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这一次,皎月向他而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转眼间,便快到各部封印的日子,自先帝开始,便有元旦要放假七日的诏令,初一前后三日加起来共七日的休息。
所以放假的前一日,便是各大府衙封印的时候了。
只见左羽林卫的驻地府衙,有一个人朝着不远处慢慢驶离的马车吐了一口吐沫,冷哼道:“不过是个大理寺的狗而已,竟也敢到咱们羽林卫耀武扬威。”
羽林卫乃是圣人亲卫,之前更是隐隐有长安十二卫之首的气势,自然能入羽林卫的,很多人更是出身世家勋贵。
便是连不少普通禁卫军,哪怕如今家中已经落魄,但却有一个了不得的姓氏。
因此羽林卫一向是眼高于顶,压根瞧不上旁人。
可是这段时间里,整个羽林卫却险些成为长安南北衙的大笑话。
无他,正是因为那两个在围场出事的羽林卫。
在冬狩这样的大场合,两个羽林卫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甚至还主动下药引诱黑熊。
若说他们只是走错了路,那便是羽林卫纪律不够严明,竟连两个人都约束不住。
而如今要是一口被查出他们是被人指使,羽林卫丢脸便就更大了。
羽林卫何等地方,乃是圣人的亲卫,居然被人安插了内贼,这简直是打了整个羽林卫上上下下的脸,日后不说旁人,便是圣人还能全心全意信任他们吗?
只怕圣人都不敢让他们护卫大明宫了。
毕竟之前虽然只是在围场出事,也并未伤及龙体,但是谁又能保证,下次出事不是在大明宫,不会发生刺杀之事呢。
“算了,让他们查吧,查干净了,咱们羽林卫才能清清白白,”倒是旁边的同伴,挺不以为意的。
“咱们大将军何等人物,这次竟能忍受这些大理寺的人骑在头上,”先前骂人的军士低声说了句。
旁边的同伴左右看了一句,这才压低声音说:“哎,大将军这不也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不然你以为大理寺哪来的胆子敢查羽林卫,还不是奉了旨意。”
说到奉了旨意这话时,此人双手抱拳冲着头顶示意。
对面的人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大理寺查了这么久,谁能不知道他们是奉了圣人的旨意,只不过查来查去,他们倒是也没查出什么东西。
“我瞧他们一心想要立功,如今什么都未查出来,看怎么交代,”吐唾沫之人,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
而此时羽林卫的府衙内,只见一个宽敞而明亮的值房内,穿着常服的人,正站在房中,看着背后墙壁上所挂着一幅画,乃是猛虎下山图。
没一会儿,几个人鱼贯而入,也不知是约好的,还是凑巧。
“你们来了,”盯着墙壁上画作的人,微微转头看向他们。
“见过大将军,”众人齐声道。
原来此人便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嘉明帝未登基之时,李作安便是他的亲信,待嘉明帝登基之后,李作安便也跟着一路扶摇直上。
如今更是官拜左羽林卫大将军,不仅是圣人最为信重之人,更是权势滔天。
而这几个人,倒也不是外人,乃是左羽林卫的两位将军和三位中郎将。
算起来这几位乃是整个左羽林卫真正的核心人物。
“大将军,大理寺这些人三天两头来羽林卫搜查,到底是把我们羽林卫当成什么了,”其中站在前方右手边的一个高大而身材壮硕的男人,心直口快的说道。
李作安朝他看了一眼,吓得原本还想嚷嚷的对方一下闭嘴了。
“郑将军,此番羽林卫出事,大理寺前来彻查此案,乃是合情合理之事,”李作安口吻平静。
这位郑将军名为郑回,乃是两位羽林卫将军之一。
只是他跟旁人不同,性子鲁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乃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旁人没敢问出口的话,他皆能直接说出口。
不过这也跟他是李作安的嫡系有关系,李作安对他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宽宥。
“可是这些日子,大理寺三五不时的就来咱们这里一趟,不说外面那些什么右羽林卫,金吾卫在看着呢,便是咱们自己底下的兄弟也有些人心惶惶,觉得是圣人不再信任咱们左羽林卫了。”
李作安登时皱眉,呵止道:“郑将军,慎言。”
其实郑回说别人倒也罢了,但是他直接明言圣人,便是大不敬。
“是卑职妄言了,”郑回倒是也回过神,赶紧请罪。
他虽然性子鲁直,但并非是真的蠢笨。
李作安环视了众人一圈,这才缓缓说道:“明日开始便是各大府衙封印,到时候大理寺必也不会再来,先前我便已经跟大理寺卿言明,他们若是这般一直查不出什么线索,我们羽林卫也不必再配合。既然如今他们确实未曾查出问题,可见我们羽林卫并
无问题。”
“大将军您的意思是,之后大理寺便不会再来了?”后排站着的一位中郎将轻声问道。
李作安微微颔首,众人神色一松。
倒不是他们心虚,而是因为大理寺这般左查右查,实在是有损左羽林卫威信,这阵子他们出入平康坊,都不敢说自己是左羽林卫的人了。
“果然还是大将军威武,”当即便有人吹捧出声了。
“咱们左羽林卫在大将军的带领下,一向对圣人忠心耿耿,岂有怀疑咱们的道理。”
“正是,正是。”
此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都在吹捧李作安。
“好了,既然无事,大家便下值早些回去把,”李作安挥挥手。
只是众人离去时,他抬头朝着这些人看去,神色莫测。
*
谢灵瑜自然也知道大理寺最后一日去左羽林卫的事情,不过她也并未在意,这些时日她倒是在忙着另外一件事,圣人竟将今年搭建鳌山灯之事交给了她。
搭建鳌山乃是工部之事,本就是工部全权负责,只是每年圣人都会指定一个监工之人,待上元节鳌山灯亮,万民同庆时,圣人龙心大悦,自会赏赐百工。
所以这个监工之人,便是圣人找个由头给功劳的。
往年这个好差事,都是落在了皇室几位亲王郡王身上,今年落在了谢灵瑜身上,说来也有种理所当然。
虽说鳌山灯如今便开始搭建,但是真正亮灯也是到等到上元节。
上元佳节,到时候整个长安城内都会被灯海覆盖,到时候各色各样的彩灯,种类繁多,璀璨夺目,而这其中便会以鳌山灯最为夺目。
今年鳌山灯便是搭建在望仙门外,之所以选在此处,自是因为到时候圣人可以携文武百官和皇宫内眷登临城楼,与长安百姓一同观赏鳌山灯。
而作为上元节最有看点的鳌山灯,之所以这般受重视,也是因为鳌山灯有为万民祈福的吉祥寓意,而到那一日圣人亲临城门上,与万民同乐时,更是彰显了江山永固,与民同乐的盛世气象。
嘉明帝治下的大周,这些年来国力确实是强盛,是以长安才会吸引这么多外藩使团前来朝贺。
自然这一幕也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之人瞧瞧,大周如此强盛,与大周为敌,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不过这一层含义,嘉明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光是从今年鳌山灯的制作乃是历年来最高,便能看出来了,他这是在震慑有心之人。
而这个有心之人当然指的便是,迟迟未返程的北纥使团。
是以谢灵瑜得了圣人的旨意,望仙门早早就被封禁了。
这段时间内,除了工部的搭建鳌山灯的工匠们之外,便只有望仙门守卫能够靠近此处了。
毕竟鳌山灯要等到上元节才能够真正亮相,要是早早被旁人看了去,到了上元节那一日岂不是没了新鲜感。
谢灵瑜头一回承接这般的重担,自然要力图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这段时间,谢灵瑜在鸿胪寺的事情便有些松懈,但好在萧晏行伤势恢复的很快,他这人似乎也闲不得,伤刚好便回了府衙。
所有衙门到了年节之前,都有些忙碌,但是鸿胪寺忙的格外离谱些。
元正大朝会时,不仅是文武百官群贺,外藩使团更是不会拉下。
那些还留在长安城内的外藩使团,在元正大朝会上是需要向大周皇帝陛下,献上新的一年祝福和贺礼。
是以这些使团要呈现的礼物,要先经过鸿胪寺查验,确认无误之后,紧接着封存在一起,待元正大朝会那日,再由各国使团敬献。
因为谢灵瑜要忙着监工鳌山灯,这些事情便有一部分被萧晏行接手。
正巧这日乃是封印的这一日,众人都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萧晏行正巧是跟鸿胪寺几位大人一块出了衙门的。
他的马车此刻就停在外面,清丰坐在前面驾车。
待萧晏行弯腰上了马车,刚一掀开帘子,便有一张巧笑倩兮的绝丽脸蛋这撞入他的眼帘,少女穿着一件满绣花鸟鱼枝湛蓝色宽袖上襦,手臂处挽着一条赤红色帔帛,整个人被这样明艳而浓烈的色彩衬托的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明明马车内里狭窄而憋仄,又只悬挂着一盏小小的宫灯,灯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略一眨眼时候,眼波流动,便是连车内都比方才都亮堂了几分。
“殿下,你怎么来了,”萧晏行语气难得染上几分欢悦。
连带着清冷的声线,都比平日里更加动人了些许。
谢灵瑜翘起嘴角,开口说道:“清丰,可以走了。”
她这一开口,竟也不是对着萧晏行,而是跟车外的清丰说话。
萧晏行在她身侧坐下后,这才望着她问道:“殿下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清丰可是你的人,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你怎么样?”谢灵瑜轻笑说道。
萧晏行轻轻摇头:“自是不担心。”
“既然如此,那就先别问,”谢灵瑜倒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待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因为如今乃是冬日,车窗都是遮挡的严严实实,是以萧晏行还真不知道如今到了何处。
不过他知道他们先是经过了几个热闹的坊市,因为马车外面的声音熙熙攘攘。
但是随后马车所经过之地,越来越安静。
“我们这是要入宫?”突然萧晏行开口问道。
谢灵瑜有些震惊朝他看了过去,不敢置信问道:“你明明坐在车内,为何会知道我们到了何处?”
虽然谢灵瑜知道萧晏行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这般坐在车里,完全没瞧着窗外,他竟也能知晓他们的目的地,还是让谢灵瑜震惊。
“是外面太安静了,如今年节将近,长安大小坊市都极其热闹,能找到一个如此僻静之处,自是不容易,况且我前几日刚入宫给七皇子讲课,当时马车外的声音便也如此,在经过热闹繁华之地后,乍然安静了下来。”
并非皇宫乃是什么偏僻之地,而是寻常人不得轻易靠近皇宫。
而能够出入宫闱的人,都是一些自持身份的朝臣,又岂会无缘无故的大声喧哗。
两人这般一边闲聊着一边说着话,马车竟也不知不觉停下。
不过这次倒是被人拦住。
但是外面的清丰在出示了腰牌之后,也被迅速放行。
待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再次停了下来,显然这次是真的到了目的地。
于是萧晏行率先起身,准备下马车。
可当萧晏行掀开车帘的瞬间,却被外面的场景所震慑,他竟是忘记下车,只是朝着不远处看了过去。
就在不远处,只见一大片精巧夺目,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的巨大鳌山灯矗立着,而此刻那耀眼的鳌山灯海里的灯彩交叠,宛如银星连天。
在回过神之后,萧晏行迅速下了马车,这才抬手去扶谢灵瑜。
而谢灵瑜钻出马车的那一刻,明知会看到什么,却同样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
“殿下要带我来看的,是鳌山灯?”萧晏行站在她身侧,声音轻而有些飘忽。
此时周围并没什么人影,这气势恢宏而夺目的鳌山灯似乎只为他们两人而亮。
谢灵瑜同样望着远处的灯群,轻声说:“今日是今年的鳌山灯头一次点灯,我便想着跟辞安一起来看。”
每年鳌山灯制成之后,都会先点一次灯,自然是为了确定整体效果。
避免到了上元节时,再出现什么差池。
要是真在那日出错的话,别说工部那些人,便是谢灵瑜这个监工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在确定第一次点灯的日子之后,谢灵瑜便想着要带上萧晏行来看。
虽说到上元佳节时,她和萧晏行也都会看到这个鳌山灯,可是那时她会随着圣人登上城楼观灯,而以萧晏行的身份,会很难得到同圣人一道登城楼的殊荣。
因此她想今日与他一道,共赏此景。
待两人慢慢朝着鳌山灯走去,明亮的灯火将周围照的如同白昼,因为谢灵瑜事先吩咐过,所以这个时候的鳌山灯周围并无旁人,就连侍卫都被撤离远远
的。
当他们走到灯下时,璀璨光线落在他们的周围,流光溢彩在两人身上浮动着,本就容貌出众的两人,此刻更是宛如身在仙境之中的天上仙人一般。
萧晏行偏头看着身侧的少女,此刻她正站在灯下,仰头望着头顶的鳌山灯。
她神色恬静而淡然,摇曳的灯光朦朦胧胧笼在她脸上。
灯下看美人,本就比寻常更加入目三分。
两人往着灯棚内里走去时,待身影在灯下影影绰绰时,突然萧晏行只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一热,待他低头时,便看见自己的手被谢灵瑜握住了。
“殿下,小心,”萧晏行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此处乃是望仙门外,虽说此处近日已被封闭,但是远处还是站着城门守卫。
谢灵瑜转头望着他,眨眼轻笑:“所以我今日特地穿了宽袖。”
确实,此刻谢灵瑜穿着的宽袖垂落在手背上,早已经把她的手掌覆盖住了,因此若真有人在旁边匆匆看一眼,还以为他们两人只是站的太近,衣袖挨在了一起。
却不想这衣袖之下,是一双正紧紧握着的手掌。
“我已经好久没瞧过这般漂亮的鳌山灯了,”谢灵瑜仰头,还是忍不住感慨。
萧晏行一时也有些沉默,因为他亦如此。
自他背负起三千卫的千斤重担之后,他的人生便再与欢乐嬉戏无关。
即便是除夕之夜,他也是简简单单一餐饭食之后,便入书房通宵读书,旁人的守岁是阖家人热热闹闹的守岁,他的守岁都只跟书本有关。
