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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一听到谢灵瑜竟是来巡视今科乡试,当即脑袋嗡的一下,他声音颤抖说道:“大人,扬州乡试一向清正廉洁,绝无作弊之举。”

“唉,魏刺史,”谢灵瑜微拖了下调子,轻声说道:“我自是知道,江南人杰地灵,扬州更是人才辈出。此番巡视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魏安虽然听着这样的话,可是哪敢尽信啊。

堂堂礼部尚书,正一品亲王,圣人身边的宠臣,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乡试例行巡视,便不远千里迢迢来到了扬州。

这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但是谢灵瑜似乎也瞧出他脸上的不敢置信,随后她轻声说道:“自然也还有一事。”

果然!

魏安当即心尖一颤,有种意料之中的安心。

随后谢灵瑜淡声表示:“南诏国旧主已去,新王刚立,便派人了使臣前来大周,要求求见圣人。南诏国一向桀骜不驯,在边境更是屡屡生事。如今新王登位,意图与我大周修好,故特派密使前来。”

“但是南诏国内新王尚未彻底巩固权势,内部者反对者也甚多,因而此事需得秘密。”

随后谢灵瑜朝着魏安瞥了一眼,轻声说道:“但是魏大人你不一样,你乃是扬州刺史,圣人信任之人。是以本官此番秘密所行之事,你亦可知晓。”

先前谢灵瑜到了府衙之后,便屏退了左右,只将他一人留了下来。

虽说此番之举,乃是对他的重视,但是魏安到底还是心底忐忑。

可是如今听到谢灵瑜甚至将自己秘密所行之事,都和盘托出,可见殿下和圣人对自己的信任。

说来也是,他毕竟还是扬州刺史,殿下行事定是需要他的协助。

“大人只管放心,下官必誓死协助大人完成此番秘密行动,”魏安激动说道。

谢灵瑜温和安抚说道:“魏刺史不必如此紧张,一个南诏国的秘密使臣而已,还未到如此地步呢。”

待又说了两句之后,谢灵瑜便轻声说道:“既如此,魏刺史便先行离开吧,本官也有些疲乏了。”

“是,大人,下官就不多加打扰了,”魏安低声说道。

说罢,他便退了出去。

待他一路脚步轻盈的离开,到了府衙前院的时候,就瞧着一众穿着官袍的扬州官员,正齐齐站在庭院内。

待瞧见他出现,众人纷纷上前。

“刺史大人,殿下可如何说?”

“大人,殿下可曾传唤我等扬州官员?”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魏安竟也没生气,他好脾气的听着众人问完,这才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

“诸位大人,我方才面见尚书大人,大人因着舟车劳顿,所以今日接风宴席便取消了,”魏安刚一说完,便听到周围唉声叹气。

扬州远离长安,平日里不见天颜,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接触到长安而来的大人物。

结果竟然连接风宴都取消了。

魏安见他们这般失望,赶紧解释说道:“虽说今日大人累了,但是待过几日大人休息好了,本官定会为尚书大人办一场接风宴。到时候诸位都有机会能够面见尚书大人。”

“刺史不愧是咱们扬州的主官,此等事情还是得需要依赖刺史大人周旋。”

“我等谨遵刺史大人之命。”

魏安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朝着一旁的司马宋元友瞥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得意。

如若说这扬州官员之中,还真有人不服气他的,这个宋元友便是头一个。

此人乃是名门之后,生性高傲,又加上确实有些才智,算得上是个人才。倘若他只是有才智,倒也罢了。

偏偏这人还是满身的傲气,还真让他笼络了一些扬州官员聚集在他身边。

魏安此人虽是扬州主官,但是说到底他性子偏温和,并非那等强硬之人,再加上宋元友又未曾犯下什么大错,因而他确实是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但是没想到,如今永宁王殿下来了,一来便对他如此信任。

可见在这位殿下心目中,还是自己这个扬州刺史更有些地位。

“好了,大家若是无事的话,就先行散了吧,也别围在此处,免得打扰尚书大人的清净,”魏安此时倒是说一不二了起来。

随后众人哪怕心底再不情愿,还是起身离开了。

只是待众人散去之后,魏安刚也要回去,却见有一人去而复返。

待他瞧清楚来人的时候,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定有人不死心,会去而复返。但是我倒是未想到,竟是辞安你啊。”

来人正是萧晏行。

只见他依旧是先前一身浅白色长袍,整个人被衬得高洁而俊雅,玉树临风,好不风流洒脱。

魏安心底都不由感叹,此等好人才,不愧他家里那个女儿死活喜欢人家。

“大人,我想问殿下可曾提及我,”萧晏行竟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抒来意。

魏安愣了下,露出安慰的表情,轻声说道:“辞安,你也不必着急。大人刚到扬州,还未曾召见扬州官员。不过你乃是大人的旧部,到时候定然会召见你的。”

萧晏行听着魏刺史这等安慰之言,心底却是说不出的感觉。

召见吗?

曾几何时,他要见谢灵瑜时,不过是一墙之隔。

那个小院里,两人朝夕相处的场景,如今再回想已然是模糊的宛如上一世。

但是魏安并不知两人之间的过往,他还以为萧晏行如此着急见谢灵瑜,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从前的上官,有所表现呢。

“辞安,自从你成为扬州司法参军之后,屡屡破坏大案,扬州民风越发清明,不管是百姓还是本刺史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你放心,只要尚书大人召见扬州官员,我定会引荐你的。”

魏安对于萧晏行还是颇为看重的,毕竟对方连连破获大案,也是肃清了扬州。

况且先前宋元友几次拉拢萧晏行的时候,他都不为所动,这点更是让魏安喜欢的很。

见魏安如此说,萧晏行也自知此番会无功而返。

他本想再问,但是转念一想,却又停住了。

入夜。

整个刺史府衙安静的过分,谢灵瑜入住的院落,早已经前后都换上了永宁王的亲卫,其他人无殿下允许,更是不准进入院内。

就连魏安想要进入,都要派人通传一声。

而此时厢房内的灯火依旧通明,即便此刻,此间主人也未曾安歇。

但是就在这无比安静的夜晚之中,突然房顶上传来极轻的一声,但是这声音太轻,连此时刚走过去的守卫也并未察觉。

就这样房顶上那道极轻的声音,一路朝着院落的正房而去。

虽然院子外面布满了巡逻的亲卫,但是院内却是安静极了。

看起来是此时住在这里的人,确实喜欢清净。

毕竟任谁看来,只要将院子各个出口守住了,谁都插翅难飞入。

但是一个修长而利落的黑色身影,便这样犹如从树上落下的一片树叶般,轻盈而无声的靠近了房门口。

待他推门而入时,突然从门里一道寒光迎面刺了出来。

黑影倒飞而出之后,寒光紧随其后,那是一把薄而锋利的长刀,只见刀刃如长蛇般,紧随着黑影飞舞不停。

但即便黑影手中并无武器,但是黑影在长刀无情攻势之下,依旧游刃有余。

两人缠斗之间,已到了院落。

但奇怪的是,手持长刀之人也并无高声呼唤,引来门外的守卫。

直到一道浅蓝色身影出现在洞开的门口,她安静看着院落中,已经缠斗在一处的两人,眼神之中流露饶有兴趣的表情。

直到门口之人开口道:“武忧,住手。”

这一声说完之后,手持长刀的人当即收回了自己的长刀,站定在原地。

定睛一看,她虽是一身男装打扮,但确实是个女子。

此人便是谢灵瑜的贴身护卫,武忧。

她承袭了她兄长的位置,入了永宁王王府,又因为也是女儿身,适合贴身保护谢灵瑜。所以从她入王府开始,便是谢灵瑜的贴身护卫。

“大胆狂徒,竟敢夜窥殿下。”

武忧虽然已经停下,却还是不忘斥骂了一句。

但是对面的黑影却并未说话,因为此刻黑影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谢灵瑜。

随后他轻轻扯下覆在脸上的黑巾,整张脸露了出来。

武忧看着眼前之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显然她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曾经在长安与谢灵瑜相处甚密的那位鸿胪寺丞大人。

而萧晏行并未在意旁人如何看他。

因为他此刻眼中只倒映着那一道纤细的身影。

这一次,不同于码头上的擦肩而过,两人四目相对。

“武忧,你先退下吧,”谢灵瑜终于开口。

武忧立即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倒不是她不担心殿下,而是知道眼前的萧晏行绝不会伤害殿下。

毕竟他们曾经乃是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侣。

谢灵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重新步入房中。

萧晏行跟在后面,待入了房中,四下无人,看得出来房中除了先前的武忧护卫在侧,连贴身侍女都不在。

直到萧晏行进了房中,将房门反手关上。

两人都依旧一言不发。

但此时谢灵瑜已经重新回到了先前所坐着的书桌前,只见案桌上摆着信件,似是刚拆封的,她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淡然而安静。

“殿下在等我。”

突然房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这是萧晏行所说出口的话。

对面的谢灵瑜嘴角轻轻掀起,随后她手指捏着信件,缓缓站了起来。

“一月前,本王收到一封密报,扬州有人密谋造反,有反上之嫌,”谢灵瑜轻声说道。

萧晏行抬眸望向她,轻声说:“既是扬州有人有这等不臣之心,殿下便不该以身犯险。”

“若是当真有这样的乱臣贼子,理应诛杀之,本王何惧之有,”谢灵瑜轻声一笑,随后她轻轻起身,将手中的那封信扬起。

直到她说道:“只是本王好奇的是,这封告密信又是谁写的呢。”

对面的萧晏行沉默不语。

“萧司法既是无话与本王说的话,便告退吧,”谢灵瑜直接开口送客。

此时萧晏行这才抬头看向谢灵瑜的

脸,问道:“一别两年,殿下可还安好?”

谢灵瑜在片刻沉默后,轻声说道:“甚好。”

这句话当真不是逞强之言,两年之间,永宁王谢灵瑜从鸿胪寺少卿一跃成为礼部尚书,成为掌管六部之一的权臣。

更因她深受圣人宠爱,便是连号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见了她,都要客气几分。

从最初在众人的反对声之中,以女子之身入了朝堂,到如今成为户部尚书。

谢灵瑜这一条路已走得太远。

只是一开始她的身边有着萧晏行的陪伴,到了如今却已身边物是人非。但她从未退缩,依旧将自己的路走的更为坚定。

“殿下,”萧晏行却还是轻唤了一声。

两年未见,他们天隔一方,原以为之间早会有看不见的隔阂。

可是当萧晏行在看到谢灵瑜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坚硬都化成了柔软。

突然,他看向谢灵瑜轻轻笑了声,随后他说道:“离开长安时,我未能向殿下当面辞行,所以心底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殿下。”

谢灵瑜并未反问,只是安静望着他。

直到萧晏行轻声问道:“阿瑜,你可会想我?”

这一刻,原本房间之中那股子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清冷和疏离,似乎突然被融化。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记忆,如同突然从水底漂浮而起,变得清晰而鲜明。

他们拥抱彼此时的场景,在极乐楼外面萧晏行以身为她挡箭的场景,还有在狩猎场当黑熊扑来时,他从天而降的场面。

那些温情的,带着血腥的刺激的,都宛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清晰而过。

“没关系,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念阿瑜。”

萧晏行却似乎并不期望着她的回答,因为他已经给了自己的回答。

不管她是否曾经想过自己,都无妨,因为他从未停止思念她。

“所以才会有这封信的出现?”谢灵瑜突然轻声说道。

萧晏行却微微皱眉,许久,他轻声说:“我既期盼着,却又不希望你来。”

期盼着她来,是因为想要重新见到她。

但是不希望她来,是因为扬州确实暗藏着危机,而这危机或许会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他又不希望她涉险。

“我来是因为我要平息这里的问题,”谢灵瑜冷静的看着萧晏行。

萧晏行却并不意外,在他离开长安之时,他便已知道谢灵瑜的决心。

倘若他无法拿出证据证明三千卫并未作上叛乱,她依旧还会像从前那般,即便不杀他也绝不会留他。

她会如她曾经说过的那样,彻底的放逐他。

*

谢灵瑜到了扬州的第三日,终于同意了魏安的请求,办了一场接风宴,以便让扬州州府上下的官员拜见永宁王殿下。

自然这场宴会并不是设在了刺史府,毕竟这岂能体现扬州繁华特色。

扬州乃是江南繁华之地,四面临河,湖泊河流水系交错,漕运更是空前繁荣,使得扬州成为了连接南北的交通要塞。

便是胡商、藩客在扬州更是络绎不绝。

很多外藩之人不远万里,到达扬州,交易货物,又将大周特色货物运回自己的国家,以此获得巨额的收益。

谢灵瑜还在鸿胪寺的时候,便是与这些藩客们时常打交道。

如今到了扬州,在路上遇到异瞳外域面孔,也没有丝毫在意的。

魏安这一场接风宴,便设置在了明月湖旁边的望春台,此乃是整个扬州最为有名的酒楼,听闻此间藏尽天下酒,就连西域奇珍葡萄酒,也应有尽有。

待听说有此接风宴之后,刺史府的门槛险些便要被人踏破了。

毕竟谁不想一睹天下闻名的永宁王风采,虽说众人不敢当众讨论这位殿下的容貌,但是自打谢灵瑜入了朝堂之后,她的相貌便不是深藏在宫阁王府之内。

况且她原本在鸿胪寺任少卿之时,与那些各藩国商户多有往来,这些商人走南闯北,行商天下,消息最是灵通。

有见过永宁王样貌者,在长安还不敢肆意谈论。

但是到了地方上,管制没那般严格之后,反倒是能高谈阔论。

因而这位王爷比尊贵身份更出名的,还有便是她的美貌。

听闻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说,这样的人物理应是天上仙,人间乃是罕见,更有人私底下称她乃是大周第一美人。

