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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131章若他真的是崔衍,他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对于谢灵瑜而言,前尘往事她并不想知道。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那就留给上一辈好了,她只知道萧晏行数次以性命救她,对她更是真心实意,处处以她为先。

这样便足矣!

“你先看看这个,”见自己始终无法说服谢灵瑜,甚至谢灵瑜还放话要让圣人赐婚,一直被震惊到韩太妃,终于忍无可忍将先前一直放在自己手边的画卷递了过来。

谢灵瑜半信半疑的打开了卷轴。

只见这幅画乃是一副工笔十分写意优雅的人物风景图,只见上面画着的三个人正在策马扬鞭,看情形是在乐游原之上,策马游原的长安少年郎,端的是意气风发。

在看到这幅画的瞬间,谢灵瑜想起了自己手中的那幅图。

她曾经还给萧晏行展示过,就是在圣人亲口说他像自己的故人时,她想起自己手中珍藏的那幅画,上面所画有三人,有她的父亲先永宁王谢重润,也有当今圣人,还有一位便是这位安国公府的崔知节崔世子。

只是她没想到,韩太妃手中也有这么一副画,画上也有三人,看起来应该也是他们三人。

谢灵瑜从未见过这幅画,因而全部注意力都在画中人的身上。

直到她视线挪移,看到画上的题字。

突然间,她双眸猛地瞪大,似不敢置信地看着画上所写题的那句话,并非是什么离经叛道之言,也并不是她从未见过的。

恰恰相反的是,这句话乃是许多人耳熟能详之的佛经真言。

——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即为三千大千世界。

谢灵瑜死死盯着这句话,低声问道:“母妃,为何这幅画里,会提这么一句话?”

毕竟这样一幅打马乐游原的洒脱场面,实在与这句话并无关联,因而这样一句话题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

“想当年圣人还未登基时,其实并不受先皇器重,不说荣宠比不上先太子,便是连楚王都不及。因而圣人颇有些心灰意冷,便一味避世,正值那时佛教兴起,于是圣人便日日与那些僧侣为伴,坐而论道,似乎再也一丝野心。”

韩太妃缓缓开口说道。

谢灵瑜诧异的看向她,但是眼底还是被激起了几分好奇,毕竟若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确实不容易。

毕竟这事关圣人,她的阿耶早已经不在人世,那位安国公府的崔世子也是如此。

所以知晓当年事情便是更难加上,说起来韩太妃也是当年的知情者。

很多事情,谢灵瑜不能亲口去问圣人,却能在韩太妃这里得到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你阿耶素来是以圣人马首是瞻,他自小跟在圣人身边,最知圣人的野心,他便一心想要唤醒圣人,于是便与安国公世子一道设法,让圣人回心转意。”

“于是他们便秘密笼络朝臣,招揽势力以为圣人,也就是曾经的永王殿下所用,也正是如此,圣人这才从沉溺佛法之中回心转意再入朝堂。”

听着韩太妃的娓娓道来,谢灵瑜却没有一丝窥见真相的欣喜,反而心头越发震惊,竟是连手掌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终于她颤着声音说:“母妃,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三千卫当年是由我父王而创立?”

可是韩太妃却缓缓抬头看向她,眼神之中有着一种不为所动摇的坚定。

“不错,三千卫确实是你父王所创立,不过还有一点你没说对,它也不仅仅是你父王所创立,”韩太妃淡声道:“准确来说,它是你父王和崔知节共同创立。”

被圣人所深深厌恶,被天下所不容,提及便是乱臣贼子杀无赦的三千卫,竟与她的父王有关系,甚至还是由她父王亲手创立。

为何?

谢灵瑜脑海中只余下震惊。

她又想起在两仪殿内,圣人提到三千卫时,那种恨不得屠之而后快的决绝。

凡三千卫,杀无赦。

可若是她母妃所言都是真的,那么三千卫最初成立,是为了收集情报招揽群臣,而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圣人顺利登基。

只是为何三千卫最后与圣人会如此决裂?

但谢灵瑜又想到三千卫的另外一位创始人崔知节。

“圣人与崔知节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灵瑜轻声问道。

韩太妃轻笑:“阿瑜,你在朝堂之中确实被历练了,一眼便接近了真相了。”

随即她淡淡摇头:“无非不过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犬烹。在最初三千卫成立之时,确实一心为了圣人登基。但是在圣人登基之后,三千卫掌握了太多世家门阀的秘辛,以至于那些世家门阀畏惧崔知节,即便崔知节无心,但是他在朝堂之上早已经形成了振臂一呼的滔天权势。”

谢灵瑜听着韩太妃的话,心底却没有一丝惊讶。

毕竟她身在皇室,即便身为女子,却也在史书上看过这些太多相似的故事,以至于眼前这个故事似乎也并不太出乎意料。

在争夺权势的时候,大概是真的有些许真心。

可一旦真的权势到手,曾经的生死相依,转眼间便有了嫌隙。

“所以最后皇伯爷罢免了崔知节吗?”谢灵瑜轻声说道。

因为据她所知,安国公府谢家如今依旧还是整个长安最为显赫的门阀世家,甚至圣人之前还想将崔休指婚给她,可见谢氏应该是并未受到崔知节的连累。

“朝野皆知圣人登基,崔知节与你阿耶乃是首功,圣人又怎会行此事,让天下人非议他亏待忠臣,”当韩太妃打开话匣子之后,这些年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很多话,似乎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嘉明五年,也便是你出生的那年,崔知节上拜都督秦成渭武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至此离开了长安,之后他更是成为益州大都督,乃是朝臣遥领大都督的第一人。他虽离开长安,但是在外人看来,圣人待他依旧不薄。”

谢灵瑜听到这里却是不解了,圣人将崔知节调离长安,自是为了瓦解他手中权势。按照崔知节的身份地位来说,假以时日必是宰辅之位的不二人选。

自然手握一方重权的刺史,是如何也比不上长安的宰辅之位。

因此圣人看似待他圣宠依旧,却已是瓦解他手中权势。

谢灵瑜轻声问道:“崔大人接受了皇伯爷这样的安排了?”

“一介臣子,又岂能螳臂当车,撼动圣人的决心,况且圣人还给了他如此荣耀,崔知节自当是叩谢皇恩,”韩太妃淡然说道。

但即便韩太妃的口吻没有太大起伏,谢灵瑜却似乎听出了有些异样。

“既然崔知节接受了圣人的恩典,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如今朝野上下,几乎无人提到这位当年盛宠一时的崔大人,”谢灵瑜还是按捺住了心头这点小小疑惑,将更为重要的事情问了出来。

她入朝堂这么久,甚至跟安国公府崔家都有过深入的接触,但是如今在朝中主事的崔家人乃是兵部尚书崔知仲,还有他的儿子崔休。

崔知仲如今依旧还能官拜兵部尚书,可见圣人并未因为崔知节而迁怒整个崔氏。

但是崔知节这个人却犹如一片空白般,他的存在是被模糊了,或者说是在某种人为的因素之下,彻底被掩盖了。

他的过往,他与圣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已被隐藏的彻底。

如今朝堂之中,似乎再无人敢提及这位崔知节大人。

韩太妃睨了她一眼,淡声说

道:“崔知节虽走,但是三千卫依旧还在,这样庞大又神秘的组织在侧,圣人岂会安心。”

“不是说三千卫乃是崔知节和父王一同创立,若是崔知节掌握三千卫,圣人无法安心,那么由父王掌握,难道圣人依旧不安心吗?”谢灵瑜问道。

但是她这句话说出来后,韩太妃望着她,眼底浮起笑意。

一瞬间,谢灵瑜便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三千卫被掌握在崔知节手中的时候,圣人尚且都不放心,若是在她父王手中,只怕圣人会更不安心。

毕竟崔知节只是一个朝臣而已,而她父王可是谢氏皇族之人。

一个亲王手中掌握着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圣人只会比之前更加寝食难安。

“那么当年三千卫是被圣人收回手中了吗?”谢灵瑜又问道。

韩太妃面色微顿,她眼神陷入片刻的迷茫,似乎又陷入了曾经的那些回忆当中,谢灵瑜并未打扰她,而是耐心候着。

直到韩太妃似乎自己从回忆中挣脱,这才说道:“倘若三千卫真的如数回到圣人手中,后来许多事情只怕便不会再发生了。”

后来许多事情?

短短几个字,瞬间挑起谢灵瑜心底的好奇。

她紧紧盯着韩太妃,似乎迫切的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崔知节虽然离开,但是依旧还有忠于他的人,因此圣人清洗了一些三千卫的人,那段时间里他百般劝说圣人,却依旧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此你父王时常忧心忡忡,每日愁眉不展,时常喝的酩酊大醉,”韩太妃轻声说道。

她之所以对三千卫的事情这般了解,也是因为她陪着先永宁王经历过了这一切。

至交好友的离去,登基之后突然性情多疑的皇兄,一切都压在谢重润的心头,他却无处述说,偶尔也只能一醉解千愁,在醉酒之下才敢对自己身边的人吐露一二。

“所以因为圣人清洗了三千卫的势力,激化了他与崔知节大人之间的矛盾?”谢灵瑜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韩太妃点头:“那段时间不仅你父王忧心忡忡,远在秦州的崔大人也一直在关心此事,甚至他还设法救下一些被流放的三千卫部众,不过也正是如此,圣人觉得他并非诚心放权,便再次急召他回长安。”

这一次急召便是所有一切的导火线。

谢重润在得知此事之后,便设法劝说圣人,崔知节并无不臣之心,无非就是不想看着昔日部下落得这般下场罢了。

与此同时,他也一直私下传信给崔知节,让他拖延回长安。

毕竟圣人正在气头上,谁也不知道崔知节回来之后,圣人会如何发落他。

但正因为如此,圣人便觉得崔知节有意不听从调令,意图不轨。

“圣人便派人秘密前往秦州打算带回崔知节,但不想崔知节早已经在秦州密图谋反,他谋反的计划被特使所知晓,最终他谋反计划未能得逞,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在听到韩太妃将这些过往一并说出来之后,谢灵瑜有种既意外却又不意外的感觉。

但随即她提出疑惑:“圣人所派的特使,所说之话就一定千真万确,万一是此人意图不轨,蒙骗圣人陷害崔大人呢?”

在谢灵瑜心底始终觉得,当初在圣人还落魄至极,能够倾尽所有去帮助圣人的人,不会这般轻易便造反。

“圣人所派之人,自然不可能撒谎。”韩太妃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韩太妃这般肯定,谢灵瑜反而越发好奇,她问道:“母妃可知当年圣人所派特使为何人,为何您这般肯定此人定不会陷害崔大人?”

“因为当年特使正是崔知节的胞弟崔知仲,”韩太妃说道:“圣人之所以派崔知仲前去,也是因为他与崔大人乃是亲生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谋反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崔知仲岂敢在此事上作假。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被连累?”

这一刻谢灵瑜算是彻底解开了,先前的种种疑惑。

为何崔知节过往事迹处处被隐藏遮掩,而整个安国公府却安然无恙,甚至崔知仲作为他的胞弟如今还能深受圣人重用,官至兵部尚书这样的高位。

原来早在很多年前,崔知仲便已跟自己的亲哥哥划清了界限,或许那时是整个安国公府跟崔知节划清了界限。

毕竟安国公府乃是清河崔氏的嫡支,即便是圣人在动崔氏之前,也要考虑清楚。

如果大树枝繁叶茂,不可轻易挪动的话,那么便只好剪除太过出墙的树枝好了。

况且崔知仲在得知崔知节谋反之后,能够如实上报圣人,便表明了安国公府并非是与崔知节同流合污,圣人不仅未惩罚安国公府,反而依旧恩宠至今。

“可是这些陈年往事,与萧晏行又有何干?”

谢灵瑜还是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说了出来。

韩太妃抬眸看向谢灵瑜,低声说道:“当年崔知节谋反之事败落之后,他身死谢罪,他的夫人也跟着殉情而亡,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独子崔衍下落不明。”

谢灵瑜闻言,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按照年岁来说,已经失踪的崔衍正是萧晏行这个年纪,”韩太妃轻声说道。

谢灵瑜这才明白,为何先前韩太妃要说倘若萧晏行真的是崔知节的儿子,他们两个便身份不合适。

毕竟在圣人心目中,崔知节乃是犯了谋逆大罪。

他的儿子即便无罪却也会受到牵累,即便不判流放之罪,也是万万不可能赐婚给堂堂一品亲王的。

谢灵瑜一咬牙便说道:“这一切不过都是母妃的猜测罢了,大千世界包罗万象,花有相似,人为何便没有相像的。萧晏行乃是出身沧郡,身份明确,毫无疑点。”

“你这是打算蒙蔽自己的双眼,假装什么都不存在吗?”韩太妃一听谢灵瑜这话,便明白她是压根不想追究这件事。

正如韩太妃所说的,那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如今萧晏行的身份清白干净,她又为何要将这些过往重新提起呢。

谢灵瑜只是淡淡回应道:“母妃,我说过这些不过都是您的猜测而已,辞安身家清白,并无证据证明他乃是这位崔大人的遗孤。”

韩太妃见她还是如此,干脆直接说道:“你可有想过,他如今重回长安,还这般刻意接近你,其用心是何,你可有认真想过?”