“辞安,你自幼便父母双亡,想必每一年的除夕都过的极清冷吧,”谢灵瑜转头看着他,轻声问道。
萧晏行独身入长安之后,并无家世背景,父母亲族助力。
他轻轻点头。
谢灵瑜脸上并无怜爱,反而是同病相怜般叹了口气:“我也是这般。”
在阿耶去世之后,她便被送到了上阳宫,即便每年过节时,上阳宫里也张灯结彩的热闹,可是抬头望去,周围只有侍婢嬷嬷,没有阿耶没有阿娘,便是从前的皇伯爷和太后祖母都再难瞧见了。
因而当谢灵瑜从上阳宫回来之后,她很快便接受了圣人赐婚。
她其实也想有一人能够陪着她,一起热热闹闹的度过除夕守岁,在上元节时登高观灯,享着人世间最简单的快乐。
她本以为裴靖安是这样的人,而他们成婚后,她确实没有再孤单守岁。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风一吹,所有一切便都破碎了。
“还好,从此我们有彼此相伴,”谢灵瑜转头看着萧晏行,脸上洋溢着浅浅笑意。
上一世她选错了,这一世她不会再错下去了。
谢灵瑜此时慢慢转过身体,她松开萧晏行的手,面对面望着他,轻声说道:“萧辞安,你永远都不会背离我的对吧。”
“不会。”萧晏行望着她,一时眼底竟浮起说不出的复杂。
许久,他轻轻抬起手,摸了摸眼前少女乌黑而柔软的发鬓,沉而坚定的开口。
“绝不会。”
不管他背负的责任是什么,他都绝不会背离她。
*
一年一度的年节,乃是大周所有百姓都最为期待的,便是连一向勤政的圣人,都在这几日歇息了。
除夕之夜,谢灵瑜乃是跟着韩太妃,入宫配着太后守岁。
自然母女两人也得了太后的恩准,留宿宫中。
而正好第二日便是元正大朝会,谢灵瑜便让听荷将朝服带上了,第二日一早便穿着朝服上朝去了。
好在大朝会依旧是一副恢宏壮丽,万国来贺的盛世气象。
便是连许久未见的北纥二王子默古,给圣人敬献礼物的时候,都比寻常老实了几分。
显然被黑熊所伤,未能拿下冬狩的头筹,让他颜面大失。
先前的那些傲气倒也被去除了好几分,反而对嘉明帝恭敬了起来。
待谢灵瑜下朝后,便回了永宁王府之中。
虽然今日元正,谢灵瑜早上并未在家中,但是她已经吩咐了王府长史拿了厚厚的赏钱,打赏了阖府上下。
虽说这些奴婢侍从,都是卖身到了王府的,但是一年到头也辛苦了。
或许是新年所有地方都热热闹闹的,便显得日子过的格外快,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
这一日整个长安更是热闹非凡,因为圣人每一年都会准许取消上元节的宵禁。
整个长安在这一夜,彻底灯火不绝,街头巷尾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便是连平日里难得出门一次的人,都会在这一夜出门同庆。
更别说河里的花灯了,据说每一年百姓所放的河灯,多到能将河道堵塞。
虽说夸张之嫌,但是也侧面说明了上元节的热闹。
萧晏行本是喜静的日子,往年上元节时,他会让清丰还有折剑出门游玩,他依旧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读书。
可是今年却不同以往,虽然谢灵瑜要随圣人一道登临望仙城楼,观赏今年的鳌山灯,但是在观灯之后,她便会出宫来寻他。
他们已约定好,一起游玩,共赏长安花灯。
曾经他们都心无牵挂,便是在这样万家团圆的节日里,都清冷孤寂,但是这一年却尤为不同。
连萧晏行自己都没想到,在上元节的前一日,他竟是满怀着期骥陷入梦乡之中的。
是以往常只是浅眠的他,在这一夜竟睡的格外香沉。
而在极深极沉的梦乡之中,周遭的一切渐渐变得格外真实起来。
就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几个古怪梦境一般,这一次他又行走在了一片繁华而璀璨的灯影之下,乍然看去,便是在上元节之时。
萧晏行走在街道之上,周围是摩肩擦踵的人群。
有些人脸上还戴着古怪又意趣的面具,这也是上元节的传统,而更多的人都是不停的游览观赏着周围的彩灯。
“这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看鳌山灯吧,前头就是了,”一旁一个声音响起。
萧晏行听到鳌山灯这三个字,竟也跟着前面人的脚步,朝着走了过去。
显然很多人都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大家都想要去看鳌山灯。
瞧着周围人着急的模样,萧晏行心底不觉好笑,他不必着急,因为阿瑜已经带他看过了鳌山灯,只有她和他两人的鳌山灯。
可是当走着走着时,他竟发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众人所去的方向,并非是皇宫的望仙门,反倒是另一个方向的九仙门。
错了,错了。
你们都走错了。
萧晏行想要提醒这些走错路的人,告诉他们今年的鳌山灯并未设立在九仙门外,而是望仙门,可是偏偏他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甚至连他自己的脚步都在朝着九仙门而去。
在人潮涌动之中,他也终于抵达了九仙门,而让他震惊的是,九仙门外当真有一座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鳌山灯。
只是这座鳌山灯虽然依旧光华璀璨,但是却与殿下同他一起看的那一座并不相同。
每一年的鳌山灯的
设计和建造,都是由工部的能工巧匠负责的。
自然每一年的鳌山灯都不一样。
这一刻,萧晏行心底在有种恍然的感觉,原来这并非是今年的鳌山灯,可是为何他偏偏会梦到这个,这个梦境却又那样的真实。
萧晏行望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皱眉。
可是周围都是百姓,没人回答他,他也更是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周围的百姓都沉浸在喜悦和兴奋之中,所有人都对着眼前这座巨大而夺目的鳌山灯赞叹不已,显然这一年才能见到一会儿的鳌山灯,大家赞美都来不及呢,又岂会怀疑什么呢。
此刻唯有萧晏行安安静静站在人群之中,脸上既没有喜悦也无兴奋。
直到人群中传来骚动,而萧晏行随着这骚动声抬起头,竟是圣人携群臣和皇宫内眷一起登上了九仙门的城楼上观灯。
瞬间,周围全都是山呼万岁的声音。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萧晏行并未跟着一起,因为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城楼之上,在那些达官贵人之中,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他努力去找,拼命去找。
直到突然一个瞬间,他整个人神魂震动。
因为他看到那抹比明月更皎洁的身姿,而他心底在巨大的震颤之后,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此刻从他心底不可控制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感觉城楼上的那道身影犹如皎月般,不可触摸,无法靠近。
那道身影离他那般远,让他一世都无法轻易的靠近。
不对,不对。
还是不对。
明明他已与阿瑜约定好了,待她陪圣人观灯之后,便会同他一道,赏尽长安花灯。
他心底怎会升出这般荒谬的感觉呢。
她虽清丽出尘如皎月,但也是他可以触碰,可以拥入怀中的皎月。
可就在此刻,萧晏行突然看到另一道身影靠近谢灵瑜,明明离的极远,可他却能清楚瞧见那人附耳在她耳畔轻声说话。
她偏头看向对方,似也在回应对方。
明明离的这么远,他无法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却莫名觉得,他们两人此刻脸上应当是幸福的表情。
“永宁王殿下与裴四郎,当真是伉俪情深。”
突然身侧一个陌生人,望着城楼上,发出感慨道。
永宁王殿下和裴四郎?
哪一个永宁王,哪一个裴四郎?
萧晏行只觉得这一切着实是荒唐至极。
可是耳畔,那些百姓的声音,却不断的传来。
“自从三年前圣人赐婚,两位便恩爱有加,如今站在一起更是如此登对。”
“可不就是,当真是宛如仙人之姿。”
听到这里的时候,萧晏行只觉得胸口宛如被千斤巨石沉沉压住,有种绝望痛苦的情绪在心底一点点蔓延,直至将他心房都占满,胸口那种沉闷到痛苦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渐渐,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眼前的一切骤然一黑,而原本安静的房间中,突然传来沉重而清晰的呼吸声,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床榻上的人猛然坐起,整个人直愣愣望着前方。
萧晏行的意识渐渐回魂之时,他转头看着四周,虽然房中并无灯光,依旧是漆黑一片。
但他还是认出了,这是他自己的卧房。
他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盖着的锦被,还有身上穿着的白色中衣。
显然方才所瞧见的那些,皆是梦境。
可是他整个人的颤抖,却还是隐隐无法控制般,甚至连心底都还残存着莫名的慌张,因为梦境里的一幕幕依旧那般清晰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就连梦里那些路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居然都还记得。
思及至此,萧晏行竟莫名发出一声嗤笑声。
荒谬。
不说旁的,阿瑜那般厌恶裴靖安,又岂会容忍与他结为夫妻。
谢灵瑜虽表面看起来温和易相处,但是他与她相处这般久,也早已经明白,她性子实则极其刚烈,认定的事情是决计不会轻易改变的。
所以梦中的这一切,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绝对不可能发生。
但连萧晏行都无法否认的是,这并非他第一次陷入这般真实到可怕的梦境。
之前也曾经有过几次,每次都是他都梦到谢灵瑜,而在他的梦境之中,似乎是他对谢灵瑜求而不得,他只能远远望着这位尊贵的永宁王殿下。
而裴靖安才是那个,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这样的梦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便是连萧晏行都无法以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打发了事,毕竟对于他而言,他可从不曾将谢灵瑜和裴靖安联系在一起。
这岂不是荒谬。
如今想来,他所做的这些梦境,竟有些像全都真实发生过的。
但却又不是在如今发生的。
便是连从不信神鬼之道的萧晏行,在这一刻都不得不去想,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前世今生?他所梦到的一切,都是前世所发生之事。
这一梦醒之后,萧晏行便再无睡意。
于是他起身离开卧室,来到书房之中,只是他将书拿在手中,眼睛虽盯着但是却无一字入心。
待天蒙蒙亮时,清丰起身之后,突然瞧见坐在书房中的萧晏行,也险些被吓了一跳。
“郎君,您是早就醒了,还是一夜未睡啊?”清丰小声问道。
不过他随后发现自己问了傻话,昨晚明明是他伺候郎君上床安置的啊。
清丰赶紧说道:“我去给您准备些早餐吧。”
“不必,”萧晏行阻止他之后,便起身站了起来,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清丰有些诧异了:“郎君,这么早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原本快已经走到门口的萧晏行,还当真被这句话说的停住了脚步。
是啊,这么早,他这是要去往何处。
原本他是想从侧门前往永宁王府,去谢灵瑜的院中寻她,可是他去了又该说些什么,难道把自己这个荒谬至极的梦境,说给阿瑜听吗?
萧晏行这才发现,自己的心神竟这般轻易被搅乱。
或许是太过在意她了。
“去准备些早膳吧,”萧晏行低声说道。
清丰赶紧上前,笑着应了声。
入夜,天刚黑了之后,整个长安城内期待已久的上元花灯节,似乎才是真正的开始。一路上,马车早已经是堵的水泄不通,以至于很多人被堵的久了,干脆弃车步行。
萧晏行便也是如此,今夜他并未带着清丰,而是让清丰自己去玩了。
估摸着,他也去寻折剑了。
依旧是通往皇宫的路上,而这一次汹涌的人潮所涌动的方向,是望仙门。
萧晏行跟随着人群,朝着望仙门而去。
终于他看到了矗立在远处,那座熟悉的鳌山灯,这是由谢灵瑜亲自监工而制成的鳌山灯,与梦境之中那座鳌山灯并不一样。
这一刻萧晏行的心头,才有种彻底踏实的感觉。
待圣人携群臣出现在望仙门城楼上时,周围是同样山呼海啸般的‘陛下万岁’的称颂声,而萧晏行朝着城楼上望去时,这一次他很轻易便找到了谢灵瑜的身影。
因为她并未站在角落,这一次她就站在圣人的身侧,那般万众瞩目。
待过了一个时辰后,圣人离开了城楼,而萧晏行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等他走到一个地方时,便是安静站在那里,不管周围人潮如何涌动,人来人往,他自是巍然不动。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纤细身影从远处而来。
“辞安。”
灯火阑珊下,萧晏行抬头望去,就见城楼上那道皎洁身姿,正慢慢朝他走来。
这一次,皎月向他而来。
第112章 第112章这天下当真除了谢灵……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谢灵瑜走到跟前的时候,见萧晏行这般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不由笑道:“怎么了?”
上元节整个长安都被灯火照得亮如白昼,即便萧晏行站在角落旁,不远处的光线照射过来,落在他的眼底,灼灼发亮。
“殿下,今夜很漂亮,”萧晏行看着她,声音无比轻柔。
谢灵瑜微微掀起嘴角,没有哪个小女郎被夸赞之后,即便再沉得住气,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辞安,你今晚也很不一样。”
萧晏行轻笑:“哪里不一样?”
