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也是站在离皇位最近的人,哪怕现在低调行事,圣人对他依旧有防备之心。
反倒是谢灵瑜,她身为女子又乃是圣人子侄,并无竞争皇位之力,圣人在她的婚事之上,自然可以让步,指给她一个显赫的王夫,也未尝不可。
萧晏行闻言,淡笑看着她:“殿下对我就这般没有信心?”
谢灵瑜张了张唇,自然是想表示没有。
但随后萧晏行轻声说道:“殿下不必如此,我先前上台时,也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谢灵瑜皱眉,还以为他安慰自己,便道:“那些北纥力士所服的药,只怕也是你的猜测吧,若是你没猜对的话,该如何是好?”
“这药还并非是我的猜测,”萧晏行笃定的笑道。
谢灵瑜惊讶:“难不成你还真的是从鸿胪寺的藏书阁里看到的?”
虽然方才萧晏行对圣人说,他之所以猜测这些北纥力士服用了禁药,乃是因为他身处鸿胪寺,了解这些域外之国的许多隐秘。
但谢灵瑜却从未在鸿胪寺藏书里看到这些,况且萧晏行若是真的知道这种隐秘,只怕也会和她说起,可她从未听他提及过。
“我便知此事瞒不住殿下,我确实不是从鸿胪寺得知的,”萧晏行看着她,笑意温柔的解释道:“乃是有人亲自告诉我。”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这宫里还有何人有这等见识?”
毕竟若是连他们鸿胪寺的人,都不知这些外邦隐秘,只怕宫里更无人知晓吧。
“是殿下你忘记了一个人。”萧晏行笑着提醒道。
谢灵瑜此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
……
半个时辰之前,当北纥力士连续三次大败大周力士的时候,萧晏行便知此事绝对不简单,况且他也是身负武功之人,从北纥力士的身法以及他们的表现来看,萧晏行便立马察觉出了他们的不对劲。
不过估计那时候在场武将都能看出这些人的不对劲,但是众人碍于颜面,无人敢说罢了。
若当时大周力士赢了倒也罢,连输三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随意开口指责对方不对劲,反而显得是他们大周输不起。
是以当时萧晏行才会立马离开。
而他离开之后,也并未去旁处,而是寻到了怀恩王子。
这位北纥小王子在长安沦为质子之后,在北纥使团到了长安之后,据说他曾经找到馆舍,但是据说离开的时候,乃是神色震怒。
自然这些消息都是金吾卫盯梢北纥人馆舍处,得来的情报。
那位金吾卫中郎将为了接近谢灵瑜,自是拿着这些消息找上门来,亲自向谢灵瑜禀告。
而萧晏行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所以在察觉这些北纥力士不对劲的时候,萧晏行在想到对策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怀恩王子。
他作为北纥王子,应该多少知道些内幕。
待他将怀恩从席上引出时,对方听到他来意时,只冷冷哼了声:“萧大人未免是说笑了,难道我北纥力士赢了三场角抵比试,还非得使诈用手段吗?”
“这些北纥力士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如此轻松取胜,我想怀恩王子应该比我清楚吧,”萧晏行对于他的否认反而有些庆幸。
因为在说此事时,怀恩的眼神闪烁,显然他确实知情。
萧晏行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依旧如常淡然,他本就是心性沉稳之辈,轻易不会将情绪外露。
“我不知萧大人此言何意。”
怀恩冷哼了声,似乎便想要转身离开。
萧晏行看着对方如此模样,倒也不是很着急,他只是淡然问道:“怀恩王子,难道便想眼睁睁看着你这位二哥挫败大周,在你们的可汗面前立下汗马功劳吗?”
