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自己不管如何反抗,依旧逃不开那些命运。
齐王倒台的时间虽与前世有所不同,可是对于他的结局来说,却并没有不同。
“怎么了?”当柔软的身体扑到他怀中的时候,萧晏行心中有些许惊讶,毕竟他极少能瞧见谢灵瑜如此示弱的姿态。
萧晏行轻轻拥住眼前的少女,伸手抚着她单薄的后背。
少女身形虽比寻常小娘子要高挑些,但身姿纤细,特别是腰肢细如柳枝,时常给他一种一只手便可以轻轻掐住的感觉。
谢灵瑜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没什么,便是想要抱抱你。”
“嗯。”
萧晏行并未再多问,只是轻轻拥住她,让他温热的身体一点点给她传递着温度。
谢灵瑜在这样的温暖之下,心底那种对于未来命运的畏惧,逐渐消散而去。
因为如今她可以彻底相信,即便未来真的会有这样的一天,萧晏行定然会保护她,便如他现在这般一次又一次的护着她。
许久之后,谢灵瑜轻轻靠在他怀中,有些念念不舍说道:“围猎还未结束,我昨日可未曾受伤,今日理当继续。”
“殿下是舍不得我?”萧晏行自是察觉到她口中的不舍。
谢灵瑜从他怀中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他今日并未再穿着猎装,一身黑色圆领长袍,衬得他整个人身形瘦削而挺拔,身上那股子清冷傲然的味道,也只有在与她在一处的时候,才会略微退散些许而已。
况且萧晏行还长着一副任谁看来都清俊绝伦的容貌,深邃的轮廓,便是连脸颊线条都处处透着干净利落,如今眉宇舒展时,倒是冲淡了他身上的那份锐利之感。
“嗯,我舍不得丢下辞安。”
谢灵瑜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里透着乖顺,简直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萧晏行眼尾轻扬,淡然道:“既是舍不得,我便陪殿下一同围猎。”
谢灵瑜瞬间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狸猫般,险些便要跳脚。
“荒唐,你岂能如此胡闹,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萧晏行朝她看了过来,虽然并未说话,但是眼神之中却仿佛在说,不是殿下说舍不得自己的。
谢灵瑜赶紧抬起手表示:“我自己去围猎便好,你乖乖在大帐内歇息。”
只是她这般说了之后,萧晏行微微颔首:“看来殿下如今是又能舍得我了。”
“萧、辞、安,”谢灵瑜一字一顿的唤着他的名字,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他这是纯心与她作对是吧。
可是她说完这三个字,萧晏行却又伸手抱了抱她:“殿下要开怀。”
他虽是清冷的性子,开怀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看起来这般倨傲又清冷的男子,却愿意用这样小手段去逗弄眼前的小女郎,心中唯愿的便是她能忘却她心底的烦恼。
原本谢灵瑜是想要离开,却又突然想起圣人交给自己的事情。
她不禁暗笑自己,竟是被信王和昭阳公主两人影响到,连这般重要的事情,都险些要忘记了。
“方才我去面见圣人时,瞧见了柳大人。”谢灵瑜说道。
萧晏行反问道:“大理寺少卿柳郗柳大人?”
“正是。”
但是对于柳郗出现在这里,萧晏行脸上反倒没什么意外,他开口说道:“昨日有人故意引诱在黑熊洞穴之外引诱黑熊,不管他们是想要诱猎黑熊,还是希望让黑熊伤人,圣人定然是要彻查到底的。”
“但是那两人也并非是混进围场的人,而是禁卫军里面的人,所以圣人只怕对禁卫军也有所怀疑,所以干脆急召了大理寺少卿来彻查此案。”
谢灵瑜倒是不奇怪,他能够把圣人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彻。
毕竟萧晏行一向足智多谋,他也最是擅长步步为营,因而对于圣人这般心思深沉的人,他反倒更能揣摩猜透。
“圣人本意是这般,”谢灵瑜看着他,嘴角轻扬:“但是最后是由我来彻查。因为我同圣人说,此案不宜大张旗鼓。”
毕竟若是让大理寺去查羽林卫,自是会引起诸多揣测。
如今齐王之案尚未了结,若是这次黑熊之事再查出来又有皇子牵扯其中,别说圣人了,便是整个皇室只怕都面上无光。
历朝历代,最容易朝野震荡的向来便是大位之争。
为了能够让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各方势力角逐争斗,到最后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谢灵瑜之所以主动请缨接手这件事,倒不是真的为皇室脸面。
而是为了让圣人更加信重她。
随后谢灵瑜拿出了先前圣人给她的令牌,她这会儿才有机会低头细细瞧着这枚令牌,拿着此令牌者,便可调动羽林卫。
这可是一部分兵权。
“圣人将此物交给我,言明在我彻查此案期间,可以调任羽林卫。”
谢灵瑜低头盯着令牌的同时,低声说道。
但是她说完之后,萧晏行却并未作答。
待好一会儿,谢灵瑜见他始终未说话,便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此刻也盯着谢灵瑜手中的令牌。
“可是我此举有失妥当?”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却在看着她手中令牌,突然笑了声,悠悠道:“难怪。”
谢灵瑜微怔,却并未听懂萧晏行此话何意。
她倒也是从不藏着掖着,既是没懂,便直接追问道:“难怪什么?”
“难怪圣人会给你主动请缨要彻查之后,会给你这样一枚令牌。”
正是因为萧晏行这句话,让谢灵瑜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圣人真正的用意。毕竟她本以为圣人给自己这么一个令牌,是为了查案方便。
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殿下觉得,黑熊之案圣人为何定要这般彻查清楚?”萧晏行耐着性子问道。
谢灵瑜微微沉吟,显然她也在想这件事真正的深意。
要说黑熊之案倒当真是可大可小,若是朝着最为阴谋的想法,自然便是有人意图惹怒黑熊,暗害他人。
但是即便以药为引,但是黑熊到底乃是畜生,并不会真正受人所控制。
要不然这头黑熊也不会第一个吃掉的便是惹怒他们的人。
况且身死那两人真正的目的为何,只怕唯有幕后之人方能知晓。
至于圣人真正在意的,自然也不是那头早已经实在谢灵瑜护卫手中的那头黑熊。
“圣人真正在意的,是死掉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他们乃是羽林卫,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甚至是受人指使做着不该做的事情。因为羽林卫乃是北衙内卫,是圣人的禁卫军。”
谢灵瑜眉宇一点点舒展,先前未曾想通的事情,此刻却已是豁然开朗。
“所以圣人真正想要殿下做的,并非是彻查黑熊之事。”
萧晏行漆黑深邃的黑眸之中,碎光微闪,宛如被骄阳所照射着的琉璃珠,璀璨而动人之中又透着清醒。
谢灵瑜再次抬头看向他。
就见萧晏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人是要殿下,肃清羽林卫。”
*
密林之中,原本骑在马上的人正勒着缰绳,慢悠悠的朝着前面走去,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丝毫没有围猎的那种紧张感。
“殿下,”直到前方去收拾猎物的护卫,将刚被射杀的一只山鸡捡了回来,前来请功。
谢灵瑜这才被唤回了意识。
随后她淡笑着环顾着周围的护卫,朗声道:“昨日虽有意外发生,但是冬狩围猎胜负未分,本王自是要力争头彩到底。毕竟昨日诸君可是连黑熊都能猎杀,乃是所有围猎者之中收获最大的。”
这也是谢灵瑜今日还非要继续参加围猎的原因。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而是为了身边这帮一直王府护卫。
“若不是殿下和萧大人先前已经射伤黑熊,我们也不能如此这般轻易的猎杀那头黑熊,”一旁的贺兰放轻声说道。
谢灵瑜转头朝他睨了一眼,轻笑出声。
“好了,猎杀黑熊,我永宁王府诸多勇士乃是首功,所以大家切莫松懈。”
好在之后谢灵瑜也没再去想别的事情,毕竟围猎之中容不得丝毫马虎,自是应该全神贯注了。
待谢灵瑜率领一众护卫围猎,因为围猎本就是包围圈越来越小。
以至于待到了午后,在包围圈继续缩小之后,原本分散在围场四处的猎物开始被逐渐往中心地带赶,于是参与围猎的人也开始往中心包围圈。
以至于当谢灵瑜射杀一只兔子的时候,不想却也有一人从远处张弓搭箭。
当两支箭几乎是前后脚,射在了那
只灰色野兔身上。
因为昨日北纥二王子默古也是这般,横空杀出来的,因而当这一箭出现的时候,倒是周围的护卫瞬间护在谢灵瑜的马前,生怕对面出现的又是不速之客。
待对面策马之人渐渐靠近之后,谢灵瑜微眯着眼睛,望向对方。
“无意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裴靖安策马过来时,松开勒住缰绳的双手,做出行礼的举动。
谢灵瑜望着对方,神色漠然,片刻后她垂眸望向地上那只野兔。
裴靖安见状,立即朗声说道:“这只野兔乃是殿下先射杀的,自然应该归属于殿下。”
不管是他刻意讨好还是有意承让,谢灵瑜都没打算客气,她冲着地上灰色野兔微抬了抬下巴,便有一个亲卫立马上前,将野兔捡起来带了回来。
谢灵瑜确定了猎物的归属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我们走。”
显然她并不愿打理裴靖安。
至于裴靖安,他骑在马背上,瞧着谢灵瑜待自己的冷漠,竟是早已经习以为常般,只是当他看向谢灵瑜时,心头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就好像他和谢灵瑜本不该如此。
“四郎,”突然一声娇俏的呼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马蹄踏响声越发靠近。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谢灵瑜,自然也听出来这个声音的是何人了。
昭阳公主从远处便瞧见这道银白色的身影,先前出发的时候,她便早在人群中瞧见了,今日裴靖安穿着的乃是一袭银色猎装,他本就长相出众,如今瞧着当真是面如冠玉,出众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是以当昭阳公主远远瞧见这一道银白色身影时,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便纵马赶来。
“见过昭阳公主,”裴靖安瞧见来人竟是昭阳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恭敬请安。
偏偏昭阳公主瞧见他与自己这般生分,心底虽然瞧见他开心,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偏生她还未说话呢,就瞧见一旁的谢灵瑜。
先前昭阳公主光顾着看这一道银白身影,并未注意到旁边骑马的是谁,自然在瞧见谢灵瑜时,她竟有些失态追问道:“你们是一直在一起打猎的吗?”
谢灵瑜勒着缰绳,冷淡朝她看了一眼,压根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反倒是裴靖安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正要开口解释,就见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显然是昭阳公主的护卫紧随而来了。
只是当为首之人到了跟前时,急切关心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谢灵瑜朝着对方看去,倒是轻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昭阳公主的未来驸马卢显,那位传闻中的卢家七郎。
此人虽说才干和学问都是平平,长相倒是有几分俊秀,只是这几分俊秀到了裴靖安这等长安城内出了名的俊俏郎君旁边,便宛如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般,瞬间便被比较了下去。
“公主,您怎么样了?”卢显见昭阳公主未回话,又关切的问了一句。
只是若当真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如何表现,都是错的。
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尽数都错了。
昭阳公主望着眼前的卢显,又瞧着对面的裴靖安,这般云泥之别,如何让她能够忍受得了呢。
她从出身开始便是公主,即便幼时不算受宠,但也并未被亏待过。
以她这样的公主之尊,合该是这世间的郎君任由她挑选才是。
可是如今呢。
她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了,但是她不想要的,却偏偏硬要塞给她,更是赶都赶不走。
“你瞧着本宫像是有事的模样吗?”昭阳公主冷眼望着卢显。
卢显见公主眼底浮起怒气,自是当场请罪:“还请公主恕罪,微臣也只是担忧公主。”
可是他刚说完,昭阳公主便毫不客气说道:“本宫不是已经说过,你不要再跟着本宫了。”
此刻若不是裴靖安就在边上,昭阳公主还顾念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想让裴靖安留下一个她乃是跋扈不讲道理之人的印象,她恨不得立马将卢显赶走。
她这般毫不客气,卢显心中自也是十分尴尬。
他们两人如今虽然还未正式成婚,赐婚旨意也还未下达,但是圣人早已经定下了这桩婚事。
因而卢显才会这般鞍前马后的,跟在昭阳公主的身边,只盼着能够婚前与公主多多培养感情,待婚后方能做到夫妻琴瑟和鸣。
况且围场一起打猎之事,便是连信王殿下,都愿意促成他们。
所以卢显才会这般殷切的跟前跟后。
可谁成想,公主竟是这般厌恶与他。
一时间卢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况且此刻还有外人在呢。
谢灵瑜倒是把这些都尽收眼底了,她倒是挺同情这位卢七郎的,毕竟前世这位也是个早逝的命,要不然昭阳公主如何胆敢直接抢走裴靖安。
不过堂堂大周朝公主,二嫁不新鲜,但是嫁给自己堂妹的王夫,那可就新鲜过头了。
前世谢灵瑜若是说遗憾,未能在昭阳公主这般发疯的时候,听听长安城内是如何讨论这位公主的疯狂行径,倒确实也算是一桩遗憾。
而现如今,谢灵瑜热闹也看够了,自然便开口道:“诸位慢聊,本王这便去继续打猎了。”
卢七郎见状,赶紧说道:“方才倒是还未曾向殿下请安,还望殿下恕罪。”
“卢大人不必这般客气,请安更是不必了,”谢灵瑜轻笑了声。
她虽未言明,但是众人倒是都听出了她的意思,无非就是卢显如今虽然身份不够,但跟昭阳公主成亲之后,他便是大周驸马。
况且昭阳公主乃是谢灵瑜的堂姐,卢显按照名分上,未来便是谢灵瑜未来的堂姐夫。
这请安确实是可以免了的。
只是即便谢灵瑜说的如此隐晦,却依旧还是惹怒了昭阳公主。
她甚至忍不住朝着裴靖安瞧了过去,想要解释一番,可是众人面前,她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今昭阳公主诸多郁闷,尽数积攒在心头。
可是谢灵瑜却完全没有继续闲聊下去的打算,既是告辞的话说过,她便直接带着护卫离开了此处。
她一走,昭阳公主心头郁闷倒是散了不少,
随后她极其热切的望着裴靖安:“四郎,你怎会孤身一人呢?”