“很特别,”谢灵瑜淡笑了起来,随后顿了下,才慢悠悠说道:“特别嘴甜。”
瞬间,萧晏行心头还残留着的那丁点怅然,也在这一刻被荡清。
不管梦中如何,这一刻,殿下就站在他的面前,是他能看得见,够得着的存在。
“走吧,我们也去瞧瞧今夜的花灯,”谢灵瑜语气欢快说道。
难得这般热闹的节庆,连她的心情都被感染的轻松而愉悦,那些烦心事儿更是想都不愿再想。
今夜整个长安坊市都没有宵禁,不仅东西两市热闹至极,像平康坊这样灯红酒绿之处,更是热闹的不得了,据说还有艺伎会在今晚登台献舞。
这也是平康坊这十来年才掀起的一个传统。
毕竟平康坊有这么多的妓馆,彼此之间争奇斗艳,自然想要将别家踩在脚底下,自己独占鳌头。
自然最开始是谁想出这个法子,早已经有些远久的不得而知了。
但是在上元花灯节,身穿单薄舞裙的舞姬,一支曼妙而灵动的西域胡旋舞,在那一夜惊艳了无数围观着。
因而第二年,便有别家开始争相效仿。
后来因为太多家妓馆要在外头搭建台子,让自家花魁一展风头,甚至还有相互打架斗殴争抢地盘的,闹得是不可开交。
也不知是谁出了面,遏制这种趋势,干脆搭一个舞台,让众多花魁上台献艺。
而后来更是有豪客为了追捧自己喜欢的花魁娘子,更是朝台上扔金银首饰,一时间众人便争相攀比了起来。
不得不说,平康坊这些妓馆倒是也有些本事,竟联合起来,对外宣称这般往台上扔金银首饰实在是有些不够雅致,借着献艺乃是在上元节举办的,便干脆让各位捧场的豪客购买花灯,在花魁娘子献艺时,悬挂于舞台之上。
每盏花灯自是被定价不菲,最重要的是花灯
被悬挂起来,得以能让所有人都瞧见。
哪位花魁娘子得的花灯多,哪位得的少,一目了然。
这样一来,这登台献艺竟也成了比试。
而在上元节这一夜,得了最多灯笼的花魁娘子,自是能够一夜之间名燥整个长安,在这一年内,便是整个平康坊最红的妓子。
不管是长安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还是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都会想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是以平康坊的妓子们,都将上元节这一夜,视作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不过谢灵瑜本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偏偏平康坊的这场献艺极为隆重,因而吸引了众多人前去围观,是以上元节的小贩摆摊也都爱往平康坊。
一来二去,平日里本就热闹的平康坊,竟成了整个上元节最为热闹的地方。
便是连东西二市,都不及这里。
是以谢灵瑜想要体验最热闹的上元节,还真非平康坊。
“走吧,咱们今夜也凑凑热闹,”谢灵瑜拉着萧晏行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她朝着萧晏行走来时,她的马车便停在不远处呢。
虽说这一夜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但此时圣人已经从城门离去,是以这会儿的人流倒是比之前要少上许多。
况且虽然今夜圣人开恩免了宵禁,但是也有不少人在看完鳌山灯之后,便打道回府了。
倒是满街上拎着花灯的,多半是年轻郎君和小娘子。
往日里不敢与心上人相约的,这会儿都是光明正大的机会。
若是有胆子大的,戴上了面具之后,竟还有敢当街拉着手的。
谢灵瑜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对男女走了过去,两人脸上俱是戴着面具,男子大着胆子的拉住小娘子的手,虽然两人衣袖堆叠在一起,掩盖住了双方的手掌,但是任谁瞧了,都知他们在牵手。
况且放眼望去,街面上还不止这一对。
只能说大周民风开放包容,对于这些年轻的郎君与小娘子的约束,也并那般严厉。
“殿下,”萧晏行下车后,见谢灵瑜盯着不远处瞧个不停,低低唤了一声。
谢灵瑜回头看着他:“辞安,我们去那个摊位吧。”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只见那个摊位上悬挂着灯笼,而摊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竟也不知她是瞧上了面具还是看上了灯笼。
萧晏行点头应道:“好。”
说着,两人便朝着摊位走去。
“两位客官,来瞧瞧花灯还有面具,都是时下长安城内最时新的花灯和面具,”摊主瞧见来了客人,一边招呼先前的客人,一边冲着他们吆喝,倒也是忙而不乱。
“你喜欢哪个面具?”萧晏行转头看向身侧的谢灵瑜。
谢灵瑜低头环视了一圈,随后瞧见被摊主端正挂起来的两个面具,比起其他面具古朴而粗犷的风格,这两个面具似是以工笔而画,红白绘金的主色调,宛如妩媚又勾人的狐狸。
她伸手朝着那两只面具指了过去,笑道:“这两个面具倒是不错。”
“这位小娘子当真是好眼光,这面具乃是我特意请了画师绘制而成,你瞧瞧这样的画工,是不是格外精致,”摊贩一听谢灵瑜如此说,便赶紧吹捧。
萧晏行倒也不含糊,直接问道:“这两个面具多少银钱?”
摊贩正要说时,一旁突然有个小娘子的声音响起:“五郎,你瞧这面具可好看?”
说着,说话小娘子的手也指着悬挂着面具。
“你若喜欢,我便买了,”旁边一个男子的声音回道。
“我便知五郎待我最好。”
好一对郎情妾意啊,只可惜他们瞧上的是谢灵瑜喜欢的面具。
只是不等那个五郎开口,原本站着的萧晏行已掏出一枚碎金,直接扔到了老板的怀中,随后萧晏行伸手取下那两个面具。
旁边的男子一瞧,立即怒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还硬抢呢。”
“就是,”一旁的小娘子赶紧为自己这位小情郎附和了声。
不过连谢灵瑜都没想到,萧晏行会这般眼疾手快,竟一下将面具拿到手了。
他淡然朝着对面的两人看了眼,清冷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两位应是不用我教了吧。”
摊主此刻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金子,哪里还有不愿意的,他赶紧打圆场说道:“两位贵人,要不您再瞧瞧我这小摊上,可还有旁的面具入眼的。”
哪知那个女子不知是故意试探身边的郎君,还是性子就是这般刁蛮,指着萧晏行手上的面具便说道:“五郎,我一路瞧过来,就只有这两个面具还能入眼,你快帮我要回来。”
“好好好,你先别着急,”这个五郎被她扯着袖子撒娇,立马满口保证。
随后这个五郎倨傲的抬眸看向萧晏行,似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萧晏行一贯都是清雅素淡的打扮,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便是腰间所悬挂着的一枚极温润的玉佩了。
“开个价吧,”待这般打量过后,五郎傲慢开口。
萧晏行竟看也没朝她,只是抬手将其中一个面具轻轻覆在谢灵瑜的脸上,随后他抬手不紧不慢替她将面具上的带子系了起来。
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灯光下慢条斯理的动作着,周围朦胧的灯光让这一幕变得格外温柔而动人。
便是连对面的那个小娘子都有些看呆了。
待萧晏行替谢灵瑜戴上面具之后,低头看了眼,轻声说道:“真漂亮。”
而在面具之后的少女,嘴角忍不住抬了起来。
她小声问:“真的?”
“真的,很漂亮很适合阿瑜,”萧晏行点头。
瞧着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反倒是对面的五郎受不了,抬手指着萧晏行便怒道:“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开价,你别不知好歹……”
他这句话刚说完,突然他的手腕就被对面的萧晏行一把抓住,五郎想要挣脱,没想到竟丝毫用处没有,反而他赶紧自己的手臂竟好像开始发麻,要不是紧咬着牙关,只怕就要痛呼出声了。
“今夜我不想坏了她的兴致,所以赶紧滚。”
萧晏行反扣着对方的手腕,靠近他的耳畔,淡声说道。
这个五郎本还不服气,可是手腕里上传来的痛楚越来越厉害,对方似乎直接扣住了自己的什么筋脉,最后他竟是吃不住般,彻底痛呼出声。
见对方还没放手,他赶紧点头:“好好好。”
这下萧晏行才淡然松开他的手腕,随后五郎赶紧拉住他身边的小娘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灵瑜站在原地笑盈盈这一幕,萧晏行出手轻松处理了这人。
随后她伸手去拿他手里面具,待她踮起脚尖时,对面的男人极其配合的弯腰,随后谢灵瑜便将手里的面具覆在了他的脸上,也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替他系上了面具。
待谢灵瑜系好面具,看着对面的萧晏行,轻声
说:“也很适合辞安。”
随后她主动伸手牵住了萧晏行的手掌,就这样,他们两人戴着面具,走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任对面人来人来,汹涌而至,却无一人知道,眼前这个戴着精致狐狸面具的小女郎,便是当今永宁王殿下。
这一刻,她宛如所有长安城内的小女郎般,悠然而欢快的享受着上元节的喧嚣热闹。
最重要的是,这次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她喜欢之人。
*
待两人一路往前,没一会儿便瞧见前方拥挤的人群,这才知道,原来前面便是此番各个花魁娘子们表演的地方了。
鼓乐声从前面传了过来,两人随着人群一路往前。
只是没想到,待了到了舞台不远处,便再无法上前了。
原来前面被人护院牢牢看管着,不许看热闹的人靠近,不过兴许是为了让众人能够看得清楚,舞台倒是搭建的格外高。
而舞台两旁则是观看的雅间,据说这些雅间都是千金难求的。
以谢灵瑜的身份,她若是想要,自也可以。
只不过她来到此处,只是为了跟萧晏行一起感受上元节的气氛,如今即便如其他百姓一般,站在台下观看,对她而言,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况且今夜宫中上元节宴会的时候,宫中也有歌舞表演,要说献艺,只怕还是宫中的伶人们技艺更胜一筹。
是以她对台上的表演,只是淡淡的。
无非就是来瞧着个热闹了。
“即将上台的乃是莳花馆的云容娘子,”台上一人高声喊道。
待众人拍手之后,就见台上一个身穿极其单薄的女子,翩然而至,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她竟穿着一层轻薄单纱,胸口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明明离的极远,却让人有种暗香在寒风中流动的感觉。
谢灵瑜挑眉,心底都不禁感慨,这些花魁娘子当真是厉害。
这样冷的天里,敢穿成这般翩翩起舞。
不过她这会儿也明白了,为何舞台周围,放着好些个暖炉,大概是生怕这些花魁娘子会冻坏了身子,是以放在旁边能暖和一点就暖和一点吧。
一曲终了,这位云容娘子居然得了十二盏花灯。
“倒是个厉害的小娘子,”谢灵瑜夸赞了声。
待她转头看向萧晏行,笑着问道:“辞安,你觉得这位小娘子跳的如何?”
萧晏行摇头:“没瞧见。”
“你没瞧见?”谢灵瑜惊讶,明明前方便是舞台,献艺的花魁娘子在上面可是跳的热火朝天的。
萧晏行语气淡然道:“方才光顾着看阿瑜了,自是瞧不见旁的人。”
谢灵瑜这才知道,方才花魁娘子在上面跳舞时,他竟当真一眼没看,而是转头看着她了。
而她之所以没感觉到,大概是因为萧晏行脸上戴着面具的缘故,即便他偏头顶着她,大部分的目光也被面具所阻挡,平日里那种灼灼发亮的眼神,方才才不够明显。
谢灵瑜正要笑着说话,突然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眼眸一缩。
她死死的盯着,萧晏行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人。
那个男子身形高大,穿着倒也普通方领锦袍,身上没有一丁点特别的地方,而他身侧站着的女子亦是穿着普通的衣裳,甚至还有些老旧。
倒不是说她的衣裳多老旧,而是那种款式,并非是时下长安时兴的,反倒是像好些年以前的。
只是谢灵瑜看着的并非是她的衣裳,而是她头上戴着的一个木簪。
女子身形清瘦而板正,一般来说,女子姿势多柔媚而飘逸,寻常极少有女子即便只是站在那里,能如眼前这个女子这样板正的。
这两人本也是在热闹,只是一曲终了,他们或许也没什么兴趣,便转身出了人群。
谢灵瑜竟顾不上说什么,抓着萧晏行的手,便一路追了上去。
“怎么了?”萧晏行见她这般急匆匆的。
谢灵瑜说道:“瞧见前面那个穿着蓝色长袍还有鹅黄色衫裙的女子了吗?”
萧晏行抬头朝前方看去,就见不远处确实有一对男女,一个穿着蓝色长袍一个穿着鹅黄色衫裙,只是两人一路往前似要离开此处。
谢灵瑜虽然跟了上去,却又怕被发现,因而并不敢跟的太近。
而当她瞧见前方的那个女子回头时,便赶紧拉着萧晏行躲到旁边摊位前面,假装看着摊位上的东西。
摊位小贩自是百般热情的推荐他们。
但谢灵瑜全然没有心思,待她转头再看向前方时,竟发现原本跟着的两人,俨然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谢灵瑜正想要超前追上几步,却又怕他们并未彻底离开,而是躲在角落里。
说不定正在盯着,有没有在追踪他们。
虽然谢灵瑜脸上也戴着面具,但是一个人身形是不会改变的,若真是她所想的那人,对方定然会认出她的。
“殿下,究竟怎么了?”萧晏行轻声问道。
谢灵瑜抬起头朝他看去,许久,她轻声说道:“我方才好像瞧见柳大人了。”
萧晏行心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又摇头道:“那男子身形并非柳大人,他比柳大人……”
可是说到此处时,萧晏行突然顿住了。
方才那个蓝袍男子的身形确实比柳郗高很多,谢灵瑜便是再眼拙,也不可能把对方认成柳郗的。
所以她说的瞧见柳大人,并非是指的那个男子。
而是那个男子身侧,那个鹅黄色衫裙的女子。
饶是萧晏行神色再镇定,这时也不免有些荒唐,整个长安都赫赫有名的铁面判官柳郗,竟是一个女子?
可是。
这怎么可能呢。
不说旁的,柳郗乃是科举出身,科举考试甚为严格,是要过验身一关的。
这天下当真除了谢灵瑜之外,还有女子在朝为官?
第113章 第113章对我而言,他就是柳容……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时长街上面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的无数身影,早已经将先前的两人淹没在人海之中了,再也瞧不见了。
萧晏行看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此处不宜说话。”
谢灵瑜明白。
待两人走到一处旁边的一处僻静之地,并且两人并未靠墙站,怕的便是周围有人靠近,毕竟他们要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但是萧晏行一向对谢灵瑜深信不疑,是以便是她再荒唐的话,他都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殿下可是能确定?”
“不能。”
萧晏行心底明白,毕竟方才那两人脸上也带着面具,谢灵瑜并未看见他们的脸,自然也不可能确定。
定然是谢灵瑜发现了什么。
“可是那个女子身上有什么古怪?”萧晏行又问道。
谢灵瑜此时心中还处于翻天覆地的震撼,听到这话时,心底倒是有种说不出的苦笑感:“辞安,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还真是让萧晏行猜对了,谢灵瑜是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古怪。
此时谢灵瑜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
“是她头上戴着的那根发簪,跟柳郗的一模一样。”
萧晏行这下倒是有些不解了,不过是一支发簪而已,这世上发簪何多,便是有一样的,也并不足为奇。
“辞安,你乃是男子,自是对这些发簪首饰不够关心。但是我见柳郗次数颇多,每次只要他着便服来见我时,头上都会插着那支发簪,可见那支发簪并非寻常之物。”
此时因为谢灵瑜的话,萧晏行才慢慢回忆与柳郗见面时的场景。
柳郗此人亦是出身贫寒,对穿着打扮之上,确实没有特别之处。
“况且最重要的是,你瞧这街上,”谢灵瑜望着眼前的满街灯火,衣香鬓影,“今夜乃是上元节,多少女子都是要跟情郎出门游玩,哪个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方才那个女子头上并无太多首饰不说,偏偏还簪着那样一根古朴的木簪。”
“可见这根木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谢灵瑜这一番话,萧晏行点了点头,确实十分有道理。
而说到此处时,谢灵瑜抬头看着他:“而且你知道女子何时,才会时时刻刻戴着同一根木簪吗?”