果然,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怀恩,突然顿住了脚步了。
萧晏行见对方停下,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事。
“我想这位二王子千里迢迢带着这几个力士从北纥而来,应该早已经在北纥可汗面前夸下过海口,此番前来大周,必能挫败我大周锐气,让圣人面上无光。”
萧晏行声音清冷淡然。
怀恩果然这一番话之下,重新转过头看向了萧晏行。
他脸上露出讥讽笑意:“萧大人,当真不愧是大周的状元之才,你虽与我那位二哥并不熟悉,但是短短接触之下,没想到你便已经将他的心性看得一清二楚。”
“好大喜功,不自量力。”
怀恩此时也是毫无掩饰,自己对于这位二王子的厌恶。
按理说独在异乡这么多年之后,乍然看到从自己家乡远道而来的亲人,怀恩不应该是如此这般态度。
但是默古的做法,却是实实在在的让怀恩震怒。
那日他在北纥使团到了长安城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门去,本以为这么多年未见,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即便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最起码也还会有一丝的亲情所在。
可是那一天他进入馆舍之后,默古足足将他晾了半个时辰,从姗姗来迟。
在见他时,怀恩迫不及待问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的事情,可是没想到默古却讥讽的说道,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她们自然会在北纥无事。
提到留在长安,怀恩自是想知父王对于自己的安排。
“如今我在大周作为质子已经十年之久,难道父王还不准备让我回去吗?”怀恩轻声问道。
默古看着他,讥讽道:“都说长安乃是富贵繁华之地,你在此处享尽富贵,又何必非要回草原苦寒之地呢。”
怀恩没想到他居然能如此冷嘲热讽。
所以当即他也是没好脸色的回道:“二王子若是觉得长安富贵繁华,不如便让你留在此处,让我回去北纥。”
默古本就不是那种能忍让的性子,听见他这么反击,当场冷笑:“我来之前,父王从未提及你的事情,想来父王此事无关紧要。”
怀恩没想到自己兴匆匆而来,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让人绝望的回答。
虽然他也怀疑,此话乃是默古一人之言,并非他的父亲北纥可汗所说的,可是他身在千里之外的长安,长达十年之久,当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时,却得来这样的冷嘲热讽,这如何让怀恩不心生痛苦和绝望。
他这十年来的背井离乡,在这一刻都没了意义。
怀恩一直觉得自己的忍耐和付出是有价值的,他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和族人,才千里迢迢子从北纥而来,在长安以质子的身份生活了下去。
但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虚无缥缈的。
他抬头环顾着当时厅堂里的那些护卫和侍从,哪怕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一句话也好,可是在默古说完之后,没人敢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这也是为何那日,怀恩满腹期待的上门,最后却盛怒而归的原因。
此时怀恩陷入沉思之中,萧晏行却恰到好处打断他的思绪,淡然说道:“既是如此,怀恩王子你更应该帮我才是。”
“帮你?”怀恩朝着他看了过来。
萧晏行微勾唇角,淡然问道:“难道怀恩王子,你就不想要看你这位二哥丢尽颜面?”
怀恩沉默。
“若是此番真的让他计谋得逞的话,我想若是他回去北纥之后,你的父王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吧,”萧晏行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是这一次却有着让怀恩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虽然怀恩那日回到家中之后,想明白为何默古会对自己如此态度。
无非就是怕他重回北纥,参与到可汗之位的竞争之中。
这世上有权势的地方,便有人斗争。
大周皇室之中,这些皇子们明争暗斗,北