“母妃,您又说错了,我与辞安相识并非是他刻意接近,”谢灵瑜轻嗤了声。

旁人她倒也算了,萧晏行是否刻意接近她,她可是一清二楚。

因为当初反而是她先刻意接近萧晏行。

当初是她先派人调查萧晏行的行踪,随后又可以安排了两人的相遇,这才引发了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韩太妃正看向谢灵瑜,似乎还要苦口婆心。

但是谢灵瑜却率先开口说道:“母妃,我不知你是受了何人鼓动,突然对辞安生出这样的误解。”

“误解?我看是你不敢面对吧,”韩太妃见她如此坚定,似乎也有些怒气。

谢灵瑜知道今夜的谈话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但是韩太妃却说:“他若当真是崔知节的儿子,那么如今三千卫是被掌握在谁的手中,便是不言而喻了。”

谢灵瑜未料到韩太妃居然关心的是这件事,随即她淡声说道:“母妃,三千卫之事乃是朝堂之事,如今三千卫究竟效忠何人,是圣人需要操心的事情。您又何必为此烦心。”

这句话还真不是冒犯韩太妃。

韩太妃身为后宅妇人,本就不该这般过分关心朝堂之上的事情。

“朝堂之事,”此刻韩太妃听到谢灵瑜的这番话,似乎彻底被激怒,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目望着谢灵瑜紧咬着牙关说道:“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王究竟因何而死?”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狠狠扎在了谢灵瑜的心口。

一瞬间,许多刻意被她遗忘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彻底翻涌而上。

那日信王在宫里与她说的那些话,关于三千卫,关于先永宁王被刺杀之死的真相。

果然,这次不用谢灵瑜催促,韩太妃愤恨的看着谢灵瑜怒道:“当年三千卫余孽为了报复圣人,勾结意图谋反的楚王刺杀圣人,结果你父王为了保护圣人,被刺杀而死。”

说到这里时,韩太妃眼底中闪烁着泪光:“若不是你父王身死,我又何至于将你送到上阳宫中避祸,还不是怕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会被有心之人惦记上。三千卫与你有杀父之仇,如今你既已身在朝堂,受圣人重用,自是应该对他们赶尽杀绝,以报杀父大仇。”

谢灵瑜站在原地,韩太妃的话还未停下。

“可是如今眼看着有了你杀父大敌的线索,你却因为儿女私情,要放弃替你阿耶报仇吗?”

谢灵瑜登时开口道:“我没有,只是当年刺杀父王的人,已经被圣人当场斩杀。”

“可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便是三千卫,若不是他们勾结楚王,你父王怎么会死,当年不过是死了几个马前卒刺客而已,如若不将三千卫彻底铲除,如何能算是替你阿耶报仇呢。”韩太妃似乎已经认定当年先永宁王被刺杀,便是三千卫所为。

但是谢灵瑜却在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说道:“我父王被刺杀之时,萧晏行不过十几岁之龄,如何能安排这般周密详实的刺杀计划。”

“况且三千卫乃是父王与崔知节共同创立的,三千卫如何会背叛父王?”

韩太妃怒视她:“说到底你就是在为萧晏行开脱。”

“母妃,并非我为辞安开脱,而是您将一切都怪在他的身上,太过欠妥。况且他也未必就是崔知节的儿子,如今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三千卫之事圣人已经交给我处置,倘若当年我阿耶被刺杀一事,真的与三千卫有关系,我决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韩太妃望着谢灵瑜,原本的盛怒在她的话之下似乎也有些缓和。

但是她看向谢灵瑜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得依旧未退让,只听她说道:“阿瑜,你可有想过,倘若萧晏行真的是崔知节的儿子,他重返长安所图谋的,难道只是为了考取功名吗?”

果然这句话,当真让谢灵瑜心底的坚定出现了一丝松动。

“若他真的是崔衍,他所图谋的该有多大。”

第132章 第132章阿瑜,对我而言,远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鸿胪寺内。

萧晏行推门而入时,就瞧见端坐在案桌后面椅子上的少女,手里握着卷宗,似乎在认真审阅。

可是当他仔细看过去的时候,这才发现谢灵瑜眼睛其实并未盯着卷宗。

那双总是蒙着水雾般漂亮黑眸,此刻正在出神。

即便是萧晏行已经推门入内了,谢灵瑜也并未察觉,依旧定定坐

着,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事情。

萧晏行静静站在原地,欣赏着这幅美人入定的美好画面。

他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似乎生怕打扰这样的美景。

直到谢灵瑜似乎感觉到对面灼热目光,她醒过神来,抬头看了过来,就见萧晏行站在门口,随即她展颜轻笑:“辞安,怎么来了也不叫我?”

“我见大人醉心公务,便不敢出声打搅,”萧晏行轻扬嘴角,笑着说道。

*0

在鸿胪寺内,为了避嫌,萧晏行都是随众人一般,称呼谢灵瑜少卿大人。

谢灵瑜指了指门口,轻笑着说道:“外面风大,不如请辞安将房门掩好。”

闻言,萧晏行回身将门关上。

而当他回身时,谢灵瑜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前。

“辞安,”谢灵瑜喊了一声,随后竟直接伸手环抱住了他。

虽然两人早已经心意相通许久,但是他们在鸿胪寺府衙的时候,一向克制,并不会过分与对方亲昵,毕竟这乃是衙门。

谢灵瑜本就是女子之身入朝为官,更理应庄重自身。

因而萧晏行也并不知谢灵瑜为何会这样,突然伸手抱住自己。

但是很快,他轻轻抬手,将手掌搭在她的后背,轻抚着她官袍之下显得格外纤细的后背,萧晏行竟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谢灵瑜微抬下巴看向他,略有些好笑道:“你如今连抱着我都发愁?”

“殿下太瘦了,”萧晏行道明自己发愁的缘由。

谢灵瑜蓦地笑出了声,随后她扬起头望着萧晏行,突然说道:“还记得我及笄那日,你带我去的那间酒楼吗?”

谢灵瑜及笄之礼是在皇宫里办的,也正是在那日里,她无意中听到韩太妃说过,她阿耶曾经想要将她许配给安国公府崔家的嫡长孙。

如今看来,当初阿耶想要将她许配的,应该便是崔知节的儿子崔衍。

谢灵瑜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乌黑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淡然清冷,只是这份清冷在面对她时,如消融的冰雪,只余下眼底深处绵软的温柔。

他将他仅存的所有温柔,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灵瑜从未怀疑过,萧晏行待她的心。

而此时对面的萧晏行却有些奇怪,他问:“殿下为何突然提及那间酒楼?”

“虽然只去了一次,但是这家酒楼的佳肴倒是让我印象深刻,”谢灵瑜微扬了下眉,似乎真的是对这家酒楼的美味佳肴恋恋不忘。

萧晏行毫不迟疑点头:“殿下想去,我们下了衙便一道同去。”

“那就你我二人偷偷过去,谁也不带,”谢灵瑜有些兴奋的提议。

“我们两人偷偷过去?”萧晏行似乎对于这个提议有些惊讶。

谢灵瑜微撅着唇:“你我风花雪月之事,带那么多人岂不是打搅我们。”

她身份贵重,每次出门自是前呼后拥不说,身边婢女护卫自是少不了的。虽说谢灵瑜身边的人,对于她和萧晏行之间的事情,已是看得清楚。

但到底谢灵瑜还是未出嫁的少女,必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

因而两人身边带着人的时候,也并不会表现太过亲昵。

说来说去,似乎唯有在萧晏行所住的小院内,谢灵瑜才能轻松而又自在的与他在一起。

大概萧晏行也猜到了谢灵瑜的心思,毫不犹豫点头:“既然阿瑜想要如此,便只我们两个一起。”

等到萧晏行离开之后,谢灵瑜脸上的笑意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时,渐渐消失。

随后她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拿起桌上的笔,随后俯身速速写了一封信。

待她写好信之后,并未立即起身。

谢灵瑜垂眸看着纸上的墨色,她虽是女子,但是她阿耶却从小教她读书写字,一如教导男子那般,因而她的字迹也并非寻常女子那般秀丽柔美,反而有种气势磅礴的大气恢宏。

只是这时她并非在自己写的有多好,而是盯着纸上的文字。

直到最后她如同下定决心般起身,随后她将听荷叫了起来,如今为了方便,听荷也是一身男装扮作侍从,随侍在她左右。

所以当谢灵瑜将她唤入值房后,将已经装好的信封递交在她手中。

“立马回府,将这封信交到贺兰放手中。”

谢灵瑜轻声说道。

听荷有些奇怪,因为谢灵瑜从未让她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见殿下如此吩咐,听荷当下毫无犹豫,应声便道:“是,殿下,奴婢这就去。”

谢灵瑜这次同样是看着她离开值房。

待到了夜幕降临时,谢灵瑜站在值房外面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此时她已经将官袍换成自己的衣裳,斑斓绿色的襦裙衬托的她,宛如盛开在春日里的一朵清新雅致的花。

她凭窗远眺时,精巧动人的容貌宛如画中人般。

值房门口响起敲门声,她轻声应道:“进来。”

果然,这次进来的是萧晏行。

他推门而入时,瞧见谢灵瑜一身清雅脱俗的裙装,俨然与下午时身穿官袍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便是萧晏行是最常瞧见她如此变换装扮的人,此刻还是忍不住看得微微入了神。

“殿下,我们可以走了,”他笑着说道。

谢灵瑜也不由笑了下:“正好,听荷刚刚被我支开了。”

听荷回府送完信之后,早已经回来跟她回禀过了。要不然谢灵瑜这一身女装打扮,光靠她自己可不能如此轻易的梳妆好,毕竟即便衣裳好换了,但是发饰却并不是她自己能打扮妥当的。

“清丰也是,此刻并不在府衙里,”萧晏行说道。

于是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当真甩开身边的人,独自离开了鸿胪寺。

当两人来到坊市时,果然坊市内正是热闹的时辰,他们如同上次过来时一般,直奔着那间酒楼,果然二楼的雅间尚还空着。

等谢灵瑜站在雅间上的露台的时候,看着不远处护城河上的木桥,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与那日不同的是,今日再没有遍布整个河面的璀璨河灯。

好在酒楼上菜的速度倒是很慢,待酒水上齐之后,谢灵瑜亲自端起面前的酒盏,便要替萧晏行斟酒。

萧晏行自然的伸出手,想要接过酒盏,显然他想为谢灵瑜斟酒。

“还是我来吧,”谢灵瑜笑了下,手中的酒盏已经微微倾泻,干净清澈的酒水便倒入了酒杯之中。

随后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等她主动端起酒杯,朝萧晏行举起,对面的萧晏行终于忍不住说道:“殿下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阿瑜。”

谢灵瑜笑盈盈望着他。

萧晏行缓缓颔首,待他手掌往前轻轻一送,手持的酒杯便碰在一起,只听他轻轻开口唤道:“阿瑜。”

谢灵瑜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随后她也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

两人边饮酒边聊天,只听谢灵瑜轻声问道:“辞安,你在沧郡老家可还有什么亲人?”

当她问出口时,萧晏行神色未变,只是淡然抬头看向她:“我父母早已双亡,家中并无亲人在了。”

待回答完这句话之后,萧晏行望向谢灵瑜:“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辞安,我本已打算向圣人求指婚,”谢灵瑜眼眸轻掀,看着眼前的萧晏行声音极轻柔,充满着欢喜和眷念般:“既是指婚,也该让你亲近的长辈来长安观礼。”

说到这里时,谢灵瑜竟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真可惜啊。”

萧晏行听着她说的话,嘴角微扬,笑道:“阿瑜,只要你我一心……”

当他说到这里时,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他微微蹙着眉头,只觉得脑袋里传来的晕眩之感越来越明显,他整个人的身体更是被一阵虚弱所席卷,他手中原本端着的酒杯也一下滑落,摔在

了地上。

萧晏行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宛如千斤重,而他也在最后一刻强撑着看向谢灵瑜。

只见对面的少女神色肃穆而安静,似乎对他的状况没有丝毫惊讶。

直到又一次轻声叹息响起。

“辞安,真是可惜。”

可惜。

这两个字伴随着无尽黑暗,最后回荡在萧晏行的脑海中。

*

次日清晨。

谢灵瑜刚醒来没多久,春熙正在带着两个婢女伺候着她更衣,并未瞧见听荷,估摸着这会儿正在膳房里忙着准备早膳呢。

果真,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谢灵瑜也刚穿好衣裳,正准备转身走出去,谁知还没走出去,就被迎面过来的人撞到,若不是她及时站稳身形,险些就要被撞倒。

她身侧的春熙见状,正要出声呵斥,谁知一抬头便瞧见撞人的居然就是听荷。

“你这般慌慌张张做什么,都撞到殿下了,”春熙略带着责备说道。

听荷赶紧请罪:“殿下恕罪,是奴婢莽撞了。”

谢灵瑜待她们两个素来宽和,丝毫没在意的问道:“说说看,什么是让你这么慌张?”

“是清丰来求见殿下,说是要极重要的事情,要立即见殿下,”听荷着急说道。

谢灵瑜并未说话,倒是一旁春熙有些惊讶:“这么一大清早的,清丰怎么这么着急求见殿下?”

随后她小小声说道:“该不会是萧郎君出了什么事情吧?”

但是此话一说,谢灵瑜回头看了她一眼。

“奴婢多嘴了,”春熙立马请罪道。

但是谢灵瑜并未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向了外面,随后她让听荷将清丰领了进来。

“见过殿下,”清丰脸上虽然有焦急之色,但是见到谢灵瑜的时候,还是率先恭敬请安。

谢灵瑜轻声道:“清丰,是有何事?”

清丰没有丝毫耽搁,当即说道:“殿下,您可有见过我家郎君?”

“辞安?”谢灵瑜当即皱眉,急急问道:“辞安怎么了?”