“回公主,方才为了追一只野兔,太过心急便不小心落了单,”裴靖安如实说道,口吻自是生疏而又恭谨。
昭阳公主一听,心头一动,急急说道:“既是如此,不如四郎你与我们一道围猎。”
“多谢公主,但是微臣还是不打扰您与卢大人了,”裴靖安客气推脱。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昭阳公主心头宛如被刀割般。
即便之前她还有诸多借口,可是如今裴靖安这一句话,却宛如打碎了她还残存着的一丝丝幻想。
当裴靖安也开口告辞时,昭阳公主未出声挽留。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她的眼前。
便宛如她那点可笑的,让人一眼便能看透的幻想,彻底的消失。
“公主,要不咱们也还是继续打猎吧,”一旁的卢显倒是十分安分,直到裴靖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这才小声开口提醒。
昭阳公主转头,安静望着卢显。
她这般过分的安静,反倒是比方才肆意开口训斥他,还让卢显不安。
直到卢显小声问:“公主,您这是瞧什么呢?”
他刚说完,昭阳公主却忽地露出了笑容,一时间卢显竟有些看呆了。
因为这是昭阳公主,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灿烂笑容。
“你都看出来了吧,”突然昭阳公主望着他问道。
卢显下意识反问:“看出来什么?”
但是当他问完之后,他神色便有些僵住,显然他这才意识到昭阳公主所问的是什么。
她应该在问,自己看出来,公主喜欢的乃是那位名满长安的裴靖安裴四郎。
说实话,卢显自知自己确实是不如那位裴四郎出众,样貌才情确实都不如,但是他也知道陛下只怕是不会将公主指婚给裴靖安的。
这点浅显的道理,只怕世人都能懂的。
只是他当然也不能说出口,他只是讪讪笑道:“公主,微臣日后定会好生努力的。”
可是他说的这句话,却并未得到昭阳公主的任何回应。
昭阳公主只是安静策马往前,而她脑海中始终环绕着一个念头。
你既是知道,为何不能自己消失呢。
挡在她面前的人,都应该消失才是啊。
第107章 第107章那些可怖的过往,我会……
第一百零七章
谢灵瑜带着护卫回营地时,夕阳西下,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漂亮的赤红色,所有马背上都放着丰盛的猎物。
她骑在逐羽的马背上,晃悠悠的朝着营地走去。
身后的护卫们,虽然并没有大声说笑,但是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笑意。
直到谢灵瑜骑马出了密林,想要回到营地时,却发现营地附近却是一队又一队的人马,行色匆匆。
只是这些人去往的乃是另外一个方向,因此谢灵瑜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些禁卫军匆匆而过的模样。
但是隐隐之间,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一想到这里,谢灵瑜原本悠然回营地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她轻轻夹紧马腹,策马准备赶回去,但是当逐羽的速度刚跑起来,不远处一个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身影正冲着她的方向急急而来。
谢灵瑜勒住缰绳之后,对面飞驰而来,转眼便到了她的眼前。
“辞安,你为何不待在帐内?”谢灵瑜在萧晏行靠近时,皱着眉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朝着他的肩头看了过去,因为昨日太医特意叮嘱过,萧晏行肩膀上被黑熊抓到的地方,深可见骨,是以这段时间别说骑马了,便是连一丁点重物都不要拿。
要不然这会影响他伤势的恢复。
她自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谁成想这会儿居然就看见他策马而来。
可是萧晏行在看见她的时候,脸上却是有种明显松了一口气。
谢灵瑜自是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晏行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也不会这般神色匆匆,着急忙慌的过来。
对面的萧晏行因为还骑在马上,两人之间有些距离,他只能点头。
谢灵瑜当即便要下马,但是此时先前禁卫军一直前往的那个方向,忽然又有了动静,谢灵瑜抬头看了过去。
就见一大队禁卫军浩浩荡荡而来,而待那队人越走越近时,谢灵瑜这才发现为首之人,竟是信王和昭阳公主,不过他们二人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般一同出现,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谢灵瑜将视线落在后面的时候,却发现中间有几个人似乎抬着什么。
“先前有人来禀告,围场上有人意外坠马。”
萧晏行压低声音,对谢灵瑜说道。
谢灵瑜瞬间瞪大双眸,但她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为何萧晏行会如此紧张。
想来是回来禀告之人并未说清楚,究竟是谁出了事情。
又或者是萧晏行如今身份并不高,因而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而已,所以他才会不顾自己的伤势,急匆匆找了出来。
他是想要亲眼确认,她是平安着的。
“放心,我如今不是好好在此呢,”谢灵瑜抬头看向萧晏行,眉眼见浮起浅浅的温柔,柔声安慰道。
但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说道:“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好,”萧晏行点头。
随后两人策马直奔着营地飞奔而去,身后的护卫们也紧急跟了上来,众人虽然什么都不知晓,但是也敏锐的察觉到应该是今日围猎又出事了。
待他们到了营地上时,信王和昭阳公主也正好回来了。
只是信王率先下马之后,便立马走向昭阳公主的马前面,伸手将她扶了下来。
待谢灵瑜赶到时候,便听到昭阳公主低低的啜泣之声,竟是在哭。
她正疑惑的看向昭阳公主,既是有人意外坠马,为何昭阳公主会这般模样?
不等她细想,便瞧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赶了过来,只听对方一路扑向身后的士兵,大喊道:“七郎,七郎。”
谢灵瑜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几个士兵抬着担架,此刻被放了下来。
而那人扑了上去之后,一把掀开了盖在了担架上的布,随后露出了下面一张早已经没了生气,甚至还有些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一张脸。
可是谢灵瑜还是一眼认出了已经破碎的脸。
是卢显卢七郎。
而此时扑在卢显身上悲痛欲绝的人,自然便是卢显的父亲卢大人。
“七郎,七郎你醒醒,醒醒,你这般为父如何与你阿娘交代啊,”老卢大人此刻趴在幼子身上,声音凄厉而悲楚。
原本信王正扶着昭阳公主,此刻见状,他缓缓走过去,低声道:“卢大人,还请节哀顺变啊。”
信王谢陵不说话还好,此时他刚一开口,卢大人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昭阳公主,悲痛问道:“公主殿下,还请您如实告诉我,七郎究竟是为何出事?”
此话一说,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那边昭阳公主低低的啜泣声,也在这一刻一下顿住了。
谢陵眼底闪过一丝恼火,却还是赖着性子,低声劝说道:“卢大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属是意外,七郎是因为马惊之后,不甚落马被踩踏,这才出了意外的。”
这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些都是意外。
自然是与任何人都无关的。
卢大人此刻却痛苦道:“我家七郎骑射虽不说百步穿杨,但也是自小便学的,为何会坠马而亡,为何会这般。”
“昭阳她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我寻到他们的时候,她还一直惊魂未定,不如待会我让护卫亲口告诉你,事情的原委,”谢陵低声说道。
谁知信王这话刚说完,原本站着的昭阳公主,竟摇摇欲坠,一下昏倒瘫软在了地上。
见状,信王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一把抱起昭阳公主,大吼喊道:“太医,快宣太医。”
顷刻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昏倒的昭阳公主吸引。
信王抱着昭阳公主,径直离开之后,身侧护卫有人赶紧去找太医,有人跟了上去,而留下来的人都是不相干的禁卫军,并非是跟随昭阳公主和卢显一起去打猎的亲卫。
一时间,老卢大人茫然四顾,竟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真相的人。
谢灵瑜站在一旁,眼睛始终望着地上的那副担架。
先前她还在密林之中,遇到这个年轻的郎君,她与卢显自是不相熟的,更是没有什么私交,先前也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可是这一刻,她却被一种巨大的情绪包裹着。
有一种叫做兔死狐悲的感觉,在她心头久久萦绕着,始终无法离去。
因为此刻躺在地上的卢显,俨然便是前世的谢灵瑜。
前世她是挡在昭阳公主和裴靖安中间的那个人,所以她必须死。
如今呢,圣人赐婚昭阳公主和卢显,昭阳公主并不愿嫁给这个人,所以卢显也落地一个莫名身死的下场。
虽然谢灵瑜此刻没有一丁点证据,证明卢显的死跟昭阳公主有关。
但是她却清楚,她心底的猜想就是对的。
要不然几个时辰之前还活的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便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呢,这当真只是一个意外吗?
“殿下,”一旁的萧晏行见谢灵瑜一直盯着担架上,卢七郎早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模样,脸上更是血肉模糊。
所以他还是轻唤了一声,想让谢灵瑜彻底回过神。
可是谢灵瑜却并未回头,她的眼睛只是那
般望着卢七郎的尸身,整个人宛如入定般,对于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没了感觉。
而此时圣人身边的内侍田则忠,也终于出现了。
他身后带着几个人,瞧着卢大人还趴伏在卢七郎的尸身上痛苦哀嚎,田则忠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卢大人,圣人听闻此事,心中已是悲痛,特派老奴前来宽慰您。”
虽然卢大人确实万分伤心,可是田则忠到底是身份不一样。
他抬头看向田则忠,倒是有了些许旁的反应。
“还有,圣人说此事发生的太过意外,倒不好让七郎的尸身这般留着,特恩准您带着七郎先行返回长安,”田则忠又低声说了一句。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卢大人的嘴唇颤抖了又颤抖。
最后在场众人只听他声音悲痛道:“老臣谢主隆恩。”
“卢大人,节哀顺变,”田则忠虽说是个阉人,并无后代子嗣,但是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向来都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这一向冷静稳重的朝臣,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如乡野村夫般悲愤大哭。
此时,对面又有一人缓缓而来。
而不知何时回过神的谢灵瑜,在看见这人的时候,眼睛竟如同活了过来,轻轻眨了眨,随后她缓缓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萧晏行见状,便要跟上她。
但是却听到谢灵瑜淡淡说道:“不必跟着我。”
就这样,萧晏行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朝着对面那个同样高挑挺拔的身姿缓缓走过去。
裴靖安没想到,自己围猎过来之后,看到的竟是这般凄楚的场面。
卢大人趴伏在自己幼子身上,悲痛欲绝的哀嚎着。
而他自己也是还处于震惊之中,毕竟几个时辰之前,他还瞧见了活生生的卢显,如今看见的却只是卢显的尸身。
可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他看见原本站在对面的谢灵瑜,居然朝着他走了过来。
这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这位殿下不知为何原因,竟一直以来都是避他如蛇蝎,不管哪一次见到他时,她都始终是冷淡而疏离的态度。
“殿下,”裴靖安看着谢灵瑜,主动开口道。
谢灵瑜望着他,声音很轻的喊了声:“裴暮朝。”
裴靖安一瞬间宛如雷击般,因为谢灵瑜喊的乃是他的表字,暮朝。
这是他的祖父亲自为他赐名的表字。
原来她竟也知道的。
暮朝。
这两个字,前世的谢灵瑜不知叫过了多少次,欢喜时唤过,娇嗔时唤过,伤心时唤过,难过时亦如此轻声唤过。
而如今这却是她第一次如此喊他。
裴靖安望着眼前的谢灵瑜,感觉到了她不一样,可是他却又说不出口。
“你可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
谢灵瑜冷眼望着他,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宛如带着诅咒般,直直扎入了裴靖安的心头。
甚至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裴靖安竟一下明白了谢灵瑜的意思,他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张开嘴想要解释,可是到了嘴边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靖安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相反他没少遇到小娘子的主动示好,那些爱慕的缠绵的眼神,他一眼便能瞧出来,只不过他从未回应过罢了。
因为他心中心心念念的小女郎,反而从未将他看在眼底。
她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昭阳公主待他的心思,裴靖安并非是不知,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甚至为了让公主死心,他从来都是避免与公主过多接触,好在后来圣人亲自为公主指婚,定下了昭阳公主与卢家七郎的婚事。
裴靖安忐忑的心思,这才缓缓放下了。
毕竟是圣人指婚,卢家七郎自也是不错的郎君,他本以为昭阳公主会慢慢放下对他的心意,毕竟年轻小娘子的爱慕,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在亲口告诉他,公主的爱慕从未消失。
而此刻田则忠此时已经转头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几个禁卫军将原本盖着的布,重新盖住了卢七郎的脸,便抬起了担架。
卢大人颤颤站在一旁,田则忠又赶紧让身边小太监上前扶住他。
“卢大人,你若是一直这般悲痛过度,七郎便是走的也不安心,”田则忠上前,轻声叮嘱着。
很快,卢大人便跟着卢七郎的担架,慢慢离开。
显然田则忠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准备将他们送回长安。
谁能想到,这么一场寻常的冬狩围猎,竟是叫他们父子天人永隔呢。
待卢大人离开之后,众人倒也敢立马离去,毕竟谢灵瑜还在场,并未走呢。
只是谢灵瑜从看到卢显尸身那一刻起,便一直是这般失了魂的模样。
萧晏行站在对面,望着她走向裴靖安,望着她跟裴靖安不知说了什么,望着他们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一时间,他竟是有种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
这世上谢灵瑜居然有可以跟裴靖安说,却而无法对他说的话。
但是在卢大人离开之后,谢灵瑜环顾四周,竟什么都未说,缓缓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了回去。
裴靖安看着她,正想要跟过去,可是对面的萧晏行却已经快步跟了上去。
而另外一边,信王抱着昭阳公主一路回到了她自己的帐篷内,很快太医便被宣了过来。
随后信王急切道:“太医,你快给公主看看。”
“是,王爷,”太医自是一点也不敢耽搁,赶紧上前给昭阳公主把脉。
咦?