纥草原之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许久,怀恩终于开口:“我想默古给这几个力士应该是服用了一种药石,此等药石可在短时间激发一个人的力量,即便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松举起数百斤巨石。只不过这样的药服下后,服药之人非死即废。默古根本就是让这几个北纥力士,以死搏命。”
闻言,萧晏行眼中闪过一丝恍悟。
难怪这个默古王子会如此自信的提出,这次角抵比试。
原来他确实是带着必胜的把握。
“你说服药之后非死即废,那么服药之后多久开始发作呢?”萧晏行问道。
怀恩既然已经开口了,自然也是知无不言:“应该是很快,这种药物在北纥早已经是禁药,因为当初角抵比试时,很多贵族用这种药物给自己的力士服用,后来导致大量力士成为废人。因而当初北纥因为此药,掀起了极大的风波。”
那些北纥贵族为了能让自己的力士,赢得角抵比试,压根不把这些力士当人。
随意给这些力士服用这种药石,以至于力士死伤太过惨重。
后来北纥可汗直接下旨销毁这种药石,此药更是成为禁药。
因为当年此事闹得实在太过严重,便是尚且年幼的怀恩,都知晓此事。
所以在方才比试的时候,当北纥力士赢下第一场时,他便立即联想到这种药石。
本来他作为北纥人,见到北纥力士连续赢下比试,本该高兴的。可是当他看到默古那张兴奋又得意的脸时,他心中反而是愤恨更多一些。
所以当萧晏行找到他时,几乎没怎么花费功夫,便已经说服了他。
确实,让默古丢脸,便是让整个北纥使团丢脸。
但是怀恩已经不想再看到默古得意洋洋的模样,倒不如借这位萧大人的手,搓杀默古的锐气。
于是他毫不犹豫说道:“服用这种药石之后,发作很快,我想此时默古应该正在想办法,将这些比试过的力士送出皇宫。”
听到怀恩王子如此说,萧晏行心底立马便有了计策。
只是他自然不会启用宫里三千卫的人,去阻拦默古送这些力士出皇宫,所以思来想去,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难怪我说为何最后,会是柳大人亲自带着这些北纥力士回来,”谢灵瑜在听完萧晏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之后,这才有些恍然大悟。
萧晏行轻笑:“是我请柳大人出面的,他乃是大理寺少卿,赶到宫门口拦下这几个力士,还是能做到的。”
谢灵瑜这时候轻哼了声:“柳郗确实是能拦下,但若是我的话,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先前找到怀恩之前,我也并非有十足把握,”萧晏行低声解释,倒是有哄她的意思。
“况且,”萧晏行说了这两字后,似刻意停顿了下。
谢灵瑜见他这般,好奇追问道:“况且什么?”
“指婚这种事情,还是留给我来努力。”
萧晏行见她这般追问,似是达到目的般,轻笑着缓缓说道。
谢灵瑜不禁轻笑:“那好,我便等郎君上门提亲。”
此时,宴会还并未散场,谢灵瑜知道自己也不便在此久留,因为她瞧见圣人身边的内侍正带着太医匆匆而来。
“看来皇伯爷真的对你这次表现颇为满意,还亲自为你宣了太医,”谢灵瑜望着不远处的一行人低声说道。
萧晏行回头看了眼,淡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殿下还是先回席吧。”
谢灵瑜知道萧晏行是担忧她的名声,毕竟她避开众人,偷偷来找萧晏行,此处又是僻静处,被旁人瞧见他们两人静悄悄在此处,只怕还真的会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于是谢灵瑜轻轻点头:“我先回去了。”
反正圣人亲自派人去传了太医过来,定是要为萧晏行诊治的,所以她也不用担心他的身上的伤势,太医得了圣人的旨意,自然是什么好药都会用在萧晏行身上。
谢灵瑜便安心返回宴席。
*
此时宴会上的歌舞再次开始了,这本就是圣人的寿宴,虽说被二王子默古的角抵比试差点儿破坏了气氛,但是最后大周转败为胜,不仅保住了圣人的脸面,还让北纥狠狠丢了脸,便是此刻上首圣人的神色都轻松愉悦。
谢灵瑜回到宴会上时,虽然她来去动静都很小,但是刻意关注她的人,还是注意到了。
裴靖安这一晚上,眼睁睁看着萧晏行力挽狂澜挫败北纥使团的阴谋,心头始终有一股无法磨灭的厌烦。
自从他向圣人献上了那本账册之后,他被升为御史中丞,让所有人侧目。
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因此而失去了什么。
此生他只怕与殿下再无关系了。
他望着远处那个空空的座位,方才萧晏行离去之后,原本安静坐在位置上的谢灵瑜便悄然离开,不用想,她应该是去寻对方了。
虽然谢灵瑜从未在他跟前承认什么,可是他却能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亲密。
不说当初在马车上,他看见的那一幕,也足以证明。