清丰此刻抬头瞧见谢灵瑜脸上流露而出的焦急之色,不似作假,他当即心底又是一咯噔,随即着急说道:“殿下,昨日我家郎君突然离开鸿胪寺,竟是一夜未归,所以我这才着急来求见殿下,想要问问殿下,可知郎君去了何处。”

“昨日我并不曾与辞安一道离开,他是一夜未曾回家吗?”谢灵瑜柳眉依旧紧皱着。

清丰这下是真的失了方向般,他忙不迭说:“是,我本以为郎君是与殿下一道离开,可是未曾想等了一夜,郎君竟一直未归家。”

“你先别着急,我即刻便去鸿胪寺,瞧瞧辞安昨晚是不是歇息在府衙里了,若是这样,我便派人立马回来告诉你。倘若不是的话,我也会立马派人去找辞安的下落。堂堂长安城内,我想没人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吧。况且以辞安的身手,我想他定会安然无事的。”

谢灵瑜这么一番有条不紊的话,也让清丰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些。

随后他再次恭敬朝着谢灵瑜行礼;“那便多谢殿下。”

“我与辞安之间,不必如此生分,”谢灵瑜垂眸望着他。

一旁的听荷赶紧扯了下清丰衣袖,低声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家殿下关心萧大人那是属于应该的。”

清丰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他当即又赶紧行礼:“是清丰失言了。”

谢灵瑜也并未多说,而是让他先回去等消息。

之后她也顾不上用早膳,便让人备上车马,立马去鸿胪寺。

只是在上马车之时,早早被她传来的贺兰放正好赶到。

随后她走到一旁,低声说道:“盯紧隔壁小院,不管谁从那里离开,都要给我死死盯紧。”

贺兰放恭敬低头应道:“是,殿下。”

待她到了鸿胪寺后,便急急走向萧晏行所在的值房,却见值房中空无一人。

“少卿大人,”就在谢灵瑜在门口站着的时候,只见旁边急匆匆走出一人,官袍虽穿好了,但是帽子却没戴齐整,边走边戴着,显得行色匆匆。

显然此人是昨日留在府衙里当值的官员,得了消息之后匆忙赶了过来。

谢灵瑜望向他,问道:“薛主薄,昨日你是在鸿胪寺内当值?”

“正是下官,”主簿薛齐豫恭敬回道。

谢灵瑜立刻又问道:“你可有曾见过萧大人?”

“萧少丞?”薛齐豫有些不解反问,但随后他立马道:“昨夜乃是下官当值,并不曾见到萧少丞。”

等到一直留守在家中的清丰,得到谢灵瑜专门派人传来的消息,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最是知晓自家郎君,乃是极稳妥之人,因着身上背着巨大的秘密,生性更是谨慎小心,绝不会轻易做出任何鲁莽举动,像这般无缘无故的失踪,更是从未有过。

难不成郎君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

一想到这里,清丰再也忍不住了,立即便出了门。

而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人,瞧见清丰离去之后,便立马跟了上去。

未到半日,贺兰放便派人给谢灵瑜传了信,谢灵瑜低头看着信上的内容,竟一时有些愣住。

原来贺兰放派人一路跟着清丰,没想到他最后竟是去了永兴坊的极乐楼。

谢灵瑜捏着手中的信纸,手指攥着近乎发白。

极乐楼。

这不就是当初他们寻得二皇子罪证之处,甚至谢灵瑜在极乐楼的那一夜险遭二皇子所派出死士的截杀,是萧晏行以身挡箭,将她救了下来。

居然是极乐楼啊。

谢灵瑜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人传了一句话给贺兰放。

盯紧对方。

……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周围弥漫着,唯有极其微弱的意识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他,待努力去倾听这个声音。

“阿衍,阿衍。”

温柔而细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时,如母亲的呓语般,因为除了阿娘之外,再也人这般叫他了。

于是在强大而迫切的渴望之下,萧晏行最终还是战胜周遭无尽的黑暗,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他眼皮撑开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极其惊艳动人的脸,她柔媚而水润的黑眸在看到他醒来时,脸上瞬间绽放出欢喜的神色。

“你醒了。”她似乎对于萧晏行醒来,格外欣喜。

但是萧晏行望着她的眼神,却瞬间复杂了起来,他沉默着望向对方,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反倒是对方伸手过来,纤细而柔软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黑发。

轻柔而细致,乃是最温

柔的少女在抚摸着她的情郎。

“是不是饿坏了,我正好让人准备了参汤,先喝一点吧,”谢灵瑜低头温柔着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晏行,一如既往的亲密无间。

就仿佛先前在酒楼内,将萧晏行放倒的人并不是她。

“殿下,”萧晏行望着她,忽地喊了一声。

因为此时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他浑身软弱无力,甚至到了连手指抬不起来的程度。

萧晏行望着她的眼神,并无太多情绪,只是平淡问道:“我能问问,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吗?”

听到他说完这句话,谢灵瑜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直到她嘴角弯弯,轻声说道:“我只是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用这种方法?”萧晏行倒是被她的回答逗笑了般,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

谢灵瑜却反而正色道:“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自是得用些小手段。”

原本神色还轻松的萧晏行,却在这一刻突然沉下了脸,他那双清润而漂亮的黑眸看向谢灵瑜,嗓音如同被冰泉沁润过般:“殿下是觉得,我会伤害你?”

“不是,”谢灵瑜毫不犹豫否定。

随后她轻声说道:“因为我怕我留不下你。”

“就像我现在,不知道该唤你辞安还是阿衍?”

说到此处时,他们两人同时直勾勾望向对方,谢灵瑜更是抬起头盯着萧晏行,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许久她忽地轻声开口。

“崔衍。”

安国公府原本的嫡长孙崔衍,曾经盛宠一时的安国公世子崔知节的长子。

随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漫长的寂静。

直到萧晏行唇边溢出一丝轻笑,他望着头顶的纱帐,似怀念又似追忆般说道:“自阿娘去世之后,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了。”

一句话明明没有正面回答,却抵过万千。

他承认了,他当真承认了。

谢灵瑜心头浮起这个念头时,心头反而升起说不出的茫然。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萧晏行此刻反而无比平静,躺在床榻上,一副任由谢灵瑜宰割的模样。

谢灵瑜却沉默不语,有些事情他一旦承认,她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虽然圣人保留了安国公府的体面,并未因为崔知节之事牵累到整个安国公府。

可这估计也是因为,当年崔知仲亲赴越州带回崔知节,整个安国公府都做出了大义灭亲的表率,因而得以保留了安国公府的一切荣耀和体面。

况且圣人当时也是登基不久,刚刚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安国公府崔氏乃是清河崔氏出身,乃是大周赫赫有名的五姓,倘若再对安国公府下手,即便是圣人也要思虑再三。

毕竟朝中门阀世族的权势同样不容小觑。

况且这些门阀权贵相互联姻,同气连枝,即便是身为皇族都要对这些门阀士族礼让三分。

但崔知节背负着谋逆之罪,与他亲近之人更是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如今萧晏行隐姓埋名重返长安,就如韩太妃所说的那样,他所图谋之事该有多大。

毕竟如今死灰复燃的三千卫,看起来多半已是被他尽数掌握。

从得知清丰去往极乐楼,谢灵瑜便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当初为何她能在那里,找到二皇子的罪证,或许从一开始萧晏行的目标便是圣人的儿子,这些皇子们。

再想到前世四皇子在六皇子登基之后,突然从长安秘密消失,返回自己封地。

当初谢灵瑜还便奇怪,六皇子登基为帝之后,按理说必然是要对自己这些兄弟严加看管,势必要等到他彻底掌握朝局之后,再思考是否应该让自己这些兄弟前往封地。

为何四皇子还能轻而易举的逃走呢。

现在看来,这其中未必没有三千卫的帮助。

原本宛如散落在各处的珠子,此刻被记忆这根线一点点串连了起来。

隐姓埋名的萧晏行之所以重返长安,并不是仅仅为了取得所谓的状元之位,他手握着一支蛰伏已久的神秘力量,是为了回来复仇的。

而他复仇的对象,正是她的皇伯爷,大周皇朝高高在上的圣人。

但显然他并不能一下子接近圣人,所以他便利用皇储之争,将圣人的儿子一个个除去。

二皇子的倒下,虽然有她的手笔,但在这一刻,谢灵瑜也明白自己很早之前,就已经成为了萧晏行掌握着一把利剑。

是他们一起铲除了二皇子齐王,虽然齐王也罪有应得。

但是这个结果,是萧晏行想要看到的。

“你呢?你想要什么?”谢灵瑜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着他问道。

可是谢灵瑜却似乎等不及他回答,反而突然起身站了起来,她在床榻边踱了两步,随后低下头盯着萧晏行的眼睛:“你回来是想要复仇对吧,所以你将矛头对准了圣人的儿子们,二皇子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你真正目的……”

一口气说到这里的谢灵瑜,却又突然说不下去。

似乎只要说出口,他们之间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直到她微微偏头,双眸迸发出明亮而锐利的光华,直直望着萧晏行:“你真正目的,是为了颠覆皇权。”

她甚至连谋反二字都未说出口,但所言之意却是再清楚不过。

不管当年崔知节究竟有没有谋反之心,或是谋反之举,如今隐姓埋名重返长安的萧晏行心中,必是背负着滔天的仇恨。

他目的便是向圣人复仇,彻底颠覆皇权。

可是偏偏谢灵瑜正是谢氏皇族之人,她如何能坐视不理。

但此刻被戳破的萧晏行不仅不见丝毫慌张,反而他抬眸望着谢灵瑜,忽地又是一笑,随后他轻声说:“对殿下来说,这岂不是更好。”

谢灵瑜突地一愣。

随后她浑身一激灵,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晏行这句话的意思。

而此时萧晏行也是毫不掩饰的望向她,眼底里透着笑意,有着无限的勾引。

直到他又说:“殿下,先前明知我的身份,明知道我重返长安的真实意图,却未曾向圣人告发我,可见殿下心中也有计较。”

对于他而言,他要颠覆的只是当今圣人。

若他当真能够一一拔除圣人的那些儿子,最后受益的岂不就是谢灵瑜。

可是谢灵瑜此刻却不怒反笑,她深深望向萧晏行,隔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说道:“我之所以未向圣人秉明你的身份,是因为我心中不舍。”

“权势我可以慢慢拥有,但是萧辞安却只有一个。”

谢灵瑜死死盯着萧晏行的眼睛,即便是在这一刻,她也毫不掩饰她对萧晏行的爱意。

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萧晏行,本以为谢灵瑜心中对他早已经有了发落,却在此时此刻才发现,他心中所认为的和她心中所认为的并不相同。

他彻底愣住了。

“可是不管我心中如何有你,但是我也必须寻找真相。”

谢灵瑜此刻脸上不再有一丝轻松之意,她冷然望着萧晏行,眼底的坚定和决绝再次迸发而出。

萧晏行也收敛起了脸上的散漫,认真问道:“殿下想要知道什么真相?”

“当年我父王被刺杀的真相。”

这次谢灵瑜再次死死盯着萧晏行,似乎要看清楚他的每一丝表情,以认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是萧晏行却表现的格外震惊,他立即说道:“殿下,你是怀疑三千卫与当年先永宁王殿下被刺杀一事有关?”

显然他也在瞬间明白了,谢灵瑜为何会突然对他动手。

毕竟他们之间本是那般亲密无间,以至于谢灵瑜对他下手之时,萧晏行确实是毫无防备。

谢灵瑜冷眼望着他:“不是怀疑,而是当年三千卫与楚王联手在长安谋划刺杀圣人,谁知最后是我父王在关键时刻为圣人挡下一刀,以至于三千卫和楚王的图谋落空。从此圣人对三千卫彻底赶尽杀绝。”

“凡三千卫者,杀无赦。”

这句话当初从圣人口中说出的时候,是帝王一怒。

而如今从谢灵瑜口中说出时,依旧透着肃杀而决绝的气息。

但是这次萧晏行却没有立刻回复谢灵瑜。

对于萧晏行突如其来的沉默,谢灵瑜心底更有一寸寸沉落的感觉。虽然她心底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终究还存着一丝丝希望。

倘若三千卫真的与她父王之死无关,她与萧晏行之间便不存在所谓的杀父之仇。

虽然她父王并非萧晏行所害,但是一旦此事确认是三千卫所为,她必然会如圣人所期望的那般,彻彻底底让三千卫所有余孽都消失在世间。

即便这个秘密组织曾经是她父王亲手创立。

亲手锻造的利刃,却反手刺入了锻造者的胸膛,那么这柄匕首便再无存在的价值了。

许久,萧晏行才说道:“殿下,你应该也知道当年先永宁王遇刺之时,我年岁尚小,虽是少主却并未彻底掌握三千卫。倘若我现在就说先永宁王被刺杀之事与三千卫无关,便是在骗您。但是自从刺杀之事发生之后,三千卫在长安的所有部署便被几乎铲除殆尽,连当年参与此事之人都已死的差不多,真正知晓内情之人并不多。”

“但是我父亲当年绝无谋反之心,我如今重返长安也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我是要为我父亲还有

这么多年枉死的三千卫兄弟们洗刷冤屈,他们并非谋逆叛乱之徒。”

谢灵瑜冷冷道:“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萧晏行却并未因为她冰冷的口吻而生气,正如他这么多年来潜心蛰伏,只为了替他父亲所受的所有冤屈讨回一个公道。

谢灵瑜如今也是跟他一般而已,在得知自己父亲当年被刺杀或有隐情之时,她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反而到了这时,萧晏行彻底理解,为何谢灵瑜突然跟他翻脸。

并非因为不爱,而是她觉得他们之间这夹杂着父仇。

“那我可以问一句,殿下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难道便不是有心人刻意挑拨殿下,让殿下全心对付三千卫,”萧晏行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着冷静克制,并且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

谢灵瑜并未露出意外神色,她淡然说道:“关于这件事,确实是旁人告诉我的,而且还不止一人。”

不止一人?

