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151章他的殿下理应长命百岁……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萧晏行的话音落下,整个主帐内鸦雀无声,一如当初他提出那个大胆的夜袭计划一般,没有人敢轻易响应附和他的提议,因为谁都知道这个任务乃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倘若他们任务成功,确实可以为扬州拖得一日的时间,让叛军无法顺利攻城。
但如果他们失败了的话,那便是真的有去无回。
因而没人敢轻易吩咐萧晏行,有种胆怯感。
可萧晏行也没打算等着旁人说什么,他直接主动请缨道:“殿下,我自幼生活在南方,擅凫水,所以这次任务由我来执行最为妥当。”
这下旁人忍不住看向萧晏行,眼底实在是震惊。
这些天来,萧晏行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布置城防,都是游刃有余,特别是在率领众多将士出城应敌的时候,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很难让人想到,他竟是文官出身。
如今听他这般说,其他原本还畏畏缩缩的人,这下心中自然愧疚难当。
众人特别是武将此刻纷纷请战:“殿下,吾等乃是武将,这等冲锋陷阵之事岂能一直让萧司法这么个文官来做,吾等请命。”
一时间,请命之声在帐篷里响起,不绝于耳。
谢灵瑜望着众人,却是沉默无语。
因为这次任务着实是太过艰险,虽说若是真的能成功,不仅能重创叛军阵营,还能够阻挡叛军进攻的脚步。
此一去,便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即便谢灵瑜身为守城主将,此刻应该冷静自持,但是她也无法亲手送将士们走上这条绝路以换取全城百姓的活路。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萧晏行,谢灵瑜怎么舍得亲手送他去死呢。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待谢灵瑜的决定,唯有她才决定这件事。
许久,她声音艰难的开口问道:“这次行动,你有几分把握?”
萧晏行立即回复道:“回殿下,这几日下官观察风向,乃是呈现顺风之向,我们可以利用顺风采取火攻,到时候大火焚烧叛军营寨。叛军连日作战,比之我们更为疲倦不堪,只要我们战法得当,定然能拖上一日。到时候大周援军到来,全线进攻叛军,必定能大败叛军。”
见谢灵瑜还在犹豫,萧晏行再次开口劝说。
“殿下,如您所说的,西城门的城门已破,即便临时修补,但也成了扬州城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我们若还是一味的困守扬州城,明日叛军定然会全力攻打西门。到时候城门被攻破,便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我们坚守扬州这大半个月便是毁于一旦了。”
萧晏行所说的事情,也正是众人所担心的。
叛军经过这么多天之后,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接下来定然是集中所有兵力围攻此处,到时候只要围困住其他地方,西城门被迫便是指日可待。
“殿下,下官请战。”萧晏行再次开口。
谢灵瑜这次看向他,终于在他的眼神注视之下,轻轻点头:“好,本王同意这个法子。”
此后便是众人开始商议如何使用火攻,如何利用如今的顺风烧到叛军营帐。
先前叛军攻城时,谢灵瑜便曾经派人用火攻,在城墙上点燃蒿草,成功击退了叛军。
如今依旧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他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方式,务必拖住叛军。
只要一日。
只需要一日的时间,援军便能到达。
“虽然城中的火油也不多,但是为了能够让火势足够大,我会尽快让大家将火油凑足,至于人手,立刻清点城中会擅凫水的士兵,”谢灵瑜有条不紊开始安排。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不是那等畏缩不前之人。
于是几个人领了命令之后,立马离开营地,开始各自做准备。
毕竟今晚就要行动,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是不多
了,若不然的拖拖拉拉,反而会延误战机,到时候更是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机会。
只是众人离开之后,谢灵瑜将萧晏行喊住了。
帐篷内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本该说些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的话,可是谢灵瑜在此刻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纵然此番百般艰险,我要你活着回来。”
在良久之后,谢灵瑜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她知道战场之上,所有将士的性命都是同样宝贵的,但是即便她爱民如子,也无法亲眼看着萧晏行去赴死。
先前若不是萧晏行自己一直主动请缨,她是决计不想让他再这般冒险。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此一去还不知将来如何,我也只想请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谢灵瑜毫不犹豫说道:“你尽管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十万叛军被我们阻挡在城外大半个月,殿下已经做到了可以做的一切,将来殿下的忠君果敢必然会传遍天下。”
谢灵瑜不解他为何此刻说这些,但也知道他的话定然还未说完。
果然,在微微停顿之后,萧晏行望着谢灵瑜,轻声说道:“倘若,我是说倘若……”
“我未能完成任务,阻挡叛军,明日城破之时,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
这一瞬,谢灵瑜立刻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她所存与扬州城共存亡的死志,萧晏行早已经看在了眼中,所以这些天他拼命做尽一切,力保扬州城不破。
他就是怕一旦城破,谢灵瑜会当场自刎。
特别是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之后,他怕殿下真的像梦中那般英年早逝。
他的殿下理应长命百岁,享世间一切荣华。
这一刻谢灵瑜再也忍不住,她伸手紧紧抱住萧晏行,声音里早已溢出了哭腔:“辞安。”
这世间有一个人能这般在意她,以命护她,她便早已经值得了。
可是她却无法做出任何挽留他的举动,军令如山,既是已经决定,便再也反悔的可能性。
即便她再不想要萧晏行去做这件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况且如今她更是知道,他之所以非要去坚持这件事,也是为了保全她。
因为他真的害怕城破之时,谢灵瑜会宁为玉碎。
“阿瑜,别害怕,我定会护着你的,你一定会等来援军的。”
当谢灵瑜听到这句话时,眼泪几乎止不住的落下,她抱着他时泪珠一颗颗落在他的盔甲上,少女温热的泪珠在情郎的盔甲上肆无忌惮的滚落。
却不知,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时刻。
*
自从被扬州城守卫军几次三番在夜间袭击之后,叛军便将营地一路迁移,最后选定这处靠近水源之地。
大军人数众多,每日光是准备饭食都是一件极其繁重的事情,在此处驻扎能够就近取水。
而且这里最为重要的便是,此处因为背后环水,因而大大降低了夜晚巡逻的难度。
之前驻扎的营地,扬州守卫军曾经从不同方向夜袭营地。
即便没有造成叛军大面积伤亡,但是也给叛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任谁都不想自己在睡梦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谁?”突然叛军巡逻小队的队长似乎感觉到什么,朝着湖边看去,他身后的士兵更是齐刷刷的举刀朝着他所看向的地方。
但是湖边被厚而密实的芦苇荡遮住了,此时一阵风吹过,吹的芦苇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定睛看了半晌,这才发现只有轻轻摇晃着的芦苇荡。
还是队伍中一个和队长关系甚好的士兵开口说道:“大人,应该只是芦苇被风吹过的声音而已。我家乡也是南方,每到秋日里芦苇晚上便是这般,被风一吹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而且来来回回的飘荡着,好似人一般。”
巡逻队长瞧了半天之后,确实没瞧出问题,他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巡逻小队便缓缓离开了此处,朝着营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此刻身后宽阔的河面上,一行小船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营地,因为营地半夜时也生着火,明亮的火光在漆黑的夜晚之中,犹如一个巨大而醒目的指引,让绕道许久的守卫军也丝毫不会迷失方向。
几十艘小船潜行在江面上,因为周围太过漆黑,众人身上又皆是穿着深色衣裳,早已经跟夜色融为一体,即便是仔细看都不容易看见。
因为先前萧晏行便将一切事宜交代过,更是严禁小船上士兵随意说话。
因而除了小船划过时,泛起的水波之外,周围静谧的可怕。
而萧晏行所乘坐的小船便在最前方,他的小船周围还有好几条小船。
今夜他之所以向谢灵瑜请命,以火攻的方式自然也是心中有所成算。自从他跟三千卫在叛军中的内应联系上了之后,他便让对方将周围摸清楚。
好在对方在叛军中本就是身处不低的位置,况且叛军一路南下,扬州并非他们熟悉之地,因此需要人勘察附近的情况。
于是他便主动请缨做这件事。
这个内应本就没有受到谢献重视,况且如今谢献位高权重,周围多的是拍他马屁的人,所以他主动请缨做这种脏活累活,反而是旁人乐见的。
因而他带着一行人四处勘察,这才发现在离营地十里地的一处河湾,居然存放着大量小船。
后来他经过多番打听才知晓,原来这些乃是附近渔民的小船。
这些渔民本是以打渔为生,每日都要用这些小船在江面上打鱼,只是自从叛军来了之后,渔民们害怕被叛军抓了壮丁,便主动将小船留在这个河湾处,自己回家躲了起来。
毕竟扬州城这场攻防战,谁也说不清楚究竟何时才会结束。
这些住在扬州城外的渔民,心中虽然同情扬州城内的人,但是他们手无寸铁,只能先躲起来保护自己,待朝廷援军到来,将这些叛军赶走了,他们再继续过回从前的日子。
这种想法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普通老百姓谁不希望天下太平呢。
但是渔民躲起来了,这些小船却被留下了。
这个内应当时就莫名觉得这些小船只怕会派上些用场,毕竟他们如今身处扬州,周围水系发达,最是适合打水战的地方。
水站需要的不就是船只。
古有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不就是靠着这一只只小船。
果然,当这人将这数百只小船之事告诉萧晏行时,他心中便已经有所计较。只不过先前萧晏行所想的乃是,待朝廷援军到了之后,他们用小船渡河,绕道到叛军背后,利用火攻之后,再让朝廷援军在正面阻击。
到时候背面是火,前面是朝廷大军,叛军双面受困,岂有不败的道理。
但是如今朝廷大军还未到,但是整个扬州便已经面临城破的危机了,于是萧晏行不得不兵行险棋,带人火烧叛军营地。
只要能够拖延叛军脚步,阻止他们明日攻城的速度就好。
于是他们趁夜离开了扬州城,按照此人所说来到这处,好在扬州守卫军绝大多数都是扬州本地子弟。
所以萧晏行说起这个河湾时,便立刻有人回应,还说自己家便是住在那处。
他便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个河湾。
所以情况很顺利,他们没有走丝毫弯路,直奔着河湾,看到了藏在其中的数百只小船。
先前在城中选人的时候,便说过要擅凫水者。
队伍中的士兵都是擅长凫水的,因为他们都是在水边长大的,因而不仅会凫水,划船这等小事儿更是不再话下。
一路上他们都极其顺利,因而在众人接力划船之后,当真瞧见了远处亮着光的叛军营地。
待小船靠近营地之后,每条小船都深入芦苇之中,所有人取出身上背着的水囊,都是沉甸甸的。
只不过这次里面背着的并非是水。
大家分别打开水囊上塞子之后,便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溢出。
这是火油的味道。
等到所有人依照先前吩咐的那般,将水囊里的火油浇在了干枯的芦苇上,因为芦苇本就长得足够茂盛,密密麻麻,火油泼上去的时候即便往下滴,也不过是从这根芦苇上滴落到了另外一根芦苇叶上面。
众人安静而统一的做着同样的事情,直到水囊里的火油尽数被倾倒在芦苇上,这才纷纷停手。
随后一声鹧鸪叫声响起,因为这乃是江南常见的鸟鸣,因而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但是芦苇荡内一艘艘小船上的执桨人却知道,这乃是撤退的信号。
于是一艘艘小船便如来的那般,慢慢撤出了芦苇荡,顺着来时路撤退。
而芦苇荡内也还有最后十来艘小船并未离开。
这是萧晏行先前刻意挑选的,最为精锐的士兵,不仅身手好而且极擅长凫水,因此萧晏行选中他们成为最后的点火人。
火油已经在被泼洒在芦苇荡,如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便是点燃这场大火。
萧晏行让其他人先行离开,只留下负责点火的船只。
他也在留下的行列之中,此刻他正在感受芦苇荡内风速,此刻确实是顺风,但是风不够大。
他要的是足够大的风,在大火被点燃的顷刻之间,便将岸边的叛军营地变成一片火海,烧成人间地狱。
萧晏行安静坐在船头上面,感受着周围的风。
直到夜半时分,芦苇荡被吹得摇摇晃晃,影影绰绰的宛如一大片的人影般,风终于来了。
鹧鸪声响起,这次留下的点火手立即明白了,此乃行动的信号。
于是执桨人将小
船划到了芦苇荡的旁边,而早已经准备好的点火手,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燃起火苗之后,便朝着芦苇荡扔了过去。
小船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开,因为所有点火手都要确认自己点起的火能够烧起来。
终于一簇簇小火苗在碰到火油时,猛然迸起更大的火花,随后又点燃了旁边的芦苇,本就干燥的芦苇再加上泼洒的火油,干柴烈火,岂是等闲。
在大火烧起来之后,所有人齐心协力划着自己的小船,拼命远离芦苇荡,朝着远处更为安全的河面上拼命划去。
风起!