太医这不把脉还不要紧,一把脉倒是满头误会。
毕竟方才他被催促而来的时候,听到情况乃是公主昏倒,乃是十万火急的情况。
可是当他替昭阳公主请脉的时候,却发现公主的脉搏强劲有力,并未什么明显的急症啊,而当太医悄悄打量着昭阳公主,却见公主紧紧
闭着的眼皮,竟有眼球滚动的明显痕迹。
显然昭阳公主并非真的昏迷。
“太医,卢七郎坠马一事,让昭阳受了不小的惊吓,她忽地昏倒,应该是受惊过度吧,”而此刻站在太医身后的信王缓缓说出这句话。
太医心底一咯噔,能在太医署混到如今的太医,哪一个不是人精呢。
毕竟他们日日夜夜要伺候的,都是这些贵人。
但凡一个不慎,只怕便是要人头落地的。
“回王爷,下官给公主把脉之后,发现公主确实是惊厥之症,确实是惊吓过度之后,才会这般突然昏倒,”太医收回自己把脉的手,起身之后,转头朝着信王如此说道。
谢陵忧心忡忡道:“既是如此,劳烦太医您尽快开药。”
太医哪儿说别的呀,他赶忙道:“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去开药,让公主安神压惊。”
自然开完药之后,太医便赶着去配药了。
好在每次冬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一应准备却是齐全的。
毕竟这么多贵人同时参加围猎,难免会有人受伤,所以太医院一早就备妥了所有会需要的药材。
待太医离开之后,公主身边的人都还留在帐篷内伺候着。
“你们都先出去吧,”突然谢陵开口吩咐道。
公主贴身的侍女相互对视了一眼,正在犹豫间,却听谢陵突然又道:“本王让你们出去,是没听到吗?”
虽然谢陵的声音并未拔高,甚至还是压低着嗓音。
只是他隐忍者的怒气,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昭阳公主身边的宫女们,经年伺候着公主,对这位信王殿下自然也是熟悉的很,毕竟信王乃是昭阳公主的同胞兄长。
平日里信王最是温和,便是待她们这些宫女们,都是和颜悦色。
这些宫女自是从未见过谢陵发火。
如今谢陵这般,宫女们哪还敢逗留,一个个赶紧离开了帐篷。
随后谢陵又朗声喊了一句,将此时正站在外面的贴身侍卫喊了进来,他冷声吩咐:“从现在开始,你守在帐篷外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一个人靠近帐篷。”
“是,王爷,”贴身侍卫立即应道。
随后待这人出去之后,偌大的帐篷内,只剩下信王和昭阳公主两个人。
信王缓缓坐在了方才太医把脉的那个位置上,他冷眼望着眼前正躺着的人,一言不发,时间仿佛在这个大帐内凝滞了。
可是他越是这样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的人反而动静越大。
原本还紧紧闭着的眼睛,此刻眼皮上不时浮现了眼睛转来转去的滚动痕迹。
“还不睁开眼睛吗?”终于谢陵望着眼前的人,淡声问道。
终于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是昭阳公主在睁开的瞬间,眼底有种小心翼翼的惧怕感。
因为她深知自己这个同胞哥哥,并非是眼前的看到的那般温和。
她印象之中记得六兄生气最可怕的一次,便是她年幼时,有个嬷嬷仗着自己有些资历,又瞧见他们生母早逝,在宫中没有倚靠,竟敢拿乔慢待与她。
那次六兄其实并未大吵大闹,他也是这般冷眼望着那个嬷嬷。
只是他眼底的怒意,足可以杀死那人。
而没过多久,那个嬷嬷便意外坠入宫中的深井里死了。
这样的意外在宫中并不算太过陌生,即便有人来查,也不过是随意查查便罢了。
没人会真的想去寻找真相。
“六兄,”一向有些傲气的昭阳公主,此时一开口,声音里便是止不住的发虚。
谢陵垂眸望着她,冷淡道:“你为何如此害怕?”
昭阳公主慢慢坐了起来,望着谢陵,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六兄,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死的,”昭阳公主轻轻张嘴解释道,此时她连声音都染上了身体所带来的颤抖。
谢陵微闭了闭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最后他耐着性子说道:“你尚未想好,便如此仓惶动手,你可知事情一旦暴露的话,即便你是公主,朝臣也一定会联名上书,要求父皇严惩你的。到时候你要如何?”
原来在与裴靖安在林中相逢之后,昭阳公主自是察觉到了裴靖安的疏离。
虽然一直以来,裴靖安都未曾对她表露过一星半点的示好,但是她总觉得今日裴靖安看向她的眼神都与往常不一样了。
她心目中一直以来残存着的幻想,彻底被打碎了。
而身侧跟着的却又是她一直想要甩开,却怎么也甩不开的卢显。
她本就是尊贵的公主,却偏偏要在最重要的终身大事之上,委屈了自己。
那些曾经压抑着的念头,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突然昭阳公主想起一次出宫参加宴会时,曾经有个小娘子哀叹过,说自己的一位堂兄因不慎摔断了腿,成了残废之后,竟惨遭了原本已经说亲的小娘子家退婚。
虽说退婚听起来是不好听,但是这家倒也是真心为了自己小娘子的未来着想。
于是昭阳公主心底的那个念头便越来越强烈。
若是卢显此刻摔断了腿,还成为了残废的话,还怎么做自己的驸马呢。
便是父皇再狠心,也不会将自己指婚给他了吧。
所以昭阳公主便故意让护卫落在后面,自己带着卢显两人去登高,而在高处的时候,她伸手将卢显推了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当自己找到卢显的时候,他竟还清醒着。
甚至卢显看到昭阳公主的第一句,竟是问道:“公主,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所以昭阳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拿起身边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当谢陵带着侍卫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心中也唯有震惊。
可是震惊之后,他也只能帮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善后。
幸好当初为了昭阳公主的安危,跟在她身边的护卫,都是信王府的亲卫,是以他让人去处理了卢显的尸身,让他看起来是因为坠马之后,被踩踏而死。
特别是为了掩盖昭阳公主砸在他头上的伤口,卢显的脸更是面无全非。
当昭阳公主再次看到他的尸身,看到他那张被毁的支离破碎的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谢陵这才派人回来报信,有人意外坠马。
如今她说并不是故意想要让他死,也不过是事后的借口罢了。
“我只是不想嫁给他罢了,”昭阳公主似是为了安慰自己般,她说:“我想假装失手将他推下去,这样他摔断了腿,父皇便是再狠心,也不会将我嫁给他了。”
昭阳说着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可谁知,谁知……”
她望着自己这双此时早已经干净的双手,喃喃摇头。
谁知卢显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她为何要害他。
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他活不下来了。
是他逼着自己动手的,是他自己太蠢了,为何要说出口呢。
昭阳公主此刻心底不住的给自己找借口,她乃是骄傲的公主,自是不屑后宫争斗,那些后宫女人斗来斗去之时,她便只要高高在上的瞧着便罢了。
是以她的这双手从来都是干净的,她从未害过人,更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亲自动手杀人。
“你若是不想嫁给他,你告诉阿兄,阿兄自有法子。”
谢陵眼底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气恼神色。
但是这句话却猛然戳中了昭阳,她有些怨恨的看向谢陵,几乎是怒喊道:“难道我没有告诉阿兄吗?可是你却一直让我忍耐着。可是每次他一靠近我,我便几欲作呕,我一想到将来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我便不甘心。”
“我是公主,我是天生的金枝玉叶,为何我不能嫁给我自己想要嫁给的人,为何我连自己的婚事都要受尽委屈。”
当昭阳公主将自己心底深处,全想说出口的话,都一股脑说完之后。
她一直惨白的脸色,忽地露出笑意,有种让人胆怯的渗人。
“阿兄你先前一直不帮我,我只好自己帮自己了。”
所以她亲自动手,让卢七郎彻底消失了。
如今父皇再也不会逼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了。
她是公主,她是金枝玉叶,她合该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谢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竟偏激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劝说她。
“昭阳,你可知便是没有卢七郎,也会有旁人,但那个人都不会裴靖安,”谢陵耐着性子说道。
他自然不想要看到昭阳,这般一步步偏激下去。
今日之事他可以为昭阳遮掩,一个卢七郎死了也便死了。
若是她还是无法嫁给裴靖安呢。
谢陵低声哄劝道:“况且那个裴靖安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罢了,本王瞧着并无太多出众之处。”
“难道阿兄你就不想跟裴家联姻吗?他的祖父乃是左仆射,若是有他相助,阿兄你在大位之争上面,定然会赢过安王。”
昭阳公主此时似乎也冷静下来,反而竭力劝说谢陵。
但是谢陵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口无遮拦,居然敢直接提到皇位之争。
“荒唐,朝堂之事岂是你能轻易插手的,你若是再这般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便是连我都保不住你,”谢陵直勾勾盯着昭阳公主。
昭阳抿嘴不说话。
但是谢陵知道她是并未听进去,于是他压低声音说道:“父皇临朝之后,确实未曾让公主与西域诸国和亲,但是你若是当真要这般肆意妄为,将祸越闯越大,到时候只怕父皇为了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不介意让你成为成为第一个和亲的公主。”
昭阳公主睁大眼睛。
“况且你以为那个北纥二王子默古,留在长安迟迟未离开,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昭阳公主心底这才彻底生出了几分畏惧。
若是谢陵说旁的,她倒是还会倔强到底。
可若是真的让她和亲,她倒不如现在便一头撞死。
原本她心头的那些念想,也在此刻渐渐冷静了下来。
见昭阳公主不再说话,谢陵也知道不能一味逼迫,他低声哄劝道:“你且耐心等着,阿兄跟你保证,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得偿所愿,我也定然让你得偿所愿。”
“到时候,不管是谁挡在你们之间,我也定会帮你除掉那个人。”
*
谢灵瑜一路宛如游魂般,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待走到自己的帐前,正好碰到正在门口的听荷,她几乎是盼了大半日,才把殿下盼了回来。
况且方才又有人说什么坠马,因为消息也不明确,萧大人还急的亲自去寻殿下。
如今看到谢灵瑜平安归来,身上更是没有一处受伤的地方,听荷欢快迎了上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这就给你烧热水。”
只是她说完,谢灵瑜却恍若未闻般,径直朝着自己的帐篷走了进去。
听荷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她看见身后跟随而来的萧晏行,赶紧上前轻声询问道:“萧大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可萧晏行却朝着她轻轻摇头,只是淡声吩咐道:“你先去给殿下准备热水吧。”
听荷也不敢多问,只是赶紧点头:“是,奴婢马上去准备。”
说着,她便去准备热水了。
而萧晏行站在大帐门口,却站了许久,才轻轻掀开帐门,慢慢走了进去。
此时谢灵瑜站在大帐的空地上,既未坐下也未说话,便只是那般安静站着。
“阿瑜,”萧晏行终于走上前去,他轻轻握着她的肩膀,半强迫地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他说:“你看着我。”
在听到这句话时,谢灵瑜早已经不知飘远到何处的心魂,竟是宛如有了锚点般,竟一点点被重新在拉了回来。
当她的眼睛一点点聚焦,看着眼前的男人。
终于她仿佛重新回到了这里。
“辞安,”谢灵瑜轻轻低唤出声。
这两个字宛如给了她莫大的力量般,让她原本空洞的内心,再次一点点被充盈了起来。
萧晏行见她总算不像先前那般,他这才极其轻声的劝哄道:“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
其实他看得出来,谢灵瑜之所以如此失神,便是因为卢七郎的意外。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她与卢七郎并无太多交集,为何会对卢七郎的死会有这么大的触动呢。
还有先前,她为何要去找裴靖安,并且与他说了什么呢。
虽然他从不知谢灵瑜与裴靖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谢灵瑜对于裴靖安之事也确实会发反应比旁人更大一些。
但是谢灵瑜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来看,她对裴靖安甚为厌恶。
所以她主动走向裴靖安,这本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萧晏行一向观察甚微,旁人之事他都算无遗策,更何况是谢灵瑜之事,她这点太过反常的举动,绝非寻常。
谢灵瑜自然也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反常。
只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说卢七郎的死不只是个意外那么简单吗?