萧晏行愣住。

谢灵瑜说道:“先前信王便以此事为机密,刻意向我示好,想要通过告诉我这些过往机密,来拉拢我。只是我并未彻底相信他。”

“直到几日前,我母妃突然提到了你,她说你我之间并不合适,于是在我的逼问之下,她将你我父辈之间的前程往事,都与我说了一通。”

在谢灵瑜说话的时候,萧晏行只仰头默默看着她。

“倘若只是旁人的谗言,我定然不会相信。但是连我母妃都说过,我父王之死乃是因为三千卫勾结楚王,意图谋反刺杀圣人。三千卫乃是你我父亲为了助圣人登基而秘密建立,待圣人登基之后,权势更是滔天,即便你父亲身死,但是三千卫依旧暗藏在长安之中。倘若楚王没有三千卫的协助,他如何能够刺杀圣人,还险些成功。”

当年那场刺杀之凶险,若不是先永宁王以身挡剑,只怕如今整个日月山河已经换了主人。

这不是一个单单楚王便能办到的,毕竟圣人登基之后,便开始削弱这些藩王兄弟,即便是当年跟圣人争夺皇位相持不下的楚王都不例外。

但是偏偏这些刺客就是能够在守卫森严的长安城中,刺杀圣人。

虽然那次是因为圣人外出,并未在皇宫之内。但是圣人身侧一向守卫森严,刺客却能找出漏洞之处,着实让人费解。

这也是当年圣人怀疑楚王有人协助,最终查出乃是三千卫余孽与楚王勾结。

“三千卫余孽,”萧晏行在听着谢灵瑜一口一个这般称呼,终于轻声说道:“殿下,你可知当年三千卫乃是你我父亲共同创立的。”

谢灵瑜咬牙:“可是这些人背叛了我阿耶,他们杀了我阿耶。”

原本这件事她并不相信,毕竟从信王口中说出,难免有利用之嫌。

毕竟信王吐露这件事,是为了拉拢谢灵瑜,谁知道他有没有夸大其实呢。

但是韩太妃却没有丝毫理由对她撒谎,特别是在她阿耶之事上,韩太妃更是不会拿这件事来胡说。

毕竟当初不仅仅是谢灵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更是韩太妃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韩太妃心中对于当年刺客的恨,绝技不会少于谢灵瑜。

“倘若我说没有呢,”萧晏行咬紧牙关说道。

谢灵瑜:“那就向我证明。”

事已至此,两人算是彻底说清楚了彼此的立场和决心。

谢灵瑜如此已经认定三千卫与先永宁王之死有关,而萧晏行即便并未参与当年之事,却坚信着三千卫绝不会如此行事。

他们两人在这一刻,已然站在了彼此的对面。

“当年之事我会全力追查,定然会给殿下一个交代,”萧晏行说道,但是随后他看着谢灵瑜突然问道:“但我想知道,殿下如今想要如何处置我?”

在他追查清楚当年真相之前,谢灵瑜不可能永远这般扣留他。

但是如今谢灵瑜既然已经知道他和三千卫之间的联系,况且她还深知圣人对于三千卫的厌恶,甚至圣人已经将铲除三千卫的任务交给了她。

拿着他去向圣人邀功,反而比萧晏行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她会得到的更多。

若谢灵瑜只是个寻常女子,她或许会因为自己心中情意而放过萧晏行,但是她如今早已经在朝堂上历练过,她身上所背负着的更是与寻常女郎不同。

他想要知道,她会怎么处置自己。

“辞安,”谢灵瑜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突然低声喊了一声。

就像方才她所说的那样,权势她可以慢慢拥有,但萧辞安只有一个。

“我不会杀你。”谢灵瑜郑重其事说道。

萧晏行并未立即再开口,他只是安静看着谢灵瑜,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因为他知道谢灵瑜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才是对他真正的审判。

“但我也不会放了你。”

此时内室里早已经安静到落针可闻,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在这一刻静默了,萧晏行始终一言不发。

他那双内敛又幽深的眼瞳,紧紧盯着谢灵瑜。

“我会彻底放逐你。”

终于谢灵瑜将最后一句话说完了。

她乃是谢氏皇室之人,面对这种意图颠覆皇权的乱臣,她理当即刻诛杀,不留一丝情面,可是谢灵瑜终究还是做不到。

所以她要让萧晏行彻底离开长安。

谢灵瑜轻抿着自己的唇瓣,眼睛里平静无波,可是心底却有什么在流逝。

在这一刻原本还躺着的萧晏行,突然像是积蓄了所有力气,他强撑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的身体缓缓侧了起来,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挣扎之间衣领微敞着,原本就是挺拔瘦削的身形,此刻看起来更加的孤寂清冷。

可是当他抬眸时,乌黑眼瞳里一直被深深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先前的那些平淡和故作冷静都完全烟消云散。

他清冷至极的容貌也在此时全然露出了另外一种模样,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所有的清冷和凌冽全然冰消雪融。

直到他缓缓开口。

“阿瑜,对我而言,远离你比死更可怕。”

第133章 第133章即便你让我走,我都不……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风徐徐而来,一阵柔软而细腻的微风顺着并未关严实的车窗,悄然吹了进来,但是再温柔的风都吹不散谢灵瑜此刻脸上的冰霜。

即便在和萧晏行摊牌之前,她心底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

但是任何事先的准备,都不如当头一棒来的震撼。

原来他真的是崔知节的儿子,隐姓埋名重返长安的复仇者。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谢灵瑜不得不重新审视她自己和萧晏行之间的关系,她本觉得只要她开口,只要是她想要的,便会能轻而易举求得圣人赐婚。

可现在别说求圣人,便是她自己都无法过了这一关。

特别是三千卫和楚王勾结刺杀圣人,造成她父王身亡这件事,她是断断无法原谅。

倘若萧晏行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证实三千卫与此事并无关系,她定会倾尽一切让三千卫彻底泯灭于这个世间。

“殿下。”

谢灵瑜回到王府之中,她刚回自己的院子,就见听荷迎了上来。

听荷转头看着一眼正房的方向,低声说道:“殿下,清丰先前来了,还一直留在此处等着殿下呢。我劝他回去,都没劝住呢。”

谢灵瑜自然明白清丰不离开的原因,无非是想等着她回来,打听是否有萧晏行的消息。

只怕他即便有三千卫暗地里打探消息,此刻也宛如无头蚊蝇般。

毕竟对于清丰而言,他并不知道自己寄予最大希望的人,正是囚禁萧晏行之人。

谢灵瑜将萧晏行囚禁在了别苑之中,甚至那个别苑,清丰还跟着萧晏行一同前往过几次。但是他只怕是万万也没想到,萧晏行此刻就在那里。

还真是好一出灯下黑。

“无妨,我也正要去找他,”谢灵瑜淡淡说道。

随后谢灵瑜缓缓步入正厅之中,原本坐着的清丰瞧见她的身影,立马起身,赶紧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他刚问完礼,便一刻也等不及般的接着问道:“殿下,可有郎君的消息?”

谢灵瑜沉着脸摇了摇头,她望着清丰说道:“你在这里正好,我还正想要回来问你,辞安在长安之中可有什么交好之人?比如同乡或者相熟的同科?”

萧晏行是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对于从外乡到长安而来的官员而言,一般而言他们在京城最先熟络的便是自己的同乡。

而对于科举高中之人,那一届科举的同科亦是自己在官场上最初的人脉。

因而很多人跟自己的同科关系都极好。

清丰瞬间明白谢灵瑜问此话的意思,他当即说道:“郎君赴长安赶考时遇袭,幸得殿下相救,之后便一直蒙殿下照拂居住于王府内。他并无什么相熟的同乡,与同科之间也只不过中举之后,赴了几次宴席罢了。”

倘若之前谢灵瑜听到这句话,大抵是要心疼的。

但如今她重新思虑从前救萧晏行之事,这才发现他还当真是打从一开始,便对自己做足了戏。

他假装自己不会武功,被那些刺客险些逼入绝境。

等等……

突然之间,谢灵瑜察觉了一点不对劲。

以前她一直想不通的便是,萧晏行一个寒门出身之人,为何在来长安的路上遇到了这样一群实力不俗的劫匪。

倘若那帮劫匪当真是为了钱财,但是当时萧晏行来长安时所乘坐的不过是一辆寻常马车,瞧着全然没有贵重物件随行。

这样一群劫匪真要打劫的话,也应该是冲着那种特别显眼的富商车队,哪怕是西域商队也行啊。

毕竟只有如此,才不至于两手空空而归。

所以当初那帮匪徒并非是冲着钱财,而是真的冲着萧晏行。

与此同时,谢灵瑜也想到了当初在上阳宫中,萧晏行一醒来之后,便着急要去审问那帮劫匪。

现下从头仔细想来,他并非是报复心重。

他是在杀人灭口!!!

萧晏行定然也知道那群匪徒是冲着他而来的,毕竟他身上还背负着巨大的秘密,他生怕谢灵瑜审问那群匪徒的话,那群人会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这样从一开始,谢灵瑜其实已经在接近了真相。

只可惜,却被萧晏行干脆利落的处置,而让他逃过了一劫。

之后,就像谢灵瑜有心想要招揽萧晏行那般,萧晏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依附在她的身边,躲进了永宁王府之中。

毕竟就当时情况而已,他并不知道自己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是何人。

正好那时出现的谢灵瑜,给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庇护之处。

现在的问题便是,当初派出杀手袭击他的人,究竟是谁?

难道此人早早便知道,他乃是崔知节的儿子,从很早开始就在阻止他回长安?

可这也无法解释啊,毕竟对方只要将他的身份如实告知圣人,萧晏行乃是崔知节的儿子,一个谋反之人的后人,圣人即便不杀他,也决计不会留他。

除非……

这个人乃是圣人身边之人,他知道圣人对崔知节乃至其后人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谢灵瑜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虽然崔知节的名字甚少被提及,但是直到如今,他当年谋逆之罪其实并未被公布于众。

这更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连他与三千卫的关系,也从未被公开过。

或许这也是为了保护她父王吧,毕竟当年她父王也是三千卫的创始人之一。

但正因为如此这般,似乎也暗示着圣人对于崔知节并非是那般赶尽杀绝,或许在岁月的流逝之下,逝去之人身上背负着是是非非都慢慢烟消云散,可曾经一起并肩而战的那些岁月却开始显得弥足珍贵。

如今圣人已然老去,他不再是当年杀伐决断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周围依旧弥漫着无边孤寂,因而这会让他越发怀念当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

倘若没有崔知节和先永宁王,圣人并不会那般顺利登上帝王。

或许这个人正是了解到这一点,他对待萧晏行的行为才会如此隐秘,并不敢大张旗鼓。

说不定他更害怕的,反而是萧晏行身份的公开。

毕竟安国公府依旧健在,权势丝毫没有受到当初崔知节的影响,甚至在崔知节死去的时候,他依旧还是安国公府世子。

突然,谢灵瑜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殿下,殿下,”随着对面几声急促的呼唤,谢灵瑜的念头突然被打断,她抬头望向眼前的清丰。

显然谢灵瑜突然出神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清丰唤了好几声,这才将她重新拉回现实之中。

随后她望着清丰,刻意问道:“你家郎君可曾有什么得罪过的人?”

清丰更加傻眼,他想了想,还是摇头:“殿下,您也知道,郎君来了长安之后,时常便是与你在一处,便是鸿胪寺的同僚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何来得罪。”

谢灵瑜自然清楚。

其实清丰心底倒是有怀疑的,那便是先前极乐楼的檀娘子。

可对方先前被自己亲手逮住之后,就交给了郎君,后来更是生死不知。

或许这个世界上早已没了檀娘子这个人,毕竟她知道三千卫太多的事情,而且还知道郎君的真实身份,是断然不能将她留在世间。

可哪怕檀娘子确实没了,但是架不住她还有同谋之人。

当初便是她将郎君即将入长安的消息,告知了旁人,这才引来了最初的那场截杀。

如今此人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郎君,清丰想到这里,心中不免越发绝望。

他赶紧出声祈求道:“殿下,还求你快快多派些人手,救出郎君。”

“我自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辞安,只是如今辞安生死未明,我若是调动金吾卫全城搜查的话,只怕便会让对方心生警惕,万一逼急了,说不定辞安还会有性命之忧。”

谢灵瑜柔声中带着焦急说道。

清丰也明白谢灵瑜的担忧,可是现在他始终没有郎君的消息,早已是心急如焚。

“若是论着急,我只怕比你还急,但是越是此时我们越不能乱了阵脚,我想对方既然费尽心思的将辞安劫走,定然别有目的,暂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谢灵瑜这也算是给清丰派了一颗定心丸。

清丰虽然脸上依旧有急色,却也知道现在殿下才是最焦急之人,况且即便他不催促,殿下也定会全力施救郎君。

谢灵瑜说道:“明日开始,我会向寺卿大人秉明,只说辞安身体不适要在家中休养几日,他失踪还是不宜太过声张。”

清丰抬头,眼中似乎有些吃惊。

“本王如此安排,自有本王的道理,毕竟对方能不动声色的将辞安骗出鸿胪寺,定有过人之处,”谢灵瑜如此解释。

“是,谨遵殿下之命,”清丰郑重应和道。

待他离开之后,谢灵瑜马不停蹄的起身,便是前往韩太妃的院中。

到了院子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逗趣说笑的声音。

谢灵瑜不用看便知,定然是章含凝在里面,进去之后,果不其然她看见了章含凝。

“见过殿下,”章含凝赶紧从韩太妃身边站了起来,向谢灵瑜行礼。

谢灵瑜并未多说,只是抬起手臂挥动了下,示意她离开。

章含凝更是不敢有异议,垂着头带着自己身边的侍女,便离开了。

韩太妃似乎有些不悦谢灵瑜的倨傲,她忍不住说道:“你待含凝宽容些,毕竟她在永宁王府也待不了多久了。”

“母妃准备把她送走?”谢灵瑜淡淡问道。

韩太妃低声说道:“她也到了年岁,我正在给她相看人家,左不过也就是明年她总归是要嫁人的。”

说到这里时,韩太妃脸上闪过淡淡的伤感。

毕竟对于她而言,这般陪在自己身边,又费劲心力逗趣自己的人,她自然是舍不得。不管章含陵这般讨好,是出于她的真心,还是刻意讨好。

对韩太妃而言,自己有了她在身边才会这般舒心便足够了。

“既如此,一切母妃做主便好。”

谢灵瑜对章含凝的婚事,是丝毫不感兴趣。

她便想要马上问出,自己此番前来想要知道的事情,但是看着屋内的侍女在侧,她还是强忍着,先将一众人等屏退了。

待其他闲杂人等离开,谢灵瑜这才问:“母妃,我想知道这次究竟是谁向您告密的?”