火烧!
几乎就是转息之间的事情,芦苇荡的火势连成了一片,又因为顺风的缘故,有些烧着的芦苇被风吹向了岸上,顺势烧着了河边的植物。
此时本就正值秋日,秋干物燥,一点火星子都可能引发一场大火。
更别说人为刻意制造的大火。
萧晏行的小船划到安全的地方河中央时,他便让人停下,他站在船里看着河对面,果然如他所愿的那般,大火真的烧向了敌军营地。
而原本正值睡梦中的敌军,再次被吵醒了。
只是这次等待着他们的并非是一点点小火,而是仿佛要毁天灭地的火灾。
可是很多人却压根不知道,这场大火又是从何处烧起来的。
眼前巨大的火焰,宛如从地狱而来。
也不知是从谁第一个说起来的,竟有士兵忍不住喊出:“天谴,这定然是天谴。”
莫名而起的大火,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寻常。
更别说这些连日以来征战不断的士兵,他们本来就有很多人是因为干旱而被迫称为士兵,跟着谢献造反。
如今上面那些人倒是吃香的喝辣的,但是这些普通士兵因为多日作战,早已经是困顿疲乏到了极限,再加上连日来攻打扬州城,却连连失利,士兵之中早已经怨声载道了。
谢献同样是从睡梦中被吵醒,当他看着眼前的大火,还有周围混乱不堪的救火场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当他让人去问,究竟如何起火时,竟没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反而还有一个将军居然跟他说道:“殿下,无人知晓是如何起火的,只是士兵们都在嚷嚷着这乃是天谴。”
“你们都是废物吗?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们居然也不约束这些士兵们,”谢献恨不得指着这些人的鼻子骂蠢货。
他气急败坏说道:“此等荒谬之言,若是谁敢再说,必军法处置。”
一时间,众人沉默不语。
只是因为这些人心头都忍不住想起了这位殿下当初的出师之名,他不也是打着牝鸡司晨,天将灾祸的名义,这才造的反。
他既然能以天谴煽动旁人造反,如今这个天谴的罪名落到了他自己头上,倒是气急败坏了。
但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自然也无人敢说。
就在谢献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从帐篷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人,众人一瞧,此人乃是谢献身边的智囊。
待谢献听到谋士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他当即从椅子上起身。
“当真是他?”谢献激动问道。
谋士颔首:“殿下,今夜这场火起的甚是蹊跷,定然是对方想好的火攻之策。先前我便吩咐人死死盯着扬州城,一旦有人出城也不可声张,就是为了来一个瓮中捉鳖。”
“好好好,好一个瓮中捉鳖。”
谢献激动了起来。
倒是一旁大帐内的其他人却没听清楚,但是谢献很快说道:“荣威将军你继续阻止士兵救火,常威将军你速速点兵五千人马,随我前去捉拿一人。”
“殿下,您要捉拿何人,竟需要五千人马?”被点名的常威将军瞬间震惊了。
自从谢献谋反之后,倒是给身边这些武官都赏赐了封号,一个个虽然还未打入长安,却早已经做着封狼居胥的美梦了。
“便是你们屡屡败于他手中的那人,”谢献扫视了众人一眼。
他这句话说完,众人心头便呼之欲出一个名字。
但谁也没敢说出口,最后反而是谢献冷笑着说道:“萧晏行。”
第152章 第152章今夜我们绝不退缩,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幕之下,皎洁而轻盈的月光洒落在湖面上,格外安静,但却有几十条小舟从湖面上轻荡而过。
每条小船上都能隐隐约约的看出,坐满了人。
或许是因为此刻已经早已经远离了叛军营地了,所以船上的人不像先前去时那般谨慎,有人开始小声说话。
“你们方才瞧见那个大火了吗?我瞧着那架势,只怕是要火烧连营了。”
一条小船上有人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说道。
旁边的人点头:“难怪萧大人让我们带上了城内全部的火油,方才尽数都倒在了芦苇之上,这么一烧,便是整片火海,叛军营帐只怕都要保不住了。”
方才他们虽然离开的早了些,但是也还是瞧见了远处的火势。
叛军先前频繁被扬州守卫军组成的夜袭队骚扰,后来他们为了防止夜袭队的骚扰,刻意将营地安置在靠近水边的地方。
这样三面临水,他们只需要守住唯一一处入口便好。
自然是不怕夜袭队夜里再来骚扰。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萧晏行居然找到了附近渔民遗留的小船,直接绕到了营地的后面,利用从水上火攻的方式,火烧芦苇,再波及附近的帐篷。
因为营地上的帐篷布置的都十分密集,当芦苇烧起来的时候,会烧到最靠近水边的帐篷,今夜又是顺风,此刻大风刮起正正是火烧连营的好戏。
“好了,萧大人说了要保持安静,”小船上的旁人低声提醒道。
于是余下的声音都尽数没了,周围再次只剩下小船划过时水波荡漾的声音。
待小船重新回到原先的浅湾之后,先上岸的人列队在岸边等待着,因为他们乃是先离开的,余下点火的船队还未归来。
又静候了两刻后,萧晏行所率领的点火船队终于抵达岸边。
“即刻返回城中,”待上了岸之后,萧晏行没有二话,立刻说道。
众人应是,便开始徒步返回城中。
为了掩盖他们这一支队伍的行踪,他们离开扬州城的时候并未骑马,即便是萧晏行也都是徒步赶到这个浅湾。
于是众人在夜幕之下,急速朝着扬州城赶去。
一切是那般顺利,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助他们。
毕竟他们竟没有折损一人,便将整个敌军营地烧得个人仰马翻。
如今想着之时,众人心底对于抵抗叛军,又是信心十足。
只觉得这些叛军也不足为惧。
这一切的念头盘旋在他们的脑海中,众人只满心想着待回去之后,该如何向身边之人诉说今夜的丰功伟绩。
“停,”突然间,萧晏行开口喊道。
随即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只见萧晏行侧耳听着从前面传来的动静,突然间他大声吼道:“准备迎敌。”
队伍之中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是没有人迟疑,所有人都将腰间的刀腾地一下拔了出来。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之时,便听到前方渐渐传来的马蹄声和匆忙脚步声。
原本只有萧晏行耳力过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随着声音渐渐的靠近,所有人都手拿武器严阵以待。
而随着马蹄声的靠近,原本漆黑的夜色也被一阵阵火光所映照的透亮,而对方所擒着的旗帜,也渐渐映照在所有人的眼中。
是叛军的旗帜。
原本心中还存着万一是自己人的期望,也在这一刻瞬间破灭了。
待对方领头之人也发现了这队人马,也让自己队伍停下,他不由仰头大笑:“萧晏行,你一而再再而三偷袭我大营,是不是以为本王便拿你没办法。”
来人正是叛军之首,楚郡王谢献。
他在大火烧起来的第一瞬间,便猜到此番偷袭定然又是萧晏行。
之
前叛军对于扬州城内的情况也并不熟悉,但是后来他们在战场上俘虏了扬州守
卫军之后,便让人严刑拷打这些士兵,从他们口中撬出了扬州城内的一部分情报。
再加上先前萧晏行率军出城迎战,几次都表现的格外骁勇善战,着实是给叛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而谢献便早已经知晓了他的姓氏名讳。
而之前有一次他们抓到的俘虏,乃是夜袭队的成员,因而他也知道原来之前几次带人夜晚滋扰叛军的人便是萧晏行。
于是谢献一直将萧晏行视作眼中钉。
今日城门口双方交战,萧晏行再次率军击退了叛军,谢献更是气得大骂手下将士,这么久了,竟还是被萧晏行打退,迟迟攻不下扬州。
谁成想晚上便又有了这出火烧连营的戏码,谢献虽然深知救火要紧,但是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抓住萧晏行的机会。
虽然他连放火之人是谁都不知道,但是他却觉得这么重要的行动,萧晏行定然会亲自出马。
果不其然,还真的让他猜中了。
先前谢献虽然不知扬州守卫军是从何处偷袭的,更是连他们的人影都没瞧见,但是他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偷袭成功之后,萧晏行定然会率队返回扬州城。
因而他们只要在返回扬州城的路上,守株待兔即刻。
“本王今夜便让你魂归此处。”
谢献看着最前方的萧晏行,冷笑一声后,会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进攻。
霎那间,谢献身后的士兵便犹如潮水般扑了上来,厮杀喊叫声将原本宁静而祥和的夜晚,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萧晏行眼看着对方人数几倍于己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便是举起手中长刀,瞬间厮杀进了战场之中。
他身手太好,普通士兵面对他时,几乎是照面便毙命。
刚开始敌方士兵还想要仗着人数众多,将萧晏行斩杀在当场,毕竟两方交战,若是能斩主帅,便能瞬间瓦解对方的气势,从而让对方溃败。
但是萧晏行身手太过凌厉,即便十几个人围攻他,都占不得一丁点便宜。
反而是叛军士兵在几次进攻之后,不仅没伤害萧晏行分毫,反而被对方斩杀数人之后,不由心中生出胆怯之意。
“今日乃是死战,诸位跟我一起冲出去吧。”
在周围敌人迟迟不敢上前时,萧晏行手握着一直在滴血的长刀,高声说道。
而扬州守卫军在看到萧晏行轻松便杀了这么多敌军,如今又听到他这么说,众人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子向死而生的豪迈志气。
既是前方已无出路,便杀出一条血路。
“杀。”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后在这片并不算大的地方,厮杀越发惨烈。
相较于扬州守卫军背水一战的血性,叛军这边反而斗志并没有那般强烈。他们都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被匆匆喊出帐篷之后,便瞧见了外面火光滔天。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时,便又被上官强行列队,前来追杀偷袭敌人。
当他们举着刀时,心中更多的是茫然。
方才他们前来围堵扬州守卫军之时,便已经看见原本只是在湖边燃烧的大火,此刻早已经蔓延到了岸上,成片成片的帐篷沾火即燃。
他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已经带到此处,追杀敌人。