“何时?”萧晏行若说对旁的还有些研究,女子心事他确实不如谢灵瑜懂得多。
“当那根木簪,是她喜欢之人所送之时,她必会时时戴着。”
只是说完这句话,谢灵瑜遥遥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
倘若她今夜所猜测的都是对的,那么柳郗便当真是个女子了。
此事若是为真,这对于整个大周朝堂而言,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虽然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有一个身为鸿胪寺少卿的谢灵瑜,但是她乃是圣人亲自的永宁王,即便如此,当初她不管是被封为亲王时,还是后来入朝堂成为鸿胪寺少卿时,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不是圣人强压,一意如此,只怕谢灵瑜也并不能有今日。
况且柳郗还是科举出身,倘若他当真是女子,又牵扯到科举舞弊,毕竟他都能过了验身这一关了。
谢灵瑜
想到此处,更是心乱如麻。
她一直对柳郗十分欣赏,自是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况且别说是她,便是连圣人都一直很器重柳郗,要不然羽林卫一案,他不可能交给柳郗和谢灵瑜两人去查。
“殿下,先别着急,毕竟你并未瞧见那个女子的真容,”萧晏行安慰道。
萧晏行点头:“如今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但是经此一事之后,谢灵瑜原本涌满胸腔的开心也去掉了一半,脑海中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件事,也没了什么游玩的兴致。
即便萧晏行陪在她身边,可是她走在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几次都险些被旁人所撞到。
“殿下,不如我们先回去吧,”萧晏行瞧着她实在没什么继续游玩的兴致,便开口提醒说道。
谢灵瑜这会儿回过神,朝他看了过去,有些诧异道:“难道你不想游玩了吗?”
“我瞧着您这般,应该是没心情了吧。”
谢灵瑜瞬间便有些歉意:“对不起,辞安,是我扰了这个上元夜。”
如今虽已至夜深之时,可是整个上元节依旧热闹非凡,甚至不远处还有人在表演吐火,大口一张对着面前的火把,下一秒整个火把腾地燃起了巨大的火焰。
这惹得周围众人开始不断开始拍手称赞。
“阿瑜,我们并非只有这一个上元夜,”萧晏行微微垂眸望着她,轻笑着说道:“况且与你在一起时,每一日对我而言,都如同这上元夜。”
谢灵瑜未曾想到,萧晏行竟这般会安慰自己。
眼前原本如此清冷疏离之人,如今竟也如同雪山之巅被融化的泉水,轻而柔缓的流淌在她的周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一侧。
待两人上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之后,谢灵瑜依旧未曾展颜。
等到她到了萧晏行的小院,院中自是乌漆嘛黑,萧晏行解释道:“今夜乃是上元夜,我便让清丰也去玩了,想必他此时还在坊市上,并未回来。”
好在方才他们在街上游玩的时候,买了花灯,此刻便提在谢灵瑜的手中。
入了房内之后,萧晏行点燃房中的灯,瞬间四周大亮。
谢灵瑜将手中花灯放在一旁的桌上,却并未在椅子上坐下来,随后她慢慢在房中踱步,显然还是在思考柳郗之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要是不验证一番,只怕是如何都不能平息的。
“辞安,我想……”谢灵瑜看着萧晏行正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居然又咽了回去。
倒是萧晏行替他说了出来:“殿下,你可是想要试探柳大人一番。”
谢灵瑜到底是对柳郗还是心存爱才之心,是以她才这般左右为难的很。
毕竟一旦真的试探,若他当真不是上元节自己所遇见的女子,那自是万事大吉。
可是倘若他真的是那个人呢?
谢灵瑜要如何处置这个惊天大案,这件事一旦处置不好,她便如同是火中取栗,对她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毕竟柳郗若真的是女子,他混入朝堂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况且他如今还是大理寺少卿,在他手里过了的案子,不止多少。
他更是有铁面判官的威名,这个名字便意味着他断案时公正严明,只是这公正严明的背后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长安城内有些权贵世家,只怕早就恨透了柳郗。
只可惜柳郗一直深受圣人的信重,他一不贪墨,二不结党,寻常事情压根扳不倒他。
如今一旦这事是真的,日后若真的泄漏天机,别说那些言官会疯了一般上书弹劾他,便是那些先前被他得罪了的权贵世家,也定会趁机落井下石。
到时候柳郗是断断不可能有生路的。
谢灵瑜此时不仅有些头疼,因为这件事竟是前世她从未遇见过的。
毕竟前世她并未深入朝堂,对于这位柳大人的印象,也仅仅是他乃是铁面判官,后来官至大理寺卿,身为这么年轻的九卿之一,他自也算是年轻有为。
便是到了新帝登基的时候,柳郗也从未传出过他是女儿身的传言。
谢灵瑜只觉得冥冥之中,她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只怕也改变了其他的命数。
该不会,柳郗便是被改变的其他命数?
谢灵瑜想到这里时,原本就犹豫不定的情绪,如今越发飘忽。
她自是不愿意伤害柳郗半分的。
况且真正说来,柳郗在朝为官从未对百姓做过一件错事,若只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女子,便要被杀头,谢灵瑜无论如何都不愿害他。
“殿下,心底还犹豫?”萧晏行见她迟迟不说话,便开了口。
谢灵瑜轻轻点头。
许久,她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愿意害了柳大人。”
萧晏行思忖了说道:“殿下若是心中有疑惑,不妨探个究竟,不管结果如何,殿下只管放在心头便好。”
谢灵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怀疑了,便不妨去查证一番。
好在上元节没过多久,长安城内竟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整个长安再次被一片冰雪所覆盖了。
于是谢灵瑜便干脆在别庄设宴邀请柳郗前来,还让他一并带上怀恩。
自然是以商量羽林卫之事为理由。
要不然一般的宴会邀请,以柳郗的性子,只怕并不会参加。
这处别苑平日里谢灵瑜极少前来,毕竟她也公务繁忙。
倒是如今沾了柳郗的福,反而有了理由前来。
而设宴的便是在别苑湖边的亭台之上,只是这个凉亭并非是那种四面通风的,反而门窗皆有,屋内更是燃着温热的火炉,让人一入内,便周遭宛如入了温泉。
谢灵瑜特地让人准备了新鲜的肉,更是找了西域的厨子,以西域特有的作料烘烤。
就这般,待柳郗和怀恩到了的时候,便被婢女引至亭台内。
“柳大人,怀恩王子,”谢灵瑜笑着招呼他们。
柳郗倒是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谢灵瑜轻笑:“今日来者皆友,不拘泥与这些俗礼。”
“还是要多谢殿下邀请,”柳郗却还是客气说道。
谢灵瑜不由无奈摇头,但是她随后打趣道:“若要说谢的话,我还是要多谢你啊,毕竟柳大人你是出了名的不喜宴饮之人,今日能与你还有怀恩王子在此饮酒,乃是一大幸事。”
此时说话间,谢灵瑜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柳郗的头上。
只见柳郗并未戴着帽子,依旧如先前谢灵瑜私底下见到他那般,是以一根木簪束着自己的乌黑长发。
那根古朴而简单的发簪,牢牢簪在他的发间。
谢灵瑜眼前的画面却宛如走马灯般,急速的旋转流动,那日上元节时瞧见的画面,竟当真在她的脑海中慢慢浮现。
那个身姿挺拔的女子,穿着样式老旧的裙装,
头上戴着一根古朴而简单的木簪。
而那根木簪,当真与柳郗眼前所瞧见的一模一样。
突然间,谢灵瑜眼瞳微缩,死死盯着柳郗木簪上的一道白色痕迹。
“殿下,怎么了?”柳郗瞧着谢灵瑜死死盯着自己,竟出神般,忍不住轻唤了声。
谢灵瑜恍然回过神,轻笑着说道:“只是瞧着柳大人多日未见,竟是消减了几分似的,过年这般的佳节,大人难不成还在忙着公务不成?”
不等柳郗回答,一旁的怀恩立即道:“殿下当真是厉害,柳大人过年都还在大理寺里看卷宗呢,若不是我前往他家中,只怕他过年吃的菜肴,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柳郗却并未在意,淡然笑了下:“殿下别听怀恩的夸张之言,臣下只是家中并无亲族长辈,又无妻小,闲来无事,这才会留值大理寺,以免有什么要紧事情。”
听到这里,谢灵瑜突然问道:“柳大人婚约可有定下?”
“未曾,”柳郗摇头。
谢灵瑜倒是有些惋惜的摇头:“柳大人这般年轻俊杰,想必说媒之人,怕不是要踏破家中门槛了。”
柳郗:“殿下取笑了。”
此时谢灵瑜又想起一事,自然便是柳郗一直不曾娶妻的事情。
寻常郎君二十弱冠之后,家中便会忙活着开始给他们娶妻了,谢灵瑜虽然没有亲兄长,但是谢氏皇族的那些叔伯兄弟倒是有不少。
便是圣人膝下的这几位皇子也是如此,娶了王妃之后,便开始出宫开府。
但是前世柳郗却一直不曾娶妻。
当然他前世时,之所以未曾这般惹人注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
谢灵瑜忍不住朝着旁边的萧晏行看着,那便是这位萧大人前世竟也从不曾娶妻。
若说一个人不娶妻生子,倒确实是个异类。
倘若再来一位呢。
而且这两位到了后来,还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他们娶妻生子与否,除了亲族长辈之外,旁人自是没什么理由插手的。
偏偏这两位还都不是长安人士,又都是寒门出身,在长安还真无能管束住他们的叔伯长辈,因而婚事倒是一再被耽搁了下来。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萧晏行虽然现在还没婚约,但是谢灵瑜却是迟早要去求皇伯爷,为他们两人赐婚的。
“不知柳大人中意什么样的女子,我倒是愿意为大人撮合一二,”谢灵瑜笑着说道。
柳郗当即有些惶恐的模样说道:“下官身份卑微,岂敢劳烦殿下。”
“柳大人实在是不必与我客气,”谢灵瑜倒是并未再逼迫。
“殿下,还是请两位先坐下来聊吧,”一旁的萧晏行开口说道。
随后她便请了两人坐下,几人在围炉旁边坐下之后,柳郗问道:“殿下说羽林卫之事,可是有下一步的打算了。”
“呃,”谢灵瑜眨了眨眼睛。
随后她无奈叹了一口气,竟当场举起面前酒杯,露出可怜的表情:“我以此酒赔罪,其实今日我找两位前来,并非是因为什么羽林卫之事。”
柳郗和怀恩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谢灵瑜趁机解释道:“昨日大雪过后,我瞧着雪景甚好,便想着与三两好友,在这雪景之中设宴围炉,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只可惜你们也知,我素来与朝臣并无牵涉,身边除了辞安之后,思来想去,还能被称为朋友的,竟只有两位了。毕竟先前两位曾多次助我,在我心中,早已经将两位当成是我自己的至交好友了。”
谢灵瑜也曾经想过,随便找个羽林卫的借口。
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因为柳郗此人太过警觉了,她不想让对方怀疑自己。
谢灵瑜此举虽然是为了试探柳郗,但是她并无害柳郗的心,也不想让柳郗察觉自己对她的怀疑了。
此刻怀恩突然朗然笑了起来:“殿下若是早说,我便把我的酒带来了。”
他这话算是一扫了略有些严肃的气氛。
谢灵瑜当即笑道:“王子不必客气,今日好酒管够。”
“殿下既然已经将我当做朋友,何必还叫王子呢,只管叫我怀恩便好。”
而此刻同样旁边坐着的柳郗,抬头看着谢灵瑜,轻声说道:“殿下唤下官,容钧便可。”
谢灵瑜知道柳郗表字容钧,只是先前两人之间交往,都是一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反倒是这一刻,反而有种惺惺相惜了。
“那就还望容钧和怀恩,海涵我今日欺骗之过错,”说着,谢灵瑜便双手将酒杯递到自己嘴边,一饮而下。
一旁的萧晏行都未能来得及开口替她,只能在她一杯喝完之后,低声说道:“殿下,酒还是要慢饮。”
“我并未怪罪殿下,反而要谢谢殿下,愿引柳某为知己,”柳郗竟也将手中酒杯捧起,一饮而尽。
反倒是一旁的怀恩,低头看着面前的酒盏,突然道:“这样的酒盏太小,给我拿碗来。”
一旁的侍女赶紧去取了一个碗盏过来,放在了怀恩面前。
他自己倒了一碗之后,笑着说道:“我还是喜欢我们草原上的喝酒方式。”
怀恩虽然在长安的年岁快要比在北纥草原上要久了,但是对他而言,不管他学了多少大周的礼仪,多么会说大周话,便是举手投足间,与大周人早已无二致。
可是对于他而言,他心底所怀念,依旧是那个水丰草美的草原。
随后,怀恩便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喝下。
待他们三人喝完之后,竟下意识都朝着一旁的萧晏行看去。
“我这杯酒,便敬今日外面如此美的雪景,让我们能够在此相聚,”萧晏行端着酒杯说完之后,也是一口喝完了杯中之酒。
一人一杯酒饮下后,席间的气氛还当真与先前大不相同。
先前他们是以案子的名义在此相聚,可是现在他们却是以知己之名。
于是就这般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特别是柳郗和谢灵瑜脸上都微微泛红,显然两人都不胜酒力。
倒是萧晏行面前的酒盏,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跟怀恩一样的碗。
他本还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打扮,此刻却端着碗与怀恩一起大口喝酒,反倒是身上有种连谢灵瑜都从未见过的豪气干云。
那种清雅与豪气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的矛盾,反而越发吸引人。
况且连怀恩都未曾想到,一个大周人居然酒量还这般好。
倒是此时柳郗举着杯子,再次冲着谢灵瑜举起,他轻声说道:“若说我最敬佩殿下的一点,便是殿下虽身为女子,却敢为人先,入了朝堂,不为权势,一心为民。”
“我哪有容钧你说的这般厉害,”谢灵瑜轻笑了下。
可是一想温和的柳郗,却在这一刻迸发出异样的坚定,他直勾勾望着谢灵瑜轻声说:“殿下有,殿下不仅有这般厉害,殿下还让全天下的人都瞧见,女子亦能为官为民。”
说到这里时,柳郗便未再开口,他仰头将酒喝下。
谢灵瑜轻轻捏着手中酒杯,也未再说旁的,只是陪着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待结束时,谢灵瑜特地叫来了护卫,吩咐他们暗中护送柳郗还有怀恩回府。
等人彻底离开之后,谢灵瑜则是走出了原本的暖阁,来到了外面的凉亭,这个凉亭便是四面透风的夏凉亭,此刻冷风从四面八风而来,吹在谢灵瑜的脸上,原本燥热的脸颊,也在此刻被降了些许温度。