便是谢灵瑜进入鸿胪寺之时,萧晏行立即从一个九品校书郎被升任为六品的鸿胪寺丞,只怕也是与殿下有关吧。
一想到这里,裴靖安心头的苦闷更是无法消散。
他握着手中酒杯,仰头狠狠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只是他不知的是,当他因为谢灵瑜与萧晏行之事苦闷的时候,远处一双眼睛也在安静望着他。
昭阳公主虽然出身尊贵,可是自打出身之后,她的生母并不算受宠。
后来母亲早亡,她与自己兄长六皇子相依为命。
待兄长成年封王,在外开设王府,她偶尔能借机去王府做客,这才有了些许松快的时光。
也正因为在这些出宫的日子,她偶遇了裴靖安。
深宫内院里长大的女郎,本就未曾见过多少外男,偏偏一遇见便是在长安城内里都无人不知的少年郎,他出身高贵又生得那般好看,更是有早慧之名,才华横溢。
昭阳公主即便再高傲,也到底是个少女。
她如何能不喜欢这样的少年人呢。
从前她年纪还小,尚且到婚配之事,自然不敢向父皇寻求嫁给裴靖安的事情。
本以为待她及笄之后,她便有这样
的机会。
但她万万没想到,兄长竟会成为她和裴靖安之间的阻碍,父皇不会将她推给裴靖安的,这无疑是将整个裴家绑在了兄长的船上。
这样的道理,她在得知的时候,无比绝望。
因为这意味着,她迟早会眼睁睁看着裴靖安娶旁的女子。
这种想法光是在她心头,便已经钻心挖骨。
或许是因为昭阳公主自小便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当她看见旁的公主得到了自己没有赏赐,心头便会生出嫉妒,之后不管是她耍手段拿到手中还是用旁的法子,她总是能得逞。
久而久之,昭阳公主想要的总能得到。
所以当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居然不能按照她的心意来完成的时候,可想而知,昭阳公主心底有多嫉恨。
嫉妒那个未来能够嫁给裴靖安的女人。
而恨意她并不敢对着圣人,也舍不得去恨她的六兄,最后这恨意居然落在了她的未来夫婿卢七郎身上。
之前她与这个卢七郎见过两次面,但是每一次昭阳公主都表现出不假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
自然卢七郎不敢有意见,还以为这位公主是生性高贵呢。
此刻昭阳公主望着远处席位上的裴靖安,她虽坐在后宫女眷的席面这边,但是早早便找到了裴靖安的所在。
这一晚上,她压根一眼都没看自己那位的未婚夫婿,反而始终目光紧紧盯着裴靖安。
就连方才几场比试,昭阳公主都只是偶尔扫了几眼而已。
只不过当萧晏行上场的时候,昭阳公主这才发现裴靖安居然显得有些激动。
虽然他神色如常,但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对方。
昭阳公主自问对裴靖安还算了解,之前不管何时见裴靖安,他都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淡然清贵的模样,何曾见过他这般神色。
而之后,她更是看到裴靖安的目光始终盯着谢灵瑜。
又想到了之前的传闻,都说父皇有意将裴靖安指婚给谢灵瑜。
其实她何尝看不出来谢灵瑜并无此意,可是这却让昭阳公主更加愤恨,明明是她求而不得的,偏偏谢灵瑜却从来不当一回事。
这不禁让昭阳公主想起自己年幼时,谢灵瑜即便只是王爷之女,在皇宫内的受宠程度却比她们这些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约是因为她是永宁王唯一的掌上明珠。
谢灵瑜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便感觉到一道刺目的眼神。
等她抬眸看过去,就见一直未见的昭阳公主,居然直勾勾朝她看过来。
于是她冷眼看了过去,虽然不知道这位公主又在想什么,但是谢灵瑜却知道,对方定然不是什么善意的念头。
不过如今她可是一点都不怕这位公主。
对方若是真敢使什么手段,谢灵瑜定然不会顾忌什么。
欠了她的,总该是要还回来。
第98章 第98章若是这匹骏马是赠给情郎……
第九十八章
圣人寿宴之上,北纥使团突然发难,要求比试角抵,但是没想到大周力士连输四场,最一场时,眼看大周要大败而归,突然有一人奋勇站了出来。
此刻茶楼正中央,一个说书先生站在台上,一把折扇,一个惊堂木,直说的天花乱坠,口干舌燥,待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时,都有人按捺不住,急忙催促起。
“是何人奋勇站了出来啊?”这人大概是头一回听这个故事,急切的不行。
而此刻坐在二楼的一个打扮格外曼妙清贵的少女,正单手托腮望着对面的男子,微微一歪头时,顾盼间自带一股恰到好处的狡黠又灵动的气韵。
她额头间的淡粉色的花钿,精致又娇俏,此时眉眼略微弯起,展颜淡笑地问道:“对啊,究竟是何人这般奋勇站了出来呢?”