因而当双方相遇的时候,前来偷袭的扬州守卫军早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心理准备,况且他们即将便要回到扬州城,又如何甘愿束手就擒。
两方人数相差巨大,却在厮杀的最开始,形成了一种势均力敌。
但是没有人是不会疲倦的,当敌军士兵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过来的时候,努力厮杀的扬州守卫军却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倒了下去。
眼看着周围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少,萧晏行动作虽没有迟缓,但是心头却渐渐沉了下去。
直到他为了救下近处的是士兵,长刀格挡过去,而身后终于露出了空隙。
随后一阵剧痛从他后背传了过来,在他救人而无法自爆的空档之间,敌军士兵的长刀终于砍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萧晏行紧紧咬着牙关,长刀一转,整个身体跟着扭转了过来,杀向了偷袭的叛军士兵。
对方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短时间反击,还未挥出第二刀,便已经毙命与萧晏行的刀下。
只是当第一个人偷袭得手之后,原本心生胆怯的叛军士兵,便发现即便萧晏行再身手过人,勇猛无敌,却也并非是真的金刚不坏之身。
他也是人,他也会流血。
他背后的那道伤口,流出的鲜血,便让周围的敌军宛如蝗虫般,蜂拥而至。
周围的厮杀声络绎不绝,扬州守卫军拼死抵抗,但是却还是抵挡不住一波波蜂拥而至的叛军士兵。
人数远胜于他们数倍之多的叛军士兵,踩着两方倒下士兵的尸体,朝着他们一次次冲击而来。
漫漫长夜之下,十几里外的扬州城,成了他们想要回去却永远无法抵达的梦乡。
周围穿着扬州守卫军衣服的人,越来越少了。
终于有几个士兵聚拢到了萧晏行身边,大喊道:“萧大人,小的们护着您突围吧。”
这一刻他们竟还想要保住萧晏行,只因为他们深知萧晏行对于扬州的重要性。
这些天来,要不是有殿下和萧大人苦苦支撑着,扬州城早已经陷落了,他们的家人也说不定早已经死在了叛军的屠城之中。
这些士兵比普通人要看得更为清楚,一旦城池陷落,普通百姓便是鱼肉。
所以到了生死抉择的这一刻,他们竟迸发出了全所未有的赴死决心。
“大人,扬州城还需要您,我们护送您冲出去。”
为首之人苦苦劝说道。
萧晏行望着周围,一个个士兵倒在眼前,但是仅存的人却依旧守在他的身前,一步不退,誓死要护着他突围。
许久,他轻声说道:“今日在此,我只想与诸位共生死。”
其实从带人离开扬州的时候,他心中便明白,这一战凶多吉少,但是他从未犹豫过。
如若以他之性命,换来扬州城能够继续固守,他绝无悔意。
因为他知道一旦扬州城破,便是殿下殒命之时,所以他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殿下的性命。
只要他拖住敌军,让他们明日无法进攻扬州城,让扬州等到援军到来。
殿下便不会有事的。
想到这里,萧晏行心中反而越发坦然,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个梦里他因为领兵在外,最后竟等来了殿下的死讯。
他如今依旧还能清楚记得自己听到消息时,那种浑身痛到几近麻木的感觉。
之前他也曾三番几次做过这样的梦,如果这便是老天爷给他的启示,那么这一次他定不会再让殿下先行离开。
他会守护殿下到最后。
“倘若我们今日要死在此处,我们便拉着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一并去死。”
萧晏行此刻朗声说道,而他说完他身边围着的士兵,竟一瞬间齐齐朝着不远处看去。
谢献此时还骑在马背上,他身边也有士兵围着,手里还拿着火把。
将他周围倒是照亮的一清二楚。
萧晏行再不犹豫,提刀便冲着谢献的方向杀了过去,而他身边的扬州守卫军们也彻底拿出了背水一战的孤勇,跟着萧晏行便开始冲了过去。
一时间,竟真的活生生让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是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谢献,周围敌军士兵也围了上来,双方再次厮杀成一团,只是这次扬州守卫军表现出来的英勇无畏,让敌军侧目。
连一直守在谢献身边的护卫,都忍不住上前低声劝说道:“殿下,我们还是往后退一些,以免伤了您的贵体。”
谢献一脸阴沉的望着不远处的萧晏行,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确实让他都心中发寒,但是他却还是强忍着说道:“我带了五千士兵,难道还拦不住一个萧晏行。”
况且众目睽
睽之下,他怎么退?又如何往后退?
毕竟这会儿士兵们都在跟扬州守卫军厮杀,他骑在马背上旁观本就已经是不利于军心,现在还要让他继续往后退,岂不是在告诉所有士兵,他这个主帅怕了。
就在谢献恼火之际,对面萧晏行竟已经杀了过来。
即便士兵用尽全力在阻拦着他,但是萧晏行似乎是打定主意,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将谢献斩落于马下。
今夜本是谢献生擒萧晏行的机会,但他亲自带兵追来后,也成了萧晏行的机会。
倘若萧晏行在今夜杀了谢献,明日叛军定然无力进攻。
而到时候朝廷援军到来,两军汇合便可反击叛军。
想到这里,萧晏行再不留一丝后手,此刻他宛如游龙般在战场上穿梭,竟直杀向了谢献。
“殿下小心,”谢献身边专门保护他的侍卫,立即提刀来迎。
但是因为萧晏行的刀一下削掉谢献所骑军马的鬓发,险些要划破谢献身上所穿的战甲,这一下当真也是吓到了谢献。
他策马便往后退了去,而马前方的护卫正在阻挡萧晏行。
“还请殿下退至安全之处,”一旁持刀的护卫赶紧劝说。
谢献还想要嘴硬,可是眼看着萧晏行一刀斩断侍卫的长刀,谢献吓得眼睛直跳,再不敢多说,策马便往后退。
而其他士兵则是再次围了上去,萧晏行再次陷入人海之中。
当周围跟他穿着同样战袍的人越来越少时,萧晏行手中的长刀也变得无比沉重,原本轻松挥舞着的长刀,此刻宛如千斤重。
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究他也是人。
面对眼前无穷无尽般的敌军,他也会累,也会快要举不动刀。
夜风起,吹得他衣袂翻起。
萧晏行纵横战场这么多次,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他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当他的后背被人偷袭时,他从地上翻滚而过,最后勉强以刀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单膝跪在地上,周围全都是叛军士兵。
这些人举着闪着寒光的兵器,慢慢开始靠近他。
萧晏行想要起身,但是他整个人犹如陷入泥浆之中,连腿都沉重的站不起。
而他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长刀举到自己的脖颈处,他决计不会自己落入敌军手中。
因为他知道俘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会让殿下看到他被押解到城楼下,不会让他的阿瑜因他而为难。
萧晏行微微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起谢灵瑜的模样。
殿下,终究还是无法回去见你。
就在萧晏行准备用力,用刀刃割断自己的脖颈时,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惨叫:“敌袭,有敌袭。”
而伴随而来的是,是破空的箭矢之音。
还有……
那道让他熟悉而瞬间眼热的声音,在夜空中乍然响起,宛如周身这一支支破空的利箭般,直接刺入了他的心口。
“救萧大人。”
萧晏行猛地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在黑夜之中如同浪潮般的骑兵奔袭而来,为首之人所穿的银甲在夜幕中格外耀眼夺目。
她骑在马背上,手持弓箭已然是射出,箭矢所到之处叫人胆战心惊。
“是永宁王率兵来了。”
旁边仅有的几个扬州守卫军,在绝望至极的时刻,居然看到真的有援军,瞬间由绝望变成无比振奋,当即又跟眼前的叛军士兵打斗了起来。
谢灵瑜策马一路狂奔,她身侧的王府护卫更是一刻都不敢停留的跟上。
但她的方向却始终只有一个。
或许是对于心爱之人的在意,哪怕是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周围虽有火把照明,她却还是能在略显昏暗的环境之中,迅速便找到了萧晏行的所在之处。
扬州增援的赶来,也对于叛军士兵来说,是致命打击。
在双方缠斗本就已是精疲力竭之时,一方却突然来了援兵,局势逆转只在瞬间,许多叛军士兵仓惶之间,竟直接扔下刀便要逃跑。
况且叛军主将谢献方才便往后退了出去,他这般行径,也是让叛军士兵毫无恋战之心。
哪怕还有人勉强大喊道:“援军根本没有多少人,我们抵挡得住。”
但是任凭如何威胁恐吓,这些叛军士兵竟都头也不回的逃跑。
原先还被包围的扬州守卫军,见状,心中迸发出滔天的杀气,似乎是要将这些时日以来,被围在扬州城内的仇恨和憋屈都要宣泄一空。
当萧晏行感觉到自己周遭原本围着的叛军,竟作鸟兽散去之后,他握着手中的刀竟许久都没动弹。
他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方才准备自刎时被用尽了。
谢灵瑜策马而来,待到了他跟前,直接翻身下马。
可是当她看清楚萧晏行此刻的姿势时,整个人直接扑上来,她竟想也不想直接抢过他还抵在脖颈上的长刀,直接扔到了一旁。
“辞安,别怕,我来了。”
明明是她在安慰人,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如从牙关里挤出来的般,连带着颤音都那样明显。
她看见架在了他脖颈上的那把长刀,那是他自己的佩刀。
所以她知道他为何这般,是方才叛军已经将他包围,他绝无被生擒的打算,打算自刎。
倘若她晚一步的话,这一刻她看见的便是萧晏行的尸体了。
这个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时,萧晏行整个人竟都忍不住在颤抖。
那种后怕至极的感觉,快要将她淹没。
但是萧晏行却是握住她的手掌,轻声说道:“阿瑜来救我了,所以我没事了。”
他也感觉到了谢灵瑜心头的感觉,所以如此说道。
谢灵瑜垂眸看着他身上的衣裳,有几处早已经被砍破了,还能看到绽开的皮肉,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她正要说什么,突然萧晏行微侧着耳畔,他立即说道:“殿下,快走。”
“怎么了?”谢灵瑜见他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边将他扶起一边问道。
萧晏行皱着眉宇:“我听到脚步声和马蹄声,有很多很多人。”
如今在扬州城附近还能有很多人,便是谢献的几十万叛军了,难不成是见谢献迟迟未回,叛军其他将领率着主力赶来了?