原本见过她的胡商,自是更加用力吹赞她的容貌,以便证实自己在长安的神通广大,连永宁王殿下都亲眼见过。

到了后来便发展成了,但凡来了扬州的胡商,人人都号称见过永宁王殿下。

这一情况直到永宁王升任为礼部尚书之后,才略有些好转。

但是也仅仅只是好转而已。

如今原本只是传颂与众人口中的永宁王殿下,当真来到了扬州,谁不想亲眼见见呢。

虽说商人身份低微,但是扬州毕竟乃是天下第一商业繁华之地,扬州富商之名在天下也是闻名。

是以即便魏安身为扬州刺史,也并不敢怠慢这些富商。

毕竟有钱也还是能通天的。

不过这些富商即便能出席宴席,座位也不会临近谢灵瑜所坐的主位。

待到了宴会这日,谢灵瑜登上马车之后,王府亲卫在马车两侧随行,所到之处,众人皆避让。

而坐在车里的谢灵瑜并未穿官袍,她穿着一身淡蓝色金丝银线青竹长袍,头上戴着精致玉冠,腰间皮质蹀躞将原本就纤细的腰肢勒的更是不盈一握,其上挂着一只象牙雕刻而成香薰球,花纹繁复而精致,一瞧便绝非凡品。

车窗上被一旁的听荷偷偷打开了一条细缝,此刻已是傍晚时分,街道两旁悬挂着各色精巧的灯笼,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宛若白昼。

这样繁华富丽的场面,即便是在长安也甚少能见到。

“扬州当真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听荷忍不住感慨说道。

谢灵瑜朝她睨了一眼,轻哼了声:“不可妄言。”

“奴婢愚钝了,应该是咱们长安才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听荷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句话的不妥之处。

扬州不管怎么说,也不过是一座城而已。

长安那才是龙兴之地,皇城所在。

坐在另一边的武忧则是安静待着,并未说什么,她一向话少。

待到了望春台时,谢灵瑜的马车一靠近,周围所有人都纷纷看了过来,而一路上更是畅通无阻。

一直到门口的时候,马车才停下。

周围府兵早已经列队以待,今日这里除了受邀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之外,再无闲杂人等。

便是连平日里时常来望春台用膳的老客人,都被拒绝了。

马车停稳之后,听荷和武忧两人先行下了马车,直到最后一道浅蓝色身影出现在车门口,听荷赶紧抬起手。

待谢灵瑜扶着她下了马车,不远处一直等候着的魏安已经迎了上来。

“尚书大人,”魏安上前恭敬行礼,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谢灵瑜登上望春台。

说来望春台乃是建造在明月湖旁边,此刻整个明月湖明亮异常,湖边杨柳依依,而树木之间似有灯笼悬挂,这才将此间照耀的这般明亮。

谢灵瑜登上望春台时,还未进入宴会厅内,只站在观景台边,看着楼外风景。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她突然轻声吟诵了一句,平日里读此诗时,只能想象此间的夜色如画,但如今身临其境时,这才发现这是何等绝妙之景。

魏安一听赶紧说道:“大人您瞧,那边不远处的九曲桥便是二十四桥之一。”

其实这二十四桥究竟是否存在,连扬州本地之人都说不清楚。但是之前的一位扬州刺史为了吸引更多外地商旅,干脆将扬州出了名的桥都编入二十四桥之中。

这样一来,商家为了吸引客人,便在这些二十四桥边上建造酒楼、戏楼,越发促进了扬州商业的发展。

“好了,别让其他大人久等了,”谢灵瑜只是在观景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准备进入宴客厅内。

望春台不愧是扬州最大的酒楼,光是这一层的宴会厅,规模之大,足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参加宴会。

而今日能进入这个宴客厅的,不仅有扬州州府的官员,便是连下属几个州县的县令都赶了过来。

而且就连这些官员的女眷,也应邀参加了宴会。

这也是魏安的意思,毕竟殿下乃是女郎,若是宴席之上只有男人,不见女客,多少还是有些不便的。

好在大周本就明风开放,男女同坐一起饮宴,也是寻常。

待谢灵瑜步入宴客厅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巨大厅堂内,忽地一下便安静了,还是那种落针可闻的寂静。

众人缓缓盯着眼前的女郎,只见她身形纤细而高挑,虽然穿着一身浅蓝色男装,但是一看却又是女儿身。

特别是那张绝丽而鲜妍的容貌,即便只是这样一身简单的男装大,也让在场盛装打扮出席宴会的女子们黯然失色了。

毕竟都是女子,特别那些年轻的女郎,之前总是听闻永宁王美貌,却又心中暗暗不服,想要要与这朵大周的盛世牡丹争一争颜色。

但是这些想法也只是她们单方面的罢了,谢灵瑜丝毫未有争奇斗艳的想法。

毕竟如今以她的身份,容貌也不过是父母所赐予的,并不是她真正在意的。

待她坐下后,见众人依旧还站着,抬手淡声道:“诸位请坐。”

“谢大人,”众人这会儿倒是异口同声。

“本官受圣人之命巡视江南,此番来到扬州,观扬州之繁荣,当真是不负扬州名满天下的盛名。而扬州如今能有如此繁华之景象,自然也是依靠魏刺史的领导有方,还有诸位大人的共同努力。”

谢灵瑜坐下后,倒是一开口,先将扬州州府官员夸赞了一遍。

毕竟扬州确实是不负盛名,乃是名副其实的繁华之都。

魏安一听到谢灵瑜如此夸赞扬州,甚至还赞誉他作为扬州父母官的功劳,一时间更是喜不自胜,这就如同那日在码头上,听到谢灵瑜说圣人提起他一般。

“谢大人赞誉,下官愧不敢当。自下官领任扬州刺史以来,不敢忘圣人重用之恩,只盼着能治理好扬州,以报皇恩。”

魏安情真意切说道。

于是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夸赞之后,便是扬州官员面见谢灵瑜之时。

先前的扬州几位佐官,扬州别驾、司马、长史等人,谢灵瑜已经是一一见过了。只是在魏安在介绍这几位时,还是能看得出些许苗头的。

介绍那位扬州别驾曹天的时候,魏安颇为客气,还夸赞了几句。

而到了司马宋元友时,他不过是寥寥几句,就连所说的赞言也看得出来口不对心,只是勉强而已。

至于到了长史李延逸时,魏安便热情许多,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所以看起来这几位大人应是各有派别,这位魏刺史的心腹应该就是长史李艳义,别驾曹天看起来没什么,但是那位司马宋元友与魏刺史只怕便是有嫌隙了。

只是两人到底都是官场之上的人,并未表现出来。

谢灵瑜也只是从只言片语之中,猜测了几分而已。

之后便是六曹参军,这次几人是齐齐上前的,而站立在其中的萧晏行,即便站在了后排,也依旧高挑的鹤立鸡群。

一旁原本正伺候着谢灵瑜的听荷,瞧见萧晏行的瞬间,险些瞪大了眼珠子。

她赶紧低头看向自家殿下,谁知谢灵瑜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只是简单而温和的与这几位六曹参军说了几句话。

甚至对待萧晏行的态度,也一如其他人那般淡然冷静。

听荷可是清楚知晓,萧郎君与自家殿下从前是何等关系的,只是两年前,萧郎君突然被贬,离开了长安。

不想如今在这里再次遇到,没想到殿下待他已宛如陌生人。

一想到当初两人那般亲密无间,听荷只觉得这一切可真是世事无常。

一时间,她竟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只是这两位当事人倒是一丁点都未察觉到她悲春伤秋的心情。

待谢灵瑜见过扬州各个官员时,宴会终于开始了。

随后准备的歌舞表演也随之而来了,谢灵瑜此时看似在欣赏歌舞,可是脑海中却已经疯狂在思索着。

自从接到那封告密信之后,她便立即调出了扬州官员的卷宗。

在场的这些人之中,真正能有谋反条件的,其实也就是刺史与其他几位别驾、司马还有长史,其中更是以刺史的嫌疑最大。

刺史乃是掌管整个州府的人,乃是一方真正的土皇帝。

倘若他手下之人有人谋反,定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若他想要谋反,旁人只怕便未能知晓了。

虽然魏安从她踏入扬州开始,便表现的格外恭谨,甚至是有种懦弱的谄媚。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萧晏行身上吃过大亏的谢灵瑜,如今已不会因为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模样,便轻易去相信他。

过了一会儿,当胡姬出现时,宴客厅的氛围越发火热。

只是谢灵瑜正端着酒杯喝酒时,突然瞧见不远处萧晏行的席面旁出现了一个侍女,这个侍女似乎说了几句话,但是萧晏行神色淡然。

没一会儿侍女便低头离开,谢灵瑜盯着那个侍女,直到对方一直走到另外一个席面旁边,之后便再未离开。

谢灵瑜看着席面上坐着的少女,容貌称得上是上佳,今日打扮更是浓重,高耸入云的发鬓,额头上所贴的花钿,鲜艳红润的嘴唇,无不彰显着少女的精致和小心思。

特别是侍女回来的时候,这个少女还忍不住朝着萧晏行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谢灵瑜已经端到手边的酒杯,突然被放下了。

她将酒杯轻轻按在面前的案桌之上。

直到过了会,她招手示意听荷凑近,轻声问道:“左手边第二排那个穿绯红衣衫的女郎,是何人?”

听荷朝着那边瞧了眼,立马轻声说道:“回殿下,乃是魏刺史的女儿魏芙。”

先前来时,听荷便得了谢灵瑜的命令,要记得席面上女眷的名字和家世。毕竟谢灵瑜要跟那些官员打交道,并不会再分心去记女眷的名讳和家世。

是以这个任务交给了听荷。

听荷也没想到殿下,居然还真得会问。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说完之后,谢灵瑜嘴边冷冷溢出四个字:“招蜂引蝶。”

第137章 第137章好一招投石问路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扬州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繁华之地,便是这宴会之上所表现的歌舞都有种说不出的华丽精巧,特别是此刻正表演的这支胡旋舞。

空旷而宽阔的大厅之内,数十名胡姬少女穿着华丽而轻薄的舞裙,长长的发辫上缀满了金片,发尾还有轻巧精致的金铃,长发甩动时,清脆又悦耳的铃声回荡在大厅里,穿过敞开的大门,便是连旁边的明月湖上都回荡着若有似无的铃声。

众人自然是沉浸在欣赏这曼妙动人的歌舞之中,只是也有心思活跃之人,这会儿虽然装作在欣赏歌舞的模样,但其实却是在偷瞄上首的永宁王殿下。

谢灵瑜此时手中捏着酒杯,赤红色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之中,鲜艳而醒目。

葡萄美酒夜光杯。

此刻她手中端着的正是赫赫有名的西域夜光杯,而杯中所盛液体,正是西域特产的葡萄酒,酒色如血,饮之甘甜,便是连不善饮酒之人,都能饮上几杯。

但是谢灵瑜心思却全然在没酒上,更没在眼前的歌舞之上。

虽然她看似专心在看歌舞,其实思绪早已不知神游。

只不过她想的便是如今这扬州局势,她之所以突然来到扬州,除了明面上的那个巡视今科江南乡试的理由,还有私底下告知扬州刺史的南诏国特使。

其实真正的理由乃是,她收到一封密信,扬州有人私铸兵器,意图谋反。

在她收到那封信的第一瞬间,她便猜测到了告密之人的身份。

毕竟即便她当真流放了他,但是萧晏行的一举一动,却依旧在谢灵瑜的眼底。

就连他何时升任扬州司法参军,她都一清二楚。

这封突然从扬州传来的告密信,却还是让她太过意外。

毕竟对于她和萧晏行而言,他们之间站在了对立面,他背负着父仇,心底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他阿耶还有三千卫平反。

他只怕是想要颠覆整个大周朝的统治。

这也是谢灵瑜最后彻底痛下决心的原因,不管她再喜欢这个人也好,她始终是大周朝的永宁王,是谢氏皇族之人。

但是这封告密信却让谢灵瑜有些意外,她信这封信上并非胡说。

三千卫在江南经营的势力极深,而且又极为隐秘,只怕他们得知这些消息,反而比朝廷更快。

只是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谢灵瑜却思前想后了许久。

按理她应该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便向圣人秉明此事,再秘密前往江南彻查此事。

但问题便在于这封告密信。

谢灵瑜从未离开过长安,更是没有在江南做官的经历,因而这封告密信是谁写给她的,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只怕她前脚刚跟圣人说完此事,后脚圣人便猜出这封信是

萧晏行写来的。

毕竟跟她有关系且如今在扬州的,便只有萧晏行。

谋反乃是掉脑袋的大事,行事之人必然是秘之又秘。

这等大事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但是萧晏行却能先于朝廷官员知晓,可见他手中必有自己的势力,是以谢灵瑜真正担心的,乃是万一圣人察觉萧晏行身份不简单。

三千卫对于圣人而言,是杀无赦的存在。

倘若萧晏行只是萧知节的儿子,圣人或许还会念及与萧知节从年少时的过往,对他并不会赶尽杀绝。

但萧晏行是三千卫的少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圣人必然不会放过三千卫任何一人,即便是萧知节的儿子。

所以在思来想去,谢灵瑜正犹豫之际,竟有人告密江南乡试作弊严重,当地官员包庇成风,纵容参加乡试学子作弊。

于是谢灵瑜当机立断,向圣人请命,前往江南督查今科乡试。

至于所谓南诏国特使一事,本来此事交给鸿胪寺来做便可,只是谢灵瑜为了掩人耳目,装作自己此番是带着秘密之事来江南,特地揽到自己身上的。

况且她本就遥领扬州大都督一职,虽说只是虚职,但是她此番来扬州却是名正言顺。

况且在她到了扬州之后,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魏安,也是为了迷惑对方。

但是魏安似乎全然信了,如今还积极筹办宴会以迎接谢灵瑜的到来。

“下官率扬州众官员再敬殿下一杯,”在歌舞结束之后,魏安率先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随后扬州众多官员立马跟着起身,每个人手中都端着酒杯,朝着谢灵瑜所坐的上首遥遥举起酒杯。

谢灵瑜端坐在位置上,微微含笑道:“本王此番来扬州,受扬州如此款待,甚是开心。”

“殿下当真是折煞我等了,殿下本就是扬州大都督,扬州州府官员理应来拜见殿下才是,”魏安作为扬州刺史,可没把这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忘记。

谢灵瑜身份众多,名扬天下的便是她永宁王的身份,如今更为朝堂之上官员熟知的乃是礼部尚书一职,但是她身上还遥领着扬州大都督,虽然这个身份不如前两个那般为天下人所知,但是扬州官员却是一清二楚的。

毕竟真正论起来,魏安这个扬州刺史都要受谢灵瑜的管。

于是谢灵瑜也并未再客气,她轻轻举起手中酒杯:“本王便受了这杯酒。”

她之所以在此刻自称本王,也是因为她乃是以永宁王的身份遥领扬州大都督,此刻自也是永宁王的身份。

待众人坐下之后,歌舞再次开始了。

只听周围之人偶有低声窃窃私语,萧晏行本是垂着头,只听到一旁两个扬州官员低声说道:“先前只听过王爷盛名,如今一瞧,当真是名副其实。只可惜……”

此人摇头时还唉声叹气,他身侧之人不由笑问道:“只可惜什么?”