谢灵瑜知道一直有这么一个隐藏在阴影背后之人,对方其实早已经知晓萧晏行的真实身份,甚至还一度派人截杀过萧晏行。

但是在这个人的行动都落空之后,对方最终选择了向韩太妃告密。

或许这是想要利用谢灵瑜之手,彻底铲除萧晏行。

毕竟三千卫大抵是真的搀和到了当年刺杀圣人一事之中,因而对方笃定谢灵瑜得知此事,定然不会不顾先永宁王身死之仇,那么到时由谢灵瑜对付萧晏行和三千卫,对方的目的也便轻易达成了。

谢灵瑜在想通这一环节之后,便越发笃定向韩太妃告状之人,也是当初派人暗杀萧晏行之人。

因而谢灵瑜哪怕先撂开三千卫之事,也要先找到这个居心剖侧的幕后之人。

“你还是不信母妃的话?”韩太妃反问,显然她以为谢灵瑜这样追问,是因为依旧还在怀疑这件事的真伪。

谢灵瑜摇头:“并非是我不信母妃,而是我事关重大,我总要知晓母妃是从何处得来这样的说法。毕竟崔知节当年乃是以谋逆之罪身死的,倘若辞安当真是他的儿子,他便是谋逆之人的儿子,岂还能继续做官,就算圣人宽容不处以死罪,只怕他也要落得一个流放的下场。”

韩太妃听了下来,这又是死罪可灭活罪难逃的态度,一下也有些愣住。

毕竟那日韩太妃与谢灵瑜摊牌的时候,她言语之间尽是维护萧晏行的言辞。

但是现在听来,态度却是全然变了,听起来更是有种决绝的冷酷之意。

“你心中已经下定决心了?”韩太妃问道。

谢灵瑜直勾勾看着她说;“我早就说过,如若三千卫当初真的参与刺杀父王,如若他真的是三千卫余孽,我绝不会忘记血海深仇。”

这一刻韩太妃也确实感受到了她的决心。

随后她说道:“是那日有人在门房上,说是韩府送来了一封信,待门房送过来时,我心下还纳闷,你舅母即便有事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还费心写信。”

“直到我打开信之后,这才发现竟是一封告密信。”

谢灵瑜直接问道:“信呢?在哪里?”

“你不相信母妃说的?”韩太妃见她直接问信,还以为她不信自己所说的,心中颇有些不悦。

谢灵瑜淡声解释道:“母妃多心了,我只是想看看信上所写的内容。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辞安三番两次救我,即便我要定他罪,也要证据确凿。”

韩太妃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况且先前谢灵瑜深夜遇刺,便是萧晏行替她挡了一箭。

说起来,韩太妃对于他是不是崔衍这件事,其实也有些两难。

在这封信出现之前,其实韩太妃对于谢灵瑜与萧晏行之间的关系,已是有了些认可。正如谢灵瑜所说的那样,永宁王府的权势随着谢灵瑜入了朝堂之后,越发开始煊赫起来。

即便不同那些世家门阀联姻,谢灵瑜也绝不会受委屈。

况且以谢灵瑜这么个想要什么便要什么的性子,若真的是她想要的,她定然会坚持到底,反倒是韩太妃在她跟前才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所以韩太妃在心底,已是悄然同意了这桩婚事。

却不想这中途还是出了差池。

因为并无侍女在周围服侍,所以韩太妃站了起来,亲自去将原本藏起来的信找了出来,交到了谢灵瑜的手上。

谢灵瑜打开之后,低头开始看纸上的文字,但是她很快发现不对劲。

纸上的字写得倒是还算工整,但是处处透着别扭,瞧着又像是新学之人所写的字。

直到她伸手轻捏了下纸张,倒是有些了然。

信上确实如韩太妃所说的那样,是来告密的,提到跟永宁王殿下如今相处甚密的那位鸿胪寺丞其实别有身份,之后信中便透露了萧晏行乃是崔知节之子,更是与三千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三千卫则是当年与楚王密谋了刺杀圣人一事,而先永宁王就是死在这场刺杀之中。

“原来三千卫之事,也是此人告知母妃的,”谢灵瑜这才恍然。

但是很快,在她接着读这封信时,谢灵瑜似乎也明白为何韩太妃对此事毫无怀疑。

因为在这封信里,竟是详细了描述了当年那场刺杀的经过。

就连刺客当时所用的刀具,这人都在信上描述了。

她阿耶遇刺之后,谢灵瑜和韩太妃都是立马被请去见了最后一面,因而她们自然也瞧见了当时刺进阿耶胸口的那把刀。

准确而说,那是一把短刀,长不过四寸,刃锋利。

此人应该是为了取信韩太妃,让韩太妃相信他确实是当年刺杀案的知情者,所以他才知道刺杀一案乃是楚王和三千卫合谋而成。

“此人应是圣人身边的人,而且地位定然不低,只怕还位高权重。”

谢灵瑜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

直到她盯着信纸出神片刻,突然说道:“母妃,这封信能暂时交给我吗?”

韩太妃点头:“自是可以。”

她方才见谢灵瑜对萧晏行已是那般口吻,便猜测着问道:“你如今是全信了母妃先前所说的话吧,虽说你们之间确实有情,但是他若当真是怀揣着这般天大的秘密回来,便已不是你的良配。”

“即便我们不戳穿他,但是倘若有朝一日他事发,便如你方才所说的那样,圣人即便宽容,他也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你还这般年轻,又继承了永宁王的爵位,岂可与这样的人再有瓜葛。”

韩太妃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显然萧晏行如今在她眼中早已不是原配。

原本心中还积攒着的些许,因为他对谢灵瑜救命之恩而产生的感激之情,如今已然早已是烟消云散。

但是谢灵瑜却又突然开口问道:“

母妃,依你来看,圣人当年对崔知节大人是何态度?”

态度?

韩太妃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说道:“我只听你阿耶说过,圣人在听闻崔大人死讯时,其实心中甚是悲痛。甚至在崔大人死后,多次与你阿耶提起当年往事。”

谢灵瑜心中瞬间明白了,看来自己先前所想的,还真的是对的。

这个人之所以选择将此事向韩太妃告发,而不是向圣人,确实是如谢灵瑜猜测的那般,此人知道圣人对待崔知节的态度,并非如表面那般深恶痛绝。

甚至在崔知节身死之后,所有的恩怨似乎烟消云散,反而随着时间让圣人越发怀念他们年少时一同携手的岁月。

由此可见,这个告密者定然是圣人身边亲近之人。

谢灵瑜再次查看手中信纸,突然她轻咦了声,随后有些惊讶:“这纸……”

“怎么了?”韩太妃听她话到一半,也是有些好奇。

但是谢灵瑜并未继续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起身,对着韩太妃行礼后,这才说道:“母妃,我有事儿要先行告退。”

韩太妃见她确实神色有些着急,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去办。

她便挥挥手:“去吧,去吧,你呀也别太累着了。”

随后谢灵瑜边往外走边将手中信纸细细折好,秘密藏在了身上。

这次她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直接便让人准备马车,直奔皇宫。

自打她有了圣人所给的密令之后,出入皇宫更是方便至极。

好在此时未到关宫门的时间,谢灵瑜入宫之后,便直奔着内库。

待她到了内库,便让人去传管事大监。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一道微微弯曲的身体跨门槛而入,到了谢灵瑜跟前的时候,此人都未抬起来,只恭敬说道:“奴婢见过殿下。”

“赵大监,本王前来乃是有一事要问。”谢灵瑜直言。

此时出线在此处的人,便是掌管内库的管事赵力全,此人虽说不如圣人身边的田则忠和何安两位大监,但是自从何安倒台之后,皇宫之中能隐隐跟田则忠对抗的便是这位赵大监。

只不过这位更是低调,只一心替圣人守着内库,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按理说,以谢灵瑜的身份,是管不着内库的事情。

但是自从上次圣人让谢灵瑜调查三千卫之后,便给她一件信物,见此如见圣人,先前谢灵瑜连三千卫相关典籍都可以毫无阻碍的查阅。

如今她来内库询问一件事,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不知殿下要问的是何事?倘若奴婢知晓,定是如实禀告,”赵力全恭敬说道。

谢灵瑜之前虽然没和这位赵大监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他自是从不牵涉朝政,更是没听说过他公然党争,要不然圣人岂会放心将内库交给他看管。

“我知从前两年间宣城郡进贡了一批纸,这批纸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号称是纸中之王,”谢灵瑜娓娓道来。

赵大监一听登时明白谢灵瑜要问的是什么,他说道:“殿下可是想问澄心堂纸?”

“正是。”谢灵瑜点头。

宣纸之前在大周便已是名声大噪,宣城郡长年进贡宣纸以供皇室所用,但是没想到这几年居然又在这等名贵宣纸的基础上,又出现了一种更好的纸。

甚至还敢号称是纸中之王。

自然这批纸也被进贡到了长安,而圣人在用了之后,登时大加称赞,说此纸恰当盛名。

只不过这种纸制作极难,凡宣城郡所制澄心堂纸,尽数都进贡了。

自然这些纸皇宫中留存最多,但是圣人偶尔也会赏赐给王公大臣们。

不说旁的,永宁王府之中便有圣人赏赐的澄心堂纸。

“我想知道这两年的澄心堂纸,圣人都有赏赐给何人?”谢灵瑜微掀嘴角,问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下赵力全并未动弹,毕竟这可不是小事,这是要调阅内库档案。

谢灵瑜也不敢他来虚的,直接将圣人亲赐的令牌拿了出来,亮在他眼前:“见此物如圣人亲临,不知本王现在是不是可以知道答案了。”

赵力全微微抬头,在看到谢灵瑜手中所持令牌,眼眸微缩。

之后他毫不犹豫开口道:“还请殿下稍等,奴婢这便去取造册。”

内库所藏宝物太多,因而每一次进贡而得的东西,或是被赏赐出去的东西,都会登记造册。

等了不到一刻钟,赵力全重新返回,手中还捧着一本册子。

显然上面便记载着澄心堂纸所赏赐之人的名字。

韩太妃所得到的那封告密信,写信者应该不是用自己的惯用手写字,因而他所写之字虽工整却又有种初学者的生涩。

但是对方却在用纸上,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谢灵瑜大概能想到,此人在写这封信时,应该是随手从自己的书桌上取出一张纸,之后便挥笔而写下。

澄心堂纸如此珍贵,非圣人赏赐所不能得。

但这人却能如此淡然对待,可见他所得纸张数量应是不菲,并无寻常人对待澄心堂纸那般珍视之心。

待谢灵瑜伸手结果登记册缓缓打开,只见这几年被赏赐之人的名字尽数在上。

只是有些人只出现一两次,所赏赐份量也格外少。

而有些人则是频繁出现。

直到最频繁出现的那个名字渐渐映入谢灵瑜的眼帘,她嘴角渐渐扬起。

百密一疏,终有一漏,便是这种感觉吧。

*

别苑。

谢灵瑜再次返回,似乎有些出乎萧晏行的预料。

只不过谢灵瑜看着他略显疲倦的睁开眼睛,只能泛着浅浅歉意轻笑道:“辞安,你身手太好,我便是在这里布满了侍卫,只怕都无法拦住你。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让你乖乖躺在这里。”

萧晏行嘴角也微微扬起,淡声说:“殿下多虑了,即便你让我走,我都不会主动离开殿下的。”

这宛如调情般的话语,瞬间让谢灵瑜愣住。

但是随后她重新恢复先前淡然模样,说道:“我这次离开,没想到竟收获还不小。”

“殿下查到了什么?”萧晏行十分给面子,轻声问道。

谢灵瑜直勾勾望着他,突然问道:“你可想知道,先前你入长安时,派人截杀你的是何人?”

萧晏行轻轻挑眉,随后轻笑道:“殿下这是要让我先猜猜?”

两人宛如先前那般亲昵又闲暇,更是似乎在玩一个游戏。

“既是殿下要我猜,那我便猜了,”萧晏行口吻里充斥着宠溺,仿佛真的在纵容谢灵瑜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直到他轻声说:“兵部尚书,也就是我的叔父崔知仲。”

第134章 第134章阿瑜,你可会想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眼看着谢灵瑜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萧晏行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明显,可见他是因为谢灵瑜的反应而觉得开心。

这似乎一下也缓解了两人先前之间的紧张氛围。

一瞬间,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所有秘密都还未被揭开的时候。

他们两人之间是那样密不可分,即便日日在鸿胪寺相见,却依旧会有种舍不得分开的感觉。

萧晏行不知道谢灵瑜此时心中想法,但哪怕此时,这一刻他因为被谢灵瑜下药,浑身无力的躺在这里,却依旧未曾对谢灵瑜产生过一丝怨怼。

相反,他心中还升起了说不出的愁绪。

说实话,倘若可以,他宁愿殿下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曾经那样欺骗过她。

他依旧想成为殿下心中的萧晏行,而并非真实的他自己。

所有的欺骗,他都舍不得让她难过。

甚至在看到谢灵瑜去而复返之时,萧晏行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

她愿意为他而返回,可见她心中并未彻底恨怨他吧。

“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崔知仲的?”但是谢灵瑜似乎并未察觉到萧晏行心底的波动,在她自己平复心头的震惊之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萧晏行说道:“我初入长安时,便遭遇刺杀时,那时候我便怀疑是三千卫内部出了内贼。”

“有人出卖了你的消息?”谢灵瑜好奇。

萧晏行突然望向谢灵瑜,轻声说:“殿下,可以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吗?”