两人心中皆是同样的想法。
谢灵瑜也再不犹豫,扶着萧晏行说道:“你先上我的马。”
“不可,”萧晏行便要拒绝。
但是谢灵瑜随后又说道:“我们共乘一匹马。”
萧晏行这才没有再反抗,而是迅速上马,毕竟战场上兵贵神速,若是在此拉拉扯扯,说不定还会连累谢灵瑜。
因为萧晏行身上还有伤势,所以谢灵瑜便策马而行,让他坐在自己身后。
“只可惜这次又要让谢献跑了,”谢灵瑜惋惜看着前方。
此时扬州守卫军已经追赶敌军而去,他们是骑马而来的,而叛军士兵大部分都是徒步,因而轻易就被追上。
但是谢献周围都是骑兵护卫队,因而想要追上却甚是难矣。
谢灵瑜正要命令身旁的人吹响号角,让前方正在追击叛军的守卫军们撤回来,他们是来救人的,穷寇莫追。
虽然她心中也惋惜,错过了俘虏谢献的大好机会。
但是能够及时救下萧晏行,对于她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此刻前方突然有奔腾之声,犹如千军万马正疾驰而来,这次不用萧晏行这个耳力过人提醒,谢灵瑜都听到。
“殿下,立即召回追击的守卫军,我们要速速撤回扬州城,”萧晏行立即说道。
可是还未等吹响号角,便生出了变化,两人都忍不住皱眉。
但前方突然有一人单骑靠近,谢灵瑜见对方乃是孤身一人,并未惧怕,便立于马上,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谁?
直到马上之人愈靠愈近,待对方快到了谢灵瑜战马跟前,竟直接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单膝跪在地上:“末将贺兰放,前来救驾。”
谢灵瑜望着眼前单膝跪着的人,许久,竟说不出一句话。
“末将贺兰放,救驾来迟,还望殿下责罚。”
不知过了多久,谢灵瑜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般,只是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她的声音竟这般冷静:“贺兰放,你所率部众多少?”
“回殿下,圣人已任命左羽林卫李作安大将军作为讨伐叛军的主帅,率领二十万大军前来,末将乃是先锋官,率部三万人先行增援扬州城。”
谢灵瑜垂眸望着他:“将士们日夜兼程前来,可还有一战之力?”
“有,”贺兰放毫不犹豫说道。
谢灵瑜这次抬头望着远处,那正是谢献逃离的方向。
“那就随本王擒拿反贼。”
挨打了这般久,如今是他们反击的时刻了。
不等谢灵瑜再说话,坐在她背后的萧晏行开口说道:“殿下不必劝我回城,我愿随殿下同去。”
谁知谢灵瑜却仰头大笑:“今夜我们绝不退缩,一往无前,直取叛军!”
第153章 第153章真相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直取叛军!
当谢灵瑜率领贺兰放所带三万援军时,直扑叛军营地之时,大部分叛军依旧还在忙着灭火,萧晏行这一把火直烧的天地都变了色。
“杀!”
随着喊杀声响起,骑兵率先冲锋,直冲而去。
几乎便是手无寸铁的叛军,还未来得及反抗,胸口便已经被朝廷军的长刀所刺穿。
等叛军这边回过神,便要去拿武器反抗,却已是为时已晚。
因为场面太过混乱且被动,当叛军这边想要组织反击的时候,却早已经是军心溃散,勉强组成阵形还未成形,便又被朝廷军的骑兵冲散。
一时间,整个营地到处都是惨叫声,鲜血更是早已经浸湿了脚底下的这片土地。
而旁边的大火依旧没有熄灭,冲天的火光,将眼前这一幕映照着的如同炼狱。
谢灵瑜没有理会敌军大部队,她知道虽然叛军人数远远多过前来增援的朝廷军,但是叛军乃是匆忙之间迎战,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
“迅速找出谢献,擒贼先擒王,”谢灵瑜迅速对身边的人说道。
此刻在谢灵瑜身后之人齐齐称是。
随后谢灵瑜夹紧马腹,驱使马往前去,主帅大帐一般都在营地的中心区域,并且乃是最大最显眼的那顶,所以并不算难找。
谢灵瑜率人直奔主帐的时候,几乎未遭到任何阻挡。
但是原本重兵把守的主帐,此刻周围却没什么人,待谢灵瑜派人进去查看之后,查看之人便迅速出来。
“殿下,帐内空无一人。”
跑了?
谢灵瑜盯着眼前的大帐,便立即吩咐周围人说道:“立即传令下去,逆贼谢献已弃军逃跑,凡投降者不杀。”
如今叛军已是大势所去,但是谢灵瑜也不可能将这么人都杀了。
这些底层的士兵,也不过是被上面之人利用罢了。
很快,便有一队骑兵领命,开始沿着营地四处奔跑疾呼。
“传永宁王殿下命令,贼首谢献弃军逃跑,凡投降者不杀!”
“传永宁王殿下命令,贼首谢献弃军逃跑,凡投降者不杀!”
骑兵们的声音从原本只有少数人听到,渐渐传递到了所有叛军士兵的耳中,当这些士兵左看右看,却始终不见领头之人,心中便有所明白。
叮当。
当一把刀被扔在地上,有人高喊着:“我投降,我投降。”
不等他身边的战友反应过来,投降之人已经跑向了朝廷军的阵营。
当第一个投降之人出现的时候,整个叛军便如同决堤的豁口,扔掉手中武器的士兵越来越多,到后面即便还有副将想要阻止,却已被暴怒的士兵斩杀在当场。
大局已败,即便是最愚钝的人,都已经看出了眼下的局面。
谢灵瑜骑在马背上,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叛军士兵扔掉刀剑,举手投降,心中乃是百般感慨。
“本以为我今日会死在这里,”与她共骑一乘的萧晏行,也轻声说道。
局势变化只在瞬息之间,连萧晏行都未曾想到,今夜他们会等来援军。
但也正是因为他带着扬州守卫军,深夜偷袭叛军营地,火烧连营之后造成叛军的骚乱,这才让到来的朝廷军有了一举击溃叛军的机会。
兵败如山倒,在这一刻具象了出来。
“贺兰放,你的人在营地之中找到谢献了吗?”谢灵瑜对此刻来到她身前的贺兰放说道。
贺兰放当即摇头:“回殿下,并未发现逆贼谢献行踪。”
谢灵瑜抬头望向不远处,冷笑一声:“他跑不远的。”
说着,谢灵瑜便要带人前去追击谢献,贺兰放当即说道:“殿下,您身份尊重,岂能轻易涉险,不如让末将率兵追击谢献。”
“有些仇得本王亲自去报,”谢灵瑜神色坚定而冷漠。
贺兰放心下默然,他乃是出身永宁王府的参将,自然知道谢灵瑜和谢献之间的前仇旧恨,当年先永宁王便是死于楚王的刺杀。
如今楚王虽死,但是谢献乃是楚王之子,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谢灵瑜如今是定然不会放过谢献的。
那一夜,谢灵瑜带领三千骑兵,前去追击谢献。
谢献所逃的方向乃是明州,明州靠海,从海路可直接逃往高丽。当谢灵瑜得知谢献的逃亡方向之后,她便立马猜测到了对方的意图。
可见对方也想过一旦造反失败之后的退路。
这一追便是直至天明,当天光渐渐亮起时,不远处的青山清晰可见,一群山鸟不知是被晨光叫醒,还是被络绎不绝的马蹄声吵醒,从山林之中飞向天际。
也正是在此刻,谢灵瑜的兵马追上了谢献一行人。
只不过,她还未靠近便听到前方的打斗声,待一行人策马迎上时,就见前方已是战成一团。
此时萧晏行骑着马就在谢灵瑜的身侧,他抬眸看过去,仔细看了半晌:“这些人穿着的都是叛军的衣服。”
穿着同样叛军衣服的人,居然在这里打成一团了。
显然这实在是不对劲。
“我想应该逃亡的叛军内讧了,”一直在盯着远处的萧晏行又开口说道,他这般说倒也不是胡乱猜测。
兵败如山倒,这些人一路逃跑,而身后还有谢灵瑜带兵追赶着。
山穷水尽之时,自相残杀乃是人之常情。
“不好,”谢灵瑜突然说了一声,随后她便双腿夹紧马腹,便要再次策马。
但是萧晏行却转头看着她,阻止她说道:“殿下,小心,困兽亦有三分残勇。”
他是怕谢灵瑜贸然带人过去,倘若激起这些叛军士兵破釜沉舟,反而会让谢灵瑜处于危险之中。
但是谢灵瑜却等不及了,她说道:“若当真是叛军内讧,谢献现在只怕危险了。”
萧晏行一怔,他确实是万万没想到,谢灵瑜居然是担心谢献的安危。
“谢献的这条命,是我的。”
谢灵瑜再不犹豫,扬鞭策马便往前冲。
萧晏行也不再说什么,带人便跟了上去。
原本正在激烈交锋的叛军两方,竟没想到被敌人追赶上了,但是谢灵瑜没心情收拾这些叛军士兵,她策马向前,一路张望寻找着谢献的身影。
直到在一处溪水边,就看见被人紧紧围住的谢献。
显然此刻谢献已是到了绝境之处,而此刻带人围攻他的,正是他的部下。
原来谢献眼看着朝廷援军到来,而昨日己方营地在一片火海之中被朝廷军长驱直入,他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所以他还带着最为忠心的人马,便连夜逃跑。
只要他赶往明州,便可乘船直入高丽,到时候即便大业无望,却好歹能保住性命。
却不想当他率领手下一路逃往明州的时候,居然有部下反叛了。
他们杀死了忠于谢献的士兵,一路追杀谢献直至这个溪边。
“王敬意,本王待你何等恩重如山,你竟敢背叛本王,”谢献看着昔日里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面色铁青吼道。
对面的王敬意却咧嘴一笑:“既是如此,便请殿下束手就擒,也省得兄弟们动手了。毕竟只要有殿下这颗脑袋,我便可带着兄弟们向朝廷军投降。”
若是往日里,王敬意自是不敢背叛谢献。
但是如今,他们已是丧家之犬了。
如今唯有砍下谢献这个逆贼的脑袋,向朝廷投降,方可有一条活路。
于是这些士兵在王敬意的带领之下,毫不犹豫的反了,只是谢献身边也有一群忠心耿耿之人,誓死保护谢献。
这两拨人这才在这里杀成一团。
