我那五十箱珠宝落地联邦银行没有。”
“这……说来话长啊公爵大人……”
海因茨走到后排,路过陆航时使了个眼色,意味不明地说:
“把握机会。”
要是能塞个卧底给吞噬公爵,何乐而不为呢。
陆航没吱声,他看了眼水母,又看看下面的人,忽然发现海因茨是这群贵族里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
他不需要戴面具。
白翎下意识疑问,却发现郁沉有意无意朝这里瞄一眼,又不动声色转过去。
AI连忙找补:“咳,这也正常,哪个服务器用久了都要出点小毛病的。”周围的贵族们愣了下,遂露出刻薄的笑。
看来,又有新人要加入他们了。
被年轻的矫健的alpha当众臣服,公爵满意地笑了:“不错,现在你这样机灵的年轻人算是少见了。”
按照惯例,他准备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奖励。
当被问到想要什么的时候,陆航扯了下嘴角,用那种极度饥饿的,欲.望深重的语调缓慢说:
“尊敬的公爵陛下,我只是个小贵族,从来没见过今天这样刺激的场面。所以,我想要八号,那种能打败狮子的贱.货到底是什么滋味,我也想尝一尝。”
对于他的回答,公爵是毫不意外的。
或者说,陆航的用词和表现,都很符合他们筛选新人的规矩。
主动要omega玩,这小子确实挺适合这个圈子的。
于是公爵愉快吩咐:“把八号洗干净拖过来。今晚,他是这家伙的了。”
·
陆航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求生突破点,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色.魔。
当晚,全队的同事都知道抱上了公爵的大腿。
没过多久,门铃按响,八号的笼子被推进来。训鹰师毕恭毕敬地提醒他,千万不要打开电击锁链,因为这家伙性子很野,很可能会伤到陆航。
陆航高冷地说了声“我玩过的omega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不需要你教我”,啪得关上门。
之后的两天,陆航跟着吞噬公爵在斗兽场中活动。他知道自己不能止步于此,就主动请缨,说要帮助公爵规划转移财产的路线。
公爵看了他的履历,“指挥系第一名毕业?还真是专业对口。”
事情交给了陆航,他完成得相当出色,也因此换得了更多“享受”omega的机会。
陆航初来这里,只觉得受困,愤懑,但现在他忽然释然了。
如果你不能掀翻规则,那就适应它,等待时机。
等什么?
等着有能力的人来掀翻规则。
——等着白翎杀过来那天。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能无视半条人鱼跟他的约定: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他就会被人鱼杀死。
所以,他只能赌。
赌死神和白翎,哪个先来。
·
吞噬公爵对陆航的能力越来越满意,逐渐考虑将更多的事务交给他。其中一项,就是推举他加入新一轮的帝国军防御师指挥部。
海雾浓郁,大雨纷纷扬扬。在漆黑的夜色中,一束冷硬的光扫过来,那是舰船的侦查光柱。片刻,舱门开启,小兵们忙不迭上前撑伞,却被手背挡开。
“霍部长。”有人喊了一声,冒着雨小跑着过来。
穿着黑色雨衣的人走下来,步履雷厉风行。他气质很冷,有一头白发,但不会有人把他认成白司令。因为那双红瞳,还有略显妩媚的眼弧与平静的眼神,显然不属于会在办公室放丧病盆景的疯批美人白司令。
他的精神稳定率高多了。
不过今天却没有往常稳定。
传令官跑来,从霍鸢的眼底观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他心知对方心情不愉,便把嘴边花哨的恭维都紧急吞回去。
一路上,他除了说“白司令正在等您”,其他什么也没敢说。
公爵往军部塞人是很正常的事,谁也没对陆航的升迁有任何异议。
于是,他靠着公爵的大腿,连升两级,顶掉了死掉的戴维的位置,成为帝国军部新一批少将。
这类升迁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近日来,白翎他们缴获了不少敌军的终端和光脑设备,经过霍鸢带着一群专家破解,便找到几条内部交流频道。
“长官……我不知道你之前是哪个师的,但我应该叫你长官。请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我是个A性恋,我喜欢alpha……”
不知道是“长官”还是“A性恋”的关键词起了作用,八号僵硬的躯体稍微放松了一点,慢慢松开了掐在陆航脖子上的手。
陆航给他包扎完,又喂了一些饭和水给他。
八号吃完饭直接昏睡了过去。陆航把他搬到床上,自己在地板上搭了个被窝。
这一晚,他们什么也没说,但陆航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欣慰。
至少,这个无辜受苦的人,能脱离成夜的电击,好好睡一觉。
也能弥补他的良心。
专人专事,监听这些秘密频道的任务就交给了前帝国间谍部门成员,林鹤。
这天,林鹤听到了一则重要消息,有关下一场战役的新指挥官。
他人在野星,便就近报告给驻守大本营的霍鸢。
霍鸢点开监听记录看了下,前面都是些废话,只有几句是有效的。
[喂,鱼头,你听说没,咱们师指挥部突然空降一个少将,一个星期连升两级,比坐火箭还快。]
[这是怎么做到的??!!教我!]
[哈哈你就别想了,人家多会钻研,私底下找到机会给吞噬公爵当舔狗。舔得那叫一个厉害(物理上的),在场好多副官都瞧见了,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他是个花架子?]
[也不算吧,公爵反正一直在人前夸他来着,说这个陆航啊,干得是相当不错,脑子很转人也沉稳,就是私下有点小毛病……]
[啥毛病?]
[陆少将那方面实在是太贪了,天天都要玩omega,有时候一晚上要同时叫三四个陪着,比凯德陛下还荒.淫无度。你说,他是不是有性.瘾?]
霍鸢手一抖,贴着旧贴纸的移动光脑摔在地上,屏幕变得四分五裂。
他另一边还连着高级会议,只听到西武司在频道里阴沉地说:
“陆航是吧,白司令,我恳请您立即把这人加到战犯名单上,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