可是她连一丁点证据都没有,所说的不过都是空口白牙。
“阿瑜,你是否是觉得卢七郎并非意外?”萧晏行柔声问道。
谢灵瑜猛地抬头望着他,乌黑而盈润的瞳仁里满是震惊:“你也是这般觉得?”
萧晏行摇头:“我并不知此事,但是我从你的表情里猜到的。”
随后,谢灵瑜苦笑一声。
显然她今日表现的确实太过失常,他这般聪明之人,又岂会猜不到呢。
“我虽无真凭实据,但是我相信卢七郎之死,与昭阳绝对脱不了干系,”谢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
而话匣子一旦打开,谢灵瑜似乎也不想关上。
“你肯定要问,我为何会这般说是吧,因为她压根不想嫁给卢七郎,她喜欢的乃是裴靖安,如今裴靖安尚且婚配,她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嫁给旁人呢。”
况且就算裴靖安有了婚配,昭阳不也还是使出一切手段,诬陷她,圈禁她,然后再抢走裴靖安。
昭阳压根不在乎悠悠之口,要不然她会那般肆无忌惮的嫁给自己堂妹的王夫。
“她还是真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只要谁挡在她和裴靖安之间,她便不会不顾一切让那个人消失。”
曾经的谢灵瑜是这般。
如今的卢七郎自然也逃不了。
谢灵瑜本以为今生她逃过了跟裴靖安的婚事,与昭阳之间便不会再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是此刻她才发现,命运之所以是命运,便是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该发生的事情似乎从来都会发生,只是或早或迟。
从前一模一样?
萧晏行极为敏锐,谢灵瑜一开口,他便察觉到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他轻声说过:“你的意思是,昭阳公主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听到萧晏行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却用这般温柔的声线细细地哄着她的时候,谢灵瑜连灵魂都在呐喊,她想要告诉他,是,她做过。
昭阳曾经就是这般对待她的,夺走她的一切,只因她是昭阳和裴靖安之间的那个阻碍。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一旦说出口,便是太过惊世骇俗。
连她自己都时常觉得,那些过往恍如黄粱一梦。
有时候她甚至会分不清,那真的是她的前世,还只是做了一场冗长而恐怖的怪梦。
况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萧晏行知道,她和裴靖安有过那样一段过去。
他们曾经是夫妻,从少年一路走来。
她和裴靖安之间的关系,曾经比现在她和萧晏行还要更加亲密无间。
这样的一段过去,是她难以启齿的耻辱,她会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因为这段过去,让她厌恶,让她恶心。
她更不会想要让萧晏行知道,即便她知道,若是当真告诉她,他也定然只会心疼自己,而不会对曾经有一丝的芥蒂。
她就是这般相信着他,并且毫不怀疑。
似乎查到谢灵瑜再次的沉默,萧晏行也并未再追问。
但是他又能感觉到,谢灵瑜心头似乎隐隐在惧怕着什么。
这一刻,他没有选择去追问,而是直接伸手将谢灵瑜揽在了怀中,他宽厚而温暖的手掌,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脖颈。
这般亲昵而温柔的姿势,给了她无尽的温暖。
“阿瑜,”他轻柔的唤着她的名字,清冷的声线里有着一种特别而又让人忍不住着迷的质感,宛如雪山之巅流淌而下的清泉,却又染上了几分春日暖流,明明旁人看起来是冷的,但是对于谢灵瑜而言,却是那样温暖。
“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我保证,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那些
可怖的过往,我会亲自为你驱散。
第108章 第108章因为我是属于殿下的,……
第一百零八章
一场原本应该扬大周国威的冬狩,竟接二连三出事,甚至如今连昭阳公主的准驸马都命丧围场。
原本众人还积极争这个头筹,如今倒也有些意兴阑珊。
是以第三日早上,当众人再次集结的时候,圣人直接宣布谢灵瑜所率领的永宁王府护卫队成为此次冬狩的头筹者。
毕竟第一日的时候,谢灵瑜不仅狩猎了狼群,贺兰放还带领众人猎杀了黑熊。
不管是从射杀的种类还是数量,谢灵瑜都是当之无愧的头筹。
“今次永宁王这个头筹,合该是当之无愧,”圣人自是十分赞赏,倒是忍不住当众夸赞了谢灵瑜。
谢灵瑜自也是要为自己王府护卫们请功:“圣人,此番微臣能猎得如此多猎物,少不得是靠府上这些英勇的护卫,若是说功劳,他们才是头功。先前惹事的那头黑熊,亦是王府参将贺兰放率众猎杀。”
“朕既是要赏你,自会赏你府上的这些护卫,如此瞧着各个倒确实是英勇不凡。”
原本王府诸多护卫就站在谢灵瑜的身后,听到殿下主动为他们,在圣人面前请功,自是各个心中无比激动。
毕竟历年来围猎的头筹都由主子拿的,哪有护卫跟着一块受赏的道理。
过去那些拿了头筹的人,自个在圣人面前邀功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让这些低微的侍卫来分摊了这份荣耀。
可在这一刻,谢灵瑜却丝毫没有为自己邀功,反而是处处提到了王府护卫。
一时间,众人心底既是激荡又是深受感动。
众人赶紧跪地齐声道:“谢陛下圣恩。”
随后圣人也嘉奖了其余旁人,毕竟除了谢灵瑜这个头筹,自也有旁人在此次冬狩围猎之中表现不错的人,所以圣人自是一一奖励了下去。
最后连安王和信王等皇室公亲都得了赏赐。
这一通赏赐下去,倒也稍微扫清了一些这几日意外所带来的低迷之情。
之后圣人便命令开始拔营回长安,整个营地瞬间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谢灵瑜自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萧晏行,他今日也早早起身,只是他并未跟谢灵瑜站在一处,毕竟他并不是永宁王府的人。
所以他自然是与鸿胪寺的人站在一处。
此时萧晏行正站在鸿胪寺卿曹务实的身侧,曹务实似乎是在交代他什么事情,谢灵瑜走近之后,主动开口道:“寺卿大人。”
“殿下,还未来得及恭喜您拔得头筹呢,”曹务实赶紧回道。
谢灵瑜含笑:“大人客气了。”
“辞安,你这次为了救本王,伤势还未养好,如今要回长安自也是不能骑马,不如你便乘坐本王的马车一道回去,”谢灵瑜望着萧晏行,温声说道。
萧晏行在围场内,在黑熊口下救下谢灵瑜之事,早已经传遍了大营。
况且他突然从鸿胪寺众人的营帐搬走,也是得了谢灵瑜的照顾,让他住在了单独的帐篷之内。
是以回长安时,乘坐马车之事,在旁人看来也颇为顺理成章。
这不萧晏行还没回话,曹务实自己倒是先开口说道:“辞安,你便不要推脱了,你还是养伤要紧。待回了长安,你也不必立即回鸿胪寺当值,还是先在家中好生歇息。”
“寺卿大人如此体恤下属,当真是我等的福分,”谢灵瑜温和说道。
她本就心疼萧晏行受伤,若是曹务实此番不主动提出来,她定然也要跟对方提出,让萧晏行在家中休养到他伤势好了之后。
没想到他们这位寺卿大人,倒确实是很务实。
曹务实听到谢灵瑜,登时诚惶诚恐道:“殿下,你说这样的话,当真是折煞我了。”
“虽说我在此处是永宁王,但到了鸿胪寺,您确实是我的上官,有如此宽厚体恤的上官,确实是我们的福气,”谢灵瑜这会儿自然不吝啬,对于曹务实的溢美之词。
不过众人都在忙着准备返回长安之事,他们自然也没有聊太久。
待返回长安时,谢灵瑜便与萧晏行一道坐着马车。
冬日里的夜幕来的总是更早些,等整个冬狩队伍回到长安时,夜幕早已经降临,各个坊市早没了白日里的热闹。
不过长安城内的守卫,早已经知晓圣人今日归来,早早准备妥当。
一众禁卫军以及随行王公大臣,乃是恭迎圣驾回到宫内,这才得以归家。
谢灵瑜与萧晏行两人回到王府时,原本谢灵瑜是想陪着萧晏行一道回他家中,毕竟他身上的伤势,还需要清丰好生照顾。
她便想着多交代清丰几句。
只是没想到到了府里,韩太妃竟早早派人等着。
“母妃要见我?”谢灵瑜坐在马车内,并未掀开车帘。
来人是韩太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极其恭敬回道:“回殿下,太妃知晓殿下今日回来,便早早派奴婢在此等候。”
“你先回去回禀太后,本王随后便到,”谢灵瑜随口打发了对方。
待婢女走后,谢灵瑜这才和萧晏行一道下了马车。
“我虽不能跟你一道回去,但是你也要好生用膳,还有你的伤药,我会让听荷交给清丰,让他好生伺候着,”谢灵瑜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晏行知她性子向来是不拘小节,如今这般絮絮叨叨,全然小女娘姿态,显然是因为过于在意他了。
这种在意,自是让他心中格外受用。
“好,我都记住了,殿下别担心我,”萧晏行乖乖点头。
他这般清冷高贵的长相,偏偏又露出乖顺的表情,有种矛盾又和谐的感觉,惹得谢灵瑜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只可惜周围还有旁人在,她到底也不能彻底放纵自己。
谢灵瑜只得低低许诺:“待母妃这边事了,我便去寻你。”
“好,我等殿下。”萧晏行轻抬眼眸望着她,在黑夜之中,他乌黑的眼底仿佛被洒上了细细的碎光。
谢灵瑜轻轻颔首,两人便这般相视而笑,这才转身离开。
*
自打谢灵瑜入了朝堂之后,给韩太妃请安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待她入内时,瞧着韩太妃一人坐在榻上,并无章含凝的身影。
自打那次谢灵瑜威胁过韩太妃之后,她倒甚少再把章含凝引到了她的眼前,应该是生怕让她更加厌恶章含凝。
以至于谢灵瑜有时候都会忘记,府上还有这个人。
如今瞧着韩太妃身边,也并无她,谢灵瑜心情自又是轻松了些。倒不是章含凝给她带来什么压力,只是不用看见自己厌烦之人,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见过母妃,”谢灵瑜上前行礼。
韩太妃瞧着她,倒是打量了好几眼,这才轻声说道:“好了,起身吧,你也奔波劳累了一整日了。”
随后谢灵瑜便坐了下来。
“这次冬狩围猎,你辛苦了,”待她坐下后,韩太妃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说道。
谢灵瑜摇头:“儿臣并不累。”
韩太妃随后又关切道:“你这一路上回来,应该还未来得及用膳吧,不如我先让人传了膳食,让你先吃些东西。”
谢灵瑜嘴角微掀,倒是不想再跟韩太妃这般拐弯抹角下去,直接问道:“母妃让人守在门口等着儿臣,想必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询问儿臣吧。”
韩太妃本倒是真的关心她,怕她没用晚膳饿着。
但显然她也感觉谢灵瑜对于她的冷淡,母女两人这般疏远冷淡,倒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韩太妃眉头正皱起,就瞧见对面的陈嬷嬷正对着她,拼命使眼色。
陈嬷嬷乃是她贴身伺候的嬷嬷,倒是一直劝说自己要与唯一的女儿处好关系。
可韩太妃一片拳拳之心,早已经给了章含凝,等轮到谢灵瑜的时候,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个卢家七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太妃开口问道。
谢灵瑜忍不住皱眉,问道:“母妃,为何关心卢七郎之事?”
“卢七郎乃是昭阳公主的未来夫婿,虽说婚事还会彻底定下,但圣人已经让礼部和宗正寺着手准备,结果一个冬狩,他竟身亡,可是围场出了什么大事儿?”韩太妃忍不住问道。
谢灵瑜没想到,韩太妃足不出户,竟还关心这样的事情。
她淡然道:“母妃放心吧,应该是意外。”
韩太妃怎么可能放心,自打昨日卢七郎的事情传回来之后,她便一夜未眠,生怕围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今日也不过是小憩片刻,便早早派人去府门口等着。
好在谢灵瑜全须全尾的好好回府了。
“冬狩到底还是危险,”韩太妃小声嘀咕着,正想要劝说谢灵瑜下次少参加这般危险的事情。
可是对面的谢灵瑜却突然神色古怪抬头。
韩太妃瞧见,倒是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反而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灵瑜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章含凝如今所议亲的那家,可是卢家?”