她这个口吻里自带着一股促狭的味道,惹得站在她和男人身后的婢女和侍从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但是站着的两人皆是仆从,自然不敢像坐着的清贵少女那般肆意调笑对面的人。
“好了,殿下就不必这般戏弄我了,”萧晏行看着对面的少女,微微有些无奈。
显然此刻坐在此处的便是谢灵瑜和萧晏行。
而茶楼大堂内那个说书先生所讲的,便是圣人寿宴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虽说此事乃是发生在宫中,但是那日宫里参加宴会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不说满朝文武,便是这些百官女眷也入了宫,还有那些侍卫宫女和内侍,当时在场的人即便没有上千人,只怕也差不多少。
大周和北纥角抵比试这件事,自然也就被传了出来。
况且这场比试,大周先输后胜,还挫败了北纥使团的阴谋,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从宴会的第二日开始,这件事就在长安城内传开。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说书人,居然将这件事当成故事在茶楼光明正大说起。
这种涉及两国比试,过程又这般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当真是不管是男女老少,皆是十分爱听。
因而第一个说书人所在的那家茶楼,当时便爆满。
整个茶楼那叫一座难求。
别家茶楼瞧见这般情形,自然眼热的厉害,于是也赶紧找了嘴皮子利索的说书人有样学样,毕竟这个故事谁都能说。
最后造成的结果便是,整个长安城内的茶楼内,说书人都在讲大周北纥比试的这个故事。
自然作为在故事里,力挽狂澜挽救大周颜面的鸿胪寺丞萧晏行大人,成为了人人称颂的对象。
最叫人称奇的是,这位大人原本竟还是文官。
更是今科的状元郎。
文能当状元,武能直取北纥力士,这一下子萧晏行在整个长安的风头简直是一时无两了。
别说坊间这些小娘子们听到他的名字,都娇羞不已。
便是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娘子们,每每提及他时,都是一副未语先羞的模样。
毕竟这些小娘子当日可是在圣人宴会上面,亲眼瞧见萧晏行是如何一掌击败北纥力士,更是亲自掀开了北纥使团的阴谋,还了前面比试的四位大周力士的名声。
要不然那几位大周力士,只怕事后会羞愧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不可。
原本这些都是坊间的事情,谢灵瑜并未在意。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因为萧晏行并未婚配,虽说他出身寒门,但是有如此文采学识以及身手,即便是寒门出身,也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这段时间,居然有不少人或直截了当或拐弯抹角的,想让萧晏行成为自家的乘龙快婿。
甚至还有人直接托了鸿胪寺卿曹务实,直接向萧晏行说媒。
谢灵瑜那日听到时,着实是没忍住,当场在一旁冷笑出声了。
自然也吓得曹务实有些不知所措,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小殿下。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惹得谢灵瑜不快,萧晏行便趁着两人休沐,特地带谢灵瑜来坊市游玩一番,这段时间虽然圣人寿宴已过,但是从各个藩国远道而来的商队可并未离开。
不提那些稀奇古怪的外藩珍宝,便是美酒美食,都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谢灵瑜自打重回一世,还从未如此轻松惬意过。
几人在坊市内一番游玩之后,便寻了一家颇为有名的茶楼,没想到一入内坐下,正巧赶上说书先生在神采飞扬的描述圣人寿宴的那段精彩的比试。
这位说书先生要提到萧晏行之前,刻意喝了一口茶,制造悬念。
这也正好给谢灵瑜一点时间,让她戏弄萧晏行。