“阿瑜,不可这般站在外面吹风,”萧晏行从身后出现,将手里拿着的狐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灵瑜望着远处,突然来了兴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还真是应了眼前如此美的雪景啊。”
“你今日饮的可不止是一杯了,”萧晏行声线格外温柔,似在诱哄她。
谢灵瑜轻笑了声,轻轻靠在他的怀中,许久她低声说:“真的一模一样。”
而且今日她仔细瞧着柳郗头上戴着的那根发簪,发现上面有一道白色的痕迹,应该并非是原先的雕刻,而是一道划痕。
偏偏那日上元节,满街的花灯将原本的黑夜都照亮的如同白昼。
谢灵瑜看着那个女子头上戴着的木簪,也隐隐约约有一道白色,原本她以为是木簪上所雕刻的图案纹路,如今看来却是一道划痕。
同样位置,同样白色的痕迹。
还有柳郗今日所说的那番话,她想柳郗并非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吧。
或许她更是在对自己说的。
萧晏行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他微吹着眼睑,视线落在怀中的少女身上,声音清冷而耐心:“其实不管是柳大人是什么身份,对我们而言,他是柳大人便好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管是柳郗是郎君也好,是小娘子也罢,只有他是人人称赞的柳大人时,才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
况且柳郗此人,为人为官从无半分差错。
谢灵瑜对柳郗只有爱才之心,从无谋害之意。
“也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我与容钧联手彻查羽林卫,对我而言,他就是柳容钧,再无旁的
身份了,“谢灵瑜倒也迅速厘清了重点。
既然前世柳郗一直未曾出事,便说明他只是柳大人。
她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
转眼间,到了三月之后,冰消雪融之后,大地回春。
这几个月要说大事,倒是并无,唯一便是齐王一案被彻查之后,齐王竟出乎意料的保住了一条性命。
倒也无他,大概是因为齐王虽有谋反之心,却并无谋反之实。
因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大概是因为二月时,太后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不说谢灵瑜入宫侍疾,便是连圣人都不假于人手,陪伴在太后左右。
在太后在病重的时候,曾拉着圣人的手,说她自己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乃是伤心欲绝,如今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圣人也如此这般。
太后所说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当年先永宁王之死的事情。
当时谢灵瑜便站在一旁,她心中却并不赞同太后所言,可是老人家已是这般病重,她又如何能说什么。
当初她阿耶乃是为了救圣人而身亡,齐王犯的可是意图谋反的死罪。
何以太后竟将齐王与她的阿耶相提并论。
可是正因为太后在病中的这般求情,竟当真让圣人心软了。或许是圣人本就子嗣不够多,不忍眼睁睁的杀掉自己这个长子。
最后在赐从犯自尽之后,反而是齐王这个主谋,居然被判了贬为庶民,流放睦州。
睦州离长安路途遥远,此一去,便是再无回长安的可能性。
只是这个处置,只怕有人并不满。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
可圣人既如此决定了,又有何人敢真的再敢说什么,难不成当真逼迫圣人去杀了亲子,若是真的这般做了,圣人可能为了江山社稷痛下杀手。
但是齐王死了之后,只怕下一个死的,便是那个上书去逼迫圣人的人了。
于是轰动天下的齐王谋反一案,便以齐王被贬为庶民而结束了。
谢灵瑜望着眼前这个结果,不算满意,却也明白齐王此生再无可能。
可是她真正要对付的人,从来都不是齐王。
如今齐王一走,安王和信王便是圣人唯二两个成年的皇子,即便还有一个七皇子,可是他年岁太小,朝堂之上也从无人将他看作是争储之人。
倒是这段时间内,萧晏行时常出入宫闱,为七皇子讲课。
他倒是对七皇子一直夸赞不已,七皇子不仅敏慧好学,而且性子温和,便是待身边的内侍宫女都十分宽容仁和,年纪虽小,却极有御下的手段。
谢灵瑜听着萧晏行如此夸赞他,便笑着说道:“难得听你这般夸赞旁人。”
“阿瑜是觉得我平常不善言辞?”萧晏行坐在她对面,正在执白子准备落子,但是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也是难得闲来无事,便手谈一局。
谢灵瑜摇头:“自然不是。”
不过她随口双手托腮,轻声说道:“我听闻刑部尚书家中丁忧,如今已上折子给圣人,估计过段时间,便要还乡了。”
丁忧这种事情,即便是官至尚书都免不掉。
毕竟历朝历代都是百善孝为先,丁忧素来都是考校官员品行的一个衡量标准。
“殿下对刑部感兴趣?”萧晏行淡然说道。
谢灵瑜哼了声:“别装。”
果不其然,下一秒萧晏行抬头看向她,有些无奈:“我觉得鸿胪寺甚好,想要在此处历练三年。”
其实萧晏行不过入朝不过一年而已,六品的鸿胪寺丞与他而言,并不算屈就。
在鸿胪寺历练三年,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但是眼看着如今的裴靖安,竟一飞冲天,不知为何入了圣人的眼,如今早已经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反而官职比萧晏行这个状元倒是先了一步。
谢灵瑜自然是不愿让萧晏行受这样的委屈。
“先前你大败北纥使团,力挫他们的阴谋,皇伯爷本就该赏赐你,况且你先后两次救了我,为我挡箭,这样的功劳皇伯爷必是都记在心中,只等着你再建一功,只怕便要擢升你的官职。”
还别说,谢灵瑜如今还真的是将圣人的心思,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的。
“殿下想让我去刑部?”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摇头:“倒也不是非要去刑部不可,只是觉得辞安你如今只当个大理寺丞,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我倒是并不觉得,圣人会让我去刑部,”萧晏行开口说道。
谢灵瑜瞬间来了兴致,问道:“何以见得。”
“柳郗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亦已坐了三年之久,只怕圣人会让柳郗进入刑部,”萧晏行淡然说道。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震惊道:“可是柳郗如今只是大理寺少卿,圣人自不会让他任刑部尚书,只怕原本刑部的一位侍郎要升上去,而空缺出来的侍郎之位,倒确实适合柳郗。”
“而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同样也会空下来。”
说到这里时,谢灵瑜朝着萧晏行望去,就见他轻轻点头:“我想我的位置便在这里。”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手里的白子也瞬时落下。
“我赢了,阿瑜。”
谢灵瑜此时再低头朝着棋盘看了过去,就见在萧晏行落子之后,自己确实是大势已去了,方才她一边下棋一边分心跟他聊天,不知不觉间竟落入了他的陷阱而不得知。
“你……”谢灵瑜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萧晏行轻轻笑了声,提醒说道:“殿下一心二用,倒也输的不算冤枉。”
谢灵瑜气的当季哼了声,气恼道:“不玩了,你这人怎得还这般认真呢。”
说着她便起身要走,却不想萧
晏行伸手一拽,便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整个人拉的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手臂环着她的腰身,轻笑道:“阿瑜怎么还生气了?”
“你下棋还要跟我耍计谋,”谢灵瑜指控说道。
萧晏行微微挑眉,但是随即口吻极其真诚说道:“倒是我的错,还望阿瑜原谅我这一回。”
谢灵瑜倒也不是真的跟他生气,只是每次下棋,她都是输多赢少。
她实在是有点儿面上无光罢了。
“只是我每次之所以下棋这般全力以赴,也是因为我没有赢下阿瑜的把握,是以才能这种小手段都用上了,”萧晏行盯着她,慢悠悠说道。
这回轮到谢灵瑜挑眉了,她笑道:“你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面对你,我从未有过。”
不得不说,真诚倒还真是永远的必杀技。
“不过说起来,这次刑部尚书丁忧,倒确实是我们的机会,”萧晏行开口说道。
谢灵瑜瞬间好奇:“什么机会?”
萧晏行:“殿下不是还在发愁羽林卫之事,如今大理寺已经不再前往羽林卫调查了,表面自是已经放弃查这个案子。我想隐藏在羽林卫之中的那人,应该也开始松懈了吧。”
谢灵瑜点头,她确实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刑部尚书丁忧,位置会落在哪位侍郎手中,其实朝中都在观望,据我所知刑部右侍郎陆明早已经是安王之人,倒是刑部左侍郎未曾瞧见跟哪位殿下走的近,但我想信王定然在拉拢他,要不然真的让右侍郎成为尚书,只怕整个刑部都会落在安王手里。”
如今信王虽然还维持着那股子不争的模样,但是任谁都知道,他和安王早晚都有一争。
原本朝堂之上,有齐王、安王还有信王三位皇子,彼此相互牵制,倒是能维持整体局面的平衡。
如今齐王已经彻底出局,原本三选一的局面,成了如今的二选一。
买定离手,是从龙之功还是跟错人,显然很多朝臣都在观看。
反而如今的局势,比起先前齐王还在的时候,更加的暗流涌动。
谢灵瑜猜想只怕连圣人自己都没想到,原本藏在水面下的夺嫡之争,如今已经隐隐露出了冰山一角。
“可是这又关羽林卫什么事情?”谢灵瑜还是不够明白。
萧晏行朝着谢灵运看了过去,笑着提醒说:“难道你忘了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是何人了,这可是圣人的心腹,倘若从他这里露出一丁点消息呢?我想这人定然会有所动作的吧。”
先前谢灵瑜便已经将怀疑范围,锁定到了五个人身上。
自然便是除了羽林卫李作安这个大将军之外的,其余两位将军还有三位中郎将了。
毕竟李作安乃是圣人的心腹,如果连他都不可靠的话,这个左羽林卫倒也不必查了。
之前谢灵瑜倒是可以派人盯着这五位,但是耗时长不说,还有被发现的危险,一旦打草惊蛇,下一次再想让蛇上当,可就没那么轻易了。
“如今殿下只需要做一件事了,”萧晏行笑着说道。
谢灵瑜点头:“让那位倨傲的李大将军,全力配合我。”
因为先前都是大理寺前往左羽林卫查案,但是整个左羽林卫上下都格外排斥,这位大将军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他身份尊贵,便是柳郗也拿他没什么法子。
萧晏行望着谢灵瑜头疼的模样,反倒一点也不担心:“说不定殿下亲自出手对付这位李大将军,反而会轻而易举呢。”
“我知道此人的风评,对圣人忠心耿耿,但是连几位皇子的帐都不买,”谢灵瑜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过他对那几位皇子冷眼相待,才是能让圣人继续相信他吧。
于是这日李作安的大将军府,有管事的来通禀,说门口来了位年轻小郎君求见。
“可说了是何人?”李作安甚为头疼。
但是没想到管家摇头,李作安极其不耐烦的还以为又是什么求上门要当门客的,当即挥挥手:“若是不说,便直接将人打发走吧。”
管事一听,赶紧呈上一个信物,李作安看到此物,当即神色大震。
随即他赶紧说:“快快快,快将人请到我的书房里来。”
管事一听,便知道自己这趟来对了,也不敢耽搁,赶紧就转身去门口请人了。
没一会儿,一个身上披着一件斗篷,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随着管事一路而来,而此时李作安早已经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直到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李作安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上前。
待他开门,就见管事身后站着的那个包裹严格之人。
只是这人还未掀开帽兜,就见李作安抬抬手,将管事赶走了。
“李大将军,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待帽兜被取下之后,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自帽兜里露出。
原来是谢灵瑜乔装打扮之后,来见李作安了。
李作安当即单膝跪地:“末将李作安,给永宁王爷请安。”
“好了,好了,李叔叔,你这是要折煞我呀,”谢灵瑜赶紧上前,伸手扶起来了李作安。
李作安轻声道:“给小王爷请安,岂有什么折煞。”
谢灵瑜听到这里时,心底亦是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在今日来之前,我心底亦又无把握,”谢灵瑜看着李作安苦笑了声。
李作安仰头,低声说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叔叔幼时曾经亲手教我射箭,只是父王已去了,曾经的一切恍如隔梦,”谢灵瑜脸上倒是真的伤感。
李作安当即说道:“即便王爷已去,但是我已不会忘记当初王爷的提携深恩。”
谢灵瑜这会儿心底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世人都知李作安乃是圣人的心腹,但是极少有人知道,他当初正是因为先永宁王的提携,才入了圣人的眼。
第114章 第114章殿下,你希望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作安这番话,虽然没有完全打消谢灵瑜心底疑虑,但是对于她而言,也已经足够了。毕竟她今夜前来目的,对于李作安来说,也并非全然无用。
“李叔叔,或许能猜到我今夜前来,所为何事吗?”
谢灵瑜看向李作安,轻笑着问道。
李作安微微顿了片刻之后,低声问道:“可是因为先前围场之事?”
本来李作安可以一句末将愚钝,来搪塞谢灵瑜,但是他并未这么做,因此谢灵瑜心底自然更加安心了些。
既然李作安没跟她装傻,她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对,先前围场那两个左羽林卫兵士,搅乱围场,险些破坏整个冬狩,圣人自是震怒不已,李叔叔应该都知晓吧。”
“左羽林卫辜负了圣人期望,末将罪该万死,”李作安心底自是惭愧不已。
此时她听到他如此说,自是轻声安稳说道:“羽林卫一向被称为是天子近卫,李叔叔你更是圣人所信任和倚重的肱骨之臣,如今羽林卫出了这样之事,乃是内部不明,我想李叔叔你也想要肃清整个左羽林卫吧。”
听到这里时,李作安突然反应过来般:“所以圣人如今是命殿下来彻查此案?”