谢灵瑜的问题岔开,她愣了瞬,却还是缓缓上前,只是待她抬手准备去扶起萧晏行的时候,突然男人原本松软无力的手掌,仿佛将悄悄积攒的所有气力都使了出来。

他手掌抓着谢灵瑜的手腕,直接将谢灵瑜带到了自己的胸口处。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的时候,突然谢灵瑜伸手撑在他的胸口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悄然阻隔。

“阿瑜,”萧晏行轻声唤了声。

他的声音中有着因为中了药而特有的虚弱,但是却反而在喊出这一声时,却宛如在谢灵瑜心底轻轻拨弄了下,藏在心窝里的那根弦依旧还是被他轻易拨动了。

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又似想要解释清楚。

可说到底,他确实是欺骗了她,如今再多言,倒更像是狡辩。

谢灵瑜见他又沉默无言,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干脆手掌反握着他的手,将人拉着扶坐了起来。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虽然萧晏行身形看似

清瘦,但是份量却着实不轻。

她也是咬紧了牙关,这才将人拽了起来。

随后萧晏行坐定,谢灵瑜这才问道:“你可用过膳食了?”

其实他已经昏睡了两天多了,并非是迷药的药性太过厉害,而是谢灵瑜未曾想妥该如何面对他,便干脆让他先昏睡着。

况且他失踪的时间越长,清丰那边便会越发乱了阵脚。

谢灵瑜甚至已经知道了三千卫在长安城内的几处暗点,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这也是得益于,三千卫的人着急救人,一时间动作大了些,便被她抓住了这其中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隐藏在暗处的秘密组织,本就是长时间的秘密潜伏着,因为一旦行动起来,任何行动早晚都会被抓住痕迹。

“殿下,如今还关心我,”萧晏行莞尔一笑。

他本是清冷疏淡的性子,但今日面对谢灵瑜时,笑得反而比往常越发多了。

大概越是到了这时候,剥离一切伪装之后,爱恨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或许谢灵瑜会因为三千卫之事迁怒他,但是更多的是,她心底依旧还在意他。

谢灵瑜松开手掌,退后了一步,随后她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萧晏行的面前,萧晏行抬手去拿时,手臂依旧还有着极为明显的脱力感。

但是萧晏行强忍着,直到他打开手中被折叠起来的纸张。

待打开后,他只迅速扫了两眼,心底便涌起一片愕然。

“所以是因为这封告密信,殿下才会怀疑我的身世,”萧晏行愕然之余,又不免有些好笑。

显然他是没想到,自己身世被拆穿,竟是因为如此。

谢灵瑜直白说:“这封信并非是我收到的,对方是直接交给我母妃的。”

“韩太妃?”萧晏行在微微诧异之后,脸上反而流露出越发明显的笑意。

就连谢灵瑜都只觉得他这笑意实在是太过莫名,都忍不住问道:“你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萧晏行倒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我只是笑这个寄信之人,他大概也知道殿下与我的关系,所以即便是要告密,他都未敢将希望寄托在殿下身上,因为他拿不准殿下会怎么对我。”

谢灵瑜在听到他这番话时,倒是真的怔住了。

之前她也在想,为何告密者会将这么一封告密信交给韩太妃,而不是交给她。毕竟韩太妃即便身份尊贵,但是说到底乃是后宅女流,反而是谢灵瑜身在朝堂之中。

对方却反而舍近求远,宁愿将信交给韩太妃,也不是选择直接向谢灵瑜告密。

但是先前的不理解,却在此刻因为萧晏行的话,有了清晰的答案。

或许对方也是拿不准自己看到这封信之后,会对萧晏行是何种态度。

就像他拿不准,在戳穿萧晏行的身世后,圣人究竟是会念及旧情,善待故人之后,还是勃然大怒逆臣之子竟敢重返长安。

不过也正是如此,谢灵瑜察觉对方是个格外小心谨慎之人。

只怕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也是万分艰难吧。

“告密之人是怕,殿下舍不得我,”萧晏行说出这句话时,口吻里微藏着的得意显露无疑。

但是这份得意之中,更多的还是欢喜。

说到底,是因为连旁人都觉得,他在谢灵瑜心中份量极重。

重到哪怕他身上背负着天大的秘密,对方都不敢赌这个万一。

但此刻谢灵瑜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她淡然说道:“显然这个告密者赌错了。”

她可不会舍不得对萧晏行下手。

她下手的可太果断了。

萧晏行却如同不信邪般的挑眉看向谢灵瑜,其实这个表情颇为浪荡轻浮,他甚少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但是此刻他如同被解开封印般。

“可是殿下并未置我于死地,”萧晏行嘴角微微掀起。

谢灵瑜心头一梗,竟没想到他所期待的竟是如此的简单。

“倘若你所求只是如此,自是不必担心,我从未想要这般,”谢灵瑜神色依旧淡然,对她而已,萧晏行即便骗了自己,但是她也绝不会伤害他。

甚至对她而言,她也不会让旁人伤害萧晏行。

“这告密之人想来,你也有猜到是谁了,”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点头,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想来也是我那位叔父。”

谢灵瑜:“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关于崔知仲此人,谢灵瑜了解的倒也不算多,他乃是兵部尚书,也属于圣人亲信。若是非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瓜葛,那便是先前太后在给谢灵瑜选王夫的时候,倒是看中了崔知仲的嫡长子崔休。

如今论起来,崔休跟萧晏行乃是嫡亲的堂兄弟。

难怪谢灵瑜初见崔休的时候,便觉得他跟萧晏行长得格外相似。

“说来也是,你若是没有出现,他便是下一任安国公,而他的儿子也会继承整个安国公府,但是如今你出现了,万一哪日身份大白,说不准圣人一时心软,让你继承安国公府,只怕崔大人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和筹谋都白费了。”

谢灵瑜对于

崔知仲这般对付萧晏行,并未感到多奇怪。

毕竟对崔知仲而言,失踪多年的萧晏行早已经是陌生人,哪还有一丁点的叔侄情分。萧晏行如今出现,对崔知仲而言,就是他儿子继承安国公府的一个绊脚石。

他想要一脚踢开这块绊脚石,也并无不可能。

“殿下,还记得檀娘子吗?”萧晏行却突然说道。

谢灵瑜一怔,随后她认真想了会儿:“可是那个极乐坊的掌柜娘子。”

萧晏行微微颔首,随后他解释道:“论起来,檀娘子乃是三千卫重要人物,因而她有机会探查到我的行踪,也正是因为她得知我会在那时候赶赴长安,这才让旁人有机可趁,安排杀手对付我。”

“你的意思是檀娘子也是你叔父的人?”谢灵瑜这就有些震惊了。

这也就是说,崔知仲大概从很早开始,便知晓三千卫在长安依旧蛰伏着,只是他却并未声张,反而与三千卫中的重要人物来往甚密。

谢灵瑜此时又好奇问道:“我听说极乐楼那场刺杀之后,这位檀娘子便失踪不见了,如今她在你手里?”

但是随后她又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还是说你已经杀了她?”

对于萧晏行的果决狠厉,其实谢灵瑜心中早有认知。

她一直都知道他性子绝非表面那般冷淡,在该杀伐决断之时,只怕他会任何人都能手起刀落。

“自然不会,倘若哪一日我的身世暴露,这可是我的杀手锏,我想看来檀娘子以及她这么多年给叔父送的银钱,他不会再对我赶尽杀绝吧。”

萧晏行淡然说道。

谢灵瑜这才发现,先前自己想的只怕有些误解。

她本以为崔知仲不敢向圣人告发萧晏行的真实身份,是怕圣人万一心软的话,会对萧晏行网开一面。

但现在看来,是因为萧晏行手中也握着他的把柄。

这位崔大人看来与檀娘子的关系十分密切,甚至檀娘子还极可能将极乐楼这么多年所赚取的银钱,还中饱私囊了一部交给了崔知仲。

说不准她手中便有这个账本。

这样一来,崔知仲也会投鼠忌器。

两人之间倒是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可笑的平衡。

难怪堂堂一个兵部尚书,想要收拾一个背负着巨大秘密的鸿胪寺丞,居然需要这般费尽心思。

谢灵瑜想到这里,都不免觉得可笑。

她看着萧晏行:“难怪你对崔知仲这般有恃无恐,你们两人手中都捏着对方的把柄。”

“是啊,但是早晚我会找他问清楚,”萧晏行说着话时,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谢灵瑜微微愣住,但是她似乎察觉到什么。

随后她再次开口:“是当年之事吗?”

萧晏行知道如今她对当年之事,应该已是了解了许多,他说道:“我父亲素来对圣人忠心,他本已是安国公世子,权势煊赫,他又怎会不顾祖父母依旧还在长安,便举旗造反呢。”

从萧晏行开始隐姓埋名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抱着一个念头,那便是迟早查明当年的真相。

或者说,他原本活着的使命便是如此。

他父亲蒙受着的不白之冤,他阿娘随后更是刚烈殉情,追随父亲于九泉之下。

一时间,房中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谢灵瑜此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关于崔知节之事她早已经听母妃说过,在崔知节身死之后,他的夫人也追随他而去,随后他们的独子崔衍失踪。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寥寥一句话。

但这却是萧晏行的整个人生,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尊贵的身份,从此流落天涯。

更加漫长的沉默在房间中延续着,或许这一刻谢灵瑜比任何时候都要靠近萧晏行。

虽然萧晏行先前的身份,也是父母去世的寒门子弟。

但如今当真实的他,在谢灵瑜面前出现时,谢灵瑜竟仿佛房间了曾经那个年少丧父的小女孩,她穿越了时间,触摸到了另外一个同病相怜的少年。

他原本拥有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却在一夕之间全部破碎。

一时间,谢灵瑜竟不忍再苛责他太多。

即便他对她而言,有过许多欺骗和谎言。

可是在萧晏行的许多年之中,他很多时候总是要确保自己先活下来,哪怕是要周围都充斥着谎言。

所有原先的怨怼,都在这一刻轻而易举的化作了心疼。

谢灵瑜知道自己对萧晏行的心思,可她竟不知原来自己早已经深情至如此。

“你是怀疑当年你父亲谋逆之事,也是因为你叔父的陷害?”谢灵瑜直言问道。

萧晏行说:“当年我父亲因为三千卫一事,选择远离长安,但是未曾想圣人依旧不曾安心,甚至直接清洗了三千卫。而随之更是有奸佞小人污蔑他在秦州密谋造反,试想他当年上拜都督秦成渭武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之后更是遥领益州大都督,他早已是位极人臣,又岂会自掘坟墓,轻易谋反。”

这番话谢灵瑜倒是认同的,或许当年崔知节一事,当真是另有隐情。

“我知你想说崔大人之事另有隐情,但是就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一切都要有证据,倘若你拿不出来,我不会轻易信你。”

谢灵瑜声音冰冷说道。

对于她而言,心疼萧晏行是一回事,但是她也并不会被轻易蒙蔽。

萧晏行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查访当年的真相,但是崔知仲确实处理的十分干净,不过也是因为檀娘子,我才知道崔知仲有一个心腹,在我父亲出事之后,此人便消失不见了。崔知仲本以为他早已经死了,但是谁知半年前突然有人在扬州又见到了此人。据说这人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追随崔知仲,当年崔知仲前往秦州见我父亲之时,此人便在他身边。”

“崔知仲知道此事之后,更是大惊失色,他不仅亲自派人去寻此人。更是让檀娘子不惜调动三千卫的势力,也要帮他寻出此人。”

三千卫虽然在长安的势力都被拔除的差不多,但是反而在长安之外,很多势力都保存了下来,想来也是圣令到了地方,也有所不达。

特别是这些年三千卫在商业上越发深入,毕竟一旦涉足朝堂之间,反而越发会露了马脚。

但是商贾之人,却是不在乎跟他们做生意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要有银钱赚,这些人自是没有不满意的。

“离你父亲出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崔知仲在听闻此人未死之后,依旧格外紧张,看起来他也害怕此人手上会有自己的把柄吧。”谢灵瑜细细想了下,认真说道。

萧晏行脸上再次闪过一丝笑意:“殿下与我所想,甚是相同。”

谢灵瑜见状,便接着问道:“我想你既是知晓了此人存在,便早已经派人去寻这人的下落,你可知道对方的下落?”