她这么说,韩太妃也微微愣住。
随后韩太妃也是颇为奇怪:“我以为你平日里公务繁忙,不曾关心过含凝,没想到你竟也知道。”
“原本是不知道的,这不是母妃您巴巴的将儿臣叫过来,打探卢家之事,”谢灵瑜原本闲坐的心情都没有。
难怪韩太妃会如此关心卢家之事,大概是怕卢七郎之死涉及什么阴谋,会牵累到整个卢家,说不准也会拖累章含凝的那位未来夫婿。
当然章含凝所议婚之人,大概必不可能是卢家嫡支之人。
毕竟四大姓之人的卢氏嫡出,身份之上可是够得着尚公主。
韩太妃原本心底并非如此想的,可是此刻被谢灵瑜这般冷淡堵了一句,竟忘记反驳。
而谢灵瑜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冲着韩太妃行礼:“母妃,儿臣奔波一日着实有些劳累,便先行告退。”
她既已如此说,韩太妃自然无法挽留。
待谢灵瑜走了之后,韩太妃愣愣坐在原地。
一旁的陈嬷嬷上前劝道:“太妃,您方才为何不跟殿下说清楚,您派人在门口候着殿下,是担忧殿下的安危。”
“你以为她会信吗?”韩太妃幽幽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与谢灵瑜之间的冰冻又何止是三尺呢。
陈嬷嬷柔声道:“您乃是殿下的生母,对殿下本就是一片慈爱之心,你若是说清楚了,殿下又岂会不理解呢。”
“算了,她想怎么想便由着她怎么想吧,”韩太妃似也心灰意冷般。
而此时离开的谢灵瑜,原本正打算回自己院中,可是想了想,还是抬脚走向了侧门之处,这里早已经变成了她和萧晏行的秘密通道。
……
“郎君,您别动,让我来拿,”屋内传来清丰大呼小叫的声音。
原本已经抬起手的萧晏行,朝着清丰瞥了一眼,淡然说道:“我只是受伤,并非是残废了。”
清丰登时认真说道;“郎君,先前你后背受伤也是在这一侧,如今肩膀又被抓伤,先前太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您一定好生休养。”
虽说清丰确实挺畏惧自家这位少主,但是他也觉得自己乃是一片忠心,这会儿少不得要良言苦口。
这句话他不敢说,但他觉得自家郎君自打遇到了这位永宁王殿下,好像一直在受伤。
不说他们第一次相遇之时,便是因为萧晏行被人刺杀。
那时候萧晏行因为不知是何人派来的杀手,便没有暴露身手,想要看看到最后时刻,会不会有幕后真凶出现。
可是没想到谢灵瑜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之后便是极乐楼一战,二皇子派出那么多杀手来对付他们,自家郎君本是身手无敌,横扫千军亦不在话下,可是最后为了救殿下,还是受伤了。
如今一个冬狩围猎,去的时候还是好好一个人。
回来之后,萧晏行居然又带了一身伤回来。
“虽说您为救殿下,乃是情有可原,但是您也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啊。”
清丰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聒噪。”
萧晏行冷眼扫了他一眼。
“我倒是觉得,清丰此话甚对。”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朗然的声音。
萧晏行抬头看过去时,就见门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冷风吹起她的衣摆,有种飘然欲仙的洒脱仙气。
“殿下,”清丰吓得赶紧叫了一声。
谢灵瑜缓缓走进来,朝着清丰看了眼后,竟有些无奈:“我竟有些愧对于你了,清丰,将你家郎君带出去,竟未能完好无缺的带回来,让他落得一身伤。”
清丰哪儿敢真的责怪她,赶紧冲着她行礼道:“殿下当真是折煞清丰了。”
谢灵瑜一来,清丰自然也不敢在房中逗留了。
待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萧晏行轻车熟路的伸出手,一把握住谢灵瑜的手腕,直接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的怀中。
“你方才为何要说愧对清丰?况且……”萧晏行说到这里时,刻意顿了下。
谢灵瑜见他竟是问的此事,不由一笑:“自是因为让你受伤一事。”
不过随后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轻笑问道:“况且什么?”
萧晏行见她主动问了,自是慢悠悠接着往下说道:“况且你即便要愧对,也不该是清丰。”
“那应该是谁?”谢灵瑜嘴角一点点翘起。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自然是你自己了。”萧晏行含笑说道。
谢灵瑜本以为她会从他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毕竟受伤之事,她最愧对的总该是他,是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入了险境。
此番反倒谢灵瑜有些不理解了,她轻蹙着鼻尖问道:“为何是我自己?”
“因为我是属于殿下的,也只属于殿下。”
萧晏行将她抱在怀中,声音轻而坚韧。
第109章 第109章好小子,跟我抢人是吧……
第一百零九章
大雪飘飞,整个长安城内一夜之间变得银装素裹,目光所及之处,皆被大雪所覆盖,白茫茫一片,天地都变得格外干净纯粹。
正因为外面下着大雪,坊市上的人都不如平日里那般多。
许多人应该正在家中赏雪观景。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车轴压在路面的积雪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而随后马车终于在一家酒楼前面停下。
待马车停稳之后,车夫赶紧在旁边摆好车凳。
随后一道挺拔而高挑的身影,掀开厚实的车帘从马车缓缓而下,待他下车之后,便转身看着车上。
果不其然,又一道身影出现了。
只是此人身披着纯白色狐皮披风,头上还带着风帽,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出来了。
站在车下的男子轻轻抬起手,而围着白狐披风的人,也悄然抬起头,搭在他的手腕。
而这双手白皙的竟不输她身上所传的狐裘,纤细又修长的手指,更是宛如用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来的。
此刻楼内的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楼上正好有空着的雅座。”
“带路,”高挑的男子淡声说道,他的声音好听确实是好听,只是这其中所透着的清冷,竟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凉上几分。
店小二在此处迎来送往,有些人的身份当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只怕眼前这两位便是白龙鱼服。
之后店小二也不多言,直接将两人带到了楼上最为精致的雅间,而那个穿着狐裘的女郎,在入了雅间之后,便摘下头上的风帽。
原本正要询问这两位客官,想要喝点什么的店小二,在看见对面容貌的瞬间,竟一下失去了声音般,竟只直勾勾望着眼前的少女。
身上还披着狐裘的少女,有着一张欺霜赛雪般的白皙脸颊,容色清绝,在她摘下风帽的瞬间便宛如明珠在黑夜之中乍然绽放出的光华,美的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所有人眼底都只剩下这张宛如月中仙子般的绝色容颜。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上一桌店里的招牌菜便可,好了,你先出去吧,”萧晏行看着店小二的失神,明知道对方只是摄于谢灵瑜绝色容颜,并非是真的要唐突,但他心底还是有几分不悦。
店小二闻言,赶紧点头:“是,客官。”
之后他便转身走出了店里。
谢灵瑜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的走向了门口,此时一楼的中庭内,并无在说书,显然是因为今日大雪,店内人太少的缘故。
“我们上回来此处时,楼下还
正在比试帖经呢,“谢灵瑜有些感慨道。
原来他们两人此处所在的,便是丰乐楼。
只不过这次他们重返故地,可不是为了怀旧。
“好了,殿下还是先进来歇着吧,外面冷,”萧晏行直接伸手,将人拉进了雅间内。
萧晏行直接将谢灵瑜的手掌,握在了手心中,她本就天生畏寒,此时虽然穿着这般暖和,但是手掌却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凉的吓人。
谢灵瑜的手掌被他温暖的手心包裹着,她舒服的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辞安,你的手心好暖,”谢灵瑜娇娇的说道。
萧晏行极喜欢她这般模样,乖巧之时没有一点锋利,这一刻她只是谢灵瑜,而非那个杀伐果断的永宁王。
“是殿下的手太凉了,”他低头看着她的手掌。
当真是柔弱无骨,握在手心里,有种柔软的细腻。
谢灵瑜轻笑:“那能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天生便这般畏寒。”
正在两人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侧耳倾听过去,嫣然是有人朝着他们这个雅间走了过来。
于是谢灵瑜便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在她收回之后,雅间门外便响起了声音。
萧晏行亲自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也同样沾着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而显眼,另一个却只到他的肩膀处,看起来格外清瘦。
“两位,请吧,”萧晏行将两人请了进来。
待这两人入内之后,纷纷朝着坐着的谢灵瑜行礼:“见过殿下。”
“好了,柳大人,此处并非官衙,无需这般行礼,”谢灵瑜淡然冲着其中一人说道。
而随后她笑着望向另外的那个高大之人:“怀恩王子,上次御花园比试,还未曾来得及谢过你的帮忙呢。”
怀恩朝身侧的萧晏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我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萧大人而已,他能赢并非是因为我的消息,而是因为他的身手。”
“况且殿下几次让默古吃亏,应当是我要谢谢殿下才是。”
怀恩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默古王子的恨意,毕竟当一个人满怀希望的期盼着家乡来人,而最后家乡所来之人,却又亲手打碎了他所有的希冀,他心底的恨自然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况且谢灵瑜身为皇室宗亲,早就看惯了天家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戏码。
北纥王室同室操戈的戏码,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谢灵瑜轻轻点头:“这倒也是。”
对于萧晏行,她可是向来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反倒是怀恩对于她这般爽快的认证,有点儿怔在原地。
柳郗此时也开口解释说道:“殿下,这次查案怀恩王子也帮忙甚多,毕竟您一直说要秘密调查,所以我未曾动用大理寺的人手。”
此事先前柳郗也已经传信给谢灵瑜知晓。
况且先前二皇子那件事,怀恩便已经被牵扯进来,如今他们再次借用怀恩,私底下调查羽林卫之事,倒也情有可原。
“好了,两位,也都别站着了,坐下来再说吧,”谢灵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柳郗和怀恩两人也并未再推辞,在对面坐了下来。
“殿下,下官有负您的所托,调查了羽林卫那两个人这么久,都未能找到他们身上的疑点,更是未能找到他们幕后之人,”柳郗一坐下,便开口说道。
原来谢灵瑜之所以在此处约见柳郗,乃是因为先前圣人所交代之事。
务必要查出,围场上那两个羽林卫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要知道羽林卫乃是隶属于北衙六卫,乃是皇家禁军,更是直属于圣人的禁卫军,如今羽林卫之中居然出了内贼,这无异于是扎在圣人心头的一根刺。
圣人是必须要将这根刺拔除的。
所以羽林卫必须要被肃清,这样圣人才能够安心。
圣人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谢灵瑜,自然是出于信任她,更是因为谢氏皇族宗亲之中,离皇位最为远的便是她这个女王爷。
她为亲王,本已是圣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强行册封的。
她的权势地位,都是仰赖着圣人。
这一点圣人明白,谢灵瑜自己也明白,所以圣人让她当这把肃清羽林卫的刀,最为合适。
此刻听到柳郗这般说,谢灵瑜没有丝毫意外,她淡然道:“哪有这般容易,便让我们查到的。”
见柳郗没有说话,谢灵瑜还轻笑着安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柳大人。”
“殿下此言有理,”柳郗微微颔首。
他自己本就是大理寺少卿,自然知道查案并不是容易之事,所以他也确实没有太过着急。
反倒是一旁的怀恩开口说道:“我让人私底下调查这两人,他们并无赌博等不良癖好,便是去平康坊的次数,也与旁人无异。而且两人出身都一般,近期也并无有大笔银钱进出的记录。”
有些事情,她和柳郗确实都不方便出面调查。
反倒是怀恩在长安里,一贯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因而有些事情,他去查手到擒来,而谢灵瑜和柳郗去查,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也是当初谢灵瑜并不反对柳郗,将此事透露给怀恩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怀恩心中,也必然有所求。
她并不怕怀恩没有要求,相反,他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求,反而让谢灵瑜不安心。
“看来从这两个人身上当真是查不出什么了,”谢灵瑜手指搭在身侧的茶桌上,纤细指尖轻轻敲击着。
她也并未气恼,想当初二皇子之事,她调查起来不也千难万难。
可是如今呢,齐王害人害己,终究还是被正法。
“殿下,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柳郗询问道。
谢灵瑜却转头朝着窗外瞧了一眼,此时雅间的窗户乃是关着的,只是透过厚实的窗纸只隐隐约约瞧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一切。
“快要过年了,”谢灵瑜轻声说了一句。
众人一时有些奇怪,毕竟她这句话实在是有些没头没尾,完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反而是一旁到现在都未说话的萧晏行,突然说道:“殿下是想要将此事拖下去,先麻痹对方,让对方觉得我们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要放弃了。”
谢灵瑜转头朝着萧晏行看去,轻眨了眨眼睛,狡黠笑道:“知我者,辞安也。”
这句话她说过许多遍,可是每一次听到时,萧晏行脸上都会绽放笑意。
他们明明并未相识多久,可是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所以我们现在要改变方法,柳大人你开始在明面上调查此事,而且要让旁人知道是你在调查此事,这样躲藏在羽林卫之内的人,必然会有所警惕。”
谢灵瑜淡然说道:“毕竟这两人在围场之事,整个羽林卫都知晓,若是圣人不查,反而会显得不正常。倒不如你与我分工,你在明面上调查,而我在暗地里。”
柳郗颔首:“微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待过一阵子,我便撤回自己的人手。”
“引蛇出洞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你们只需要配合我行动便好,”谢灵瑜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的道理。
藏在羽林卫内的这个内贼,要么就一辈子不要动弹,要不然她定有法子让对方露出马脚。
“是,下官到时定然全力配合殿下。”柳郗认真说道。
待商议完此事之后,谢灵瑜看向怀恩,淡然道:“怀恩,说说看你这般帮本王,所求为何?”