谢灵瑜:“先前圣人派人大理寺彻查此事,但是大理寺无功而返。”
大理寺没能查出来,便派谢灵瑜来查。
谢灵瑜淡然,并未否认。
她自然不会告诉李作安,从一开始圣人便派的是她彻查此案,大理寺都只是协同她查案而已。
“如今殿下来查案,羽林卫上下自当是竭尽全力配合殿下,”李作安如今这个态度,可谓是跟当初对待大理寺是完全天壤之别。
但是谢灵瑜要的,可不仅仅是配合。
“先前大理寺查案之时早已经打草惊蛇,幕后之人蛰伏,我想该销毁的证据此人定然也销毁的差不多,寻常查案手段,我想定然是找不出此人,”谢灵瑜淡淡说道。
李作安:“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左羽林卫李叔叔您之下,还有两位将军,三位中郎将,”谢灵瑜说着这话时,眼睛直直看向对面的李作安,竟是直接问道:“这五位之中,您最怀疑谁?”
谢灵瑜也是懒得不想再跟李作安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李作安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位殿下是如此不按照常理出牌,此时不是应该你来我往,大家一团机锋之后,才能循循渐进的说出真正用意。
“殿下,”李作安即便心中当真存着对先永宁王的敬意,可是谢灵瑜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还是太过直白。
谢灵瑜此时往前走了两步,表情淡然:“李叔叔,虽然圣人如今对您依旧信重,但出事的毕竟是您麾下的左羽林卫,所以您如今不是在我查案,而是在帮您自己。”
其实李作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微微苦笑:“殿下,您说的是,此人蛰伏在我羽林卫,意图不明,若是不找出此人,我亦是寝食难安。”
李作安又何尝不知道,谢灵瑜并非是在刻意
吓唬他呢。
那两个犯事之人虽然只是士兵,并非羽林卫重要人物,但是问题就出在羽林卫,若是不查清楚,李作安这个大将军也是脸面无光。
但是很快,他忍不住说道:“殿下,并非是我要为羽林卫开脱,但是那两人虽是羽林卫的人,但不代表收买他们的人定是羽林卫的人,倘若他们是被外人所收买呢。”
“若当真如此,自是皆大欢喜,但是李叔叔有一件事,你弄错了,”谢灵瑜看着他,直言不讳说道。
李作安轻声道:“不知道是何事,还望殿下指点。”
谢灵瑜淡然一笑;“其实圣人并不在乎这两个人究竟是被谁指使,甚至也不在乎他们想要做什么,圣人真正在乎的是左羽林卫,对于圣人的忠诚。”
左羽林卫身为皇城禁军圣人亲卫,乃是何等重要。
倘若真的有人在羽林卫安插自己的人手,一步步蚕食收买羽林卫,到时候一旦时机成熟,便可直接发动宫廷政变。
这可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前朝本就有这样的例子。
因此圣人是绝对不可能任由旁人在羽林卫之中,安插内奸收买人心,况且会做这样事情的人,只怕逃不过便是如今的几位皇子。
毕竟一旦事成,一个天大的从龙拥力之功,便可拜将封侯。
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要不然朝堂之中也不会不断被几个皇子拉拢。
“我明白了,”李作安身为羽林卫大将军,瞬间便懂了谢灵瑜的意思,自然他后背也是一阵发凉。
于是这次他再不保留,直接说道:“殿下,正如你所说,先前大理寺来调查时,并未发现嫌疑,我亦如此,毕竟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部下,我一直都相信他们对圣人的忠心,定是不敢谋害圣人。”
显然李作安如今是认为,围场之事乃是冲着圣人。
但是谢灵瑜倒不是这么想的,那两人不过是让一头熊发疯而已,圣人身边那么多护卫,又岂会拿不下一头黑熊。
至于对方的目的,谢灵瑜猜测或许是跟自己有关。
毕竟那头黑熊是出现在了,自己打猎的路上。
他们这些人打猎的路线,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为的就是避免箭头无眼,万一在打猎路线上相撞,无意中射中旁人的话,便是了不得的事情。
毕竟参加冬狩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中重臣。
刀箭无眼,这若是当真被有人被射中,简直是不堪设想。
因而谢灵瑜私底下便推测,这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她也没想明白,对方究竟有什么图谋。
好在她并未纠结于此等事情,毕竟如今她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是如此,不如咱们便扔下鱼饵,看看究竟能不能在羽林卫内钓出大鱼,”谢灵瑜如此说道。
李作安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不知殿下要放下什么鱼饵呢?”
“最近整个朝堂最关心的,只怕便是刑部尚书之争,但是圣人一直未曾泄露口风,虽说如今还是风平浪静,但私底下早已经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在四处打探此事。”
李作安瞬间明白过来:“殿下是打算以我之口,透露消息,若是羽林卫当真有内鬼,得知这样的消息,定然会有所异动。”
“李叔叔你是圣人最为倚重之人,若是消息从你这里泄露,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到时候我派人严密监视这几位大人的动向,若是当真有内鬼,我想到时候肯定有人会忍不住有异动的。”
李作安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就这般试上一试,若是没有这人,倒是皆大欢。但倘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左羽林卫乃是圣人亲卫,倘若几位将军和中郎将之中,当真有人暗地里投靠了哪位皇子,这无异于是将李作安架在了火上烤。
对于这个人,李作安可是一点没有顾忌,甚至想要亲手挖他出来。
“不过殿下打算怎么下鱼饵呢”
李作安先前还是客气话,如今倒是当真打算全然配合谢灵瑜。
谢灵瑜轻笑:“几日之后,晋州刺史郑育致便会抵达长安附近,他乃是出身荥阳郑氏,名门望族又深受皇恩,升任他为刑部尚书,倒是比那两位刑部侍郎更加名正言顺。”
“殿下此话当真?”连李作安都震惊了。
毕竟圣人从未跟他透露过,关于刑部尚书之事,是以他便以为谢灵瑜秘密知晓了此事。
哪知谢灵瑜撇嘴一笑:“自是假的。”
李作安立即说道:“若是传出这个消息,岂不是有假传圣旨之嫌。”
“这个消息确实是假,但何来假传圣旨,”谢灵瑜毫不在意说道。
一想到这位殿下乃是奉旨办差,李作安心底倒是也没那么慌张了,反而是有些明白谢灵瑜此刻的有恃无恐源于何处了。
想必殿下是有了圣人的首肯了。
“既如此,这五人之中,李叔叔您最信任的是哪位?”
谢灵瑜转头看着李作安。
显然她是在回答李作安那个如何下鱼饵的问题。
既选不出最怀疑的人,那便选出最信任的人。
*
平康坊,兰香阁。
一处雅间内,正是衣香鬓影,莺歌燕舞热闹之时,几个身穿华服的男人身边都有美娇娘相伴不说,还有舞娘在雅间中央跳舞,反正正是热闹。
“好好好,”待一曲舞罢,众人登时拍手称好。
其中有人瞧着如此热闹,更是笑着招呼说道:“诸位,今日佳人在侧,美酒管够。”
坐在他对面的人,倒是笑道:“今日难得老韦做东,两位大人岂不可跟他客气啊。”
“正是正是,两位大人今日能前来,当真是给足了属下面子,”韦谦郑重说道,随后他举起酒杯:“我便再敬两位大人一杯。”
如果李作安此刻在这里,便是能认出来,雅间内的四人俱是他左羽林卫之人。
而这间雅间正对面的房中,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手里轻轻捏着酒杯,看向对面的人轻笑道:“将军王植、郑回,中郎将徐志谦,韦琮,没想到今日小小一个兰香阁,竟能将左羽林卫的几位聚集的这般齐整。”
除了作为大将军的李作安,余下便只有今日当值的武元式未能前来。
能算得上左羽林卫的核心人员,如今都在对面雅间了。
“这不是正中殿下下怀,”对面的萧晏行轻笑了声。
对面这个俊美无俦‘少年’,自然便是穿着男装的谢灵瑜,她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自然也是因为对面这场宴会。
三日前李作安便突然派给将军郑回一个任务,自然这个秘密任务在李作安的巧妙安排
之下,‘一不小心’被其余四位知晓了。
在鱼饵放下去三日,倒是都风平浪静。
可能也是因为郑回将军,一直在左羽林卫府衙内出没,因而一直无人打探消息。
而今日郑回秘密点兵,让人准备明日出城。
虽然他做的足够隐秘了,但是落在有心人眼中,还是掩藏不住。
毕竟带羽林卫出城,需要调兵令,即便遮掩了,但是还是会被人发现。
这不,今晚他便被三名中郎将之一的韦莱邀请,前来平康坊吃酒,自然郑回并未拒绝,没想到除了韦莱自己之外,其余两位也都来了。
除了今日当值的武元敬之外,这四位竟悉数到齐了。
其实左羽林卫的武将并未只有这几位,但是能算得上核心的,自然是四品中郎将以上,那两位皇子当真要在羽林卫拉拢自己人,也只会在这五位当中选择一位。
至于李作安绝对信任的这位郑回将军,性子虽然鲁直了些,但是对于李作安乃是忠心不二。
是以当谢灵瑜让李作安选出一位最为信任,他自是选的郑回。
不过李作安也没有将他们的全盘计划,都告诉郑回。
他只是吩咐郑回,三日后出城迎接晋州刺史郑育致,务必要保护好这位大人,因为他即将升任刑部尚书。
郑回对于李作安亲自吩咐的事情,自然是深信不疑。
而此时外面已至深夜,雅间内的几人早已经酒过三巡,饮酒作乐了两个时辰,众人即便没有酩酊大醉,但也有几分醉意。
便是平日里酒量最好的郑回,此时都有醉意。
当外面刮了大风时,郑回酒意上头,红着脸说道:“竟是起了风,该不会待会还要下雨吧?”
“下雨何愁,正好有软玉温香相伴,”一旁的韦琮笑着说道。
但是郑回却摇了摇头,慢慢起身,竟有些晃悠:“不行,我得回去了。”
作为今夜做东的韦琮慌忙劝说:“大人,这还未曾尽兴,怎得便要走了呢。”
“尽兴了尽兴了,我今夜甚是尽兴,”郑回粗着嗓子笑呵呵说道。
一旁的王植因与郑回乃是同列将军,两人官职相当,说话自然不必像韦琮那般小心翼翼,他也说道:“老郑,不如今日留下,一枕美人臂。”
这是让郑回留下来过夜,来平康坊这等地方喝花酒,怎么可能光喝酒呢。
倒是郑回摆了摆手:“今夜确实不可,明日我还要出城,实难从命了。”
其余三人在听到这话时,竟纷纷抬起头。
显然郑回确实有些醉意了,连警惕都没有了。
另一位中郎将徐志谦赶紧起身,朝着郑回扶了过去:“大人,要不还是末将送您出去吧。”
“不必,你留在此处继续陪王将军喝酒吧,”郑回大咧咧说道。
说着他拍了拍徐志谦肩膀。
“看来老郑明日当真有要事,那咱们也不好挽留了,毕竟人家最得大将军看重,”王植低头喝了口酒,神色有些莫测,听着口吻竟有些酸溜溜。
郑回朝着他瞧了一眼,他虽然性子鲁直,但并不蠢笨。
如今一瞧,便知王植大概是瞧着他受了大将军的器重,心中有些愤愤,要是搁平日里郑回自然是不会当回事,但是今日他朝着王植走了过去。
他竟一把揽住王植肩膀,低声说道:“你我二人,皆受大将军器重,何必这般生分。”
王植朝他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郑回竟重重拍了自己胸口两下,又压低声音说道:“句句肺腑之言,绝无假话。”
“好了,既是大将军交代的要事,你便早些回去把,”王植淡淡说了句。
郑回轻嗤了声,笑道:“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让我去城外迎接晋州刺史入城而已。”
“晋州刺史?”王植有些奇怪。
毕竟一个晋州刺史,为何还要他这个羽林卫将军巴巴出城迎接。
郑回神神秘秘一笑,原本揽着王植的手臂,双手抱拳冲着上方:“自是因为这位大人,不日便要升任……”
说到这里,郑回突然顿住,他似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于是他收住口之后,转移话题道:“既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下次我做东,到时候大家一定赏面子。”
他这么说,众人自然不可能再挽留。
只是待他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其余三人似也没多少兴致似的,都匆匆离去。
谢灵瑜站在楼上雅间窗边,看着楼下一辆辆马车,纷纷离去。
而没一会儿,从黑夜之中便有几道身影,跟随在马车之后,尾随而去。
“咱们之所以非要编造一个晋州刺史,升任刑部尚书的假消息,便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出人意料,只怕会打乱目前这个看似平静的局面,所以得了消息的人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内有所行动,不管是他自己亲自传递消息,还是派人前去,只要我们盯紧了,他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为了能够盯紧这三人,谢灵瑜已经将永宁王府内,身手最好的护卫都派了出来。
毕竟此时乃是深夜,大街上行人罕见,马车更是几乎没有。
所以想要追踪这几人,便只能不能骑马,更不能乘坐马车,只能以脚力跟随。
好在马车速度并不算特别快,又是在坊市内穿梭,身形快的人当真能勉强跟上。
至于为了以防万一,谢灵瑜更是派人守在了安王和信王的府门口,若是当真有人直接去这两个王府通风报信,倒是最好了。
她派的人倒是可以守株待兔。
不过这种法子也不是十分管用,万一此人选择让旁人代自己传递任务呢,所以真正重要的还是跟上对方的马车,看看这辆马车究竟是回家还是去往什么旁的地方。
“殿下,你希望是谁?”突然一旁的萧晏行盯着谢灵瑜轻声问道。
谢灵瑜望着窗外,许久她淡声说:“信王。”
她希望今夜被她抓住把柄之人,是信王。
因为一旦被证实在羽林卫安插眼线,信王在圣人心中的印象,定然会一落千丈。
第115章 第115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
一百一十五章
“外面风大,还是别站在窗边了,”萧晏行伸手拉住谢灵瑜的手掌,将她整个人往旁边拉了拉。
他并未问谢灵瑜缘由,因为什么原因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谢灵瑜想要的是什么。
外面三月里的夜风呼啸而至,但是谢灵瑜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对于她而言,如今她并非是孤军奋斗的,即便面对信王这个未来的最大赢家,她也有勇气去面对。
对方虽然现在还未对她露出屠刀,但是谢灵瑜不能将所有期望,放在对方的身上。
“好了,如今夜深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管今夜结果如何,明日自有分晓,”萧晏行微垂着眼睛,望着谢灵瑜。
谢灵瑜点了点头,如今隔壁雅间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们自然也是不需要再在此处等着。
于是她便跟萧晏行两人也纷纷出了门,待到了楼下,门外的马车也等着。
次日,谢灵瑜起床之后,待梳洗完毕便匆匆来到了书房。
而贺兰放一早便在此处等着她,萧晏行也在。
“怎么样?”谢灵瑜忍不住问道。
贺兰放摇头:“昨日我们派出去的人,跟着其余三人,王植将军和徐志谦中郎将皆是乘坐马车回府,一夜未出。直到今早他们出门前往羽林卫衙门,倒是并无异常。”
谢灵瑜一听,立马问道:“还有一人呢?”