此刻谢献身边的人已经死伤殆尽,便是连他自己身上都有几处刀伤,而王敬意更是毫不犹豫,直接举起刀,便要向谢献的脖颈砍去。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锐利的破空之声,呼啸而至,那是箭矢划破虚空而发出的声音。
只见箭头疾如闪电般,便是一下刺穿了王敬意举着长刀的那条手臂。
他手中长刀,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下意识松手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下意识回头看向箭头所来的方向,就连原本觉得自己命已休,已经准备束手就擒的谢献,都忍不住带着期望的眼神看了过去。
他本以为是对自己忠心的部下,杀过来救自己了。
可是当他看清楚射箭之人,一颗心再次沉了下去。
就见骑在马背上的人,一手握长弓,一手拉着缰绳,驱使着马屁慢悠悠往前,仿佛此刻这里并不是杀机四伏的战场,而是长安西郊的猎兽场。
她方才也不过是随手放了一箭,救下了一只猎物而已。
这是她的猎物,她不允许旁人抢走。
而原本被射中手臂,恨不得将射箭之人千刀万剐的王敬意,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他竟是往前跑了几步,毫不犹豫直接跪在了谢灵瑜马匹的前面。
“殿下,小人王敬意愿拿反贼谢献头颅,敬献永宁王殿下。”
王敬意的声音里,带着谄媚的颤抖。
谢灵瑜却是连眼神的余光都没有分一丝给他,只是身后也有人喊道:“永宁王殿下在此,你们还不放下手中兵器投降。”
这些士兵本就是跟随者王敬意,想要杀掉谢献之后,向朝廷投降。
此话一出,所有叛军士兵都扔下了手中兵器。
谢献看到这一幕,心中再无一丝波澜。
在谢灵瑜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大势已去。
“紧赶慢赶,总算还是让本王赶上了,”当谢灵瑜策马来到谢献的面前时,她没有下马,而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这番举动有种将谢献踩在脚底下的感觉。
昨日之前,谢献还是带着数十万大军围攻扬州,势要活捉谢灵瑜。
可是现在,他却成了被活捉的那一个。
只是谢灵瑜玩味地打量着谢献许久,却是一点也没着急,仿佛是在细细打量着已经掉入她囚笼里的猎物,一点点看着他陷入垂死挣扎的境地。
果不其然,谢献没有忍住,率先开口。
“谢灵瑜,你想要如何?”谢献望着她,状似不屈的问道。
这句话听得谢灵瑜便是一阵好笑,她微微挑眉:“本王以为你看见本王想要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要杀就杀。”
谢灵瑜这毫不留情的讥讽之言,登时让谢献恼火的涨红了脸。
但是他偏偏居然忍住了,待过了许久,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这般莫名大笑,着实让人觉得奇怪,倘若是一般人便要开口去问,他缘何这般大笑。
但是谢灵瑜只是冷眼看着他,直到谢献的笑声越来越低。
直至最后,又是谢献没有忍住反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本王为何要笑你?”
“不想。”
谢灵瑜斩钉截铁说道
随后她挥挥手,便示意身后的士兵上前将谢献绑起来。
此人乃是此番叛乱之首,理应押解回长安交给圣人亲自处置,谢灵瑜自然不会越俎代庖。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先永宁王究竟因何而死吗?”
谢献突然不管不顾的喊了出声,显然他也没想到谢灵瑜竟是完全不接自己的茬。
但是在他喊完之后,谢灵瑜原本似笑非笑的脸一下冷了下来,宛如蒙上了一层薄冰,整个人陡然连气势都变得与方才不一样。
“倘若你不提我阿耶,押解你回长安的路上,你还会少受点罪。”
当年先楚王也是这般密谋叛乱,勾结三千卫欲行刺圣人,她阿耶以身挡剑,死在了那一场谋逆之中。
如今谢献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提到她父王之死。
谢灵瑜没有当场给他一刀,已是莫大的忍耐。
“放心吧,本王今日不会杀你,我会将你押解回,交给圣人处置。”
谢献乃是谋朝篡位的逆贼,倘若他今日被手底下这些士兵杀了也就罢了,偏偏他留得一条狗命,谢灵瑜便不能私自处置了他。
将他押解回长安,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谢献却看着她,忽地一笑:“我只是可怜你,居然跟你父王一样糊涂,一心给嘉明帝当狗。”
谢灵瑜冷笑:“圣人不计较你父王当年刺杀之事,顾念骨肉亲情,封你为楚郡王,你竟丝毫不念及圣人天恩,还敢谋反叛乱。”
“所以你就不好奇,为何我父王明明是意图刺杀圣人的大罪人,嘉明帝为何还封我为楚郡王?你不会当真以为你父王当年是死于我父王之手吧。”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好圣人借着我父王的手,除掉了他的心头大患。”
谢献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脸上闪过畅快之意。
显然他笃定谢灵瑜定会好奇,定会想要探究真相。
只要她好奇,他便有一丝机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谢灵瑜听罢,却是直接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嘴给我堵住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和他说说话。”
“谢灵瑜,你会后悔的。”
谢献这么喊着的时候,却已经被上来的几个士兵堵住了嘴。
原先还不可一世的谢献,瞬间成了阶下囚。
*
谢灵瑜带人返回叛军营地的时候,贺兰放已经带着先锋营收复了整个叛军营地,在看见她回来的时候,贺兰放也是急急迎了上来。
“殿下,您总算是平安归来了,”贺兰放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毕竟先前谢灵瑜带兵前去追谢献的时候,贺兰放是万般不情愿的,生怕谢灵瑜千金之躯有所闪失。
而此时谢灵瑜望着营地周围,原本水丰草美的江南之地,如今却是成了苍白一片,大火燃烧之后的余烬,让整片天地都有种凄凉之感。
“李大将军如今到何处了?”谢灵瑜环视四周,这才缓缓问道。
贺兰放回道:“殿下,末将已派斥候将此处消息传给了大将军,如今大将军已率领大军全力赶来。”
贺兰放所带的三万人马,乃是先锋部队,真正的大军速度还没有那么快。而领军之人便是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
他乃是圣人最为相信的将军,此番平乱也是被圣人委以重任。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扬州城不仅靠着两万士兵死死守住了城池。
更是以千余人的兵力配合贺兰放的三万先锋部队,一举击溃叛军,甚至还活捉了谢献,此等以少胜多,便是纵观史书也是难找。
但是谢灵瑜却没有想着立刻带人返回扬州城内。
她淡
然表示:“大军一路驰援扬州,甚是辛苦,如今虽说你带着先锋营击溃叛军,拿下如此大胜,但是毕竟主帅乃是李大将军。我们在此休整,待大将军率领大军到达之后,一齐进入扬州城。”
谢灵瑜说的十分明白,如今谢献已经被擒住了。
整个叛军早已经溃败之势。
但是他们也不能即刻返回扬州,毕竟李作安的大军还未到,叛军便已经败了,这岂不是夺了李作安的风头。
倘若李作安是个心胸狭窄的,只怕回头便要给贺兰放使绊子。
至于谢灵瑜自是不怵他的。
她这般思虑,也全然是为了贺兰放考虑。
“殿下用心良苦,”贺兰放当即说道。
谢灵瑜却摆了摆手,轻声叮嘱:“谢献虽说已被擒住,但他毕竟乃是此次谋逆主犯,即便死罪难逃,也要先行送回长安,让圣人亲自处置。所以没有本王的手谕,谁都不能靠近他。”
贺兰放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便当即应下。
谢灵瑜交代好这些后,贺兰放便说:“殿下您奔波了一夜,不如先去歇息会吧。”
她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待贺兰放退下之后,谢灵瑜便走了出去。
方才他们刚一回到营地,谢灵瑜便立马让萧晏行去营帐里歇息,他身上还有伤口,这会儿早已经有军医给他包扎治疗。
等她入了萧晏行所在的营帐,便见他安静躺在床上。
他强行跟着自己前去捉拿谢献,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伤口被重新包扎之后,他整个便也睡了过去。
谢灵瑜坐在他床榻边,安静望着他的睡颜。
这样一张清俊至极的脸庞,眼底却是染上了一层灰青,这么多来,他一直在守城的最前线,还多次带兵出城与敌人厮杀。
如今他早已经是累到至极了。
谢灵瑜心中不由想起谢献所说的话。
他说当年那场刺杀,是圣人借着楚王的手,除掉心头大患。
圣人的心头大患是谁?
三千卫?还是她的父王?