“殿下,我想回家。”
怀恩直勾勾望着谢灵瑜,直接说道。
一时间,整个雅间都安静了下来。
回家。
那个在草原之上,虽然远不如这样繁华而热闹的天下第一都城长安,却始终让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之时,永
远萦绕在心头的家。
从怀恩来到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刻不想着回去。
本以为这次父王派出使团来到长安,他定然有了回家的机会。
可是默古却一下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见谢灵瑜始终没有说话,怀恩急切说道:“殿下,若我回到北纥,我定然会竭尽全力劝说我的父王,交好大周。”
谢灵瑜听到这里,忽地一笑:“怀恩,这是希望我效法吕不韦吗?”
怀恩愣住,他并非是大周人,对于这些历史典故自是不熟悉。
况且他来了大周之后,虽然圣人特地给了他恩赐,让他入国子监学习,但是他却从未安生读过一日的书。
或许这也是他为了自保的手段之一。
毕竟一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质子,可远远比一个奋发图强安心读书的质子,来得让人安心呐。
谢灵瑜此时慢慢站了起来,笑着解释说道:“吕不韦本是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的一名商人,但是他结识在邯郸城中为质子的公子子楚,之后他便助子楚回到秦国,更是让子楚成为了秦国国君,也就是后世尊称秦庄襄王。”
“可是吕不韦之所以愿意这般相助子楚,乃是因为子楚登基之后,不仅拜他为秦国宰相,更是封他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待说完这些之后,谢灵瑜微眯着眼眸,淡然望着怀恩,轻声说道:“本王乃是大周永宁王,在大周早已经位极人臣,怀恩王子若非你先前曾几次助我,今日你连在此与我说这些的资格都没有。”
怀恩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个典故,这才明白谢灵瑜所说何意。
他渐渐涨红了脸颊,倒是有种无地自容的味道。
显然他也明白,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少,连利诱谢灵瑜的资格都没有。
“怀恩王子,你若是说回到北纥之后,劝说你的父王交好大周,这种话对我来说,毫无用处,”谢灵瑜直言不讳。
一旁的柳郗始终安静听着,虽是他带来怀恩来见殿下,但是有些事情他却一句话都不能求情。
怀恩抬头看着谢灵瑜,突然问道:“那么殿下想要的是什么?”
谢灵瑜看着他,但笑不语,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可是怀恩却迟迟未说话。
倒是最后谢灵瑜,开口点拨道:“若是此刻在我面前说话的,乃是质子怀恩,自然你毫无跟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格。”
“可是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乃是北纥未来的可汗,我自会高看。”
怀恩猛地握紧拳头,低声说道:“殿下,我只是想要回家。”
“可是你的家,并非世外桃源,”谢灵瑜此刻眼底带上了几分同情。
若是怀恩连这个都看不透,那么他所谓的回家,最后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他的梦乡,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般模样。
北纥王庭的争斗,从来都不会少,甚至他们北纥人没有礼教规矩,有的只是强者为王,那种赤裸裸的犹如野兽般的争斗,反而比大周皇室的争斗更为赤裸血腥。
怀恩抬头望着谢灵瑜:“可是殿下,就能确定我一定有资格成为北纥可汗吗?”
“自然是不能确定,但是我可以不吝效法一次吕不韦,在你身上下注,助你成为北纥可汗,”谢灵瑜直言不讳说道。
怀恩再次陷入了沉默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回家,从未想过北纥可汗之位。
可是如今谢灵瑜所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去正视那个问题。
他所心心念念的家乡,确实不是世外桃源,相反那里所充斥着争斗,从来不少于长安,他的兄弟们为了得到父王的可汗之位,相互给彼此使绊子,甚至不惜血腥厮杀。
“你不妨回去好好想想,毕竟你若是想回去,真正能决定此事的,只有圣人,若我真要帮你,也需要从长计议,”谢灵瑜也没有将话说的彻底。
毕竟即便她当真想要效法吕不韦,说到底还是要问过圣人。
只是她素来在圣人面前得脸,怀恩来求她,确实是希望最大。
怀恩知道谢灵瑜字字句句,所言皆真。
只是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谢灵瑜,轻声问道:“方才殿下也说了,您乃是大周永宁王,已是位极人臣,我手中并无殿下想要的任何东西,我也无法帮到殿下。”
谢灵瑜却不置可否:“怀恩王子手中确实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是怀恩可汗手中却有我想要的。”
怀恩:“殿下想要什么?”
谢灵瑜这次直勾勾望着他,眼神坚韧而明亮,她轻声说道:“倘若你真的能成为北纥可汗,本王要你保证,在你有生之年,北纥绝不越过大周边境半步。”
屋外雪落依旧,但少女温润的声音却那样坚定。
*
年关将至,坊市上早已经售卖各种年货,便是宫内也开始各种准备。
自打围场回来之后,昭阳公主便一直避居在自己殿中,从未踏出半步,先前还听说大病了一场,只是圣人派了太医前去医治,竟自己未曾前去探望。
谢灵瑜这日前去太后宫中,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太后心中存着事情,整个人显得意兴阑珊。
不过想来也是,太后本已是养尊处优的地位,但是齐王一案,再加上昭阳公主未婚夫婿出了事情,孙辈们接二连三的出事,确实让太后有些伤怀。
只是齐王一事牵涉谋反,太后自不会多说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辈,齐王虽排行为二,但是圣人长子去世的太早,齐王便早已经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如今这样一个自己看着的长孙,在关在大牢之中,生死难料。
越是这样阖家团圆的年关,越是会让太后伤怀。
所以谢灵瑜借着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机会,一直逗着太后开怀,虽说效果并不太明显,但是太后倒是颇为给她面子。
“有阿瑜来陪太后,太后连用膳都比平常香了几分,”一旁的高嬷嬷讨好的说道。
谢灵瑜冲着太后眨了眨眼睛,撒娇般说道:“皇祖母,这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哀家一瞧见阿瑜,便觉得这糕点都瞧着比寻常可口了几分,”太后竟是如此给面子,竟顺着高嬷嬷的话说了下去。
谢灵瑜趁机又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太后面前的碟中,笑道:“既是如此,皇祖母便再看在阿瑜的面子上,再吃上一块。”
“好,”太后轻笑,当真夹起面前的糕点尝了一口。
待用完膳之后,谢灵瑜便扶着太后在殿中散步消食,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太后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皇祖母这是怎么了?”谢灵瑜柔声问道。
太后望着不远处袅袅升起轻烟的香炉,淡声道:“无妨,只是想着倘若旁人也能如你这般,乖巧陪伴在哀家身侧该有多好。”
谢灵瑜知道太后,约莫是想到齐王或是昭阳公主。
“这般天寒地冻的,”太后又低低说了一声。
只是太后未曾说完,谢灵瑜自然也当没有听到。
虽说太后待齐王乃是一片爱护之心,但是谢灵瑜却对齐王没有一分好感,毕竟他逼死了那么多人,又害得长安许多百姓家破人亡,这样的人未能登基,才是长安百姓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至于昭阳公主,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自找的。
虽然卢七郎意外身亡一事,圣人未曾交给谢灵瑜调查,但是谢灵瑜知道,圣人不可能全然当此事是意外。
即便信王处置的再妥当,但是圣人心中只怕也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也不至于昭阳公主大病一场,圣人都全然不顾父女之情,连看都不去看她。
想必昭阳公主对于卢七郎动手,已是彻底惹恼了圣人。
毕竟这桩赐婚乃是圣意,她这般做便是公然违抗皇命。
如今圣人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其实已经是在维护这个女儿了。
况且卢家在长安之后,竟再未大吵大闹着要彻查此事,如果没有嘉明帝的授意,只怕单凭信王一个人,是压不住卢氏这样一个百年大族。
之后太后似有些倦了,想要午憩,谢灵瑜便告辞回府。
只是她出宫时,路过御花园时,就瞧见一堆宫女内侍宛如没头苍蝇似得,似乎都在找什么,其中一个小宫女更是险些撞到谢灵瑜。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恕罪,”谢灵瑜还未出声,小宫女自个倒是被吓了个半死,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求饶。
谢灵瑜并未责怪她,而是环视了周围一圈,淡声问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呢?”
小宫女此时被吓得瑟瑟发抖,半晌都不敢说话。
还是听荷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问你话呢,你们这是找什么?”
此时旁边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内侍,颤颤巍巍的上前,回话道:“回禀永宁王殿下,奴婢们正在寻找七皇子。”
“七皇子?”谢灵瑜惊讶,她环顾了一圈倒是确实没看见小七的人影。
她皱眉道:“难不成七皇子还在御花园丢了?”
这个内侍此时早已经腿肚发颤,他带着哭腔道:“奴才随七皇子到此处玩耍,可是一转眼便寻不到七皇子的人影,如今奴才等人已经找了一刻钟。”
谢灵瑜望着这个御花园,确实还挺大的,他们这么几个人,要想把御花园翻一遍,还真挺难的。
随后谢灵瑜突然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惊讶说道:“咦,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是不远处不过都是一些假山假石罢了,还有便是冬日里盛放着的梅花,其余哪还有一丁点旁的东西。
但是谢灵瑜却疑惑道:“你们都没瞧见那东西吗?”
“回殿下,奴才们并未瞧见。”
面前站着的这个内侍,老老实实的回道。
连站在谢灵瑜身边的听荷,都一脸疑惑的问道:“殿下,您瞧见什么了?”
“就是那个东西啊,奇怪,为何御花园会有这个呢,”谢灵瑜大声的自言自语道。
她越是这般说,旁边的宫女内侍们便越发好奇,众人交头接耳都在问对方,有没有瞧见永宁王殿下所说的那个东西。
“殿下,究竟是什么?”听荷再次问道。
其余宫女内侍并非是她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敢直接问她。
倒是听荷没有这样的顾虑,她盯着御花园瞧了半天,左看右看,就是没找到殿下口中所说的那个东西。
谢灵瑜轻笑:“就是那个,小小一团,很会躲很会藏的东西啊。”
她越是这么说,众人越发好奇。
就在此时,突然一团小小的身影旁边不远处的角落突然窜了出来,一下跑到谢灵瑜面前,仰头望着她,脸上万分好奇问道:“阿姐,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快与我说说。”
内侍宫女定睛一瞧,这突然窜了出来的小人儿,可不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七皇子。
众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的神色。
谢灵瑜低头看着眼前满脸好奇的小东西,她不由轻声一笑,随后她抬手在小家伙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笑着说道:“我说的便是你这个小小一团,很会躲很会藏的小东西呀。”
七皇子这才回过神,大喊道:“阿瑜姐姐,你竟骗我。”
谢灵瑜反而得意望着他,笑着说道:“可不就把你这么个小家伙骗出来了。”
本来七皇子还满心好奇,谢灵瑜所说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没想到她竟只是为了骗自己。
一时间他脸上充满了失望。
谢灵瑜见状,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阿姐也并非是有意要骗你的,只是你这般藏起来,惹得内侍和宫女一通乱找,若是叫圣人知道了,定然要责备你调皮的。”
谁知七皇子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露出是委屈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谢灵瑜低头看着他,温声哄劝道。
七皇子这才轻声说道:“阿姐,我就是想要让父皇责备我。”
谢灵瑜一怔,显然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
倒是七皇子自己小声解释:“我若是藏起来,旁人找不到的话,定然会禀告父皇,这样父皇才会派人来找我,待找到我的时候,我才会能见到父皇。”
所以即便冒着被圣人责备的风险,他也还是想要见到圣人。
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子,想要见自己的阿耶一面,也是这般千难万难。
只是谢灵瑜听到这里时,心绪竟一时难平,几欲落下泪来。
她慌忙站直了身体,偏头朝着另一边看了过去。
“阿姐,你怎么了?”七皇子瞧见她这般动作,满脸疑惑的问道。
谢灵瑜深吸了几口气,缓下了眼底的那股泪意,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竟轻易就被触碰到了心底的伤痕。
对于七皇子而言,他见不到自己的阿耶时,只要任性的藏起来,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对于谢灵瑜而言,不管她做什么,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的阿耶。
她的阿耶早已经不在了。
不管她任何也好,听话也好,阿耶都不会瞧见了。
“小七,你便这般想要见圣人吗?”谢灵瑜情绪缓和之后,这才低头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闻言,狠狠点头:“我想要见阿耶,想要告诉他,这段时间师傅们教了我什么书。”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低下头,声音几乎轻的让人听不到:“先前父皇还时常考问我的功课,可是这几个月我已经很少能见到父皇了。”
七皇子乃是圣人登基十几年才有了幼子,他本就与上面的几位皇子年纪相差甚远。
齐王家中的长子都与七皇子年纪相
仿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圣人对于这个幼子还是有几分偏爱的。
虽说崇文馆乃是太子读书的地方,但是圣人特地选了儒学大家亲自教导他。
自然没人觉得圣人会立七皇子为太子,只是都觉得着乃是圣人给幼子的一点偏爱罢了。
七皇子之前被圣人考问功课的时候,还有些畏惧,可是如今圣人突然不见他了,小家伙倒是又惦记起来了父皇。
“你这是想让圣人考问你功课?”谢灵瑜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她不由笑了起来。
毕竟这位七皇子调皮的事情,在宫里可是众多周知的。
谁知七皇子却低声说道:“先前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知晓父皇这段时日心绪不佳,我就是想让父皇知晓,我这些时日有好好听师傅们的话,认真读书。”
“我想让父皇开怀些。”小家伙似乎也知自己说的话颇为幼稚,这会儿说话的声音更是越来越低。
反倒是谢灵瑜听到他这般,不仅没有笑他,反而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
七皇子何曾被旁人这般对待过,当即捂着自己的脸颊,一脸想怒又不敢怒的看向谢灵瑜。
倒是谢灵瑜轻声哄劝道:“阿姐是觉得小七当真是懂事了,竟这般为圣人着想,若是圣人知晓你的心意,定然会开怀的。”
七皇子倒也是个好哄的,一下就被逗笑了。
“阿姐,我是不是耽误你出宫了,”这会儿七皇子才想起来问道。
谢灵瑜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些若有所思。
七皇子这会儿倒是一下懂事了,认真说道:“阿姐,我知道你如今政务肯定繁忙,我便不打搅你了,你赶紧去忙你的事情吧。”
谢灵瑜再次被他逗笑,瞧着他雪白粉嫩的小脸,再次忍不住搓揉了两下。
“你这会儿倒是懂事了。”
不得不说,谢氏皇族之人各个都是天生的好样貌,谢灵瑜这般绝色容貌不说,便是眼前的七皇子也是粉雕玉琢的精致可爱,他年纪尚幼,还未褪去稚气,脸颊上的肉软软嫩嫩,让人瞧着便忍不住想要动手捏一捏。
谢灵瑜方才便是没忍住,上手捏了好几下。
如今瞧见他又这般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谢灵瑜心底也不由一软,她问道:“你可当真是想念圣人?”