“我岂敢戏弄萧大人,如今萧大人可是风靡整个长安,”谢灵瑜轻笑,还故意略带酸意说道:“就连尚书家的小娘子都想要与你结亲呢。”
此番托曹务实来提亲的,还确实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礼部尚书乃是朝中二品大员,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竟是应允将家中嫡女嫁给萧晏行,不得不说,这桩婚事还确实是桩天大的好事儿。
萧晏行抬眸朝着对面的少女看了过去,她虽然笑眯眯的说着此话,但话语
里的揶揄酸涩,还是按捺不住。
“可我心底只有一人,”萧晏行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此刻站在两人的身后的听荷和清丰,听到这话,都露出震惊。
虽说这两位的关系对这两个贴身婢女和侍从来说,早已经不是秘密,但是一贯这般清冷淡漠的萧晏行,居然也会如此直白而露骨的表露自己的心迹,着实是叫他们吃惊不已。
他们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竟又不约而同的避开。
哎,当事人都不曾害羞,倒是弄得他们两个贴身侍从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
谢灵瑜当然也知,这些事情并非萧晏行本意。
她轻笑说道:“辞安这般受欢迎,我其实反倒有些开心。”
欢喜?
萧晏行眼底带着淡笑问道:“殿下欢喜在何处?”
谢灵瑜这下子可理直气壮了,她微扬起下巴:“这自是表明本王眼光实在是好。”
她理直气壮的小模样,着实逗笑了萧晏行。
*
“圣人要冬狩?”
谢灵瑜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这个消息她居然是从曹务实处听来的。
原本曹务实是想向谢灵瑜打探消息,不成想谢灵瑜似一脸茫然,竟丝毫不知情的模样,这反而让他有些惊讶。
谢灵瑜淡然看向曹务实:“只怕是圣人目前只跟几位大人透露过消息,我不过是鸿胪寺的少卿,自然圣人不曾向我透露。只是不知曹大人的消息,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曹务实心下越发忐忑,只得小心翼翼说道:“是礼部尚书大人透露过微臣的。”
谢灵瑜闻言,这下倒是有些明白了。
其实先前礼部尚书拉拢萧晏行,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也是看中了他在圣人宴会上大放异彩,即便圣人当时只是赏赐了金银财宝,但是众人都知这位有勇有谋的萧大人,未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但是有些消息,早已经在私底下传开。
据说圣人手中有一本关于齐王的罪证账册,上面有他勾结朝中官员的证据,如今齐王倒是下狱了,但是朝中文武百官,却是一丁点事情都没有。
以至于很多人对于这本账册是否存在,还是存怀疑态度。
当然跟齐王无关的官员,自然是不在乎。
但是那些曾经跟齐王相交甚密,甚至私底下有利益往来的人,只怕这些时日里应该是日日心惊胆战,生怕第二天一醒来,便发现自己也阖府满门被围,落得跟齐王一样的下场。
毕竟圣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拿下,还会在乎这些官员的一家老小的死活。
若是真有人犯了事,如今只怕是寝食难安。
只怕这位如今宛如热锅上蚂蚁的礼部尚书,便是其中之一吧。
谢灵瑜见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寺卿大人,冬狩本就是仲冬季节要举行的,虽说有消息并不出奇,但是若圣人还未亲口宣布,便有私底下传播,难免不妥。”
“对对对,窥视圣人乃是大罪,”曹务实都不用谢灵瑜多说什么,胆子都快被吓破了。
自然谢灵瑜看着自己眼前这位曹大人,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本来只是想提醒对方,但是她刚说了两句,曹务实差点儿便将自己吓死了。
正好此时,外面有人来急报。
“少卿大人,外面来了宫里之人,”门外的人禀告道。