虽然方才谢灵瑜直接让人堵住了谢献的嘴,看似她没有相信他的话,但是事关她父王之死,她如何能不怀疑。
在得知萧晏行与三千卫的关系,谢灵瑜忍着心中悲痛,也将自己所爱之人彻底驱逐出了长安。
倘若当年真相,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般。
她所做的,对萧晏行来说,并不公平。
况且谢灵瑜这两年并非一无所获,最起码她已在调查当年萧晏行父亲崔知节的谋反之事。
如今看来,崔知节所谓的谋反,如何看都是一桩冤案。
“阿瑜,”突然一声低唤响起,将谢灵瑜原本飘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谢灵瑜低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人,不由心疼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方才大夫说了,你身子损耗太过厉害,需得好生静养。”
但是萧晏行似乎并未彻底醒来,他眼神里还透着些许迷茫般。
待过了片刻,他这才渐渐清明起来。
只是他伸手拽着她的手腕,突然轻声说:“阿瑜,上来。”
上来?
谢灵瑜一怔。
随后就见萧晏行又轻声说;“陪我躺上一会儿。”
谢灵瑜眨了眨眼眸,小声说:“我会打搅你歇息的。”
“阿瑜。”
萧晏行并未说其他劝慰的话,只是小声又唤了她的名字。
明明他并未太过示弱,可是谢灵瑜却莫名觉得,他这莫非是在撒娇?
堂堂萧晏行,一刀可斩敌将首级的萧晏行,似乎是在冲着她撒娇??
这般想着,谢灵瑜原本心头的婉拒,一下变得不那么坚定。
特别是这么多天以来,两人都紧绷着所有神经,面对扬州城外的数十万大军,全城几十万人的性命都担在他们的肩膀上。
他们还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和退却。
终于在这一刻,他们可以卸下心头的重担。
就连萧晏行似乎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于是谢灵瑜再不犹豫,果断脱了靴子躺在床上,陪着他一起睡下。
这一睡便是直到天黑,外面隐隐传来的声音,让谢灵瑜从睡梦中醒来。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看着床榻旁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刚坐起来,就见帐门口有了动静,待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萧晏行手中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醒了,”见她醒来,他温柔说道。
谢灵瑜见状,赶紧穿上靴子,便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她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不由嗔怪道:“你身上还有伤呢,应该卧床养伤。”
萧晏行倒是不以为然:“不过都是皮外伤,所以我便出去看了看。”
谢灵瑜知道她是不放心外面,虽然如今叛军早已经尽数投降,但是贺兰放带来的人不过才三万,如何处置这数十万的叛军,也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方才曹天已经来了一趟,扬州城内之事他暂时掌管,也出不了大纰漏,”萧晏行将外面的情况,简单向谢灵瑜说了说。
谢灵瑜先前来找萧晏行之时,便已经派了扬州守卫军回城中通报大捷。
想来曹天在得知朝廷援军到了,甚至还一举拿下了叛军,便连忙赶了过来。
只是他来了之后,只是见到了贺兰放。
他与贺兰放乃是头一回见面,勉强几句客气话也就算了。
幸亏中途萧晏行醒了,出了大帐,瞧见营地里分外热闹,知晓乃是曹天带着扬州守卫军还有一大批粮食补给,前来犒劳朝廷援军。
“粮食补给?扬州库房里的粮食都所剩无几了,他哪来的?”
谢灵瑜听到这个登时奇怪问道。
萧晏行:“曹天说他让人在全城通报了朝廷援军到来,打败了叛军之事,都没等他找上门,扬州城内的富商便纷纷上门求见他,说朝廷援军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愿意将家中最后剩余的粮食物资都献给我们,以来犒劳朝廷援军。”
谢灵瑜听罢,不禁冷笑了起来。
扬州城被围困了大半个月,城内粮草早已是告急,谢灵瑜先前几番亲自动员这些富商,想让他们与全城共度时艰。
可是这些人却是推三阻四,还是她放了狠话,这才吓唬住了这些人。
好歹让他们拿出了银钱和粮食。
如今朝廷援军一来,人还未进城内呢,他们便巴巴的送来粮草物资,当真是会见风使舵。
萧晏行走到一旁,提起帐内炉火上的热水,倒在一旁的铜盆上。
“这帮跳梁小丑不值得殿下生气,殿下先来洗漱,再吃些东西,”萧晏行轻笑说道。
谢灵瑜:“你身上有伤,这等事情让我自己来做便好。”
谁知萧晏行瞧着她,漆黑眼眸蕴着轻软笑意:“阿瑜金尊玉贵,岂是做这些事情的人。我自是愿意伺候阿瑜的。”
只是他说出伺候二字时,舌尖似是莫名卷了下来,有种说不出的缱绻暧昧。
登时大帐里漫溢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气息。
谢灵瑜偏偏是不服输的性子,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淡然说道:“那今晚,便让你伺候本王。”
萧晏行猛地掀起眼睑,朝着她看了过来。
直到许久后,萧晏行再次开口:“我会当真的。”
*
待夜幕降临,整个大营里渐渐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直至夜色彻底深了,原本安静的主帐突然被掀开了,两道身影从帐篷内走出,一前一后,两人甚至还有意避开了巡逻守卫。
直到两人来到大营角落的一处帐篷,这里守卫极其深夜,除了流动守卫之外,整个帐篷外面几步便是一个士兵。
士兵环绕着帐篷四周而立,所以压根不
存在有人能从帐篷后面偷偷潜入。
待两人刚到附近,还未靠近帐篷,便已经被士兵发现。
“来者何人,”士兵立即上前,手中长矛指向来人。
而来人身上穿着斗篷,带着巨大的帽子几乎将整张脸都覆盖住了,守卫十分警惕的看着这两人。
直到走在前面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永宁王令牌在此。”
虽然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守卫还是听出此人的声音十分纤细,乃是女子之声。
这个营地里,并无什么女子出入。
唯一一个女子,只怕便是永宁王殿下本人。
于是守卫上前仔细查看令牌,随后双膝跪地:“参见殿下。”
为首之人并未开口说话,只是收起令牌,便直接走入帐内。这个大帐跟先前主帐自是不能比的,狭小而憋屈,进来之后,一眼便将整个帐内的情况收纳眼底。
而原本已经躺在地上的人,在听到门口动静,猛地坐了起来。
他身上拴着的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谢献看着从帐外走进来的两人,浑身包裹的严实,似乎不想让人认出。
但是他盯着为首之人,却是轻嗤一声,随后他又慢条斯理的躺回地上,好整以暇的望着头顶,得意说道:“看来我先前所说的话,永宁王还是听了进去。”
谢献显然已经认出了为首之人便是谢灵瑜。
毕竟女子的身量即便裹了起来,也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而为首站着的人也在此刻慢慢掀开头上所带风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
谢灵瑜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谢献,却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半分恼火。
“后面站着怎么还藏着掖着,”谢献睨了谢灵瑜身后一眼,但是她身后站着的高大身影始终一动未动,也并未掀开风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谢灵瑜开门见山。
但是这会儿谢献反而不着急了,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谢灵瑜主动来见他,此刻他便掌握了主动权,变得有恃无恐了起来。
见他依旧躺在地上不动,谢灵瑜慢悠悠往前踱步。
在离谢献几步之处,她微微低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你觉得你养尊处优惯了,能熬得过几次严刑拷打?”
“威胁我?”谢献冷笑。
谢灵瑜淡然回道:“是提醒。”
她环顾了一眼帐篷,微微抿了下,随即溢出一声淡笑:“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便死。”
谢献被她这句话刺激的,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恶狠狠说道;“所有人都看见你将我活捉回来,我是要被送往长安的,在没见到皇帝之前,你岂能动我。”
“谋朝篡位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本王有什么不敢动你。更何况,一见到你,本王便想起了死去的父王,一时失控,失手杀了你。我想便是圣人,亦能理解我。”
听着谢灵瑜所说的话,谢献原本心底的得意一下烟消云散。
如今形势早已不利于他,他的生死确实是掌握在谢灵瑜手中。
“倘若我说,有什么好处呢,”谢献慢慢问道。
谢灵瑜冷眼望着他:“我说过,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那我何必要说,不如就此等死。”谢献回道。
谢灵瑜看着他,也没再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对方见状,沉默走了过去,一把擒住谢献的下巴,直接将一粒药丸扔进他口中,强迫他咽了下去。
谢献在挣脱束缚,怒道:“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吃了什么?”
在谢灵瑜的淡讽下,谢献只能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但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不对劲,自己虽然意识依旧清醒,但是浑身发软。
而喂给他东西的男人,此时也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匕首,轻松擒住他的手腕,刀尖对准他的手指。
男人开口说:“你虽然现在浑身发软无力,但是痛感是依旧能感受的。十指连心,倘若我若是剔掉你的指甲,你觉得你能忍到第几根手指?”
“萧晏行,你……”谢献怒吼道。
帽兜下的男人发出一声低笑,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开口说道;“殿下让你回答什么,你便说什么。”
“谢献别再妄想了,你的死罪必是逃脱不了,当初你谋逆之时便该想到今日,只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给你留个后。”
谢灵瑜冷漠说出最后的条件。
有舍便有得,今日她来找谢献,便已经想好了筹码。
果然,在听到此话,谢献猛地看向谢灵瑜:“当真?”
“本王既说出口,便一言九鼎。”谢灵瑜毫不犹豫。
谢献思虑再三,知晓自己到了如今地步,早已经是毫无一丝退路,倘若真的能保住一丝血脉,也算是对得起父王。
他不死心的问道:“你会保他平安吗?”
“本王可保他活着离开大周。”
这话的意思是要将他的后代驱逐出大周?
谢献眼底闪过震惊。
但是谢灵瑜却望着他,冷静说道:“你的后人必不能留在大周,要不然因你叛乱而死的这些冤魂将不得安息。”
一将功成万骨枯,谢献为了成就自己的王图霸业,叛乱谋反。
他从江西道一路打到扬州,所经城池,多少人因为他而丧命,谢灵瑜答应给他留下一丝血脉,便已是私心所致。
她必不能再答应更多,让他得寸进尺。
“好。”
*
谢献靠着身后的稻草堆上,整个人依旧还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只是这并不影响他说话。
“当年我父王确实一直想取圣人而代之,但是他在长安的势力早已被屠戮殆尽,迟迟找不到机会。”
谢灵瑜冷静听着他讲述当年之事,毕竟谢献年长她十几岁,当初楚王起事时,他已年长,只怕早已经参与其中。
“直到他看到崔知节死了,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或许来了。若是说当年帝位之争,我父王输在什么地方,只怕便是他手中没有三千卫,没有一手创立三千卫的崔知节和永宁王辅佐。”
谢灵瑜:“所以楚王便利用崔知节之死,策反了三千卫,让他们为他所用,行刺圣人密谋造反?”