“自是如此,”七皇子点头。
谢灵瑜轻笑:“那好吧,我正要去两仪殿内,向圣人回禀一些事情,你与我一道过去。不过事先说好了,一路上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
“阿姐,”七皇子立即喜笑颜开,随即重重点头。
但是谢灵瑜又生怕圣人真的政务繁忙,无暇召见七皇子,便事先提前说道:“但是我也是去求见圣人,并无把握真的见到圣人,毕竟你也知道年关将近,圣人定是更加繁忙。”
七皇子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认真说道:“阿姐放心,便是见不着父皇,我也绝不失望。”
“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谢灵瑜故意逗他。
七皇子也宛如被踩了尾巴般,立即说道:“阿姐小瞧人,我才不会哭鼻子。”
两人这样一番话,自是被身侧的内侍宫女所听到,尤其是七皇子身侧的内侍。虽说永宁王殿下带七皇子去见圣人,乃是好事儿。
可倘若七皇子突然这般跑去求见圣人,惹恼了圣人,到时候圣人怪罪下来,也只会责罚他们这些奴才。
“七皇子,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说过,让你好生读书,不要随意打搅圣人,”一旁的内侍低声说道。
谢灵瑜闻言,冷眼看着内侍:“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你便说是本王领着七皇子去面圣的,到时候本王自会去请罪。”
她这般一说,内侍还哪敢阻拦半分。
于是原本还不开心到要躲起来的七皇子,转眼便跟在谢灵瑜身侧,跟着她一起朝着两仪殿走去。
一路上,七皇子倒是对谢灵瑜所在的鸿胪寺颇为感兴趣。
“阿姐,我听说你们鸿胪寺之中,都是能人异士,”七皇子兴奋说道。
谢灵瑜轻笑:“这些你都知晓。”
七皇子用力点头:“先前父皇的万寿节,北纥使团使出阴谋诡计想要赢了我们大周力士,多亏了阿姐你们鸿胪寺的那位寺丞萧大人。”
谢灵瑜没想到他倒是对萧晏行印象深刻,她嘴角一扬,轻笑着说道:“你觉得萧大人如何?”
“自是处处都好,我听闻他还是一位状元郎,没想到连身手都这般好,”说到此处时,七皇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对谢灵瑜说道:“而且我觉得这位萧大人长得也实在是好得很。”
谢灵瑜猛地转头看向七皇子,险些把七皇子吓了一跳。
小家伙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支支吾吾道:“阿姐,我说错了吗?”
谢灵瑜又没忍住自己的手,直接上手捏着他的脸颊:“好小子,你眼光倒是好得很。”
“原来阿姐也是如此想的,”七皇子狡黠笑了起来。
谢灵瑜压根也打算掩饰对于萧晏行的称赞,她直接说道:“不仅我如此想,长安城内许多人都是如此想。”
“况且萧大人可不止是学问好,身手好,他还会外藩语言,更是知晓很多异族趣闻,当真是知古通今的一个人。”
两人边走边聊,竟很快便到了两仪殿外面。
待谢灵瑜秉明来意时,小内侍立马入内通传,没一会儿,圣人身边的贴身宦官田则忠便主动迎了出来。
若是旁人来了,田则忠还不至这般讨好,但是谢灵瑜每次来两仪殿,他必是要次次迎奉。
待他出来瞧见携手站立的两人,不仅有些惊讶,但他还是迅速行礼道:“给两位殿下请安,圣人正在殿内处理政务,还请两位殿下稍候片刻。”
谢灵瑜颔首:“有劳田公公。”
田则忠哪儿敢在他们二人面前拿乔,他赶紧又说道:“外面风大,两位殿下不如先到殿内候着,省得在外面一直吹着冷风。”
谢灵瑜考虑七皇子年纪小,便没有拒绝。
待等了一刻钟后,便有人来通传,圣人召见两位殿下。
七皇子瞬间挺直了腰背,显然是许久未见圣人,心中到底是有些紧张,谢灵瑜冲着他轻笑了下,示意他别这般紧张,毕竟圣人到底也是七皇子的父皇。
随后两人入了内殿,觐见嘉明帝。
嘉明帝瞧见他们一道过来,其实心底倒是跟田则忠一般奇怪,只是他轻笑着问道:“怎么今日你们两人凑到一处了?”
“回皇伯爷,今日阿瑜入宫向太后请安,待离开路过御花园时,正巧遇见了七弟,与他聊了几句,才知他心念圣人。于是阿瑜便自作主张的将七弟一同带来两仪殿,还望皇伯爷宽恕阿瑜的自作主张。”
见谢灵瑜如此说道,一旁的七皇子也立马乖巧说道:“父皇,是儿臣许久未见父皇想念的紧,央求着阿姐带我来求见父皇的。”
圣人听到他这般说,眼底竟是微微闪烁。
他望着七皇子,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你想念父皇了?”
“是啊,先前父皇时常考问儿臣功课,可是儿臣却不知珍惜,如今儿臣又新学了几本书,还等着父皇考问呢,”七皇子说着说着,头便低了下来。
圣人这段时日,自是因为齐王之事,心力交瘁。
况且这段时间又添上了昭阳公主之事,对于他的这些皇子公主们,嘉明帝本已是失望至极,不说七皇子,便是安王和信王等成年皇子,这段时间他都未曾再私底下召见。
如今听到幼子如此天真的话,即便再铁石心肠,此刻圣人心头也是百感交集。
嘉明帝抬手道:“润儿,到父皇身边来。”
七皇子名唤谢润。
谢润慢慢走到嘉明帝身边,随后嘉明帝轻声询问他这段时间,又读了哪几本书,七皇子自是一一作答。
随后嘉明帝当真考问了一番,没想到七皇子当真是对答如流。
一时间,嘉明帝这段时间心底的阴霾,竟也被如此懂事听话幼子的行为所驱散。
“你今日表现甚好,跟父皇说说,想要些什么?”嘉明帝将他拉到身侧,温和问道。
谢润当真偏头认真思考,半晌他突然问道:“父皇,我可以要一个新的师傅吗?”
“新的师傅?”嘉明帝有些惊讶,随后他有些严肃道:“可是现如今的师傅教导的不够好?”
七皇子赶紧摆手:“自然不是,父皇为儿臣选的师傅们,自是天下最好的。”
嘉明帝闻言,这才神色略松。
七皇子轻声说道:“只是几位师傅乃是当世大儒,教导儿臣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今日儿臣突然得知一人,不仅文武双全,博闻强识,便是连异域之事都通晓几分。”
此时正安静坐在一旁饮茶的谢灵瑜,突然眉心跳了跳。
倒是嘉明帝颇感兴趣的问道:“哦,吾儿口中的这等奇才,乃是何人?”
“鸿胪寺丞,萧晏行大人。“七皇子语气欢快说道。
要不是谢灵瑜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只怕嘴里喝着的茶,当真要喷出来了。
好小子,跟我抢人是吧。
第110章 第110章少主究竟是不想,还是……
第一百一十章
显然七皇子的话,不仅出乎谢灵瑜的意料,同样也出乎嘉明帝的所料,他本以为七皇子即便不选个当世大儒,也会选个德高望重之人。
倒不是说萧晏行没有真才实学,他既能如此年轻便登临状元之位,便是因为才华过于出众,嘉明帝这才力排众议。
要不然一般状元之才的人选,都是有些年岁的,这样才能服众。
谢灵瑜见嘉明帝迟迟未说话,突然心底也生出了几分担忧。
虽说七皇子年岁尚幼,并未涉及大位之争,但是他突然提出让萧晏行当自己的师傅,难免会让嘉明帝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而偏偏是今日自己带七皇子,前来两仪殿,圣人岂不是便是要怀疑她。
谢灵瑜这下倒是真有些头疼了。
不过就在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此事时,嘉明帝倒是先开口问了:“你为何想要萧爱卿当你的师傅?”
“父皇,先前您万寿宴上,萧大人以一己之力挫败了北纥使团的阴谋,儿臣便被他的智谋和功夫深深折服,况且方才儿臣与阿姐交谈,发现阿姐身在鸿胪寺,通晓藩国异事。儿臣自出生后便在深宫之中,却也对天下向往,想要多听听我大周是如何教化四夷。”
七皇子谢润虽然年纪小,但是说起话来,却有种头头是道的稳重。
嘉明帝听到他这个理由,原本有些严肃的神色倒是露出了些许满意,他点了点头赞道:“你能如此想,当真是长大了,虽居深宫,却想要通晓天下事,不被一叶蔽目。”
七皇子脸上瞬间露出粲然笑意,到底还是小孩子,被圣人夸赞了几句,脸上神色便藏不住了。
不过他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圣人反倒更加放心。
自打齐王谋反事发之后,圣人对于自己成年的皇子早已经戒备十足。
就连七皇子这段时间,未能见到圣人,说起来也是被自己的几位兄长牵累的。
“不过朕瞧你,多半是为了新奇,让萧爱卿给你讲那些外藩逸闻趣事吧,”嘉明帝此刻看着七皇子,倒是有点儿戳破他小心思的意思。
谢润眨了眨眼睛,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儿臣心底的这点小心思,果然逃不过父皇。”
嘉明帝此刻靠在椅背,淡笑出声。
谢润见他心情如此之好,赶紧问道:“父皇,您可是同意了儿臣的请求。”
“吾儿既如此好学,朕岂能忍心拒绝,”嘉明帝睨了他一眼,淡笑点头。
谢润再次行一大礼:“儿臣多谢父皇。”
待嘉明帝又关切了谢润一番,便让他先行回自己宫中,倒是将谢灵瑜留了下来。
只是谢灵瑜这时,才有空澄清道:“圣人,先前微臣确实是跟七皇子聊了些关于鸿胪寺之事,却没想到七皇子竟对外藩之事,如此感兴趣。”
谢灵瑜倒也不是想要推脱,但是她确实从未鼓动过七皇子。
只不过是在他对鸿胪寺的事情感兴趣时,多聊了几句而已。
谁能想到,他竟如此突发奇想,让萧晏行入宫给他当师傅啊。
“按理来说状元本就该入翰林院,担任经筵讲官,为皇子们讲解经义,”嘉明帝朝着谢灵瑜看了眼,淡然表示道:“萧晏行既是有才学,为皇子讲课并无不妥。”
圣人此话虽说并未直接安慰谢灵瑜,让她别多想,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萧晏行既有才学,那给七皇子授课也并非是不可之事。
谢灵瑜心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如今圣人心中对于争位之事,其实十分介怀。
她如今全然都是靠着圣宠才能走到现在,若是让圣人对自己心生芥蒂,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圣人,还有一事,微臣想要禀告,”谢灵瑜见圣人并未疑心自己,便干脆禀告另外一件事,也正好借机转移圣人的注意。
果然嘉明帝看向她,颔首道:“何事?”