“你我这等微末之人,只能这般远远向殿下敬一杯酒,”这人又感慨道。

他身侧同僚闻言,当即轻嗤道:“怎么,你还想像刺史大人那般靠近殿下?”

“自是不敢有这等妄想,”这人赶紧摇头。

好在这两人也知道周围人多口杂,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这段话落在萧晏行耳畔,却又是别有一种滋味,他忍不住朝着魏安的方向看了一眼。今日宴会谢灵瑜的座位乃是上首正中间,便是魏安都不敢与她并肩,而是将自己的席位放在了谢灵瑜的下首左侧。

论起来魏安离谢灵瑜也并不算近,但便是这般已足够让其他人羡慕不已。

萧晏行又不由想起了在长安时,还未曾参加会试时,他便住在永宁王府之中。而之后即便搬离,却也住在王府一墙之隔的地方。

甚至殿下还为他特地开辟了一扇门,只要他想要,便能时时刻刻见到她。

那是谢灵瑜给他的偏宠,普天之下唯有他才有的。

只是这些却也不够,那些他们曾在床榻间的耳鬓厮磨,他吻过她唇齿间时,那种柔软而细腻的触觉还有他手指划过她乌黑发鬓还有肌肤上时,那种不为外人道的亲昵无间,是他至死都不会忘记的。

可是这些曾经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甜蜜时刻,却在他身份暴露时,彻底化为灰烬。

即便是在年幼时,因为身份而被迫远走他乡,在全然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长大,但他也从未怨恨过自己的身世,甚至他从始至终唯一的目标便是为阿耶平反。

但在当他被迫离开长安时,他心底却还是冒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倘若。

倘若他只是萧晏行该有多好。

他不是崔衍,不是崔知节的儿子,身上未曾背负着诸多沉重与期待,他只是出身寒门的萧晏行。

那么他如今便还会在她身旁,在所有人都无法接近她的时候,唯有他在她身边有一个明确而无比亲近的位置。

当念头浮起时,那种被拉扯的痛苦油然而起,便

如同之前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旁人都道萧晏行勤勉政务,一心为公,却不知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渴望被她看见罢了。他想让她听到来自扬州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关于他的也好。

之前在传出谢灵瑜即将来到扬州时,他心情是忐忑而激动。

他是如此期待着她的到来,却又是如此畏惧。

之所以畏惧,便是生怕她会像将他从长安流放那般,冷静而理智的对待他。

情爱之所以让人无法自拔,便是因为那份说不出的不可控。

而一旦当冷静自持占据了上风时,心底的旖旎却会在不知不觉中退散。

他唯一畏惧的便是谢灵瑜不再喜欢他。

一想到如今自己也只能跟这些局外人一般,坐在离殿下远远的位置上,只能遥遥望着她,萧晏行心底自然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种滋味偏偏还不能说与旁人。

待宴会散去时,自是谢灵瑜先行离开,众人齐齐跟随着魏安,送谢灵瑜上马车。

“魏大人不必再相送了,”谢灵瑜淡淡点头。

魏安又是一通恭维的话,谢灵瑜颔首听着,随后她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车窗也如之前那般还透了缝隙,而谢灵瑜便从那道缝隙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之所以如此显眼,便是因为在众多官员之中,却有个身材窈窕打扮明艳的少女,只见少女仰头正与一个穿着墨黑色长袍男人在说话。

少女身量并不算矮,但是却还是因为对面男人过分修长的身形,不得不用力仰头。

从谢灵瑜的视角,还偏偏瞧见了少女脸上绽放着灿烂笑意,似乎她只是看见对方便能开心笑出声,这般仰望而倾慕的姿态,谢灵瑜竟觉得格外眼熟。

在当初她喜欢上萧晏行时,只怕也是如此姿态吧。

而此刻对面的萧晏行并未少女的倾慕而有所表示,他只是往后微退了一步,随后客气而恭敬的说了句话,婉拒的态度算是表达的清清楚楚。

谢灵瑜哪怕在马车里,也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殿下,”对面的武忧突然轻唤了一声,随后她轻声问道:“可能吩咐车夫驾车了?”

因为方才谢灵瑜只顾着看着窗外,并未吩咐车夫,众人也不敢催促,只待此时才轻声询问了一句。

也是因谢灵瑜上了马车之后,马车却并未离开,是以外面站着的众多官员又朝马车看了过来。

“走吧,”谢灵瑜这才回过神。

而她转头时,萧晏行的视线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只瞧见那辆宽阔而豪华的马车便从他眼前缓缓离开。

“萧司法,还未恭喜你先前又破获一桩案子,我听说你不过七日也抓住了那个谋财害命之人,当真是厉害,”魏芙娇俏俏的说道,含羞带怯的小女儿姿态展露无疑。

只可惜魏芙有梦,萧晏行却无心。

他冷静看着对方恭敬说道:“多谢魏小姐夸赞,破案乃是下官份内之事,实不敢担如此赞誉。”

魏芙却娇滴滴说道:“如今扬州谁人不知,萧大人你破案神速,扬州城的宵小之辈光是听到你的名字,只怕便要吓破了鼠胆。”

不过这位魏小姐却又转念说道:“正巧我过几日要办一场马赛,不知萧大人可否赏面参加?”

大周民风开放,便是女子也可骑马打球,特别是这些勋贵人家的小姐们,更是以会打马球为荣。

说起来,这也是长安传来的。

因为听闻永宁王殿下骑射功夫十分了得,先前圣人所举办的冬狩之中,永宁王率队更是拿到了头彩。

特别是去年她又亲自下场参加了一场马球赛,听闻便是连场上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一时间,本就风靡的女子打马球的风俗,越发炙手可热。

魏芙作为扬州刺史的掌上明珠,她所办的马球赛自是所有人都会捧场。

自然这场马球赛,也是魏刺史特地让她办的,谢灵瑜擅马球的名声在外,若是到时候殿下能下场打上一场,他这个马屁也算是正好拍着了。

倘若殿下不愿意下场打,便是让魏芙在出出风头,在殿下面前露个脸也好。

魏安这个算盘打得好,只是还未公布消息了。

这会儿魏芙头一个想到邀请的,便是萧晏行了。

这位魏小姐对萧晏行的青睐,早已经是众所周知,这位大小姐虽然瞧着娇滴滴,但性子其实十分胆大,更是压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小姐恕罪,下官并不擅骑马,更不擅马球,”萧晏行依旧是冷淡口吻,直接拒绝。

魏芙倒也没有介意他的冷淡,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微微嘟嘴,轻叹了一口气:“那便是可惜了,我阿耶还想请殿下一道观赛,到时候这场马球赛想必也是扬州最热闹的盛会。”

这里魏芙也是耍了点小心机的,她知道萧晏行并不喜这些饮宴,先前几次刺史府的宴会,他都因为要忙着破案,未能前来。

不过虽然他人未至,但是送来礼物实在是丰厚的很,因而魏安也从未怪罪他。

但是他今日能来参加宴会,想必也是因为这位永宁王殿下的威严。

如此扬州城内的官员,谁会敢缺席永宁王殿下所在的场合呢。

原本并不在意马球赛的萧晏行,在听到殿下二字的时候,耳朵竟不由提了起来,原本十分的漠不关心,这会儿也全然变得在意了起来。

“倘若是如此热闹的盛会,下官自是心驰神往,”萧晏行果然变了画风。

魏芙心底偷偷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位永宁王殿下的名头还当真是好用的很,稍加提了一下还当真是唬得住他了。

只是这位魏小姐全然不知的是,萧晏行之所以改变想法,并非是因为惧怕谢灵瑜。

而是他想要见谢灵瑜。

不过别说是魏芙了,便是整个扬州城都未曾有人敢想过,这位司法参军大人曾经与永宁王殿下有过一段情。

甚至这份情如今在他心底,还从未断绝过。

*

待萧晏行回到家中时,开门的乃是清丰,今日宴会他乃是骑马赴宴,是以清丰留在了家中。

清丰瞧见他时,便赶忙问道:“郎君,你可有见到殿下?”

萧晏行点了点头。

原本清丰还想要问话,却瞧见萧晏行脸上的恹恹之色,只怕是殿下也并未给他好脸色瞧吧,一时间清丰心底都有些心疼自家郎君。

毕竟曾经那般亲密的两人,天各一方之后再相见,竟连陌生人都不如。

“少主,你可见到听荷,她如今还好吗?”清丰思来想去,还是问出自己也关心的事情。

萧晏行斜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他眼神中夹杂着的情绪,看得清丰自己也心虚不已,随后清丰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在长安之时,深受听荷的照顾,如今她来了扬州,我问问她如今可还好,不为过吧。”

清丰小声嘟囔着,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

但是他越是这般辩解,反而越是显得他有些心虚。

“你关心听荷,自是不无道理,听荷她……”好在萧晏行也并未多说,只是他刚说了一句,却又突然顿住。

听他话说到一半时,却又突然顿住,清丰不由心底一震。

“可是听荷出了什么事?”清丰有些着急。

但是萧晏行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自从第一日他夜探刺史府成功之后,其实第二日他又去了,只是这次他竟发现守卫比先前森严许多。

这次永宁王府的护卫们不仅守在谢灵瑜如今所住的院子外面,便是院内也有一队护卫,便站在院中,似在等着什么人。

萧晏行这也明白了,这是谢灵瑜在警告他。

第一日是她刻意放了水,这才让他能避开护卫轻易见到他。

可在谢灵瑜将想要说的话说完之后,她的态度又重新回到了从前,变得冷淡而又理智,她又一次将他拒之门外。

一如先前她所说的那样,她会彻底将他流放。

阿瑜,你还当真是说到做到了。

就连萧晏行想到这里,心底都忍不住苦笑。

但是在清丰提到听荷之时,萧晏行却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听荷如今跟随殿下一同来了扬州,如今就住在刺史府上,你若是当真是有心感谢她从前在长安对你的照拂,你便应该亲自登门拜访。”

萧晏行看着他说道。

清丰眨了眨眼睛,不由反问说:“我亲自登门拜访?”

他只差举起手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了。

“难道不应该吗?”萧晏行冷眼看着他。

清丰点了点头。

但是萧晏行转念便又说道:“还有殿下,在长安之时你也是受了殿下恩惠,理应也去拜见殿下。我想殿下应该不会与你计较你的怠慢。”

“还有去拜见殿下之时,你更是不应该空手而去,明日我会帮你备妥东西。”

这下便是连清丰都听出了萧晏行的弦外之意。

只怕是郎君自己见不着殿下,这是打算让他去试试求见殿下,看殿下会不会开恩见他。

好一招投石问路啊。

第138章 第138章我要的是,让他来证明……

第一百三十八章

次日,刺史府外出现了两道身影,乃是萧晏行带着清丰前来。毕竟若是让清丰单独前来,只怕是连这个刺史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刺史府前面乃是公衙,因而

萧晏行便是连官令都无需出示,便直接入了内。

毕竟他的长相,对于刺史府门口当值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况且刺史府里的大小姐对于这位萧郎君,那可是喜欢的紧。

哪个不长眼的敢把萧大人拦在门口,回头要是让魏小姐知晓了此事,岂不是自讨苦吃。

只是过了前厅,往后院而去的时候,远远便瞧见一队身形高大气势汹汹的护卫,各个腰间配着长刀,守在一处院门口。

长长一条小道上,连来往的下人都没有一个。

显然刺史府里的奴婢下人都已被吩咐,寻常不得到此处而来。

清丰瞧着这幅守卫森严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他转头说道:“郎君,这般守卫森严,我当真能见到殿下吗?”

“那就要看你这张脸了,”萧晏行淡淡说道。

清丰:“??”