此时,萧晏行摇了摇头,有些惋惜说道:“虽说我早已经派人去寻,但是并未找到此人的下落。”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确实犹如大海捞针。

况且这人当年失踪,只怕便是有人隐身,如今又怎会再被轻易寻到呢。

便是这人当初被撞见,只怕也是机缘巧合。

就是不知,当初撞见他的那人,究竟有没有打草惊蛇。

毕竟一旦被对方发现,有人盯上了自己,只怕对方会再次不惜一切抛弃所有,都要再次消失。

谢灵瑜因为专心在想着这件事,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殿下不是说,让我给你证据,但是当年三千卫死伤也格外惨烈,凡参与到当时之事的都死在了皇宫,即便未曾亲自刺杀的,也在事后被金吾卫抓捕,甚至连审讯都未曾有,便直接斩立决。”

此时萧晏行突然再次出声。

谢灵瑜抬眸朝他看过去,就听他轻声说道:“但我一定会找到当年所有的真相。”

“好,我相信你。”

谢灵瑜郑重说道。

*

虽说谢灵瑜心中对萧晏行,已不像刚开始那般疏离,但是始终还未曾想好究竟该如何处置他。

也正因为如此,谢灵瑜也还是依旧将他留在了别苑之中。

虽说清丰他们会担惊受怕几日,但是谢灵瑜不想轻易将萧晏行放走。

最起码在她想清楚之前,他都得留在别苑。

好在鸿胪寺这边,寺卿曹务实本就是对谢灵瑜唯首是瞻,所以谢灵瑜说萧晏行身子不适要在家歇息几日,他都不曾有一丁点怀疑,当即便准了。

虽说清丰着急的不得了,但是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除了每日出去打探消息,也并无他法。

直到又过了两日,谢灵瑜到了鸿胪寺,就被曹务实急急找了过去。

“殿下,这次怀恩王子重返北纥的名单已经下来了,此次鸿胪寺乃是本官带队,另有寺丞萧晏行、薛齐豫等数人随行。”

曹务实赶紧将手中文书递给了谢灵瑜。

在听到萧晏行的名字时,谢灵瑜心头一惊。

这次圣人恩典让怀恩重返北纥,谢灵瑜先前便已向圣人求得恩典,让贺兰放随行前往,之后便留他在边关历练。

毕竟对于贺兰放这样的武官而言,马踏草原远远要比留在王府中过安稳平静的日子,更有吸引力。

如今谢灵瑜身边已经有了女护卫武忧,这段时间她跟着贺兰放学习功夫,比刚入王府那阵子更加厉害。

所以有她守护在身边,贺兰放便是离开了,也能放心不少。

曹务实见谢灵瑜始终没开口,思忖了再三,这才缓缓说道:“殿下,北纥乃是草原蛮人之地,风沙漫天,况且一路上路途遥远,甚是辛苦,我想便是圣人也舍不得殿下吃这样的苦。”

原来他是以为谢灵瑜不说话,是在气恼此次名单上不曾有她自己的名字。

确实这种两国之间的交流,也是他们鸿胪寺露面之际。

但是谢灵瑜毕竟身份尊贵,先前北纥人居然胆大妄为到向圣人求娶谢灵瑜,如今护送怀恩王子返回北纥,圣人又岂能让谢灵瑜亲自前往,这无异于是羊入狼口啊。

不行,不行。

曹务实生怕这位小殿下立功心切,毕竟出使外藩也是大功一件,但是说起来从长安到北纥草原路途实在是遥远,再加上若是水土不服,路上便是出了人命都是有过的。

之前鸿胪寺甚至还有一任寺卿便是因为护送公主前去和亲,在中途突然病死身亡。

长安这边闻言,除了给这位寺卿家人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便是紧急又任命一位寺卿,又急急追赶过去,再次护送公主继续西行前去和亲。

“萧大人为何也会在名单上,”谢灵瑜问道。

曹务实这下才算听明白,原来殿下是在担心萧晏行。

其实这两位虽说未曾言明,但是鸿胪寺府衙内的上至寺卿曹务实,下至后厨烧菜的张厨子都知道这两位实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曹务实赶紧解释说:

“我未曾举荐过萧大人,却也不知道是哪位举荐的。”

他见谢灵瑜神色依旧莫测,小心翼翼说道:“但是如今既已经在名单上,只怕是轻易更换不得。毕竟这名单已由圣人御笔亲批过,倘若要再想要换人,殿下只怕还得去求圣人。”

原本曹务实也是可以不管此事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况且此番出使北纥,展示大周天朝上国气概,我等随行者皆是与荣有焉,萧大人随行只怕也能得到一番历练吧。”

谢灵瑜身份尊贵,自然是不用在意出使这件事。

但是鸿胪寺凡有想要有所寸进的官员,谁不是天南海北的跑过来的。

当初曹务实别说是草原了,就连南昭那等瘴气横生之地,他都曾经踏足过。

“那你可知是谁推荐萧寺丞入这个名单,”谢灵瑜问道。

曹务实摇头,不过他随后说道:“下官只听说,这次选择的随行人员之中,有一位大人曾提议应选些面容姣好者,这样到了北纥之后,方能展现我大周上国气象。”

面容姣好者,谢灵瑜听着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但是很快,她的笑意突然停住,她认真看着上面的名单,随后轻声说:“你们护送怀恩回北纥,大抵需要多久?”

“即便行程快的话,也最少需要三个月时间。”

听到曹务实的回答之后,谢灵瑜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的直跳,三个月,远离长安,远离天子的地方,若是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怕什么都足够了吧。

刺杀也好,半路打劫也好,只要萧晏行离开长安,只怕这些事情都会等在他头上。

即便在去的途中无事发生,但是在回程之时,那时候早已经人疲马乏,便是随行的军士,只怕也会有所怠慢。

若是在这时候突然出手,假装成打劫的山贼,只要能杀掉萧晏行便好。

谢灵瑜之所以会这般推测,是因为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合了。

刚发生有人给韩太妃送信告密之事,这边萧晏行便要被派去送怀恩回北纥的队伍之中,倘若没有发生告密,或许谢灵瑜还会去求圣人。

毕竟有情人之间岂能舍得分离这么久,但是现在说不定谢灵瑜在怀疑萧晏行之余,反而会同意让他前往北纥。

不管事成或不成,只怕这都是一个陷阱。

谢灵瑜再也坐不住,将手中文书交给曹务实,随后便即刻离开。

曹务实看着这位殿下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

圣人为了彰显与北纥交好,在太极殿上亲自开口允诺,放还曾经在长安为质子的怀恩王子,至此此番来长安的默古王子虽说目的未能达成,但也同样到了返回北纥的时间。

正巧他们出发的那一日,正是端午节。

原本七皇子还满心盼着谢灵瑜带他出宫游历,却不想谢灵瑜奉圣人之命,在长安城内送别北纥使团一行。

当初迎接北纥使团的便是谢灵瑜,如今送别的依旧是她。

在离别之际,便是一向浪荡不羁的怀恩王子,这会儿抬头看着眼前的长安城门,都心生出无限的感慨:“当初在长安之时,我时时刻刻怀念着北纥草原。但如今即将重返故国,我心中却生出了对长安的不舍。”

“倘若王子愿意,长安随时欢迎王子回来做客。”

谢灵瑜朗然说道。

怀恩又望了一眼城门口,感慨道:“昨日我与柳郗大人已经告别,在长安多年,承蒙他的照顾。不过可惜临行前,未能再见到萧大人。”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俱是沉默。

三日前,鸿胪寺丞萧晏行办事不利,竟打碎了圣人赏赐给怀恩王子的礼物,因而被剥夺了此番随行资格。

萧晏行犯下此等疏忽职守的大罪,更是直接被贬为扬州江都县县尉。

一时间,朝中都有些哗然。

萧晏行乃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郎,又曾多次立下功劳,甚至之前刑部侍郎有空缺之时,便有传言,圣人属意他出任刑部侍郎。

本以为此番出使北纥,不过是为了让他再历练一番。

只怕待他从北纥回来之后,便会出任刑部侍郎。

却不想原本的镀金之旅,却成了被贬之罪。

如今这位倒霉的萧大人,只怕早已经在前往扬州的路上。不过说起来他这个被贬的地方,倒也别出心裁,毕竟扬州乃是天下富庶之地。

“有朝一日,或许会有再见之时,”谢灵瑜淡淡说道。

而此时在前往扬州的船只上,一人站在船头,遥望着长安的方向。

“郎君,外面风大,”只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跟了出来,手中拿着披风。

清丰看着眼前的郎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萧晏行失踪十几日之后,清丰本已是绝望至极。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有一日突然萧晏行自己回来了,并且还是毫发无损。

清丰即便追问他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萧晏行始终未曾开口,清丰自然也不敢多追问。

但是没想到的是,在郎君回家的第二日,他就被贬官了。

在清丰离开之后,萧晏行依旧还在眺望着长安的方向,直到他轻声说:“阿瑜,你可会想我?”

第135章 第135章长安一别,殿下你可安……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年后。

扬州乃是天下富庶之地,大有聚拢天下财富之势头。即便长安身为皇城所在,有时候一些风尚都不及扬州。

前两日的一场雨过后,整个街道上被冲洗了一遍,宛如焕然一新。

但是不知为何,自大雨之后路面上清扫的杂役反而越发多了,临街的铺面更是紧锣密鼓的开始打扫,就连原本就锃光瓦亮的牌匾,这会儿又是又急匆匆派人又描了一遍金。

就连街道上那些消息不算灵通的百姓,都瞧出了不对劲。

这不便有人凑在一处讨论了起来。

“这几日是怎么了?我瞧着前街那个抠门的乔掌柜,今个居然也派人把门口的招牌重新描了一遍金,这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个穿着吊梢眼的男子,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可见他平日里对乔掌柜,还是颇有些怨气的。

他说完,众人目光不由朝着另外穿着石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看过去,此人乃是远近闻名的消息灵通者,众人之所以能聚集在此处,也正是因为有此人在。

都想从他口中知晓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这几日就连州府衙门,都进进

出出,忙里忙外的,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你们懂什么,”石青色圆领长袍男子,轻哼了声,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哪成想,其他人不仅没因为他嘲讽的话生气,反而两眼圆瞪,脸上露出越发好奇的表情,满脸都写着,快说你快说这句话。

石青色长袍男子又清了下嗓子,众人心底的好奇被他越发吊着的厉害,好在这次,此人没再继续卖关子。

只听他微微压低声音说道:“这几日州府上下可谓是全体出动,那是因为有一位通天的人物要到咱们扬州来了。”

通天的人物?

那得是什么人呐?

“可是长安来了大人物,”旁人一人插了句嘴问道。

石青色长袍男子朝着这人看了眼,淡然道:“那你可知这位长安来的可是哪位大人物?”

插嘴之人摇了摇头。

于是石青色长袍男子脸上的得意愈发明显了,随后他轻声说道:“即将到咱们扬州城的这位,那可是从古至今独一份的人物。”

这吹的未免有些太大了吧,其余人一听这话,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直到此人低声说道:“女王爷,这不是就是从古至今独一份的人物。”

“竟是永宁王殿下,要到咱们扬州啊,”一旁的人瞬间便明白了。

毕竟一说到女王爷,便是史书上都没出现过,还真是大周朝独独有这么一位。众人这会儿也明白,难怪这位石青色长袍男子方才说来了一位通天的人物。

这位还真得担得起这样的名头。

毕竟永宁王殿下深受圣人宠爱,便是连几位皇子只怕是都得在她之后,是以她还真得便是时刻能通天的人物啊。

“这位殿下为何突然来扬州”一旁有人好奇。

石青色长袍男子横斜了对方一眼,薄怒道:“殿下此行目的,岂是尔等可肆意打探的。”

原本就是在此处闲聊,众人被他这般突如其来的严肃震慑。

直到有人小声嘀咕说道:“你不是对殿下行程也是了如指掌。”

却不想他刚唬完人,这会却又笑嘻嘻道:“不过我可不是有意打探殿下行踪,只不过是偶得消息罢了。”

好在在场之人都不是好事之人,自然也不会有人会刻意去告密。

反而有人越发兴致勃勃讨论了起来。

“都说我们大周朝各位亲王,乃是以单字为尊,郡王才是双字,可为何独独这位永宁王不一样啊?”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人,好奇地问出了一直以为藏在心底的疑惑。

只是他这么问完之后,旁边的人纷纷朝他看去,似乎不敢相信他竟会问出这般浅薄的话。

“怎么了?”这人被众人看得也心底略有些发毛。

还是石青色长袍男子哼笑了声,扯着嗓子说道:“你竟连这都不知道。”

随后他连叹了两声,仿佛是真的见到了什么井底之蛙似的。

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很丢脸之事吗?

问话之人不由在心底,默默绯议。

但是石青色长袍男子还是说道:“不过你有一事倒是说对了,我们大周朝亲王封号确实以单字为尊,郡王才是双字。”

但是这位永宁王明明乃是亲王,却有双字封号。

“那你可知永宁二字,原先并非是合在一起的,乃是分开的两个封号。”

其实这里并不知道永宁王封号为何这般独特的人,还真不止是问话之人,也有其他不懂者正竖着耳朵在听呢。

“两个分开的封号?”终于原先提问的那人再次发问。

石青色长袍男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众多周知,如今这位永宁王的爵位乃是继承了其父,但是先永宁王原先并非是封号永宁王,而是单字一个宁。”

宁王殿下?

“那这个永字,”有人好奇问道。

“乃是圣人未登基时的封号,待圣人登基后,便将此字赐给了宁王,是以宁王殿下变成了后来的永宁王。如今便是被这位殿下所承袭了爵位。”

众人这才恍然,为何明明单字为尊的亲王封号,永宁王却与旁人不同。

竟是嘉明帝将自己未登基时的亲王封号,赐给了先永宁王。

这是何等荣耀之事,难怪都说永宁王一脉深受帝宠,如今看来确实是未曾夸大其实。

反而因为这等事情过于久远了,反而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位永宁王的双字封号是由何而来的。

这明明是帝王能给的圣宠,只怕都给了。

如今看来这位永宁王殿下,能以女郎之身承袭亲王爵位,也并非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毕竟圣人连自己的封号都能给先永宁王,让他唯一的女儿承袭爵位,倒也没什么。

“难怪这位永宁王殿下,在朝堂之上青云直上,去年升鸿胪寺卿之后,不过一年的时间,便接手了礼部尚书一职。如今当真是算得上位高权重,深受帝宠。”

前年礼部尚书便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只是圣人一直未允。

本以为圣人是不舍老臣,但是没想到到了去年的时候,圣人却准许了礼部尚书的告老折子,并且直接任命了永宁王为新任礼部尚书。

这下朝堂上下,这才明白,原来圣人之前之所以未同意老尚书的告老还乡,竟是为了给永宁王殿下铺路。

永宁王殿下先是接手了鸿胪寺卿,历练之后,便升任礼部尚书。

好在这位殿下本就身份尊贵,即便这般迅速升迁,旁人也并无奇怪之处。

反倒是觉得,依照着圣人对她的宠爱,这一切理当是水到渠成。

“就是不知这位殿下,突至扬州所为何事啊?”有一人再次好奇问道。

不过就算是石青色长袍男子这等消息灵通之人,这会儿也答不上来了。

没一会儿,人群这才散去。

但是没想到的是,远处扬州刺史府衙此时险些人仰马翻,在刚才一个人匆匆下马进门之后,原本还安坐在府衙里的刺史这下手忙脚乱。

扬州刺史此人姓魏安,此人虽说能力并不是十分出众,但胜在对圣人忠心。

因而素有天下钱仓的扬州,堂堂刺史之位才会落在他这么一个看似并不出众的官员手中。

毕竟有时候对于帝王而言,能力出众和忠心,反而忠心更为重要。

魏安慌里慌张说道:“殿下的船竟只剩下一个时辰,便要到码头了?不是说还有一日有余的,怎会如此之快?”