谢献望着她:“看来你也调查了当年之事。”
可是下一刻他却忽地大笑了起来:“不过也不怪你会这般想,便是连我父王当年也是如此想,所以最后才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你什么意思?”谢灵瑜眼神不悦的看着他。
“因为当年与我父王一起图谋弑帝的,便是你的父亲先永宁王谢重润。”
此时一阵从帐门口的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将帐内的油灯上的火苗轻轻吹动着,整个帐内烛火摇曳,连带着谢灵瑜和萧晏行倒映在帐篷上的影子都轻轻摇晃了下。
但即便如此,却依旧挡不住他们心中的震惊。
她一直以来苦苦寻求的真凶,竟然是她父王自己吗?
是他引狼入室,最后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第154章 第154章这一世即便是捅破天,……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谢献所言实在是太过惊骇,谢灵瑜一直追寻的当年父王身死的真相,居然是父王与楚王密谋行刺圣人造反?
父王为何这般做?
就是因为崔知节身死,父王觉得是皇伯爷逼死了崔知节
可是这实在是说不通啊,即便父王与崔知节关系再亲密,又如何能亲密得过与皇伯爷的亲兄弟关系呢。
又或许是……
父王觉得圣人鸟尽藏弓,大肆屠杀助他登基的功
臣,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率先向圣人发难,也好过坐以待毙,最后落得跟崔知节一般的下场。
想到这里,谢灵瑜不由深吸一口气。
显然这个理由不无可能,特别是在当年圣人打压三千卫,甚至崔知节被安上了谋反罪名,活生生被逼死,或许都跟圣人脱不了关系。
“不可能。”
就在谢灵瑜心头一团乱麻,连思绪都紊乱的时候,旁边一道坚定的声音响起。
“你方才说若你父王当初也这般想,便不会落得这般万劫不复的下场,便是说当年你父王当年确有想要拉拢先永宁王,但是最终结果却不尽如他的意。”
萧晏行如此说道。
谢献抬头望着依旧披着帽兜之人,嗤笑了声。
但他并未否认。
此时醒过神来的谢灵瑜,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关心则乱,方才全然被谢献牵着鼻子走了。
她当即说道;“你最好老实一点,要不然我说的话,也可以不算数。”
谢献心头纵然有不服气,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全然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本。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谢灵瑜问道。
谢献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不错,当年我父王确实是借着崔知节之死,挑拨了皇帝和先永宁王的关系。毕竟崔知节当年何等从龙之功,却依旧还是被鸟尽弓藏。皇帝连一个臣子都不放过,又岂会放过一个姓谢的宗室亲王。”
毕竟对于嘉明帝而言,一个宗室亲王的威胁可远远比臣子的威胁更大。
况且先永宁王本就是先皇之子,跟皇帝乃是血亲兄弟,他若是当真反了,可比崔知节要更加名正言顺。
谢灵瑜听到这里,几度想要开口,她想要为自己的阿耶辩驳。
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我父王自然也不会平白相信先永宁王,直到先永宁王将整个长安布防图交了出来,甚至还策反了当时的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刺客一旦得手,李作安便可在短时间内控制整个皇城。”
“那时候几位皇子尚且年幼,我父王便可趁势登基。”
在谢献说完时,原本一直沉默的谢灵瑜突然笑了起来。
原本她只是轻笑,但似乎想到什么,越笑越大声。
直到谢献疑惑的望着她,谢灵瑜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父王费劲心力想要谋反,只是为了让楚王登基,成为新皇。”
“若我父王真的担忧圣人鸟尽弓藏,楚王便值得信赖吗?我父王难道就不担心楚王会同样这般对待他?”
所以在听到谢献这般说之后,谢灵瑜当即便想到,只怕当年她阿耶不过是跟楚王在虚与委蛇,并非真的想与他合谋造反。
这次谢献反倒并未动怒,他淡然说道:“连你都能猜出来,只可惜我父王当年却被蒙蔽了。”
“楚王当年早已经是起骑虎难下,即便他不反,圣人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想要利用我父王,做最后一击,倒也不难理解。”
此刻反倒是谢灵瑜理解地说道。
当时楚王境况只怕早已是不好,虽然圣人登基之后,并未动他。
但朝野都知道,他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
圣人对他动手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病急乱投医,或许崔知节之死,让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先永宁王谢重润身上。
谢重润也确实给了楚王希望,不仅给了他长安兵力布防图,还策动了左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一旦刺客当真杀了圣人,便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控制皇城。
几个皇子也不过堪堪成年而已,手中未掌权势。
楚王和永宁王联手之下,想要控制整个朝堂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如若先永宁王当真如楚王所想,只怕今日坐在朝堂上的是谁当真就说不好了。
但是谢灵瑜在听到谢献说,父王策反了左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就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倘若李作安真的参与所谓的谋反,他早就不会是左羽林卫大将军了。
更别说如今谢献造反,圣人钦点他为讨伐反贼的大将军,可见其深受圣人信任。
“好了,你说了这么多,我阿耶当年究竟被何人所杀?”
谢灵瑜追问说道。
谢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永宁王你这般聪明,都说到这里,还没想到害了你父王的真凶是谁吗?”
谢灵瑜怔住。
“不错,当年你父王确实是假意和我父王合作,一切不过都是他和嘉明帝的阴谋。他假意以三千卫要为崔知节报仇为由,派出三千卫与我父王所养死士,行刺杀任务,实则是为了将我父王手中的一干势力尽数铲除。”
果然。
谢灵瑜心底并未有一丝意外。
只是究竟何处出了差错,为何她父王会身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倘若我父王是那只可怜的蝉,你父王便是那个可笑的螳螂。他本以为带领三千卫将我父王势力彻底连根拔起,他便能保住三千卫。殊不知你的那位好圣人,一早便没打算让其他人活下来。我父王和崔知节所遗留的三千卫,都是他要彻底铲除的目标。”
“你父王所图谋,不过也是笑话一场。”
原本谢灵瑜心中不愿去想的最坏结果,便是在这一刻赤白的被谢献说出。
她本以为是三千卫与楚王合谋害死了她的父王,可最后却是皇伯爷。
父王去世之后,圣人不顾天下反对,让她承袭父王爵位。
更是待她比皇子公主更为宠爱。
在她心目中,皇伯爷早已是如父亲般的存在。
即便她知道帝王之道注定孤寡,但她一直以为皇伯爷和父王是不同的,他们是血亲兄弟,父王更是拼死助皇伯爷登上大位。
最终还为了保护皇伯爷,死于刺客之手。
这么多年,她所知道所相信的真相,都是这些。
“你是说圣人杀了我父王?”谢灵瑜最终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谢献:“皇帝事先早在四周布满了士兵,不管是我父王派出的刺客还是永宁王派去的三千卫都是插翅难逃。不过最终还是有少部分人,逃了出去。”
“你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在天罗地网之中逃出去的吗?”
谢献脸上充满了玩味,如今他这条命已是保不住了,倒是丝毫不用在意得罪谢灵瑜。
“是你的父王挟持了皇帝,逼迫皇帝放走三千卫。”
“最后先永宁王自杀以谢罪。”
谢灵瑜呆滞站在那里,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声音响起,甚至在这一刻许多曾经疑惑的事情,如今似乎都有了解释。
为何明明父王是为了救圣人而死,她母妃却非要将她送往上阳宫避祸。
在父王以死谢罪之后,圣人心头涌起了无数愧疚,这才会冒朝堂上下反对,也要封她为永宁王。
但是这份愧疚能持续多久呢。
就像当初圣人登基之时,难道他会没有与崔知节和先永宁王盟誓富贵与共。
到头来,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帝王一诺,有时重如泰山,有时却也可以轻如鸿毛。
“谢灵瑜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父王一心效忠皇帝,到头还不是被皇帝活生生逼死了。你也是,你拼命保住老皇帝的皇位。你以为他就会对你刮目相看吗?”
“你只会落得跟你父亲一样的下场。”
“功高震主,谢灵瑜,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
谢献的声音宛如诅咒般,在谢灵瑜耳畔响起。
直到萧晏行弯腰,狠狠给了他一拳,直接让原本疯狂叫嚣着的谢献,彻底闭了嘴。
谢灵瑜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待走到帐门口外时,她低声说道:“看好他,除了本王亲至,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他。”
“是,殿下,”门口守卫立即说道。
随后谢灵瑜头也不回的离开帐篷,萧晏行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回到先前萧晏行歇息的帐篷。
砰。
只见谢灵瑜在进入帐篷后,便伸手打在了帐篷内的木柱上。
“阿瑜,”萧晏行匆忙过来,拉过她的手仔细检查。
谢灵瑜望着眼前面露担忧而细心检查她手掌的萧晏行,突然伸手抱住他,低声说;“辞安,是我错了。”
当初她以为是三千卫勾结楚王,谋划了刺杀之事,这才让她父王身死。
明明当年萧晏行也不过是一介孩童,甚至那时候他已经历丧父丧母之痛,堂堂安国公府世孙,却只能流落他乡。
三千卫所行之事,全然与他无关,她却还是执拗的将一切怪罪在他身上。
何等荒谬,何等愚蠢。
更何况如今谢献所说,便是连三千卫的那些人,至死都是效忠着圣人。
是上位者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价值,彻底丢弃。
便是连谢灵瑜在听到这些时,心中只觉得这般悲凉。
这也是为何父王当年会选择自杀的原因吧,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追随着效忠着他的人,最后却一个个死在他的眼前。
他心中定然是绝望万分的。
谢献说的没错,是皇帝逼死了她的父王。
谢灵瑜不由冷笑了声,难怪在她父王死后,圣人会又是封她为永宁王,又是那般宠信疼爱她。
是因为她父王以死引起了皇帝最后的几分内疚吗?