昨日一共四人,郑回乃是他们下的鱼饵,这几日他也一直被人盯着,并无问题,况且李作安对此人绝对信任。
是以谢灵瑜的心思,便放在了余下三人身上。
“还有一人,乃是中郎将韦琮,此人昨夜确实未曾回自己府上,但是他所去的乃是崇义坊内的一处私宅,从我们之前的调查来看,这处私宅乃是韦琮安置自己外室所在。韦琮妻子悍嫉,容不得家中妾室,因而韦琮便将自己的外室安置在此处。”
谢灵瑜之前便派人将这几位调查了一遍,自然也将他们的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
韦琮这个外室已经有好几年了。
此时听到贺兰放这么说,谢灵瑜问道:“有没有可能这个外室,便是韦琮传递消息之人?”
“属下也正是考虑这点,已经让人盯着这个外室,”贺兰放说道。
谢灵瑜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贺兰将军,一向让我放心。”
萧晏行站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觉得目前这件事极为妥当。
而谢灵瑜之所以对羽林卫之事如此上心,也是因为前世皇位继承时,四皇子安王一直不服新皇登基上位,认为他乃是在先皇驾崩当日,控制了皇宫,第一时间隐瞒圣人驾崩的消息,最后得以矫诏登基。
如今她慢慢回想起来,自是与安王是一样的想法。
倘若信王当真是矫诏登基,那么他一定是得到宫廷禁卫军的帮助,要不然他无法控制整个皇宫。
只可惜谢灵瑜前世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关心。
况且新皇登基没多久,安王便逃离长安,谢灵瑜被诬陷与他勾结,被圈禁在一处荒凉破落小院,直到她死都未在踏出那个院落半步。
所以她并不知道新皇后来大肆封赏了哪些人,除了偶尔从那些伺候她的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
但那些人谈到的也不过是权势如日中天的萧晏行。
羽林卫最后究竟有没有人被封赏,她还当真不知晓。
可目前看来,原来从这时候开始信王的手,只怕便已经伸到了南衙六卫之中。
倒也不是说她没有怀疑过安王,但是安王此人表面花团锦簇,但是实际上却完全争不过信王。
信王当初即便真的是矫诏登基,可是他成功了。
况且后来安王起兵谋反,还被萧晏行领兵镇压了。
所以有胆子拉拢左羽林卫的人,谢灵瑜心中一直怀疑的是信王,而并非是安王,也正是因为基于前世种种。
“好,继续监控韦琮这个外室,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动。”
谢灵瑜吩咐道。
随后她与萧晏行便前往鸿胪寺继续当值,在路上时,谢灵瑜跟萧晏行聊起七皇子,她笑着说道:“先前我入宫,在太后处遇到了七皇子,你都不知道他对你有多崇拜和夸赞。”
自从之前七皇子在圣人面前,求了萧晏行为他讲课之后,萧晏行每隔五日便会进宫一次,为七皇子授业。
没想到七皇子对于他十分喜欢,言语之间,更是透着崇敬。
“这还不是因为阿瑜帮我美言了,”萧晏行笑着看着她。
谢灵瑜却毫不犹豫的摇头:“自然不是了,还是因为你有真才实学,所以七皇子才会如此崇敬你,圣人一向对皇子们的课业十分重视,如今皇子之中尚能留在宫中读书的,只有七皇子一人了,圣人恨不得网罗当世大儒,都为七皇子授业讲经,但是独独你,是七皇子自己求来的。”
“辞安,你从来不是池中物,我一直都相信有朝一日,你定然一飞冲天,整个大周都会知晓萧辞安的盛名。”
萧晏行眼底含着笑意看向谢灵瑜:“殿下这是怎么了,今日无端端竟对我说这些。”
谢灵瑜之所以会说这些,无非也还是因为信王。
前世信王登基之后,对萧晏行委以重任,让他彻底位极人臣,而在萧晏行领兵镇压安王叛乱之中,这种权势盛威更是到了极致。
可是偏偏这一世,谢灵瑜强行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今他已跟她一起,站在了信王的对立面。
究竟他们能不能彻底逆天行事,其实谢灵瑜心中并无必胜的谋算。
若是此生她依旧没有胜算,那么到她失败的那日,萧晏行必也会遭受她的牵累,说起来是她改变了他的命运。
“倘若我们真的与信王为敌,你会担心吗?”谢灵瑜并未对他有所隐瞒。
左羽林卫之事倘若真的是信王谋划,那么谢灵瑜必会向圣人告发他,断他臂膀,折他羽翼,但是围场这件事说到底并不会彻底断绝信王生路。
“不会,”萧晏行淡然看着谢灵瑜,待他手掌轻轻覆在谢灵瑜的手背上,轻声说:“我也不会让殿下你担心的。”
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
谁知谢灵瑜到了鸿胪寺没多久,贺兰放竟又派人来报信。
“韦琮的那个外室,突然出门了,”谢灵瑜惊喜的看着萧晏行。
看来,还真有人急不可耐了。
谢灵瑜盯着手中纸条,纸条上所写韦琮外室柳娘目前正在东市一间估衣铺,随即她一拍桌子:“走,咱们也去东市。”
待一辆马车到了东市之后,停在了一家首饰店门口。
随后从上面走下来两人,男子身形高挑挺拔,宛如修长青竹,舒展而有种飘逸的俊美,而他身侧的女子穿着精美而华丽的衫裙,手臂上挽着的帔巾有种流光溢彩的美丽。
来人自然便是谢灵瑜和萧晏行。
原本谢灵瑜并不用亲自前来,但是如今对方有了异动,她倒是有些坐不住。
她干脆过来一探究竟。
为了掩人耳目,她脸上戴着面纱将面容遮住了,毕竟她这样的长相,瞧过的人自是都会留下极其深厚的印象。
两人所在的首饰店,其实离那家估衣铺只有几步之遥。
就在估衣铺的旁边不远处。
而永宁王府的护卫便也在附近监视,只不过对方并未发现谢灵瑜。
待谢灵瑜入了首饰铺,瞧了瞧店内所卖的东西,确实是有些精致,但是跟宫内御造的东西,自然还是比不上。
谢灵瑜日常所用,皆是世间最好,自然对于这些首饰也不过是随意瞧瞧。
“两位客官,小店刚从扬州进了一批最好的货物,要不要拿过来给两位瞧瞧,”店内掌柜瞧着他们两人的打扮穿着,心中便有了些数,自然一上来便是推荐最上等的好东西。
谢灵瑜正要说不必,谁知旁边的萧晏行却道:“拿来瞧瞧。”
掌柜的自是满脸堆笑,赶紧让店小二将店内新进的那批好货拿上来。
没一会儿,两个店小二端着托盘上来,上面铺着暗红色布料,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最主要的还是上面摆着的首饰。
精美打造的首饰摆放在这样暗红布料上,却反而被衬托的越发流光溢彩,光华璀璨的让人险些挪不开眼睛。
便是见惯了富贵的谢灵瑜,都不由被吸引了,忍不住盯着看了会儿。
“小娘子,这可是扬州手艺最好的师傅花费了三年,才打造了这么一件精品,若是寻常人来,我断然是不会轻易端出来的,但是一瞧小娘子与郎君如此风姿,便知两位定是贵人,是以唯有这样品质的首饰,才能配得上小娘子。”
谢灵瑜虽说确实多瞧了两眼,但也并不为所动。
今日若是她自己来了,买了也就买了,但是她跟萧晏行一起。
倒不是她嫌弃萧晏行,而是鸿胪寺一年的年俸就那么点,平日里连个孝敬都没有,只怕萧晏行如今还是囊中羞涩的很呐。
因而谢灵瑜连价格问也不问,只淡然笑道:“倒是多谢掌柜了,但是我瞧着这首饰虽美,却与我并不相衬。”
总而言之便是一句,婉拒了。
掌柜张了张嘴巴,因为谢灵瑜戴着面纱,他虽未瞧见谢灵瑜的面容,但是露在面纱之外,这般灵动清润的黑眸,美的让人侧目,这样的首饰又岂会与她不配呢。
于是他似有些不服气般的看向萧晏行:“郎君,小娘子如此国色天香之人,才是与我这漫
天华最为相配的。”
“此物名为漫天华?”萧晏行问道。
掌柜见他这般问,赶紧道:“正是,这个冠子名为漫天华。”
“甚好,”萧晏行点头,待他转头看向谢灵瑜,似在打量她与这个金冠的相衬程度,随后他轻笑了声:“确实相配。”
谢灵瑜刚眨了下眼睛,便听到他转头对掌柜说道:“既如此,便将这个冠子包起来。”
“辞安,”谢灵瑜赶紧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可是萧晏行却淡笑着说:“殿下不是也喜欢。”
谢灵瑜:“我何曾说过喜欢。”
萧晏行嘴角轻轻扬起,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是方才,你瞧了好几眼。”
谢灵瑜张了张嘴,她看了几眼,他便要买来送给她?
虽说她从小便是在富贵窝里长大,这人世间最好的,她早已经瞧惯了,一个扬州首饰匠人三年打造的金冠,也不过是能让她多瞧几眼,并不会让她多喜欢。
但是真正让她欢喜的,却是他说出的这句话。
谢灵瑜本还想跟掌柜的讲价,毕竟先前他们连价钱都未曾问过,萧晏行便要了。
一直到两人离开首饰铺,谢灵瑜都还有些没缓过神。
“殿下怎么了?”萧晏行见她一直一言不发,轻声问道。
谢灵瑜轻声说道:“没什么。”
就好像你以为你喜欢的郎君,乃是一穷二白的小可怜,但是突然间,他出手大方,竟好似也没那般穷。
“我虽出身不显,但是爷娘离去之前,也为我留了些许防身的东西,所以阿瑜不必为我担忧,”萧晏行自是明白她心中担心什么事情。
毕竟先前他们查过的利贷一案,甚是让人触目惊心。
况且在长安生活本就不易,不少底层官员甚至都是靠着借贷过日子的,特别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官员,本就没有丰厚的家底,入了朝堂之后,反而更加入不敷出。
“那我今日岂不是花了你防身的东西,”他这么说,谢灵瑜反而更加担忧了。
萧晏行抬头看着她,竟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说道:“所以殿下日后可要对我负责任。”
谢灵瑜:“……”
她这是为了一个冠子,把自己彻底卖了出去。
只是他们出了门之后,便立马去了不远处的一间茶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雅间。
没一会儿,便有人前来叩门。
“殿下,韦琮外室沅娘如今还在那家估衣铺未曾离开,”来人回禀道。
他们几人跟随沅娘一路到了东市,如今一人还在外面继续盯着,但是另外一人则是上楼来回禀此事。
谢灵瑜点了点头,她将雅间的窗子半推开,先前他们特地选了这个雅间,便是为了能盯着对面的估衣铺。
“她进去多久了?”谢灵瑜问道。
护卫回道:“已经半个时辰。”
“估衣铺的前后门可都有人守着?”谢灵瑜这是怕有人从后门进入。
护卫点头:“贺兰大人在得知沅娘出门之后,便立马又在增派人手到了此处,估衣铺的前后门皆有我们的人守着,但是后门并无人出入,而前面从沅娘进去之后,只有三个小娘子出入,但是她们乃是结伴同行。”
结伴同行,也就不大可能是单独来传递消息的。
谢灵瑜淡然点头,但是没一会儿,她朝着窗外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谢灵瑜走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
谢灵瑜指着不远处的两人,又对身后的护卫说道:“你过来瞧瞧,那两人可也是王府护卫?”