这句话差点儿吓得曹务实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差点儿当场跳脚道:“我可不曾窥伺圣人行踪。”
冬狩之事其实每年都会举行,毕竟这已经成为了每年的重要活动,更是早已被纳入了五礼。
每年冬狩都是由圣人亲自带队,毕竟大周骑射之风盛行。
况且每次的冬狩也是一场军事演练,从大臣随驾,禁军护卫,都要经过精密谋划,每年冬狩都会持续好几天。
况且长安如此多的少年郎,特别是那些世家贵族子弟,打小便是打着马球,这样的狩猎活动又岂肯落入人后。
所以每年冬狩之时,不管是世家贵族子弟还是那些武将们,都铆足了劲儿射杀猎物,想要在圣人面前摘得头筹。
之前先永宁王还在世的时候,谢灵瑜倒是跟着一块去过好几次。
只是当时她还年幼,骑着温顺的母马,被阿耶牵着逛几圈。
有时候连圣人都看不下去,便让阿耶不许再给她牵马,定要让他参加狩猎。
只是每每到那时候,阿耶都百般推脱。
谢灵瑜曾经以为是因为阿耶不擅长骑射,这才不想下场。
但是后来才知道,阿耶年少时乃是闻名长安的马球好手,但凡他所在马球队便是难逢敌手,曾经最肆意张扬的五陵少年,后来倒宁愿为自己的小女郎牵马。
可惜谢灵瑜始终不知这其中缘故。
如今阿耶早已经离世,这些年她住在上阳宫内,更是再未参加过冬狩。
“曹大人先别担心,圣人派人宣我入宫,未必是因为此事,”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曹务实,淡淡说道:“要不然圣人宣的大概就是大人了。”
这安慰的话,还不如不说呢。
曹务实听完之后,腿肚子更加颤抖,险些站不住。
待谢灵瑜出去之后,这才发现不远处萧晏行也从自己的值房走了出来,显然这次入宫居然也有他的份儿。
“殿下,萧大人,圣人特命奴婢宣两位入宫,”内侍一瞧见两人,丝毫不敢托大,赶紧恭敬说道。
若是一般官员,这些宫内的圣人贴身内侍,倒是还能摆摆谱。
但是如今面对的乃是永宁王殿下,谁敢不要命的摆那样的谱儿。
于是两人一同乘坐谢灵瑜的马车,一同前往皇宫。
上车之后,谢灵瑜微微沉吟:“你说圣人宣你我,是为了何事?”
按理说若是因为鸿胪寺的事情,更应该宣的是曹务实和谢灵瑜,毕竟曹务实才是鸿胪寺卿。
但是如今宣她和萧晏行,难不成是因为私事?
“难不成有人将你我之事,禀告给了圣人?”谢灵瑜转头看着萧晏行。
萧晏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微微怔了下。
但此时谢灵瑜脸上已经悦色上了眼底,似乎反而开心不已的模样。
萧晏行不由笑道:“我怎么瞧着殿下,反而希望有人告密呢?”
谢灵瑜眼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不仅不介意,反而直接笑吟吟说道:“那岂不是正好,反倒省了我的口舌,我正好求皇伯爷,为我们赐婚。”
这么一句话,直叫萧晏行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算是发现了,眼前的殿下全然不似女子那般娇羞,在提及自己的婚事之时,她是一丁点扭捏之情都没有,当真是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
虽是谢灵瑜是这般说着,但是两人前往两仪殿时,还是神色肃穆,不敢有一丝懈怠。
待到了两仪殿时,谢灵瑜和萧晏行在内侍的带领下,入了殿内。
只不过没想到这次也像上次那般,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在,可见要商讨的并非是什么私事,只怕还是政事。
这处谢灵瑜之前来过许多次,反而是萧晏行来的并不算多。
两人向圣人行礼之后,便被赐座。
“今次召你们过来,是因为北纥使团之事,”嘉明帝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
北纥使团?
谢灵瑜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北纥使团又有何事?自打那日陛下寿宴之后,那个默古王子丢尽颜面,不是已经低调了许多时日。”
“确实,但是日前他突然派人送来一份文书,向朕言明,想要参加我们大周今年的冬狩,”嘉明帝倒也不是对这件事头疼,似乎是有其他顾虑。
谢灵瑜皱眉:“冬狩?他们为何会想要突然参加?”