谢灵瑜立即便将羽林卫一事说了出来:“大理寺少卿柳大人,私底下查过围场出事的那两个亲卫周围之人,但并未不妥。而且如今他们既已身死,那么幕后之人定然也将跟这两人的联系处理的差不多。”
嘉明帝听到这里,淡然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线索已断,便再也查不下去了。”
“若是还一味只调查这两人,微臣以为确实没有太大用处,”谢灵瑜如实说道。
但是嘉明帝瞧着她一副笃定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好奇:“但朕瞧阿瑜你这般,倒是有几分把握,可是已想到旁的法子。”
“回陛下,确实如此,”谢灵瑜不敢隐瞒。
她郑重说道:“虽说这两人已经被黑熊所杀,但是我想羽林卫之中藏着的人却还在,所以微臣已请柳大人加大调查力度,让所有人都知道大理寺正在调查此事。”
此时嘉明帝朝她睨了眼,虽未说话,但是谢灵瑜却顷刻间明白了圣人眼底含义。
“此举确实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迫使藏在羽林卫的内贼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马上便是年节,到时候大理寺的调查也会慢慢停止,待所有人都以为大理寺放弃调查此案时,正是微臣下鱼饵之时。”
嘉明帝这时才慢悠悠开口:“你这是打算玩一手欲擒故纵。”
谢灵瑜自是拍马屁道:“陛下圣明。”
“既是如此,你便去做吧,朕既是将此案交给你,便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嘉明帝原本淡然的双眸,突然微微眯了起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后,一字一句道:“朕要的是结果。”
羽林卫乃是圣人亲卫,如今已经有人将手伸进了羽林卫,这对圣人来说,无疑是如鲠在喉。
“是,微臣必不负圣人所望,”谢灵瑜见圣人对此并无反对,自是大喜过望。
不过待说完这句话之后,谢灵瑜轻轻抬头,唤了声:“皇伯爷。”
嘉明帝见状,嘴角微一抽,似有些忍无可忍般:“说吧,又有何事求我。”
“我知左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乃是您的心腹,一直以来对您都是忠心耿耿,因此此番彻查羽林卫内贼,还需要大将军的帮助,”谢灵瑜小心翼翼说道。
“朕不是给了你信物,见此物如见朕。”
嘉明帝淡然说道。
谢灵瑜本就是为了得圣人一句话,毕竟对于大将军来说,羽林卫乃是他的底盘,不管是大理寺还是谢灵瑜要把手伸进羽林卫,都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如今谢灵瑜得了圣人的口谕,自然是不担心对方不配合了。
待谢灵瑜出宫之后,在院中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之后,便立马前去寻找萧晏行。只是刚进了院中,正要去正房找萧晏行,便瞧见不远处院门打开了,就见清丰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殿下,”清丰瞧见谢灵瑜立马请安。
谢灵瑜瞧着他手中东西,便转头对身边的听荷说道:“去帮帮清丰。”
听荷和清丰早已经熟悉了,此刻立马上前,直接便要伸手去接清丰手里的东西:“来,我帮你拿点。”
清丰赶紧说道:“没事,我自己拿得动,便不耐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听荷见他这般说,瞬间被逗笑了。
而此时她已经伸手去接了清丰手里的东西,但是清丰往后避开,两人你来我往间,突然清风手中拎的东西摔落在地,而原本包裹的完好的东西,也从里面滚了出来。
谢灵瑜看了过去,发现竟有几块糕点滚落了出来。
“这是丰乐楼的糕点?”谢灵瑜瞧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
倒也不怪她眼尖,实在是她前几日刚去过丰乐楼,正好点了这道点心,当时店小二还跟她吹嘘,这道点心整个长安只丰乐楼独一家才有的。
此时点心盒子已经倾倒在地,盖子似露未露,从清丰的视线里,竟隐隐能瞧见盒盖下面的一角书页。
“都怪小的粗手笨脚,本还想让殿下尝尝,”清丰竟直接跪在地上,拾捡起点心。
谢灵瑜有些惊讶,淡笑安慰道:“不过是几块点心罢了,再去买便是了,你何至于这般跪在地上。”
听荷见状,不等谢灵瑜吩咐,主动弯腰帮他去捡。
她见盒子上的盖子半掩着,清丰竟是捡起糕点,直接往盒子里塞,她不由道:“你这般弄,盒子里面那些未掉在地上的糕点,岂不是也不能吃了。”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掀开盒盖,还无奈摇头道:“平时瞧着你挺麻利的,怎么今日这般马虎。”
“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好了,”谁知清丰一把掐住听荷的手腕。
大约是他用了力气,听荷被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哎哎,松手,”听荷见自己都这般了,他竟还没松手,忍不住脱口说道。
清丰这才猛地松开手。
听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这才发现手腕上,郝然有几个手指印。
她不由惊讶道:“我说你怎的这般大手劲呢。”
“对不起,都是我唐突了,”清丰一个劲道歉。
听荷无奈摇头:“算了,还是先收拾东西吧。”
眼看着她又要伸手去掀开盒盖,清丰心底焦急万分。
他正要第二次出手阻止,却不想此时正房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清冷声音:“阿瑜。”
“你怎么出来了,”谢灵瑜原本正瞧着旁边两人抢着收拾糕点,谁知就听到萧晏行的声音,转头时便瞧见他一身单薄的站在门口。
谢灵瑜边说边走了过去。
萧晏行在看见她时,眼底笑意瞬间淹没了,因为瞳色过于浓墨而显得冷漠的眼眸,连屋子外面的冰冷都被他的笑意融化了几分。
这样缱绻而温柔的眼神,自然也让谢灵瑜心软了几分。
若不是此刻有旁人在身侧,只怕她便已经抱住了萧晏行。
谢灵瑜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你怎么也不穿的厚实些再出来。”
萧晏行抿了下唇,淡声解释说:“听到你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出来了。”
这句话显然是取悦了谢灵瑜。
但是她还是迅速拉着萧晏行的衣袖,将人往屋子里拽:“那也不行,你我日日相见,不差这一时半刻,你的身体还尚未彻底大好呢。”
此时,萧晏行冲着不远处的清丰看了一眼,说道:“清丰,去准备些旁的茶点。”
“是,郎君,”清丰迅速将地上的几块点心扔进盒子里,拿起自己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便匆匆朝着小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待两人进了房中之后,地龙正烧着,整个屋子里都热乎乎的。
谢灵瑜这才微微安心下来。
“刚从宫里回来?”萧晏行将她拉着坐下后,轻声问道。
谢灵瑜点头:“是啊,刚从宫里回来,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说了,你可不许太惊讶。”
她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萧晏行轻轻含笑:“洗耳恭听。”
“圣人即将会任命你为七皇子的侍读讲师,”随后谢灵瑜便将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谢灵瑜说完后,有些歉意道:“我实在没想到,七皇子会突然跟圣人提出这般的要求。”
“这是好事,你何须愧疚,”萧晏行瞧出了她眼底的歉意。
谢灵瑜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我是怕你不喜出入宫廷。”
毕竟皇宫带给萧晏行的并非都是好的记忆。
“七皇子乃是圣人亲子,能给七皇子讲课乃是许多当世大儒才有资格,如今七皇子指定我为侍讲,无非是因为他对于异域外藩好奇而已。”
萧晏行浓密眼睫微垂着,但随后他突然抬起直勾勾朝着谢灵瑜看来。
“圣人可有说过,要将我调离鸿胪寺?”他似乎屏住了呼吸般,紧紧盯着谢灵瑜。
谢灵瑜这下也有些傻眼,这个问题她也未曾想过。
她摇头:“这个圣人倒是未曾说过。”
“即便要给七皇子侍讲,我也还是想留在鸿胪寺,”萧晏行乌黑眼瞳此时变得格外柔和,宛如轻羽般落在谢灵瑜身上。
“还是留在殿下的身边。”
*
待谢灵瑜离去时,外面早已经漆黑,而萧晏行也坐在自己日常所住的书桌旁,似是在聚集回神的看着手中的一卷书。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清丰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
他垂眸弯腰,手中捧着一本书。
“少主,这是这一年来三千卫在各地的账簿,”清丰低声说道。
萧晏行却仿若未闻,只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清丰双手将书朝前方举着,整个人头深深低着,但是萧晏行不说话,他丝毫不敢动,只这般举着手中账册。
待房中烛火摇曳,油灯之中的灯油被一点点耗尽。
“你与折剑自幼便开始习武,数九寒冬一日不曾松懈,当初舞剑是何等凌厉,如今竟连一个小小的食盒都拎不动了?”萧晏行瞧着他举着账册的双手,即便如此看了一刻钟,也丝毫没有颤抖。
他眸底的冷色,却没有一丝消散:“从何时开始,你竟敢大意至此?”
萧晏行说的便是清丰今日失手将糕点盒子摔在地上的事情,若是寻常糕点盒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乃是他从丰乐楼拿回来的糕点盒子。
这盒子里装着的乃是折剑送过来的三千卫各地账册。
“你可知一旦我们的身份暴露,所面临的是什么?”萧晏行看向清丰,冷漠说道。
清丰扑通一下,便跪在地上。
“请少主责罚。”
“凡三千卫余孽,杀无赦。”
萧晏行垂眸望着清丰,声音冰冷。
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曾经何等厉害的三千卫被大肆屠戮清新,凡是三千卫属众暴露着,不问缘由,皆可当场斩杀。
正是因为嘉明帝这般大肆清洗三千卫,这个曾经为嘉明帝登基,立下不世之功的情报组织才会被彻底隐秘。
所余三千卫残众,早已经秘密潜藏了起来,从不会以三千卫身份示人。
不过三千卫如今虽在暗中行事,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在大周各地早已经遍布各种产业,更是拥有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
甚至三千卫的生意早已经遍布西域各国。
毕竟在西域各国,没人在乎他们是不是三千卫。
虽然上一次那般大肆清洗三千卫,早已经是在十几年前,但是这道圣旨却从未撤回,即便是如此,但凡
有三千卫者被抓住,必是面临斩杀的局面。
因而萧晏行虽是如今的三千卫少主,但是除了折剑之外,从未有人见过他真容。
谁也没想到,被朝廷秘密追杀的三千卫少主,居然敢深入虎穴,入朝为官。
“想当初少主打算入长安时,便是要拉拢皇子,辅佐其登基,从而为我们的父兄昭雪,可是如今齐王已倒,安王和信王之间,少主究竟打算如何抉择?”
清丰竟突然出口问道。
萧晏行望着他,淡声说:“这话是你想问的,还是折剑想问的?”
“自从檀娘身死之后,折剑蒙少主看重,已成为新一任的风月使,执掌长安以及全国各地产业,他从不质问少主,”清丰立即回道。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想问的?”萧晏行声音比方才更淡了。
只是这声线之中,却透着莫名的危险。
他素来在清丰和折剑面前,便是积威甚重。
“属下也不敢质疑少主,只是那些含冤的冤魂等待太久了,”折剑突然轻声说道。
这时,萧晏行突然意识到今日清丰如此反常的原因。
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
以清丰的年纪,三千卫成立之时,他也不过刚出生而已。
是以他并非最初的三千卫属众,他的父亲才是。
只是清丰的父亲便死在了当年的那场清洗之中,甚至到死时,他们身上所背负着的罪名都是叛臣逆党。
说他们是含冤枉死,也并无不妥。
这些年来,不仅萧晏行在背负着三千卫前行,便是清丰也同样如此。
他们一日都不敢松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返长安,让曾经被掩盖的罪孽,彻底大白于天下。
清丰此刻却突然抬头看向萧晏行,低声问道:“少主,是连殿下都无法信任吗?”
谢灵瑜与萧晏行之间种种,清丰自是看在眼中。
萧晏行凝眸望着他,清丰再次低下头,他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强撑着问道:“少主,您几次三番救了殿下的性命,殿下与您更是早已经生死相许,若是您能拉拢……”
“住口。”萧晏行呵斥道。
萧晏行冷然望着清丰:“你若是胆敢再说出这样的话,我定不会轻饶。”
清丰垂眸,知道萧晏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如此说,便是定然能如此做。
即便知道清丰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自己,但他还是无法纵容他。
“殿下一身荣辱,皆系于嘉明帝之身,我不会将她拉入局,利用她,更不会让她夹在我与皇帝之间为难,”萧晏行声音冷硬而坚定。
他毫不介意自己深入虎穴,更是不怕以身作饵。
但是他绝不会去利用谢灵瑜。
萧晏行比谁都看得清楚,谢灵瑜如今一身荣宠,都是靠着圣人。
他拉谢灵瑜入局,便是让她站在嘉明帝的对立面。
这对于谢灵瑜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可是清丰却在这一刻,还未放过他般,他轻声说道:“少主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
倘若有一日,谢灵瑜当真发现,萧晏行乃是嘉明帝口中该当杀无赦的三千卫,她究竟是会选择保护萧晏行,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宠,彻底放弃他。
今日他心底所有的犹豫,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呢。
此时此刻清丰的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了萧晏行的心头。
那些彷徨犹豫,被彻底剖开之后,竟是源自于他的胆怯。
他不敢去赌。
世间之人,究竟是会选情爱还是难敌荣宠的诱惑。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日,谢灵瑜当真会弃了帝王荣宠,选择他吗?
“滚出去。”
萧晏行的声音在房中如寒冰利刃般炸开,周遭瞬间宛如冰封。
清丰自知今日自己太过放肆,他起身缓缓走到外面院中,竟直挺挺跪了下来。
萧晏行站在书桌旁,房中暖而微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照映在窗纸之上,清瘦而挺拔的身姿明明是在屋内,却有种料峭的孤寂。
“阿瑜。”
直到许久,屋内响起一声轻轻的低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