他这张脸还能有用?

虽是如此说着,但是他很快还是拎着手里的东西,往前走了过去,没一会儿还没到跟前呢,便有护卫看向他呵斥道:“永宁王殿下所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一听这话,清丰心底也不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别说萧晏行了,便是清丰当初进出永宁王府,那叫一个随心所欲,几时受不过这等冷遇了啊。

天壤之别的待遇,当真叫人心底不是滋味。

但是清丰还是扬起笑脸,赶紧说道:“这位郎君,你许是不认识我,不知贺兰放大人可在?我与他乃是旧相识。”

对方确实是生面孔,未曾见过清丰。

但是这人显然是知道贺兰放的。

只是他瞬间冷哼一声:“贺兰大人两年前便离开王府,前往边境,你若是他的旧相识,岂会连这一点都不知。”

当初北纥怀恩王子从长安离开后,贺兰放便一路护送他返回北纥草原。

待对方安顿好了之后,贺兰放便在边境留了下来,如今更是因为几次立功,已经是一位名气不小的边关守将。

只是清丰离开之时,正好也是贺兰放离开之时,两人未曾碰面。

因而清丰也并不知道,贺兰放如今早已不在王府了。

“贺兰放居然离开王府了?”清丰轻声嘀咕了一句,显然也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没想到当年离开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殿下身边的贺兰放。

“那,那……”清丰这下可是有些为难了,毕竟先前他作为熟识的便是贺兰放,而且贺兰放还是掌管整个永宁王府护卫的人,找旁人自然不如找他有用。

清丰忍不住问道:“不知如今永宁王府参军是哪位将军,可否让我知晓?”

他刚说完这句话时,就暗觉不好,自己问的太过冒失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护卫长刀蹭地一下便出了鞘。

护卫怒斥道:“刺史大人严令闲杂人等,不得擅自靠近,你竟敢无视刺史大人的禁令,该当何罪。”

“郎君且慢,我能不能见见韩进侍卫长或是听荷姑娘,”清丰赶紧说道。

待他脱口而出这两个人名时,护卫眼睛微眯,狐疑的盯着他。

不同于谢灵瑜的盛名在外,她身边的护卫和侍女的名字并非是寻常人能知晓的,可是这个陌生人先是要见贺兰放大人,现在又要见韩进大人和听荷姑娘。

“大胆狂徒,竟敢窥伺殿下随行之人,”侍卫闻言越发对清丰起疑。

此人瞧着并非是扬州官员,穿着打扮也是一身劲装,看起来身份也不简单。

清丰赶紧说道:“这位郎君,您可真冤枉我了,我乃是殿下旧故,因而才会认识殿下身边的随行人员。”

殿下旧故?

这下侍卫倒是真愣住了。

虽然贺兰放大人已经离开了永宁王府,寻常人压根不会轻易知晓贺兰放大人出身永宁王府,难道这人当真是旧故?

就在这个侍卫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身后的院门被打开。

“何人一直在此喧哗?”此人出来之后,便出声训斥。

显然他们方才说话的声音,已经传到了院内。

“韩大人,”一队侍卫瞧见对方之后,齐齐恭敬出声。

清丰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后,更是惊喜喊道:“韩进兄。”

这一声着实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他身上。

原来出现之人便是方才清丰口中所说的韩进,随后他盯着来人,怔了怔之后,这才惊讶道:“清丰。”

“正是小人,”清丰此刻瞧着韩进一身参将装束,整个人显得挺拔又英武,便猜测到如今只怕是他接替了贺兰放的位置。

于是清丰便不敢再放肆,瞬间放低了姿态。

倒是韩进在看见他的时候,当真神色缓和了下来,只见他走过来了几步,低声道:“你怎会在此处?”

清丰思忖了下,同样低声说道:“听闻殿下来了扬州,小人心中甚是欢喜。当初在长安时,我曾经多次受听荷姑娘照顾,之前离开长安时匆忙,如今知道听荷姑娘来了扬州,便想着当面说跟姑娘道谢。”

不得不说,清丰还真是有几分急智。

这次自家郎君让他来探路,只怕当真是因为殿下不愿意见他。

虽然清丰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郎君莫名其妙消失数日之后,居然平安返回家中,身上连一丝伤痕都没有,全然没有受到严刑拷打的迹象。

甚至都没消瘦一分。

看起来便只是单纯的被绑去了,然后好吃好喝伺候着,便被放了回来。

只是在郎君返回家中的第二日的时候,便突然接到了被贬的旨意,说他损坏了圣人赐给怀恩王子的御赐之物,乃是渎职和大不敬之罪。

清丰当时便被震惊了,毕竟自家郎君失踪了数日,哪有时间去损坏圣人御赐之物。

他本以为是鸿胪寺之中有人在陷害郎君,还想着永宁王殿下定然会为郎君伸张,找出陷害之人,可谁知自家郎君竟连永宁王殿下的面都未曾见,便带着他直接离开了长安。

事已至此,清丰再笨也猜到了,问题只怕便是出在永宁王殿下身上。

况且萧晏行身上所背负着的,清丰也是一清二楚的。

他只在心底猜测,怕是永宁王殿下发现了自家少主的身份,两人之间这才决裂了。

果不其然,之后两年少主被贬在扬州,远离长安,与永宁王之间连一封书信来往都不曾有过。

当初两人可是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

如今分隔两地,却未曾有过一次鸿雁传书。

可见两人之间怕是已是彻彻底底的决裂。

本以为这次殿下来扬州,少主不会有所行动,可是在殿下到扬州的第一夜便换了一身夜行衣外出,清丰虽然担忧,却也不敢阻拦。

好在等到半夜时分,少主这才平安归来。

清丰虽然不曾问过,但是想来也知道少主定然是去见永宁王殿下了。

而且少主能平安归来,可见殿下待少主也绝非表现的那般冷漠。

是以这次来给少主投石问路,清丰心底也有种义不容辞的感觉。

清丰这会儿之所以提听荷,而不是谢灵瑜,也是因为他的身份岂能轻易求见殿下。但是听荷就不一样了,她虽是殿下身边的人,但求见她的难度自然是不能跟求见殿下相比了。

倘若清丰直接说想要求见殿下,只怕他刚说完,韩进便要将他扔出去了。

果不其然,这会儿他说要想见听荷一面,韩进果然犹豫了。

倒不是韩进害怕什么,而是先前清丰乃是萧晏行身边的侍从,这位萧大人当初可是险些称为王夫的存在。

旁人不知,他这种时刻跟在殿下身边,护卫殿下安全的人,岂会不知道萧大人跟殿下当初是何等的亲密。

不说旁的,当初萧晏行所住的小院就在永宁王府的旁边,甚至还有一道门连接两处,那道门日夜都有护卫守着,多少次殿下曾经深夜前往萧晏行的住所。

这样机密之事,韩进自是一清二楚。

是以先前他与清丰之

间,才会熟络到称兄道弟。

要不然清丰乃是白身,岂有可能跟他这样的官身这般平等相交。

宰相门前九品官,韩进之所以高看清丰,也是因为萧晏行差点儿成为王夫。

可两年前萧晏行突然被贬至扬州,殿下居然都未曾给他求情,如今来了扬州之后,殿下在接见扬州官员时,也并未对萧大人有所表示。

但是韩进作为谢灵瑜身边的人,还是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

在到达扬州的第一晚,殿下特地召见他,让他将护卫安排在小院周围巡逻,但是却又不许护卫进入院内,更是私底下跟他交代了一句,不管在听到院内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

这等奇怪的吩咐,韩进自然心中大惊。

特别是最后交代的这一句,韩进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毕竟他乃是负责殿下安危之人,倘若殿下出了什么事情,他自是担待不起。

好在殿下将武忧留在了自己院中。

那夜韩进安排护卫去巡逻,其实自己就留在院外,殿下吩咐的是院中不管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许进去。但是他站在院外,也并未违反殿下的命令。

果然那夜院中当真传来了动静,甚至似乎还隐隐有打斗声,但是很快声音没有了。

韩进心中忐忑了一晚,但是第二日殿下便吩咐让护卫在院中守着,寸步不离。

显然第一晚,殿下那么做,必有深意。

他并非蠢笨之人,在长安时极乐楼外,他可是亲眼见过萧晏行的身手是何等了得。

所以那晚,殿下究竟是在为谁放松守卫,自是不言而喻。

因而此刻当清丰站在他面前,说过要见听荷,他自是在犹豫。

毕竟当初殿下与萧大人那般关系时,他们两人应该也确实很亲近。

况且如今萧大人未必全然没了机会,韩进想到这里,自然也不会想要立刻回绝清丰,毕竟倘若日后真的有峰回路转,他这也算是在萧大人那里有了些许功劳。

韩进自然是忠心谢灵瑜,但是他也得审时度势。

思来想去,韩进终于低声说道:“听荷姑娘乃是殿下身边亲近之人,寻常都是紧跟着殿下,便是连我也寻不到好机会去见她。”

清丰一听心中瞬间乐开怀了,韩进这意思他算是明白了。

他可以见听荷,但是得等。

“我在此处等着便是,若是听荷姑娘出来,烦请韩大人替我说一声,”清丰说道。

韩进微微点头。

于是清丰便在此处等着了,别说还当真是老天爷作美,不过是等了半个时辰,韩进便重新走了出来。

“听荷姑娘让你进去呢,”韩进说道。

清丰当即便抬手行礼:“当真是要多些韩大人。”

韩进客气笑了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待进了院内,听荷此时正在院中,一抬眼瞧见清丰,便急急走了过来,等她走到清丰跟前,仔细打量清丰一番后,才笑着说道:“这么久不曾见,你倒是一点未变。”

“听荷姑娘也是一点未变,”清丰含笑。

两人在长安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听荷安慰正在忧心萧晏行安慰的清丰,让他别担心,萧大人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之后萧晏行当真平安归来了,但是却没想到他们也不得不离开长安。

韩进瞧着他们这般叙旧,自是不好打扰,便先行告辞。

不想听荷开口说道:“方才殿下听说你来了,让你进去呢。”

“殿下愿意见我?”清丰震惊。

反倒是听荷望了他几眼,慢悠悠说道:“殿下为何不愿意见你,我方才瞧着殿下听说你来了,脸上甚是高兴呢。”

清丰虽说心底也诧异,但是却还是开心跟着听荷前去拜见谢灵瑜。

这时还未曾走远的韩进,看着听荷领着清丰,一路去往正厅准备拜见谢灵瑜,心底也不由庆幸自己方才帮忙之事。

清丰一路跟着听荷到了正厅中,只见谢灵瑜早已坐着,似乎在等着他们。

“清丰见过殿下,”待进了门,清丰便单膝跪地向谢灵瑜行礼。

谢灵瑜瞧了他一眼,便说道:“好了,起来吧,许久不见便给我行此大礼。”

清丰虽然听话的起了身,却还是说道:“殿下身份尊贵,清丰理应如此行礼。”

这时候,谢灵瑜瞧了一眼他手中一直拎着的东西,便开口问:“手里拿着的是何物?”

“回殿下,乃是我准备的一些扬州当地特产,想着殿下和听荷或许还未曾吃过,便特地拿来,”清丰这会儿倒也乖觉,跟方才在韩进面前说的截然不同。

谢灵瑜却是一笑:“只怕你这些东西,都是带给听荷的吧。”

原本站在一旁,还好奇看着清丰手中盒子的听荷,这下当真是瞬间羞红了脸。

其实方才听荷瞧见清丰时,也是说了点谎话。

她说清丰一点未变,却也是错了。

在长安时,清丰跟在萧郎君身边的时候,还是一副稚气未退的少年模样。听荷虽比他还小上一岁,但是女子本就比男子懂事的早,因而她只当清丰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

可如今两年过去了,她再见清丰时,却发现对方不仅身量又长了些许,就连肩膀都宽阔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显得比从前沉熟稳重了许多。

但是听荷不知的是,清丰这两年在江南,代萧晏行行走各地,联络和管理三千卫。

一番历练下来,可不就是长进许多。

听着谢灵瑜如此戏言,一时间屋内其他两人倒是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听荷有些含羞带怯的急恼道:“殿下就是会这般打趣奴婢。”

“好了,清丰拿着也累了,你便先收起来吧,”谢灵瑜微抬下巴,轻声说道。

听荷闻言,这才上前接过清丰手中的东西。

只是这次她头也不敢抬。

“许久未见,你倒是跟以往不同了,”谢灵瑜细细打量着清丰,却是说出了与听荷方才并不一样的话。

清丰赶紧说道:“是小人更加愚笨了。”

谢灵瑜却是轻声说道:“跟在他身边的人,岂有愚笨的。”

这一句话却是叫清丰愣在当场,但是随后他心底升起一阵狂喜,可见殿下心中对郎君也并非当真是那般冷漠。

“殿下,郎君待您乃是一片真心,”突然,清丰扑通跪在地上。

这次谢灵瑜却未立刻让清丰起身,而是端坐在椅子上,安静拨弄手边的茶盏,只见清润的浅褐色茶汤在盏中轻轻荡开。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喝上了一小口之后,这才又缓缓放下。

清丰跪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的唐突。

殿下和少主之间的事情,岂是他能轻易插嘴的。

清丰正要请罪,却不想上首之人却在此时再次开口。

“真心与否,岂是三言两语便可道尽的。”

清丰一怔,愣了片刻,就又听到这道清冷而淡漠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要的是,让他来证明。”

第139章 第139章我今生注定便是要爱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殿下当真是如此说的?”