永宁王殿下尊驾亲临扬州,这等大事,魏安作为扬州刺史自然是千万分在意的。

所以这几日,他甚至还让人去通知各大临街商行,赶紧将铺面收拾的光鲜亮丽,毕竟殿下不管是从陆路还是水路入城,都要从街道上路过。

特别是殿下车马必会经过的街道,每家商行就连窗户框上都不许有一丁点灰尘。

势必要让这位从长安远道而来的殿下,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谁成想魏安拍马屁的想法倒是挺好,但是没想到,原本说是一日后才会到扬州的永宁王殿下,居然就在今日,就在一个时辰之后便要到了。

于是魏安喊道:“赶紧通知别驾、长史、六曹参军等诸位大人,赶紧到码头迎接各位大人吧。”

“还有各县的诸位大人呢?”底下有人问道。

魏安说道:“江都县离此处甚近,便去通知好了,至于其他州县所距甚远,让他们尽快赶来便是。即便赶不上码头上迎接殿下,这给殿下接风洗尘的宴会定是要尽数到齐的。”

如此说来,便有人急匆匆前往江都县城的府衙报信。

随后诸位大人开始朝着码头赶去,而魏安尚未到码头呢,便已经派兵沿路开始清空各处。

就连码头上,各家商船游船如今都一律不许靠近码头。

一时间,码头上、江面上不能停靠的船只,纷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码头上原本还在搬卸货物的船工,也被赶离码头。

扬州乃是天下经商者的汇聚之地,南来北往的货船是络绎不绝,每天各家商行都会到码头上来接货。

突然大批士兵到此,直接接管了码头,还将所有无关人等

都赶走。

因此众人虽然被驱离码头,却也并未真正离去。

而是纷纷驻足在士兵所划定的区域之外,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穿着单薄衣衫的船工还面面相觑。

倒是有几位管事的,此时聚集在一处了。

“这突然是怎么了?我家商船刚要靠码头,却又被驱赶了,”一个商行管事抱怨说道。

谁知旁边另一人赶紧冲着他,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休得再胡说了,这是有大人物要到咱们扬州来了,据说马上就要停靠在码头。”

大人物?

众人都是商行管事,有几家这几日便被严令要求清洁铺面,自也是多少知晓此事。

于是众人也不敢再胡乱讨论,只是垫着脚尖,朝着远处的江面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刺史的马车车驾也先到了,紧随其后的乃是其他数位大人的马车,一行人乃是浩浩荡荡,瞬间将码头占住了。

不过这些马车也并未停在原地,毕竟待会此处还要留给永宁王离开。

但是刺史并未立马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突然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马蹄声,从远处慢慢传递而来,直到马蹄声愈来愈近,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浅白色身影,策马而来。

“这是哪位大人?”一旁的人瞧着这道洒脱肆意的身影,不由轻声问道。

说话间,骑马之人已近刺史跟前,但是此人在还有不短距离之前,便直接勒住缰绳,随后翻身下马。

他翻身之时,轻盈而又随意,比寻常人都要挺拔的身量,将身下的高头大马都衬托的不够那么高大了。

“你竟是不知?这边是那位司法参军大人呐,”旁边有人小声回答说道。

说着,问话之人微微倒抽一口气。

“竟是这位。”

就在去岁扬州突然新上任了一位司法参军,没想到此人一上任便破获了多个大案,就连几起陈年旧案都一并被重启,并且一一破获。

不过让这位大人名声大噪的,不仅是因为他出众的能力,还有便是他那张过于清冷俊美的脸。

大周本就明风开放,便是女子主动追求郎君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能像这位大人这般,所到之处便能引得空巷的,却也还是罕见。

据说便是连几位州府大人家里的小女郎,都对这位司法参军大人青睐有加。只是这位大人却是一心扑在公务之上,别说婚配了,便是连身边都从未出现过一位小娘子。

随着众人的议论纷纷,江面上始终平静无波。

今日清风正好,偶尔微风拂过,也只是在江面上轻轻吹皱了一波江水。

之后刺史带着诸多官员,安静站在码头上,直到天际与江面的尽头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船影,众人纷纷抬头眺望。

待船只越来越近,众人心头情绪也是各有不一。

萧晏行也跟着众人望向远处的那艘船,长安一别,殿下你可安好?

第136章 第136章没关系,我没有一刻不……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码头上的众人眼看着从天际而来的大船,越来越近,原本率众站在码头的刺史魏安往前走了几步,离湖边更近了些。

一旁的别驾曹天赶紧说道:“大人,您小心。”

“无妨,无妨,”魏安满脸笑意,说道:“本官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永宁王殿下,这心中甚为欢喜。”

众人听着这话,心中也是一笑。

这位魏大人虽说乃是身居刺史高位,但是他素来为人和睦,待下属也是多加宽厚,是以在众多大人心目中还是颇为喜欢这位上官的。

虽说这会儿魏刺史的马屁,拍的是实在有些过于明显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这回来的这位殿下,身份实在是有够特殊的呢。

这位可是深受帝宠,魏大人也是靠着圣人的信任才走到如今的高位,是以还未见过永宁王大人,心中便已是万分亲切。

只怕在他心目中,早已经把永宁王和自己都划分到了帝王亲信这一块了。

如今大船还未靠岸,因而众人还有些许时间闲聊。

一旁的扬州司马宋元友,突然看向身后不远处高挑而显眼的身影,他轻笑着问道:“萧司法,都知你之前在长安时,曾与殿下同在鸿胪寺,想必你对殿下定是十分了解的吧。倘若有什么殿下的喜好和忌讳,你可要记得提醒我们一二。”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众人倒是真的想起了此事。

两年多之前,这位萧司法从长安而来,说是调任江都县尉,但是相较于他曾经在长安鸿胪寺丞的身份,说是被贬的那才是真的。

不过这位萧大人,一到了江都县,那可真的是叫人惊艳。

正值江都发生了命案,凶手格外凶残,连杀数人却依旧逍遥法外,府衙上下是一丁点线索和办法都没有。

结果这位萧大人一到任,短短七日,竟是破了此案,将真凶缉拿归案。

甚至连真凶行刑问斩的那一日,都是这位萧大人亲自监刑。

整个江都县的老百姓都汇聚在菜市口,一是为了看到真凶偿命,二嘛便是为了一睹这位萧大人的风采。

之后这位萧大人连破命案,整个江都县的风气都焕然一新。

当真是快要到了路不拾遗的程度。

一时间,这位萧大人的名声不仅是在江州,便是在扬州附近都传遍了。

还有好事者,远赴江都,只为一睹这位萧大人的真容。

正值去岁,扬州原本的司法参军被调任到了其他州府,司法参军一职被空了下来,于是魏安便破格提拔了这位远近闻名的萧县尉。

正如之前一到江都便连破命案,到了扬州之后,萧晏行亦是破了几个大案。

更是将一些陈年旧案都翻了出来,竟还真的破了不少。

一时间,城中百姓盛赞萧晏行的时候,便也有人忍不住要夸上几句,还多亏是刺史大人慧眼识珠,提拔了萧大人。

魏安平素为官一向是以稳为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没想到他这次的提拔,竟让他备受百姓的夸赞,他自己心中自也是喜不自胜。

而此时码头上的其他人,一听到司马宋元友之言,一个个也心中不有异动。

确实,他们平素都是在扬州当官,与长安相距甚远。

他们对于这位殿下的喜好和忌讳,还真是一窍不通。

这万一要是在迎接殿下的过程之中,一时失礼,万一得罪了殿下,岂不是倒了霉。

众人纷纷热切的看向萧晏行。

好在萧晏行素来性子沉稳,即便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中也依然毫无波澜。

或者说,他所有的心绪已然早就飞进到了远处的大船之上。

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着,见到船上的那个人。

但心中虽如此想,他却还是轻声说道:“殿下素来温和,待人更是宽厚,诸位大人只要做好份内之事,殿下绝不会轻易降罪。”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底还是略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位殿下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主便好了。

终于随着船队一点点靠近,众人这才发现,原本的大船过于庞大,倒是将后面的几艘略小些的船给略挡住了些。

不过为首的依旧还是最大的那艘船,待船只靠岸时,岸边众人早已是翘首以盼。

而萧晏行也随着众人一般,抬头看向船头,但此时船头上站着穿着盔甲的士兵,各个身形高大,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实乃非寻常人可比。

再定睛一看,士兵的肩膀上赫然写着永宁二字。

这乃是永宁王府的士兵。

此番这些府兵随着永宁王,一道出巡扬州,刚一露面,只是立于船头之上,亲王府兵的骁勇气势便震慑了众人。

待宽大的木板连接在岸边和船头后,一众士兵率先下船,分立于码头两旁。

此刻,扬州州府的诸多官员还在小心翼翼打量着船头,并未瞧见传说中的那位殿下。

但是随着一声长喝,传递在江面和码头,悠悠扬扬的又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

“礼部尚书大人,至。”

这一声直让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纷纷低下头,而一时间,周围安静的似乎只剩下江水被微风轻轻吹拂着的哗哗水浪声。

而夹杂在水浪声之中,宽大的木板上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明明脚步声格外轻柔,但每个人却都清晰的听到。

只觉得这样的脚步声传至耳畔时,已是宛如春雷般贯耳,只叫人心底忍不住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在这一刻行差踏错一步。

直到众人听到一声极淡的声音:“魏刺史。”

“下官在,”魏安原本也是微垂着头,毕竟殿下未让抬头,岂敢轻易窥视。

如今一听到这一声称呼,魏安当真是忙不迭的上前,随后他行礼恭敬道:“下官扬州刺史魏安,携扬州州府众官员,参见…礼部尚书大人。”

虽说礼部尚书这个称呼前,略微这么一停顿,旁人并无察觉。

但是魏安却是警醒了些。

说起来魏安虽然为官没有什么政绩,但是他实在会做人。

相较于司马宋元友当众的询问,其实魏安早就私底下问过萧晏行,这位殿下有什么喜好。萧晏行旁的倒也没说,只说殿下更喜欢旁人称呼她的官职。

方才听到殿下下船时的礼部尚书大人至,魏安便明白,萧晏行还真的给自己提点到了点子上了。

如今魏安这一声之后,其他人竟也异口同声开口道:“参见礼部尚书大人。”

“诸位免礼。”依旧是那道轻柔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并非刻意的威严,而是那种天生上位者自带的清贵之气。

待众人抬头,这才总算是瞧清楚了眼前之人。

但是在所有人抬头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心底也纷纷倒抽了一口气,只叹这世间竟有如此仙人,却只得今日才能相见。

只见眼前之人,身着一袭暗黑色绣金丝圆领蟒袍,如今华贵衣着却不及她眉眼的惊艳。天生一双如含着秋水的黑瞳,此刻长睫微压,待她淡淡抬眸一瞥,眼眸流转,漫天泼洒的金色光线落在身后一望无垠的水面之上,可是任水波如何流转,都不及她眼波里光华潋滟。

这般姿容出众的女郎,本已是世间罕见,偏偏她身上的气质更叫人挪不开眼睛。

她容貌实在是娇艳欲滴,又是天生的雪肤玉颜,本该是说不出的娇弱风流,可是她身上却无一丝娇弱之气,反而在她这一身暗黑色金丝蟒袍的衬托下,显得她格外有骄矜清贵。

这般矛盾的容貌与气质,让人在第一眼看到她时,便只觉得宛如见到仙人。

当真是无法挪开一丝丝眼神。

“有劳魏刺史与诸位大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待这句话说完时,众人这才宛如梦醒,为首的魏安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想他堂堂一州刺史,竟是直勾勾盯着永宁王殿下看了许久,当真是失了态啊。

“下官不敢,大人从长安远道而来,才当真是辛苦了,”魏安赶紧说道。

谢灵瑜嘴角微扬:“魏大人客气了。”

魏安在方才的失态之后,便迅速的回过神,这会儿他也顺势说道:“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早些到府衙安置,车马已经备好。”

光站在码头说话,自然也不是长久之计。

谢灵瑜自然是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位魏刺史的安排。

待谢灵瑜走了几步,魏安突然想到什么,便要看向身侧的人说道:“大人,这位萧司法……”

“魏大人,”不等魏安说完话,谢灵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说道:“我从长安离开之前,圣人还曾向我提及你。”

这一下魏安只恨不得以头扑地,他也再顾不上为谢灵瑜介绍旁边这位扬州司法参军,也就是她昔日在鸿胪寺时的下属了。

只听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圣人竟向您提到了下官?”

谢灵瑜微微颔首。

但是她也并未多言,似乎有些话不方便在此处说。

魏安此刻再激动,自然也知道码头并非是闲聊之地,只把脸上的激动深深藏在心底。

至于旁边的几位大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插曲。

只不过这会儿,有人心底正艳羡着魏刺史居然能被圣人提及,还有人则是盯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萧晏行。

方才魏刺史应该是想向永宁王殿下引荐这个萧司法,只是殿下却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不知殿下究竟是无意中打断的,还是故意的。

倘若无意,倒也算了。

若是有意的话,难不成当初在长安的时候,萧晏行便已是得罪了永宁王殿下?

难不成他被贬到江都,也是跟永宁王殿下有关??

一时间,除了依旧还沉浸在圣人提起自己喜悦之中的魏安,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

*

魏安作为扬州刺史,自是想要竭尽所能做好一切,所以待到了府衙之后,他便表示本地扬州富商在得知殿下要来扬州,早已经备好了扬州最好的宅邸,只等殿下入住。

江南宅邸多为淡雅精巧,亭台楼阁,山石湖水交相辉映,即便是远在长安,也听说过江南一带私家园林的名声。

但是谢灵瑜却断然拒绝说道:“本官此次前来,是奉圣人之命,巡视江南今科乡试,并不宜大张旗鼓。是以魏刺史不必如此。”

魏安原本就战战兢兢,毕竟长安突然将这位派来,必是有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