“阿瑜,这一切并非你我之错,”萧晏行抱住她,轻声安慰。
但是谢灵瑜却不想要逃避,她仰头望着他:“我轻率的认定三千卫与楚王联手害死了我父王,但是如今,却才知道他们和你父亲都承受了无休无止的污蔑。”
虽然谢献所言,只是口说并无实据。
但是如今他还有他子嗣的命全然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又何必再大费周章的骗自己。
“谢献说当年三千卫有人活了下来,找到这些人,我们便能确定谢献所言真假。”
谢灵瑜低声说道。
萧晏行却摇头:“这些人早已不知所踪,我想或许当年皇帝当着先永宁王的面假意放走这些人,最后却还是将他们屠戮殆尽。毕竟当年在先永宁王死后,三千卫便遭到了彻底的清洗。若不是提前做了安排,只怕连如今这些都保不住。”
突然萧晏行怔住,许久他轻声说:“我先前一直以为那些安排是我父亲所做,但是我父亲死于秦州,长安事发乃是在他死之后许久。这些安排只怕都是先永宁王所做。”
“或许他心底已对皇帝有了戒备。”
萧晏行眼底也落进了无尽的悲凉:“只是他和我父亲一样,他们都不相信曾经生死与共之人,如今登上帝位后,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其实这个故事并不陌生,自古以来便有帝王诛杀功臣。
只是功臣心中尚且念及旧时之情,但是帝王却早已经在皇座之上冷了心肠。
君臣之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死去的是她的阿耶,谢灵瑜只觉得心头宛如千刀万剐般。
但下一刻,她突然抬起头,望向萧晏行。
“或许我们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萧晏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未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参与其中的三千卫确实很难找了,但是当年参与其中之人,却并不难寻。”
萧晏行这时猛然意识道:“李作安。”
方才谢献也说过,楚王之所以这般相信谢重润,是因为他还策反了当时时任羽林卫大将军的李作安。
李作安手握兵权,可以与他们里应外合,迅速控制整个皇城。
而事发之后,李作安并非出事,反而一如既往深受嘉明帝信任。
这便说明,当初所谓的策反定然是假的,更有可能是李作安也知晓嘉明帝和谢重润想要一举铲除楚王的计划。
甚至他事先还得知了,嘉明帝同样想要彻底铲除三千卫的计划。
如今李作安率兵赶赴而来,意图平叛,他们很快便能见面了。
前世她当真是活得浑浑噩噩啊。
这一世即便是捅破天,她也要找出真相。
*
次日,当浩浩荡荡的大军前来时,原本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先锋军还有扬州守卫军,同样翘首以盼着。
只见不远处的队伍里,突然有一行人策马而来。
待对方到了近处,原本站在队伍最前端的谢灵瑜便一眼认出,对方乃是此次朝廷平乱军的大将军李作安。
“末将参见殿下,”李作安到了跟前,便下马给谢灵瑜行礼。
李作安年纪本就如谢灵瑜父辈那般,她自然也不会自持身份,当即便下马上前,将对方扶了起来:“大将军一路辛苦了。”
“殿下坚守扬州这么久,才是真正的辛苦,末将先前来时,圣人便一直叮嘱务必要应该迎殿下平安返回长安。”
李作安看到谢灵瑜的时候,是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
当谢灵瑜让人提前送出谢献造反的战报,嘉明帝便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传旨,召谢灵瑜回长安。
但是即便传旨之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叛军的速度。
待他们赶到扬州附近时,叛军已经围了扬州城。
传旨之人只能再次急赶回长安,将永宁王被困于扬州城的消息,回禀圣人。
圣人自是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明明谢灵瑜已经提前将谢献造反的消息传了出来,为何她却没有及时离开扬州。
但是事已至此,唯有尽快派遣大军赶赴扬州平乱。
可调动几十万大军岂是轻易之事,大军所需辎重、军备、粮草皆是需要一一清点准备,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大军出发之时已过了十来日。
嘉明帝自然也可以调动扬州附近的军队,但是一来是这些军队也要守卫附近城池,以防叛军突袭。
二来便是在这种时候,为了防止周围军队主动向叛军投降,自是不能随意调动。
李作安被嘉明帝钦点为江南大总管,率领二十万大军直奔扬州而来。
而此时刚好回长安述职的贺兰放,在听闻殿下被困扬州,立刻请求一同前往。
圣人知道他乃是永宁王府出来的旧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竟能这般忠心,主动请缨讨伐反贼,直接钦点他为从四品宣威将军。
“让皇伯爷这般担忧,是本王草率了,”谢灵瑜轻声说道。
李作安看了一眼身后,忍不住说道:“昨日我已接到贺兰将军的战报,言明他在殿下的指挥下,已经大破敌军,更是生擒了贼首谢献。”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此番大破敌营打败叛军,却并非我的功劳,而是扬州代司马萧晏行大人的功劳。”
谢灵瑜直言不讳道。
先前萧晏行乃是扬州司法参军,但是自从前扬州司马宋元友心怀不轨,杀害扬州刺史魏安之后,便被谢灵瑜拿下。
之后谢灵瑜便亲自任命萧晏行为扬州代司马,统管整个扬州军务。
先前叛军围城之时,萧晏行身先士卒,率领扬州城军民一次又一次击退叛军,他这个代司马早已经让整个扬州守卫军和百姓们都心服口服。
而此时站在谢灵瑜身侧的萧晏行,也适时开口:“下官萧晏行,参见大将军。”
“萧大人,”李作安看向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先前与殿下查案的那位大人。
毕竟这般长相气度的年轻人,极为罕见,实在是叫人过目难忘。
即便李作安这等身处高位之人,却还是第一时间将萧晏行认了出来。
“既然大将军已经到了,不如我们便率领大军入城吧,”谢灵瑜知道这里并非说话闲聊之地,便主动说道。
倒是李作安说道:“殿下,大军人数众多,若是尽数入城,恐怕会叨扰百姓。不如便让大军在城外安置。”
谢灵瑜闻言,登时一愣。
她知道李作安此人,素来在朝中声名极好,又是得圣人看重,整个朝堂上下无人敢得罪他。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也是这等体恤百姓。
扬州城经过这么多日的围困,城中粮食其实早已经殆尽,即便要出城买粮食,一时半会只怕也买不回来。
李作安让大军在城外驻扎,确实是不会叨扰整个扬州百姓。
谢灵瑜却展颜笑道:“大军可留在城外,但是还得请大将军,毕竟从昨日起,扬州百姓便得知朝廷援军到来,正翘首以盼着呢。”
李作安却摇头道:“说来忏愧,此番评论末将却未能立下寸功,如何能担待得起来扬州百姓此等厚爱。”
但是谢灵瑜这会儿轻笑说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前夜若没有先锋军的及时赶到,我与萧司马便要命丧敌军之手。正因为大将军用兵如神,派出了先锋军这才将扭转了整个战局。”
李作安并不知道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毕竟贺兰放所发战报,只说是已经成功与永宁王殿下汇合,在殿下带领之下,大败叛军,生擒反贼谢献。
却没想到,若不是先锋军及时赶到,谢灵瑜都要有性命之忧了。
“大将军亲自率先锋军入城,方能彰显圣人的浩荡皇恩。”
李作安登时明白了谢灵瑜的意思,毕竟圣人派遣朝廷大军前来平乱,大军这般兴师动众,自然是要让扬州百姓乃至天下百姓都知晓,圣人绝技不会放弃任何一城百姓,更不会任由叛军嚣张。
“虽说叛军的主力部队在扬州大败,但是叛军从江西道一路打过来,如今还有数座城池沦陷与叛军之手,如今是时候该让叛军看看我们大周军队的威武。”
谢灵瑜这番话,也是让李作安心头大动。
先前他与永宁王殿下共事甚少,如今他在她身上,似乎真的瞧见了故人之姿。
随后李作安便传令下去,先锋军随他一同入城,而大军则是驻扎在扬州城外。
待他们骑在
马上,朝着扬州城前进。
到了城门外时,远远的便看着洞开的大门,还有断壁残垣的城墙。
城墙上的的残缺清楚地提醒着到来的众人,这座城池在过去半个多月里遭遇着何等紧张又惨烈的战事。
到了城门口,即将入城之时,城墙上的血腥味似乎都未散去。
当谢灵瑜策马进入城门,城墙上响起振奋人心的擂鼓声,伴随着长而高亢长角之声,交织成庄重而严肃的胜利号角,在恭迎着他们入城。
而早早得了消息的百姓,此时早已经站在主道两旁,张望着凯旋的将士们。
直到最后留守在城中的守卫军,将手中长矛击打着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之后,高声吼了出来。
“恭迎殿下凯旋归城!”
“恭迎殿下凯旋归城!”
随着守卫军们喊出声音后,城中百姓也开始跟着喊了起来,整座城市都在为他们欢呼。
谢灵瑜骑在马背上,聆听着整座城池里响起的巨大欢呼。
第155章 第155章我宁愿不成为永宁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殿下,柳大人求见。”
经过漫长而充足的歇息之后,谢灵瑜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虽然昨夜在帐篷里也有歇息,但是到底那里的行军床窄小而又硬挺。
如今回了城内,一切有种尘埃落地的安稳。
因而她睡起来也格外安稳。
她这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此刻她起身更衣,原本出去让厨房准备膳食的听荷却突然折返了回来。
她入内脸带惊喜的说了这句话。
谢灵瑜一怔,下意识问道:“柳大人?”
随后她立即说:“是柳郗?”
听荷欢快点头:“正是柳大人呢,原来这次他也随大军一同前来了。”
这两年柳郗已经从原本的大理寺少卿,直升为刑部侍郎,与谢灵瑜的关系也是越发亲密。
只因柳郗此人为官太过刚正,又不结党营私,查起案来更是六亲不认。
自然朝中有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先前他几次被弹劾,都是谢灵瑜亲自向圣人求情,这才让他顺利过关。
没成想他竟也来了扬州。
在经历这般大难之后,见到旧故,总有种说不出的心情。
便是谢灵瑜都忍不住心头有些激动。
“快,快将柳大人请进来,”谢灵瑜急切说道。
听荷见殿下这般展颜,当即便开心走了出去,去将柳郗请进来。
待一道纤瘦身影出现在门口,谢灵瑜嘴角已是微微弯起,直到对方进门后便恭敬行礼道:“下官柳郗,参见殿下。”
“柳大人从长安远道而来,还非要与本王这般客气吗?”
柳郗轻轻抬头,望着正对面的女子,虽然不过两月未见,但是眼前之人却与先前初初离开长安的人,似乎大不相同。
谢灵瑜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全然没有一点钗环,脸庞依旧清丽绝伦,但是漆黑眼眸里的寒光凌冽,整个人不再单单是那种雍容华贵的贵胄气度,而是犹如一把开了刃的利剑般坚韧锋利。
果然经历了血与火的战争,便是曾经的长安贵女,也宛如重活了一次。
她蜕变的险些叫人不敢认了。
“见殿下一切安好,下官心中甚是欢喜,”柳郗轻声说道。
柳郗一向内敛,更不会行谄媚之事,如今他能说出这句话,也实乃出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