萧晏行看向清丰,却还是反问了一句。

在听完清丰回禀他见到谢灵瑜之后,殿下与他说的每一句话时,萧晏行心中还是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殿下要的,是他的证明?

这岂不是就是说,殿下如今已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管这是什么机会,却也表明殿下待他,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冷漠和无视。

但是转念间,萧晏行却又想起了谢灵瑜此行的真正目的,殿下是为了找出扬州城中意图谋反之人。

虽然萧晏行在信中将扬州城内的反常异动说出,但是如今他也并未找到真正证据。

毕竟谋反之事,事关重大,事未已成,谁敢明目张胆呢。

但是从他调任扬州司法参军之后,便发现扬州城内隐隐约约暗潮涌动,这份暗流已隐隐成形,若是不及时遏

制,只怕当真会有后患无穷。

萧晏行从来都是当机立断之人,因而他便派人向永宁王府送去密信。

这世间倘若还有他所信任的,谢灵瑜便是排在第一位的。

毕竟他身份使然,他不会将自己手中的三千卫轻易暴露出去。

况且他也存着一份私心,他只盼着能用这件事,让自己与谢灵瑜之间重新产生联系。

只是萧晏行没想到的,谢灵瑜会如此当机立断。

她居然直接来到了扬州。

一时间,萧晏行都不仅有些后悔自己的私心,毕竟扬州如今并非全然安全之地,有包藏祸心者正在图谋不轨。

谢灵瑜这般突然出现在扬州,岂不是让自己处于危险之地。

如今便是殿下不要他证明什么,萧晏行也是要找出暗中谋反之人。

待到了夜里,萧晏行还未曾睡下,今日清丰既然去见了殿下,可是否说明殿下有了再见他的打算。

就在他思虑之时,突然门外传开响动。

没一会儿,清丰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显叔,”萧晏行见来人,立即起身,上前迎接。

“少主,”带着黑色帽兜之人,迅速除去自己身上帽兜,朝着萧晏行恭敬行礼。

萧晏行见状,立马说道:“显叔,我不是早说过,您乃是我的长辈,不可行此大礼。”

被称为显叔的年长者,整个人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是双鬓早已经斑白,就连脸上也早已经有着岁月抹不去的痕迹。

“少主与我虽有主仆之情,但是礼不可废,”显叔如是说道。

萧晏行不由苦笑了声,但他也知道徐显生性固执,这么多年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如此坚持,即便萧晏行再如何劝说都并没有。

“可是在我心中,显叔与我从不是什么主仆,你便如同我的阿耶,”萧晏行望着眼前已然不再年轻的人。

徐显却豁然抬起头,望着萧晏行:“少主,切莫再说此话,少主的父亲永远都是世子,我岂能跟世子相比。”

徐显便是当初追随在崔知节身边的旧属,当年崔知节身死之后,也是徐显带着萧晏行迅速离开,避免了圣人的进一步清算。

也是徐显带着他到了沧郡隐姓埋名,更是徐显在崔知节死后,迅速整顿剩余的三千卫,保护所有人隐秘起来。

这么多年三千卫能够这般隐秘发展,徐显居功至伟。

但是他从未居功自傲,这么多年一心守护萧晏行,在他年幼时还无法掌握三千卫时,替他看管三千卫。待萧晏行长大之后,便立刻让他接手三千卫,成为众人所拥护的少主。

先前徐显之所以未跟着萧晏行前往长安,也是因为他本就是崔知节身边之人,在长安有许多旧相识,认识他这张脸的人也很多。

万一有旧相识认出了他,便会有让萧晏行身份曝光的可能性。

因而为了萧晏行,徐显一直留在江南,并未前往长安。

况且他对萧晏行十分放心,相信以少主的手段和智谋,在长安定然能够扶摇直上。

而让他安心的是,萧晏行在长安参加会试时,果然拔得头筹,甚至一举夺得状元之位。

只是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少主竟与那位永宁王殿下产生了交际。

徐显乃是崔知节身边的老人,乃是跟随崔知节最久之人,要不然当年崔知节也不会选择将萧晏行托付给他。

或许崔知节在准备返回长安之时,便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下场。

因而他并未带上当时还年幼的萧晏行,而是让徐显带着萧晏行先行离开。

倘若他能够与圣人和解,萧晏行自然可以回来,但若是结局并不如人意,那么他们便彻底离开,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躲藏起来。

果然没多久,徐显便听到了世子起兵谋反失败的消息。

但是他却一万个不信,世子一心忠于圣人,甚至连圣人当初登基,世子从龙之功都乃是首功,便是连先永宁王都要排在世子之后。

可如今造反这样的罪名却扣在了世子的头上,徐显自是不服。

偏偏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当初他们离开之时,世子夫人并未随他们一同离开,而是留守在秦州都督府等待世子归来,在世子身死后,世子夫人便也殉情而去。

当时少主还年幼,徐显便是有心为世子复仇,也只能咬牙忍住。

他潜心隐藏,小心翼翼抚养少主长大。

待萧晏行长大之后,便将三千卫交到他的手上,当年的真相他没办法去查,便让少主来替世子和三千卫平反。

“显叔,你先坐下来,”萧晏行连忙让徐显坐了下来。

随后清丰便赶紧去准备茶汤,在他走后,萧晏行低声说道:“显叔,你曾与我说过,当初楚王谋反派人刺杀圣人,其中确实有三千卫参与,可是您却不知?之前你一直前去调查此事,如今可有结果了?”

原来在谢灵瑜质问萧晏行之后,他也并不知道此事。

毕竟对于他而言,当时他也执掌三千卫也不过几年而已,先前很多事情都是由徐显打理的。

是以萧晏行本想要询问徐显,但很快他便贬到了扬州。

而此时徐显并未在江南,他前往秦州,联系了崔知节曾经的旧部,这些人当年有失散许久,也有如徐显这般隐姓埋名了下来。

是以萧晏行虽然与徐显偶有书信来往,但是信件毕竟还是有暴露的危险,是以萧晏行也并不敢在信件之中问的太过清楚。

而先前徐显回来之后,萧晏行向他提及此事,显然他也是错愕不已。

当时徐显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会彻底调查清楚。

这一年来,徐显再次离开了江南,因为他行踪一向机密,素来飘忽不定,便是萧晏行也不知道他所在何处,何时能回来。

所以今夜突然到来的徐显还是让萧晏行意外和惊喜。

是以当徐显刚坐下之后,萧晏行便急不可耐的问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果不其然,徐显见他如此情急,淡声问道:“少主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这桩陈年旧事,可还是与那位永宁王殿下有关?”

“是,”萧晏行毫不犹豫的回答了。

在徐显面前,萧晏行也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对于谢灵瑜的感情。

好在徐显也并未表露出什么,他思忖了会儿,这才说道:“少主如今应该对于三千卫的由来早已经知晓了吧。”

萧晏行一愣,不知道徐显为何此刻突然提到三千卫由来。

“当年圣人还未登基,我父亲和先永宁王为了辅佐圣人登基,特地成立了秘密组织三千卫,收集情报,拉拢朝臣,一心助圣人登基。”

徐显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淡然一笑:“所以当初创立三千卫的乃是世子和先永宁王。”

萧晏行微怔了下,似乎一下未能明白徐显的意思。

直到他细细琢磨了这句话的含义,却又浑身一颤,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

“您之前说过父亲身死之后,他手中三千卫的势力便悉数交到你手中,”萧晏行说到这里,便彻底沉默了。

萧知节手中三千卫的势力,交到了徐显手中,但是徐显却说三千卫未曾参与过楚王谋反之事。

但是这个世上,当时还掌握着三千卫的人,却还有另外一人。

那就是先永宁王。

也就是说,倘若徐显说的是真的,他未曾派人与楚王合谋刺杀圣人,那么当年真正与楚王合谋刺杀圣人的,便是先永宁王。

而最终先永宁王也死于了那场谋逆之中。

这一切实在太过荒唐了。

先永宁王若是真的要刺杀圣人,又怎会最后自己替圣人挡剑呢,难不成他是在最后时刻不舍得杀圣人,这才以死相抵?

站在萧晏行的立场而言,他自是愿意相信徐显所说的话。

但是这番说辞,能够说服谢灵瑜吗?

如何让她相信当初是先永宁王派人与楚王合谋,这一切实

在是太不合情理。

即便是如此,萧晏行还是艰难问出口:“显叔,若真的如您所说的这般,您从未与楚王合谋,那么当初在长安派出三千卫与楚王合谋造反之人便是先永宁王?”

徐显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道:“我虽不知王爷为何这般做,但有一件事我却是深信不疑。”

萧晏行抬头望向徐显。

“王爷绝不会造反,就像当年世子一样。”

*

谢灵瑜此番前来江南,明面上是为了巡视江南今科乡试,但是离乡试开考还有半月之久,自然也不能就让她一直这般闲着。

是以魏安这个扬州刺史,可谓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讨好谢灵瑜。

没几日一场盛大的马球赛便要举行,此时正值日头暖和,正是打马球的好时光,一时间整个扬州都沸腾了起来。

光是双方马球队的成员,险些都要打破了脑袋。

不说扬州各大官员都想让自家子侄辈儿,在永宁王殿下面前出一点风头,就连那些富商都想尽办法,想要在马球赛上呈上自家所卖的商品。

若是有被永宁王殿下看中的,别说风靡扬州,只怕能风靡整个大周了。

谢灵瑜自然也没有拒绝魏安的好意,况且她本就有打算多多接触扬州这些官员的想法,倘若真的有人在密谋造反,这可不是一人能办到的。

想必这其中早已经有些人勾结在一起了。

谢灵瑜初到扬州,自然不会立刻开始调查,毕竟她现在也是树大招风。

但是正因为她来了,只怕有些心中有鬼的人,现在也要坐不住了。

至于萧晏行那边,谢灵瑜也不着急,她向清丰说的已经足够明白了。

待到了马球赛这一日,天公作美,从清晨开始天气便格外的好,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灿烂而温暖的阳光笼罩着整个扬州城。

谢灵瑜今日特地换了一身轻便又舒适的浅蓝色长袍,但是长发并未全部挽起,而是扎成发辫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为了安全起见,她依旧乘坐马车前往马球场。

待到了附近之后,谢灵瑜掀起车帘看向不远处,只见好些帐篷已经在马球场旁边支起,彩旗招展,身穿盔甲的士兵也早早将整个马球场围的严严实实,别说是人了,便是连一只苍蝇飞进去之前,都要被审查一遍。

这个魏安瞧着谄媚,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谢灵瑜到了之后,魏安依旧同以往那般,率领众多官员等在了马球场。

在又是一通见面之后,谢灵瑜率先走向了马球场观看位置最佳的主帐之内,魏安等一众官员跟随在其后。

这个主帐篷确实是比旁边的帐篷要大上许多,但是今日能入内的,也只有扬州官员。

并未有女眷在此。

而旁边那些帐篷内,便是各位官员的家眷子侄所用的。

“扬州果然是繁华之地,这等马球盛会,便是连长安都鲜少能见到,”谢灵瑜坐下后,笑着朝着下首的魏安说道。

魏安赶紧说道:“殿下当真是折煞下官了,扬州不过只是略有些繁华而已,如何能比得上皇城长安。况且先前殿下在长安的马球赛一展风姿,便是下官远在扬州都有所耳闻。”

“哦,真的吗?”谢灵瑜挑眉,笑道:“那可真是让魏刺史见笑了。”

“只可惜今日无法见殿下风姿了,”魏安叹气道。

谢灵瑜轻笑:“本王已许久未曾打马球了,实不敢在大家面前露怯,不如今日便干脆坐在此处瞧瞧我们扬州儿郎们的风姿。”

这句话一说完,众人心中异动不已。

毕竟今日对战的两支马球队,还真都是官宦子弟。

在座的官员中便有安排自家子侄参赛的,此刻恨不得拎着自家晚辈的耳朵,再三叮嘱他们定要好生表现,若是能入了这位殿下的眼睛,只怕日后当真是前途无量了。

毕竟如今谢灵瑜早已经有了资格,举荐贤明入仕。

若是能得到永宁王殿下的保举,还用得着愁官运吗?

待准备开始的时候,两支马球队伍的成员便骑着各自的高头大马,走上了场地,双方各穿着红蓝色服装,倒也是颜色分明。

只是红色队伍为首之人,却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为她乃是所有参赛人员之中,唯一的女郎。

“红方站在最前头的这位女郎,瞧着倒是有些面熟,”谢灵瑜似乎很感兴趣,当即问出了声音。

原本坐在下首的魏安,就在小心观察谢灵瑜的表情。

这会儿听到谢灵瑜这么问,激动的险些当场跳起来。

随后他装似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让殿下见笑了,此乃小女魏芙,她生平最是敬重殿下,时常说殿下乃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是以她处处都想要向殿下学习。当初听闻殿下骑术甚是了得,马球更是打得好,小女便是一心想要效仿殿下。”

“没想到竟是魏刺史的掌上明珠,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我瞧着魏小姐确实有几分魏大人的风采,”谢灵瑜自然是客气说道。

随后谢灵瑜瞧着魏芙,突然装似好奇问道:“瞧着魏小姐正值大好年华,可曾婚配?”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抬头朝魏刺史看去。

魏刺史自是更加激动,他颤抖说道:“因着夫人不舍,所以小女至今还未曾婚配。”

谢灵瑜何人,这位乃是谢氏皇族之人,倘若魏芙真的得了她的青眼,这日后婚嫁前途岂不是了得。

对于男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仕途经济。

而对女子来说,此生最重要的便是婚嫁之事,如若婚嫁不顺,余生只怕也会不幸。

“魏小姐这般出众的女郎,确实应该好生挑选未来的夫婿,”谢灵瑜淡淡笑了声,只是这次她目光朝着萧晏行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萧晏行也正好在抬头看着谢灵瑜,或者从他踏入这个主帐篷开始,他的视线就未曾从谢灵瑜身上挪开。

所以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在了一处。

谢灵瑜也未有躲闪,只见她冲着萧晏行轻轻挑起眉梢,似有些要笑不笑的意思。

萧晏行一怔,原本还不明白殿下何故突然冲着他这般使眼色。

但是随后他突然想到,谢灵瑜提及魏芙婚嫁之事,殿下该不会知道魏芙对他的心意吧?