于是这个护卫上前,顺着谢灵瑜所指着的方向瞧了过去,也有些惊讶道:“正是,这两人也是王府护卫。”
永宁王府的两个护卫,却突然出现在此处。
而且瞧着他们两人,似乎也在盯着什么。
而这时站在谢灵瑜身边的护卫,突然恍然大悟道:“回殿下,这两人也跟属下一样,正在执行监视任务,只是他们被贺兰大人派去监控的乃是另外一位中郎将武元敬。”
“当真?”谢灵瑜瞬间惊讶。
谢灵瑜让贺兰放派人监控左羽林卫的这五个人,自然王府麾下护卫尽数都是贺兰放调动,所以具体是谁去监控谁,谢灵瑜也并不知道。
毕竟她只需要知道结果便是了。
“贺兰放此刻在何处?”谢灵瑜问道。
护卫道:“贺兰大人也在不远处。”
先前贺兰放得了消息之后,便也赶到了东市附近,只是他怕太多人在估衣铺附近聚集,万一打草惊蛇,所以他并未出现在此处。
“去将贺兰放找来,定要秘密行事。”
随后护卫离开,谢灵瑜盯着不远处的两人,他们正站在一个摊贩前,挑挑选选,跟街道上其他寻常人一般。
若不是谢灵瑜对于王府护卫颇为熟悉,只怕还真认不出他们两人。
一刻钟之后,贺兰放到了。
“你瞧瞧那两人,可是你派去监视武元敬的两人,”谢灵瑜指着那两个,此刻已经转移到一个馄饨摊坐着的护卫。
“正是,”贺兰放一眼认出了。
监视武元敬的两个护卫,如今也到了东市,而且瞧着他们两人已经还在监视这个武元敬。只是他们一直未来得及跟贺兰放通报消息。
不过这倒也不怪他们,昨日武元敬在左羽林卫当值,做羽林卫负责宿卫北门。
因而他一整夜都不可能离开半分。
所以谢灵瑜一开始并未怀疑他,自是选择重点监控其余几人。
特别是那个提出一起去平康坊的韦琮,最有嫌疑。
况且之前在围场内出事的那两人,也正是韦琮的麾下。
这般怎么看,他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毕竟他极有可能是趁着郑回酒醉之际,打探消息。
可是如今看来,事情反倒是好像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尤其是这个韦琮身边的外室,今日出门来到东市,而武元敬也跟着来了东市。
但是目前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
这会儿对面的估衣铺总算是有了动静,只见一个女子从门口走出,她一出现,旁边的护卫立即说道:“殿下,此女便是韦琮的外室沅娘。”
只瞧着这个沅娘头上戴着帷帽,小心翼翼左右瞧了两眼。
“她头上戴着帷帽,你们如何确定的?”谢灵瑜问道。
护卫解释道:“此女走路与一般小娘子甚为不同,应该是平康坊出身,而且她身形与我们先前瞧见的沅娘也是一无二致。”
虽说确实有乔装打扮,但是脸可以改变,身形却不太好变。
特别是走路的姿势,更是深入骨髓的东西,一般人压根不会变。
况且这个沅娘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所以戴着帷帽对于她而言,已经算是遮掩了,她又怎么可能还想着去变化身形和走路姿势。
没一会儿,他们便在楼上雅间,瞧着沅娘走进不远处的另外一间茶楼。
而一直坐在馄饨摊上的两人,则是一直盯着那间茶楼。
只是他们并未对沅娘的出现,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但是这倒也说得通,因为监视武元敬的和监视沅娘的本就是府中的两拨护卫,若不是谢灵瑜无意中发现这两人十分眼熟,只怕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纠葛。
不过等这两批监视的人回去,向贺兰放禀告时,定然会回禀这些人日常去了什么地方。
东市,便是他们交集的地方。
贺兰放若是细心,倒也会发现,但如果不够细心,这个线索只怕便会无视。
“想办法去将那两个护卫叫回来,”谢灵瑜说道。
那两人一直坐在馄饨摊上,武元敬可不比沅娘,他出身行伍,警惕心比一般人可高多了。
很快,两个护卫回来了。
“你们是一直在监视武元敬吗?”谢灵瑜直接问道。
其中一个护卫赶紧回道:“回殿下,正是,属下是从今早开始监视武元敬,原本他下值回了府,但是他回府没多久之后,便又出了门,只是他平日里都是骑马,偏偏今日出门乘坐的乃是马车。”
“待他到了东市下了马车之后,便已经变成了回鹘人打扮,属下觉得事有蹊跷,便一直盯着他。”
武元敬今日乘车,应该是为了方便在马车上更衣。
毕竟他从自己府上出门的时候,定然还是正常大周穿着,要不然定然会引起家中奴仆的奇怪。
因为坐了马车,便方便更衣。
说来今天谢灵瑜从鸿胪寺来到东市时,便是先在马车上更换了一套女装。
说起来,她倒是十分能理解武元敬乘坐马车的缘由。
“他进了那个茶楼之后,可有什么奇怪之处?你们仔细想想。”谢灵瑜直接问道。
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半晌没有说话,显然是在仔细想奇怪之处。
没一会儿,突然一个护卫说道:“武元敬进了茶楼,我们害怕被他发现有人跟踪,毕竟这位乃是行伍出身,我们若是跟的太近只怕会让他察觉,所以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
“他进去没多久之后,二楼最右边的一个雅间上的窗户突然打开了,我抬头瞧了一眼,发现那个窗口突然摆了一盆红色的花。”
“但是方才我再抬头看时,发现那个雅间的窗口已经被关上了。”
谢灵瑜突然说道:“方才有一个穿着绿色罗裙的女子出现,你们两人可有瞧见?”
“瞧见了,”两人点头。
他们是为了监视武元敬,自然也会注意茶楼来来往往的人,毕竟武元敬来这个茶楼约莫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或者是要见什么人。
因此每一个进出茶楼的人,他们都会打量几眼。
“那你们再仔细想想,这个窗户关上是在这个女子出现之前,还是她出现之后,”谢灵瑜问道。
两个护卫再次陷入冥思苦想,但好在他们本来就是为了监视武元敬。
因而他们十分在意武元敬周围发生的事情。
“先前我抬头瞥了一眼,发现雅间内有人将窗户关上,瞧完这一眼时,我便转头正好瞧见那个穿绿裙的女子出现,所以应该是在她出现时,窗户也关上了。”
谢灵瑜这下倒是有几分确定了,看来武元敬来东市所见的人,正是这位沅娘。
也是,谁能想到左羽林卫一位中郎将的外室,竟与另外一位中郎将还有牵扯呢。
“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灵瑜轻笑了声。
如今既是有了猜测,她倒也不急了。
一个时辰之后,沅娘的身影总算是姗姗出现。
而她上了马车离开之后,原本盯着武元敬的两个护卫,则是得了谢灵瑜的明令,再次跟了上去。
这般交替轮转监视,倒不会让对方起疑,毕竟身边若是一直跟着两个有些眼熟的面孔,即便是傻子,只怕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沅娘离开之后,武元敬也出现了。
随后他也上了一辆马车,悄然离去了。
“跟上他,现在他去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都必须回来通禀,”谢灵瑜淡淡一笑。
看来这次她下的鱼饵,还真的要钓到鱼了。
*
夜晚,永宁王府书房内,谢灵瑜和萧晏行一直在下棋,房中除了偶尔落子的清脆响声,安静的有些过分。
直到门外传来贺兰放求见的声音,显然他回府之后,便直奔谢灵瑜书房而来。
“看来你们这次当真有了收获,”谢灵瑜笑着说道。
贺兰放笑道:“托殿下的福,我们这次确实有所收获。”
“说吧,都查出来什么了,”谢灵瑜问道。
贺兰放便说:“这个武元敬离开东市之后,也并未回家,不过此人倒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他坐了马车到了太平坊之后,便弃了马车选择骑马。”
“随后他骑马在太平坊内兜了两圈,幸亏这次我们派出去的人手足够多,这才没有跟丢他。之后他去了崇寿坊的一处私宅。在那个宅子内逗留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离开。”
“那个宅子所住之人,属下也已经打探清楚了。”
终于到了要揭晓秘密的时候了,不知为何,谢灵瑜心头竟还有一丝丝紧张。
“你从何打探的?”倒是一旁萧晏行问道。
毕竟一个宅子便能将主人打探清楚,短短半日的功夫,这实在是有些太过迅速。
贺兰放轻笑了下:“先前殿下您说过,有事儿可以找大理寺的柳郗大人。大理寺寻常查案,这些登记在册的事情,他们去查最为便利,而且还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不错,你倒是会变通,”谢灵瑜笑了声。
这个案子当初圣人便让柳郗全权配合自己,自然柳郗也不会推辞。
“所以此间宅院主人是谁?”
谢灵瑜郑重问道。
“何道存,”贺兰放说道。
谢灵瑜仔细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却发现全然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还是身侧的萧晏行说道:“此人应该并非是长安官员吧。”
他一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况且萧晏行手中还有三千卫的暗探消息来源,因此对于长安这些官员,不说了如指掌,便也到了掌握的十有八九的程度。
贺兰放赶紧说道:“确实,此人并非是长安官员,但是他乃是嘉明十七年的进士,只是一直在长安等待候补,至今并未授官。”
大周科举制度便是如此,寻常人都以为中了进士之后,便是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但是中了进士之后,并非是立即授官的,而是会进入吏部的候补官员名单,等待授官。
这个何道存便也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他出身寒门,而且当初中进士时名次也不够高,因而一直在等待授官的机会。
谢灵瑜略有些疑惑的说道:“一个等待授官的人,为何会跟武元敬这么一个左羽林卫中郎将有联系,他如今可是拜入了谁的门下?”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慧眼,”贺兰放由衷敬佩道。
“这个何道存如今便是信王殿下的幕僚。”
在听到这句话时,谢灵瑜下意识朝萧晏行看了一眼,显然她昨晚所期望的事情,倒是真的在今日实现了。
谢陵一向为人谨慎,寻常决计不会轻易出手。
但是一出手时,往往便是一击必胜。
从他前世登基开始便是,不显山露水的信王殿下,居然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如今谢灵瑜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
果然,他所有的淡泊都是掩藏而已,他对于皇位的觊觎从未消失,也不是突然才出现的,从始至终他都在争储这个局中,只不过他掩藏的比安王和齐王更好而已。
贺兰放离开之后,萧晏行看着她:“你打算如何跟圣人回禀?”
显然,萧晏行也知道,他们如今并无实际证据。
“我没有任何证据,贸然指控一个皇子,即便是圣人再宠爱我,也不可能尽信我,”谢灵瑜慢条斯理说道。
萧晏行:“不如从这个何道存入手,他只是个幕僚而已,家中戒备应该并不森严。若是能找出他与信王的书信往来,或许真的能找出证据。”
“你是说潜入何道存家中?”谢灵瑜忍不住想了下,觉得这不失是个法子。
萧晏行点头。
谢灵瑜琢磨了会儿,轻声说道:“派谁去呢,贺兰放吗?”
毕竟这件事乃是机密,特别还涉及信王,如今她与信王表面依旧平和,尚且真正的对立,她自然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殿下忘了一个人?”萧晏行突然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抬头看向他。
谢灵瑜微微诧异:“谁?”
萧晏行淡然道:“我。”
“不可,”谢灵瑜想也不想的拒绝。
反倒是萧晏行诧异:“为何不可?”
谢灵瑜立马轻声说道:“你为了我屡屡身处险境,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再去以身犯险,绝对不可。”
那夜赌坊极乐楼外,若不是他以身挡箭,她绝对会命丧当场。
围场亦是,当黑熊袭击她时,又是他救下了她。
一次又一次,萧晏行总是为了她而受伤,所以这种事情,谢灵瑜不想让他去。
“倒也不是我自夸,若是论起身手,只怕便是连贺兰放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若是我去都有危险的话,只怕旁人去更会打草惊蛇,”萧晏行认劝说她。
谢灵瑜却还是冷着一张俏脸,并不打算应下。
“况且我要夜探的又不是武元敬的府上,这个何道存不过是个王府幕僚,只怕家中除了奴婢之外,连看家的护卫都没有。”
谢灵瑜这时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话虽是如此,但是……”
“还是说殿下不相信我的身手?”萧晏行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谢灵瑜眼看着他连激将法,都用上了,自然
也不再劝说了。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一下笑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如何?”
谢灵瑜瞬间瞪大双眸,行动力这么强的吗?
但萧晏行说的也没错,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就是今晚。
“方才贺兰放不是也说过,这个何道存今夜去见了信王,而随后他回去了自己宅邸并未再外出。说不定信王会交给他书信,让他转交给武元敬,”萧晏行说道。
谢灵瑜明白,还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于是这下连她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那就今夜,我陪你一同前去,”谢灵瑜说道。
萧晏行叮嘱道:“好,殿下在外面等我。”
他并未阻止谢灵瑜,而是叮嘱了一番。
“殿下便在此处捎带片刻,我回去换一身衣裳,”萧晏行向来果决,更是说做便做的性子。
谢灵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扮,立马表示:“好,我也回去换一身衣裳。”
只是等她回了院落,倒是有些后悔,她居然连一身夜行衣都没有。
好在她让听荷给自己找了一件藏蓝色长袍,这样深的颜色,在黑夜之中与黑色无异。
等她与萧晏行再次汇合时,没想到就瞧见萧晏行一身黑衣,不过他这身倒也并非是所谓的夜行衣,而是一身黑色长袍,便是连上面所绣的暗纹都有些瞧不出。
“走吧,我们去往崇寿坊也需要半个时辰。”
萧晏行伸手牵住两匹马的缰绳,而马的嘴上被套上了嘴套,这是为了防止马出声。
随后谢灵瑜和萧晏行两人,便一人一骑,从王府直奔而出。
自然这个时辰早已经到了宵禁时刻,只是宵禁从来都只是对于平民百姓的,大周凡是三品以上官员,都不受宵禁约束。
自然谢灵瑜也不用,只是她深夜乃是秘密行事。
所以他们在遇到一队巡夜的金吾卫时,谢灵瑜瞧着带头之人并非崔休,心下还松了一口气,毕竟对方是认识自己的。
“何人胆敢犯禁,”金吾卫举起长枪,阻止他们前行。
谢灵瑜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扔了过去:“奉大将军之命办差。”
待为首金吾卫武侯低头查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倒是瞬间笑了起来:“原来是羽林卫的兄弟,失敬了。”
随后对方将腰牌交给自己,便放行让开了道路。
谢灵瑜与萧晏行也不客气,直接策马离去。
只是在走远之后,萧晏行才转头看向谢灵瑜,笑着说道:“殿下居然还有羽林卫的腰牌?”
要知道羽林卫乃是皇城禁卫军,腰牌甚至能够叩开宫门,所以一向很严格。
谢灵瑜轻笑:“先前跟李大将军要的,毕竟我查案也方便些,没想到今夜正好用上。”
待两人全力驱策,前往崇寿坊。
虽然贺兰放将何道存宅邸所在已经事先告知了谢灵瑜,但是毕竟深夜前来,又是第一次前来,两人还是还找了许久。
最后反而是谢灵瑜利用深夜鹧鸪哨声,唤来了派在此处监视何道存的护卫。
这才弄清楚对方宅邸所在。
待萧晏行将缰绳交给谢灵瑜,看向一旁的两个护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今夜只有一个任务。”
“保护好殿下。”
原本谢灵瑜还胸有成竹,但是听到这句话时,她却不顾身侧还有护卫,突然伸手拉着萧晏行的手,她望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只要你安全回来。”
第116章 第116章这样的人,我大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