说来魏芙对他的心思,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上次宴会之上,魏芙就曾经当众与他说话,该不会是那时候殿下瞧见了吧。

萧晏行张了张嘴,正想要解释,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如何开这个口呢。

没一会儿,马球赛开始了。

不得不说,双方这次确实是铆足了劲儿,一开始之后便是争斗的厉害,人声和马嘶鸣的声音交织着,还有各个帐篷内时常传出着的叫好喝彩声。

可谓是你争我抢,好不热闹。

直到红队率先进球之后,整个场地爆发剧烈的喝彩。

主帐篷内所坐着的各人也是神采各异,只见一旁的刺史魏安开怀大笑,而不少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扬州司马宋元友的脸色,瞧着并不算如何好。

谢灵瑜什么话都未说,只是安静望着场上。

过了会儿,蓝队靠着一人连入两球,场面瞬间逆转了。

这下主帐篷内的气氛,也是一下反转成了冰火两重天。

只听一人说道:“这蓝队连进两球的人,瞧着是宋司马家的郎君吧。”

“正是,当真是厉害啊,”另外一人当即附和。

谢灵瑜闻言,也好奇转头看向宋元友,笑着问道:“原来宋司马的郎君,今日也参加了马球赛,没想到竟也是如此好的身手。”

“犬子若是知晓今日得了殿下的夸赞,只怕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宋元友满脸含笑说道。

谢灵瑜又顺势夸赞了几句。

果不其然,对面魏安的脸色也并不太好看了。

看来扬州官员之中,确实有派系之分,这位魏刺史和宋司马瞧着是面和心不和。就连一场马球赛,两家的晚辈都分属不同的阵营竞技,势必要分出个高下。

先前谢灵瑜还只是猜测的话,今日这场马球赛便是让她看得更加清楚了。

正好,上半场结束了,谢灵瑜便开口说道:“好了,今日马球本也是阖家看才热闹,各位大人也不必一直陪着本王,都先各自回去把。”

众人一听谢灵瑜这是下逐客令了,也不敢纠结,便起身告辞。

但是他们刚起身,谢灵瑜突然看着萧晏行说道:“辞安留下吧,你我鸿胪寺一别,许久未见,不如你就在此陪本王叙叙旧。”

这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萧晏行身上。

之前谢灵瑜到了扬州的时候,本以为萧晏行这个曾经的鸿胪寺下属,在殿下跟前好歹会与旁人不同些。但是永宁王殿下待他,却宛如陌生人,没有丝毫另眼相看。

扬州一众官员,还以为萧晏行先前在鸿胪寺时曾经得罪了谢灵瑜。

未曾想,今日马球赛在谢灵瑜下逐客令之后,竟单独将萧晏行留了下来。

于是在一众官员心思浮动中,萧晏行单独留了下来。

而主帐篷也如之前那般,大门敞开,从外面依旧能瞧见帐内的情况。只见谢灵瑜让人撤了其他的位置,让萧晏行坐在靠近自己的位置。

待马球赛重新开始时,从帐篷外看来,谢灵瑜不时指着场上,似乎正在与萧晏行交谈马球场激烈而刺激的比赛。

却不想此时帐篷内真正的谈话却并非如此。

“先说说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现扬州有所异动的?”谢灵瑜这次没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

萧晏行也同样

转头看着马球赛,虽然他更想一直看着谢灵瑜的脸。

但是他还是说道:“半年之前,扬州城外突然出现了一伙水患,这帮人手段极其凶残,打劫过往船只,但是却做的极其隐秘。因而官府一直未能追踪到他们的落脚痕迹。直到我故意放出消息,说从洛阳而来的富商船上携带大量钱财,这才引得这伙人上钩。”

一伙水贼?

谢灵瑜知道萧晏行说起这件事,定然有原因,所以她也并未催促,只是面露微笑看似在认真看比赛,却是认真听着萧晏行所说的一切。

“但是这帮匪患确实不同以往,战斗力惊人,就连他们所配的刀具都十分精良,大周对于民间所用刀具皆有管制,但是这批匪徒所用刀具却并未刻上来处。”

谢灵瑜点了点头,却又抬起手,冲着马球场上指了指。

在旁人看来,她这是看马球看的正精彩呢。

“所以你查到了这批水匪所用刀具的由来?”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却回道:“虽说无法完全确定,但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谢灵瑜点头:“好,你继续说。”

“扬州地处江南,水系发达,江河湖泊众多,因而水匪为多,这些水匪抢劫往来商船,虏获大量钱财之后,更是将商船占为己有,时间一长,他们的船队便越多,形成极大的规模。便是扬州这几年之间,便有数次出兵清剿水匪的记载。”

谢灵瑜又是微笑着点头,说道:“我记得去年扬州还因为剿匪有功,得了圣人的称赞。”

这事儿连她都知道,可见扬州水匪确实不少。

“先前我借故彻查这批水匪,曾经向刺史大人秘密申请查看原先剿匪的记录。”萧晏行说道。

随后他又说:“我本是想要查看每次清剿匪患时的刀具使用情况,毕竟若是双方发生交战之时,朝廷所制的刀具被水匪夺走也是常有之事。”

确实,双方交战抢夺战利品,确实十分常见。

“但是我发现刀具虽有损失,但是真正异常的反而是所用弓箭数,”萧晏行说道。

弓箭?

谢灵瑜眨了眨眼:“弓箭数量有何不同?”

“根据记载,嘉明二十年一次剿匪所用箭羽为一万支,当时回收了六千支,还有不少箭羽落于水中以及被设在了水匪船身上不得寻回。”

萧晏行又说道:“但是去年嘉明二十二年的剿匪之中,记载所用箭羽为七万支,而能够寻回的也不过区区一万支而已。”

谢灵瑜立即问道:“去年剿匪时,出动官兵多少?”

“五千有余。”萧晏行回道。

谢灵瑜轻声说道:“按照大周军中所定,正常弓箭手除了配备一张弓之外,还要配六十支箭,辅军可配三十而杂役只有二十。唯有神箭手可配百支箭在身,扬州剿匪出动五千,却动用了七万支箭,看来就连扬州军中杂役都各个都是神射手。”

这下倒是轮到萧晏行震惊了,因为他没想到如今谢灵瑜连对军中弓箭手的配置,都这般了然于心。

看来在他不在的这两年,殿下比以往成长的更要快了。

难怪如今她已能是独当一面的礼部尚书。

待她说完之后,又忽地冷笑,淡声说道:“还是说有人借着剿匪的由头,趁机草船借箭呢?”

本以为草船借箭乃是典故,未曾想谢灵瑜倒是在扬州瞧见再世的诸葛孔明了。

“如此蹊跷的数量,难道魏安就不曾怀疑,”谢灵瑜反问道。

但是她刚问完,便又沉默。

箭羽所用数量如此蹊跷,但是魏安却从未怀疑,或许不是他不怀疑,而是他也参与其中呢?

谢灵瑜问道:“当时剿匪主将何人?”

萧晏行:“主将乃是魏刺史,而除了别驾留守扬州代为镇守之外,司马和长史皆跟随魏刺史前去剿匪。”

从先前帐篷内,刺史魏安和司马宋元友的表现来看,两人应该面和心不和。

但是前去剿匪时,司马本就是掌管扬州军务,自是要随行,所以两人都有参与这件事的机会。

可真正值得怀疑的还是魏安。

毕竟司马宋元友就算再胆大妄为,他所行之事也要通过魏安的同意。

这失踪的六万支箭,倘若真的是被草船借箭了,那么得到这批箭的人如今若是出其不备,便是攻下一座州县也不在话下了。

等等。

谢灵瑜问道:“你方才说嘉明二十二年一场剿匪之中,便有六万支箭消失,那么还有其他异常吗?”

“有,还有两次剿匪用箭数量异常,但是这两次数量加起来都不及嘉明二十二年之多,但是三次用箭损失超过十万支。”

十万支箭,当真是草船借箭了。

若是一次不察还有理由可寻,可是连续三次,却都不察,说不是故意的只怕都无人相信。

这个魏安乃是堂堂的扬州刺史,他总不至于连这样明显的异常都不曾察觉吧。

但谢灵瑜也并未就此断定,魏安便是意图谋反之人。

毕竟有些事情,定然不会像表面上这般简单。

况且她观魏安实在没有谋逆造反的原因,但是官匪勾结之事,却是不时会有发生。

有些官员因为好大喜功,为了夸大自己的政绩,刻意跟养匪自重,就能不时以剿匪之名向朝廷伸手。

说不准扬州也有此等事情呢,只是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测,还未曾有真凭实据。

想到这里,谢灵瑜也不禁有些头疼。

看来扬州的问题,确实是无比复杂啊。

“殿下,”突然萧晏行轻声开口唤了一句。

大概是他的声音过于温柔,温柔到谢灵瑜毫无防备,下意识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只听他轻声说道:“我与那位魏小姐全无瓜葛。”

谢灵瑜怔了怔,随后她板着脸刻意说道:“此事与我何干。”

“殿下方才好奇魏小姐的婚配,难道不是因为我吗?”萧晏行却毫不留情的点破了她。

以至于谢灵瑜沉下脸,她看着萧晏行,怒道:“萧辞安,你僭越了。”

“倘若我的僭越,能叫殿下安心,殿下只管罚我僭越便是,”萧晏行轻笑望着她。

正待谢灵瑜真的要发火时,萧晏行却突然提醒说道:“殿下,如今外面只怕有人正盯着这处主帐呢,您可千万别露了馅。”

他这是在提醒谢灵瑜,这会儿不能发火呢。

无奈做戏要做全,谢灵瑜也只得忍下心头怒火。

她再度微笑转头看向马球场上时,装作正在安心欣赏场上精彩比赛的模样。

但是一旁萧晏行的声音却并未停下来,虽然此刻帐篷内并无其他人在,但是他却将声音刻意压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殿下可曾想念我?”

谢灵瑜没想到他竟敢胆大如此问,瞬间便转头盯着他。

可是偏偏萧晏行轻笑道:“殿下,有人在看。”

谢灵瑜只得咬牙又装作看着马球场的模样,但是这次耳畔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

“我却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殿下,初到江都县时正值端午过后,我还记得殿下曾经答应七皇子,端午之时会与我一道带着他出宫去玩。却不想我失约了,我想殿下定然不会吧。”

男人本就如金玉般清冷的声音,此刻说起细碎的琐事,却有种娓娓道来的动听。

“待到了冬日里,瞧着外面下大雪时,便想起与殿下一同煮酒看雪的场景,那时候殿下饮酒之后,便喜欢靠在我的怀中,……”

原本安静听着的谢灵瑜,终于忍不住般,微微咬牙低声道:“萧辞安,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本王治你的罪。”

“还记得殿下给我下迷药的那段时间吗?我日夜躺在床榻上,只等着殿下来看我。其实如今看来,我竟是宁愿殿下能一直那般对我。倘若殿下所说的治罪,我希望能是治这样的罪。”

治罪之事,你还挑三拣四了是吧。

谢灵瑜深吸了一口气,竟也没想到,原本那般清冷疏淡之人,这两年竟是经历了什么,变成这般!

简直是荒唐!!!

偏偏这主帐之中,虽然没有人,但是她也知道外面定然有很多在盯着看。

倘若她将萧晏行赶走,先前所做的戏不就是白费了。

如今她居然活生生落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赶他走也不是,不赶走他也不是。

于是在情急之下,她只得情急败坏说道:“你倒是做梦。”

“哦,殿下怎知我午夜梦回之间,所做的梦皆是如此呢,”萧晏行却忽地笑了起来,语气中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

甚至他好整以暇道:“或许我未曾与殿下说过吧,在我初入殿下之时,便做过奇怪的梦,梦中我喜欢着一个女子,我们曾在皇宫长廊中相遇,那时大雨她便从我的身前经过,我只是看着她的身影,便是心中摇曳不止。”

在他的娓娓道来之中,原本还恼火不已的谢灵瑜,却突然愣住。

他所说的梦,当真只是梦吗?

谢灵瑜想起自己奇特的经历,前世之时,对如今的她来说,确实早已经恍如隔世。可是那一切却并不是不存在的。

“之后我屡屡梦见她,我还梦到她元宵之夜,她站在城楼之上赏月,而我站在城楼之下,眼中唯有一个她。”

“殿下你说我梦中的女子是谁呢?”

谢灵瑜这次却未再说话,也未曾反驳。

这次萧晏行声音里的温柔却是再也掩不住,他的声音宛如温泉般,一点点从谢灵瑜的耳畔流向了她的心尖。

“我梦见的女子都是殿下,我今生注定便是要爱上殿下的。”

“从前殿下怪我隐瞒你,只是我身世使然,不得不行此下策,如今我在殿下面前已然是毫无秘密,所以不管殿下如何,我始终如此。”

这一瞬,萧晏行将视线再次落在谢灵瑜的脸上,而谢灵瑜也忘记了她应该去看马球场,而不是眼前的萧晏行。

“阿瑜,我对你的心意,从无半分动摇。”

第140章 第140章阿瑜,我可算又抱住你……

第一百四十章

马球赛结束之后,谢灵瑜头也不回的跑了。

连魏安再三挽留都没把人留下来,以至于魏安不得不将萧晏行招来,询问他殿下的事情。

“殿下走的时候,可是不开心了?”魏安着急问道。

萧晏行却低笑着说道:“是吗?我瞧着殿下乃是红光满面的离开的。”

红光满面?

魏安也一怔,还反问了句:“这是何意?”

“应是开心的吧,”萧晏行淡淡回道。

魏安听完,是有些安心了。

只是谢灵瑜若是在此听到这句话,只怕是要有失身份的将吐沫星子吐在他脸上。

此人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她即便当真面色通红,那也定然是被气的。

而此时谢灵瑜在马车上确实一言不发,听荷瞧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说话,方才谢灵瑜将萧晏行留在主帐内的时候,听荷便借口出去了。

虽然听荷不知殿下和萧郎君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是在萧郎君离开长安之后,听荷却能看得出来,虽然殿下表面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萧郎君所住的那个小院,虽然空着,但是一直都有人前去收拾。

就连萧大人所骑的那匹马奔霄,殿下都始终让人将它和殿下自己的坐骑逐羽养在了一起。

“殿下,奴婢瞧着您方才与萧大人似乎聊得很好,”听荷小心翼翼问道。

谢灵瑜朝她瞥了一眼,并未说话。

倒是听荷自己被这一眼瞧得一激灵,坐在位置上,再不敢多嘴了。

直到回到住所,谢灵瑜心头的无名火还没消呢,一直以来都是她占据主导的位置,但是今天一切却颠倒了过来。

可是当她一个人安静坐着的时候,脑海中却又开始回荡着萧晏行先前所说的话。

他说他梦中时常会梦到一个女子,他曾经在皇宫长廊上与她相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也曾经在元宵之夜站在城楼下,仰望着她的身影。

他说,他梦中的女子是她,他注定是要爱上她的。

如果是旁人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或许是要笑话他一句,这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谢灵瑜却在听到的那一刻,彻底愣了神。

因为这一切都是恍如曾经发生过的,在皇宫里的廊庑内,她因为下雨偶遇了萧晏行,谢灵瑜却是清楚记得的。

毕竟她前世与萧晏行相见的次数甚少,所以遇到这位名满长安的权臣时,她却还是有些印象的。

而元宵之夜城楼,便是圣人登上城楼观赏鳌山灯,与百姓同乐。

皇室宗亲之中深受帝宠之人,便也会在这一夜有幸陪伴在圣人的身边。

灵瑜一向都受嘉明帝的偏宠,在皇伯爷在世的时候,她每一年都会陪着皇伯爷登城楼赏鳌山灯。

便是在她与萧晏行同在长安的那个元宵节,亦是如此。

只是她在陪着圣人赏了鳌山灯之后,便偷偷离开,与萧晏行闲逛起了长安灯会,这也是一年一度,仅有几日没有宵禁的日子。

谢灵瑜微抿着嘴角,有一个大胆而荒唐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起。

她知道萧晏行定然没有前世的记忆,要不然她同前世改变那般大,他定然早已察觉。

但他所做的这些梦,只怕当真是前世的。

在想到这里时,谢灵瑜心中又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个世间最孤独者,怀揣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不能让旁人知晓。

可是在这一刻她却突然发现,原来并不是。

有个人在梦中梦到了曾经发生过的,而偏偏这个人便是她所喜欢着的人。

虽然谢灵瑜如她所说的那般,当真将萧晏行逐出了长安。

可她心底却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

哪怕她不刻意去知晓他在扬州的所有事情,但是却还是会有只言片语传到她的耳畔。每一次只是萧晏行三个字出现,她的心脏便无法停止加速。

那种从心底油然而起的悸动,足够让她许久都无法平复。

这两年来,她从鸿胪寺一直到礼部,虽然朝中对于她这般快速的升迁,也有所非议,但是谢灵瑜并不在意。

对于她而言,埋头公务才会让她忘记想要思念的人。

只是这份思念,在她到达扬州时,犹如落到了实处,看着眼前那个人,即便她总是刻意去忽略他,但抬头回眸间,她的余光中也总是有萧晏行的影子。

一直到晚膳时分,谢灵瑜都是独自在房中,并未传召任何人。

还是听荷瞧着外面天色已经是漆黑,殿下又将近一日未曾吃过东西,这才大着胆子过来敲了敲门。

“殿下,是不是该传晚膳了?”听荷小心翼翼问道。

房内并未点上油灯,因而屋内也是漆黑一片。

听荷站在门口,听了片刻,本以为殿下不会搭理自己,谁知突然里面传来一道清泠声音:“传膳吧。”

“是,”听荷轻笑着,随后她冲着身后不远处的小侍女使了使眼色,这是让对方赶紧去准备。

而她自己则是轻轻推开,边往里面进边说道:“殿下,天也黑了,不如让奴婢将灯先点上吧。”

这次谢灵瑜也并未拒绝。

于是没一会儿,房中的油灯亮了起来,从第一盏灯开始,听荷一口气将屋内的灯都点了起来。

过了两日,谢灵瑜本想找个机会到扬州城内逛逛,毕竟她来了这几日哪怕出刺史府,也是去往魏刺史安排好的地方。

有时候民间传闻反而会让她更快了解当地的情况。

只是还未等她安排,就听到传来嘈杂之声。

“外面怎么了?”谢灵瑜问道。

听荷小声说道:“奴婢也不知,只瞧着刺史府从早上开始就进进出出许多人,瞧着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瞧着谢灵瑜朝着外面又看了一眼,听荷机敏问道:“殿下,要不让韩大人出去打听打听?”

谢灵瑜却阻止道:“若是扬州的内务,交给魏刺史处理便好。我不便插手。”

听荷却又笑着说道:“殿下您可是扬州大都督。”

“我这个大都督只不过是个遥领,初来乍到,岂有平白伸手的道理,”谢灵瑜不以为然。

虽然她口中这么说着,但是心底却静静等着。

倘若魏安当真如他表面那般恭敬,他定然会主动来向自己禀告,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可惜等到晚上快天黑,谢灵瑜都未能听到魏安前来。

不过她倒也不在意,交代了听荷一声,准备一套女装,明日里带她出门逛逛。

听荷一听这话,瞬间兴奋不已,忙不迭去准备了。

待到了第二日清晨,谢灵瑜刚醒之后,便唤了听荷过来更衣。

听荷将昨日提前准备好的女装,拿了过来,带上两个小侍女便给谢灵瑜更衣。

虽说如今谢灵瑜穿男装较多,但也多是官袍或是在府衙里面,其实在长安时,只要是在王府中,谢灵瑜都是女装打扮。

来了扬州,之所以还未穿过女装,也是因为她乃是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巡查江南,每每出现都应该以男装示人。

如今她微服出巡穿上女装,反而容易隐藏自己,不被人轻易认出。

毕竟女子穿着男装出行,本就引人注意,谢灵瑜又在扬州,若是街面上看到有女子穿着男装,只怕会猜测是不是她。

待谢灵瑜换上女装后,身边只带着听荷和武忧。

“殿下,还是让末将跟着您吧,”韩进自然不放心如此,还是劝说道。

谢灵瑜说道:“放心吧,武忧一人足可以保护我,况且你们远远跟在我们后面,即便真的遇到意外,武忧抵挡片刻,你们也定然能赶到。”

“况且你们也趁机打探一番,看看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她如此说,韩进也不敢一直劝说。

之后谢灵瑜便带着听荷和武忧出门了,韩进带着几个护卫暗中随行。

她们三个女子到了街上,也没去往什么酒肆和茶楼,而是先去往首饰和胭脂水粉铺子,虽说长安什么好东西都有,特别是谢灵瑜这样的身份。

但是扬州与长安毕竟相隔甚远,两地流行的首饰和胭脂水粉还是有些差别,谢灵瑜再无论也是女子,对于这些也会有些兴趣的。

三人正好闲逛到一处首饰店铺内,却不想刚入门,就听到正在试戴金臂钏的两个女子在闲聊:“这对臂钏好看是好看,但是便宜了那些个水匪。”

“呸呸呸,别说这些丧气话,那些水匪哪就那么容易上岸啊,”她身侧的女子说道。

正在试戴的女子瞧了她一眼之后,轻声说道:“你竟还不知消息呢?”

“怎么了?”

“这两日都传遍了啊,好像是从南边来了一堆流民,也不知怎么就跟水匪混在了一块,如今水匪干脆上了岸,据说在海陵县那一带作乱呢。”

同伴女子惊诧道:“这太平盛世,哪儿来的流民啊?”

原本试戴金臂钏的女子,干脆将臂钏摘了下来,轻声说道:“还不是老天爷不给活路,江西南道据说连着大半年没下雨了,田里的庄稼都活不下去了,闹了饥荒,据说当地饿死了好多人,很多人活不下去都跑了出来。”

“竟是这等严重?”

“也是赶巧了,我家管事的本是宣州夫人,他兄长一家原本还留在宣州,结果今年也遇到了饥荒,来扬州的路上别提有多惨了,甚至还将家里的一个女儿在路上卖了。”

同伴女子忍不住捂住嘴唇,高门大户的小娘子就是心善,岂能听得这些。

这个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家管事听了这事,赶紧带上银钱,跟他兄长又回去,要赎回那个小女娘。只是入了青楼那等地方,日后可如何活啊。”

原本两人也是买首饰时闲聊,但是她们聊的内容着实是吸引人。

以至于店铺里的其他人都忘记买首饰。

谢灵瑜也是站在一旁,脸色微沉。

显然她知道扬州这两日应该有事发生,但是她决然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流民,一直在水上作乱的水匪居然胆敢上了岸,甚至还跟流民一起在海陵县作乱?

这些消息乍然轰炸之下,谢灵瑜哪还有心思买什么首饰。

她本想要上前打探一番的,但是那个女子抬头瞧着店内众人都在注意她,这才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以至于她连首饰都不买了,拉着自己的同伴便匆匆离开了。

谢灵瑜也并未阻止对方,毕竟她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只怕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很快,谢灵瑜便在街面上四处闲逛了起来,只是很多店铺内都人烟稀少。

最后她们终于在一处酒楼歇息了下来。

“武忧,你去将韩进找来,”谢灵瑜刚入了雅间,便如此吩咐道。

武忧点头之后,直接起身出了雅间。

不到一刻钟,武忧就带着韩进回来了。

“你们可打探到扬州这两日出了什么事情?”谢灵瑜立即问道。

韩进赶紧说道:“殿下,方才我们去了一家据说是扬州当地消息最为灵通的茶馆,这才知道昨日原本一直在水上作乱的水匪不知为何,突然上了岸,而这些水匪竟还跟从南边而来的流民沆瀣一气,竟是在海陵县作乱。”

虽然谢灵瑜早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从韩进口中再听说一次,便只能说明,先前在首饰铺子内的那个女子所言,并非虚言啊。

谢灵瑜问道:“你可打听了,这些流民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进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灵瑜,这才如实说道:“方才末将给了些碎银给一个当地知客,这才打听到据说江西南道有好些州县连着数月不曾下雨,以至于田地里颗粒无收,饿死了好些人,于是当地百姓为了活命便都纷纷背井离乡逃难。”

在听到这些时,谢灵瑜心底震颤不已。

毕竟她从长安离开的时候,并未曾听到南方大旱的消息,但是如今听来这旱情竟已是延续了大半年,如今看来,定是有当地官员封锁消息,瞒报灾情,以至于灾情蔓延,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天高皇帝远的道理,这些当地官员当真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居然如此尸位素餐。

若不是她突然决定来江南巡查,只怕这件事从扬州再传到长安,又不知要过去多久。

谢灵瑜从不敢小瞧这些天灾人祸,毕竟纵观史书,很多王朝的覆灭都是从这些天灾人祸开始的。

大周朝也是从前朝手中夺来,这才开朝立代的。

如今灾情在前,她如何能坐视不理。

况且这些流民居然跟扬州一代的水匪混迹在了一起,从民到匪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倘若真的让这些人流寇成了气候,到时候即便是要平乱,也是极其不宜。

到时候整个大周只怕都要大伤元气。

想到这里,谢灵瑜压根没有再坐下去的心思,她叮嘱韩进说道:“你让你身边的人再去打探消息,越详细越好,但是不管打探的如何,一个时辰之后都需得回到刺史府内,向你回禀。”

韩进毫不迟疑的点头称道:“是,殿下。”

谢灵瑜让韩进离开之后,直接起身离开。

听荷也不敢劝她再吃点东西,毕竟这种时候,她也十分有眼力见。

她们出门时,遇到正

准备上菜的店小二,对方见状忙问道:“几位贵客,这是要走?小的正准备上菜呢。”

听荷赶紧拿出碎银递给对方:“银钱给你,我们不用膳了。”

店小二拿着银钱,瞧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头登时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窃喜。

谢灵瑜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在院中等了一个时辰,总算把韩进等了回来。

如今到了扬州城内的消息,也都是大差不离的。

南边流民问题爆发,越来越多的百姓因为饥荒问题,背井离乡的逃难,而据说很多一部分流民在途中竟被水匪所招揽。

水匪平日里以打劫为生,本就是做的无本万利的买卖,大把的给粮食。

如今好些流民竟跟着他们一块去攻打海陵县,据说水匪宣称打下海陵之后,便开仓放粮,现在据说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加入他们。

不过两日便已经聚集了上万人。

如今魏安之所以没来向谢灵瑜禀告此事,是因为他已经急匆匆带兵前往海陵县处理此事了。

听到这里,谢灵瑜再不犹豫,立即手书一封交给韩进:“即刻将这封信送往长安,务必要让朝廷知道江西道的灾情。”

待顿了片刻之后,谢灵瑜低声说道:“扬州驿站不可用,你亲自送出去。”

韩进在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朝谢灵瑜看去。

扬州驿站不可用,是不是意味着扬州官员也靠不住了。

毕竟要想封锁消息的话,驿站便是首当其冲。

但殿下如今却说扬州驿站不可用,只怕是怀疑上了扬州地方官员。

于是韩进立即说道:“殿下,不如您先暂时离开扬州,以免生变。”

谢灵瑜抬眸朝他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当初贺兰放离开的时候,曾经全力向她举荐韩进,这两年韩进在她身边,也是完美填补了贺兰放离去的空白。

如今他只是从自己的一句话,便猜测出扬州只怕还有大乱子,可见心思确实缜密。

“本王乃是代天子巡查江南,如今既是到了扬州,又怎能轻易离开,”谢灵瑜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知道韩进的提议是为了她的安危,但如今她的身份使然,早已不能只考虑个人安危了。

韩进想了想,还是不死心道:“殿下,不如我从护卫之中选几名忠心可靠之人,让他们送信回长安,属下还是留在殿下身边护卫。”

说来说去,韩进还是担心扬州会有异动,自己若是离开,殿下身边岂不是没人了。

“这封信至关重要,交给旁人我都不放心,唯有你去,”谢灵瑜坚定说道:“至于本王,我倒要看看扬州究竟有什么魑魅魍魉在作乱。”

韩进离开的很迅速,几乎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收拾好行装,选了几个随行护卫。

他离开后,谢灵瑜也立刻又将听荷叫了过来,她问道:“前两日清丰来时,可有跟你说过,他如今住在何处?”

听荷登时便明白,殿下这么问,自然不是想要打听清丰住处,而是为了知道萧大人如今住在何处。

谢灵瑜在扬州人生地不熟,虽然身份贵重,但倘若真的遇到作乱,只怕她的身份反而会成为掣肘。

所以她如今需要萧晏行的帮助,他在扬州也有两年。

以他的能力,还有他手中的三千卫,只怕消息比她要灵通的多。

听荷却摇头说:“殿下,奴婢未曾问过这个。”

“你去公衙找清丰,让他告诉他家郎君,速速来见我,”谢灵瑜此刻也丝毫不打算再拿捏萧晏行了。

听荷也点头,很快离开了。

谢灵瑜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坐在书房之中,仔细思考着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消息。

但是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便不是巧合。

江西道灾情之事被当地官员联手隐瞒着,就算有大批流民,但怎么就那么凑巧,这些事情是在她到了扬州之后,突然都爆发了。

还是说,她突然决定巡查江南之事,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

于是他们这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一来的话,倒还真的跟萧晏行所说的事情对上了,扬州确实有人图谋不轨,想要犯上作乱。

消失的十万支箭,或许早已经中饱了这些人的私囊。

谢灵瑜在脑海中反复复盘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有她的应对之策。

如今她既然已经深陷虎狼之地,却也决计不会轻易逃跑。

但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听荷还未回来。

谢灵瑜有些后悔,她应该让武忧前去的,毕竟听荷到底是个内宅侍女,未曾经过这样的风波。

“武忧,”谢灵瑜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一直全神戒备守在门口的武忧,立即推门而入:“殿下,您叫我?”

“你,”谢灵瑜刚想说话,却又犹豫了。

她已经将韩进派人了,武忧乃是她的贴身护卫,这种时候身边确实不能再缺人了。

也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灵瑜抬头看去,就见听荷已从门外走了进来,只听她说道:“殿下,清丰并未在府衙中,我听闻府衙守卫说昨日萧大人被刺史大人传召走的时候,清丰就跟在他身边。”

魏安传召了萧晏行,看来他们是一道前往海陵县平乱了。

这下谢灵瑜心中稍稍安定,虽说萧晏行这一世还从未领兵打过仗,但是在前世的时候,他可是被新皇委以重任,率领数十万大军前去平定四皇子谢琮起兵造反之乱。

在她临死之前,可是听到他大胜的消息。

如今不过是一群水匪和流民组成的杂军,扬州的兵力足可以平定一切。

但随后谢灵瑜的心又揪了起来,要知道扬州官员之中还有包藏祸心之辈,万一这次是诱敌之计呢?

谢灵瑜这次一下子坐不住了。

她再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去往前院,与其在此坐等,倒不如直接寻人问个清楚。

果然魏安和司马宋元友都不在官衙之中,府衙里的人见谢灵瑜突至,吓得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魏刺史身为扬州主官,如今他在不在扬州城内,你们竟与我说不知?”谢灵瑜冷眼望着回话之人。

回话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哪里是不知,他是不敢说实话啊。

刺史大人临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海陵县水匪和流民作乱一事,切切不可惊动永宁王殿下。

谁知这位殿下竟直接来质问了。

他们这些留守之人,还并未听到关于海陵县传回来的消息,又如何回答。

好在谢灵瑜在堂上坐了不久,别驾曹天赶来了,他冲着谢灵瑜正要行礼,却被谢灵瑜抬手打断直接问道:“说吧,魏刺史究竟在何处?”

“魏刺史此刻应是在海陵县,”曹天小心翼翼说道。

他当然也不敢隐瞒更不敢胡说,只是避重就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谢灵瑜当即气笑了:“到了这等地步,本王这个扬州大都督竟还不能听一句实话。”

这下曹天心底咯噔一下,知道坏了。

他也是个机敏的,霍地一下便双膝跪地说道:“殿下恕罪,并非微臣隐瞒,刺史大人先下正率兵平定海陵县水匪作乱,微臣等惶恐,生怕惊扰殿下。”

“本王代圣人巡查江南,如今扬州周边县府出现犯上作乱之事,尔等居然敢一再隐瞒,莫不是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谢灵瑜疾言厉色呵斥。

曹天这下是真怕了,忙不迭告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谢灵瑜冷眼朝他望去,语气冰冷道:“魏刺史如今不在城中,你作为一州佐官,理应代行刺史之责,本王暂时不会动你。”

这一番话叫曹天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这个暂时二字,他心底又惧怕不已,只盼着刺史大人能得胜归来,最好是能快快平定海陵县之乱。

谢灵瑜见状,只得继续问道:“魏刺史这次平乱,带了哪些人随行?”

“司马宋元友大人,司法参军萧晏行大人,还有……”曹天一一点名了此次随行官员。

谢灵瑜听到萧晏行确实也一同前往,心底还是稍稍放心。

说到底,不管包藏祸心之人是谁,她却对萧晏行最为放心,只要有他在的话,对方定然不会轻易得手。

即便这次海陵县之乱是一个圈套,谢灵瑜相信他也定然能平安归来。

毕竟他早已对扬州内官员有所提防,以有心防备有心,她信萧晏行会赢。

于是谢灵瑜不在府衙逗留,而是先行回去静待消息。

到了晚上,谢灵瑜也并未歇息,院内掌起了灯。

戌时,听荷站在旁边瞧了几眼,本想着劝殿下早些安置,却又不敢多言。

却不想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院门被扣响,王府护卫穿过院子到了正房门口禀告:“殿下,扬州魏刺史前来求见。”

谢灵瑜神色一振,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随后她说道:“让他进来。”

没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而此时谢灵瑜已经从原本的书桌前,坐到了正房上首之位,而魏安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人。

谢灵瑜抬头望过去时,魏安进门因为微微低着头,她一眼便与站在他身后的人视线相撞在一处。

萧晏行身上穿着的盔甲竟还未退去,一身戎装衬托他整个越发挺拔。

他身上那股子清冷疏离的气息,也因为这身过于英武的戎装而退散了些许,只是身上反而增添了几分肃杀冷冽之气。

“下官魏安叩见殿下,”魏安竟是当场便跪地行礼。

萧晏行站在他身后,自也是跟着一并行礼。

谢灵瑜原本不想轻易放过魏安,但是她与萧晏行相遇到如今,何曾让他这般跪拜过自己,当下她便说道:“魏刺史平乱归来,何至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魏安没想到自己竟能听到永宁王殿下如此和颜悦色的声音,毕竟先前曹天到城门口迎接他们的时候,说的那叫一个严重。

特别是说殿下已经得知海陵县有匪患作乱一事,原本还沾沾自喜自己大胜归来的魏安,这下连得意都不敢了,只恨不得连滚带爬的过来请罪。

魏安只以为谢灵瑜这是要先礼后兵,哪里敢起身,只跪地说道:“殿下,海陵县匪患作乱,下官收到来信,立马领兵支援,未能来得及禀告殿下,实乃是大罪。”

“魏刺史,本王既是让你起来回话,怎么,还要本王亲自扶你不成,”谢灵瑜见他还是跪着说话,而身后的谢灵瑜也一并跪着,当即声音冷了下来。

她这么一吓唬,魏安倒当真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这下萧晏行也跟着站了起来。

“殿下,下官治下出现此等匪患作乱之事,乃是下官之责,还请殿下降罪,”魏安虽然不跪着,但是请罪的话却说的格外顺畅。

谢灵瑜心底冷笑,狡猾的老狐狸。

他这是打量着他自己先请罪了,谢灵瑜就不好意思真的治他的罪了。

不过谢灵瑜却并不在意他,如今她最关心的是流民之事,她问道:“魏刺史,我听闻今次海陵县之乱并非是单纯的水匪作乱?”

魏安当即额头冷汗津津,看来他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回殿下,此番海陵县之乱确实并非水匪,还有大半乃是从江西道而来的流民,这些流民跟水匪混迹在一处,竟敢胆大包天的攻打县府。”

谢灵瑜嗤笑了声:“流民?本王从长安出发之时还并未听说江西道有什么灾情发生,怎么如今居然已经到了有流民流窜到扬州附近,甚至还起了这样大的动乱。”

魏安这下明白谢灵瑜所怒之处了,但是他只能小心翼翼说道:“殿下,下官乃是扬州刺史,江西道之事也不甚清楚。”

这话还真不是他搪塞,他确实是不了解江西道之事。

要不是这次海陵县动乱,他也不知道流民之乱竟已蔓延到如此地步。

“不过殿下请放心,下官这次平乱,虽说水匪和很多流民逃跑了,却也俘虏了上千人,眼下下官已将这些贼子尽数押解回了扬州,静候殿下发落。”

说到这里,魏安可是得意至极,说起话来的时候,腰背都忍不住挺直了。

谢灵瑜睨了他一眼,显然也有些意外。

她也未曾想到,魏安竟还有如此带兵打仗的能力,居然能虏获如此多俘虏?

待她又看了看他身后穿着盔甲的萧晏行,心下似乎明白了些事情。

“这些流民虽说与水匪混迹一处,攻打州县,实属胆大包天,但是他们遭逢大灾,实乃迫不得己,如何处置之事,本王无法轻易决断,此事还需要上报朝廷,请圣人定夺。”

魏安赶紧称赞道:“殿下一片慈爱怜悯之心,实属这些流民之福。”

“流民之罪尚有情可原,但是那些水匪在扬州附近作乱,杀人越货,罪不可恕,”谢灵瑜提醒说道:“魏刺史,这些俘虏之中未必尽数是流民,凡有水匪者被俘,该如何处置我想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经谢灵瑜这么一提醒,魏安瞬间又是点头称道。

过了会儿,谢灵瑜脸上露出微微疲倦,只听她说:“好了,魏刺史你平乱至今,还未曾歇息,不如先回去早些歇着。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

她这么一下逐客令,魏安哪还敢耽搁下去,赶紧告退。

待出了院门,往前走了许久,魏安这才轻声说道:“辞安,这次幸亏带上你,这两日若不是你时时守在我身边,只怕我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刺史大人言重了,下官也只是职责所在,”萧晏行温声说道。

魏安却摇摇头,他是后怕不已啊。

这次平乱虽说看似简单,但是他一到的时候,竟遇到水匪埋伏,那些水匪更是直奔着他而来,要不是萧晏行凭空杀出,一路护着他,他还未必能这么全须全尾的回来。

所以他在城门口,听到曹天说起永宁王殿下知晓此事,第一反应便是带上萧晏行。

毕竟先前马球赛的时候,殿下单独将萧晏行留在主帐内叙旧。

可见在殿下也还是记得两人在鸿胪寺共事时的情分,如今更是他乡遇故知呐。

待到了分别处,

萧晏行颔首道:“刺史大人辛苦了几日,还是早些歇息,下官也不便多打扰,这就告辞。”

这本就是刺史府,魏安出了门其实算是到了自家。

魏安摆摆手,温和说:“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他转身朝着另一处走去,毕竟刺史府确实大的很,魏安这也是回了自家所在院子。

而原本已经送客的谢灵瑜,却并未立即让人更衣。

她安静坐在书房里,周围灯火通明,全然不是要去歇息的模样。

直到烛光摇晃,原本轻闭着的房门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后,谢灵瑜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殿下,又在等我,”来人轻笑一声。

谢灵瑜心底又被他这般坦荡又自信的模样,勾起了无名恼火,待她作出愤恨抬头的模样时,却见对面人影闪得格外快,直到她的手腕被轻拽,整个人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冰冷而坚硬的盔甲,而她的头顶之上是他柔软又温热的下巴。

伴随着一声极其清晰的满足般喟叹声,男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起来。

“阿瑜,我可算又抱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