虽说各个藩国使团入长安的目的,是为了向圣人祝寿,但是如今寿宴结束了,倒也没有使团立即离开。
毕竟长安确实乃是天下第一繁华富贵之地,即便是各个藩国的中心城市比之长安,只怕连十分之一的繁华都
不及。
是以这些使团依旧逗留在长安,也是常见的。
况且如今即将入冬,冬季赶路本就诸多不便,很多使团只怕存着的打算便是待来年开春再赶回母国。
北纥使团自然也在其中。
“先前北纥时常扰乱我大周边境,此番二王子带领使团来访,是存着和谈之心,”对面的裴正严此时开口解释道。
谢灵瑜险些要被逗笑了,她望向上首的圣人:“陛下,先前您寿宴时,那位默古王子公然挑衅,更是存心捣乱,若不是萧大人机敏又事先听过关于禁药的传闻,只怕便会让那个默古的阴谋得逞。”
“北纥使团若是真的带着和谈之意而来,便不会如此行事。”
谢灵瑜说的十分直白,可见她并不相信北纥使团此番和谈之意。
“我认为殿下之意,甚有道理,”反倒是右仆射郑辕,此时开口附和了谢灵瑜。
朝堂一直传闻,左右两位仆射大人政见时常不和。
不过谢灵瑜倒是觉得,这两位不和才会让她的皇伯爷更加安心些,这要是两位宰辅一心,只怕是圣人的意见,他们都能左右几分了。
此时裴正严看向上首嘉明帝:“陛下,先前二王子默古陈书言明,服用禁药一事乃是北纥使臣私自行事,如今他已经惩罚北纥使臣。可见他们已经释放出诚意。”
“裴仆射,北纥小惩大诫的小伎俩,您该不会如此轻易便上了当吧,”郑辕望着裴正严,当即笑了下。
不想裴正严眼睛朝他看过来,正色道:“郑大人以为陛下瞧不出北纥的伎俩,陛下为何还愿忍耐默古那般跳梁小丑行程,全因陛下想要保全边境百姓,还边境安宁。战事一旦开始,遭受涂炭的必是边境百姓。”
一个小小的北纥使团,便让这位裴大人将边境安宁都扯了出来。
谢灵瑜可不觉得,大周对这个北纥使团宽厚些,便能让北纥人在边境彻底老实下来。
“难不成让北纥使团参加冬狩,便能让他们彻底臣服吗?”
谢灵瑜看着对面的裴正严,淡然说道。
一旁坐着的安王此时也嗤笑了声:“我倒是觉得永宁王所言不错,这些茹毛饮血的草原蛮人,岂会如此轻易便臣服。”
“如今北纥使团已经见到了陛下的宽厚,自然也应该让他们看见我们大周军士之威武,这才能让他们心生敬畏,不敢肆意侵犯我们边境。”
裴正严如此认真说道。
这番话倒是一下说服了众人。
虽然不知北纥使团为何执意想要参加冬狩,但无非就是两个可能性,一是为了窥视大周军队,毕竟冬狩时,圣人将率先禁卫军出行,整个冬狩宛如一场计划周密的军事行动。
所以北纥使团若是想要窥视大周军队的构成,以及士兵的骑射实力,确实参加冬狩是一个好办法。
这第二嘛,或许还是为了找回先前丢失的颜面。
之前的角抵比试,北纥使团不仅输了,而且还是输的颜面尽失,所以默古想要挽回颜面也不失一个机会。
毕竟北纥部落生活在草原之上,都说他们的男人打小便长在马背上,还未学会走路,便先学会了骑马。
这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北纥骑兵之强势,乃是有目共睹的。
要不然大周边境也不会时常被北纥人滋扰,只因为他们不仅全民皆兵,更是各个骑射了得。
所以在骑射这一块,即便他们不用药石,也有赢过大周将士的信心。
毕竟每年圣人都会赏赐当年冬狩所获得猎物最多之人,如果这次这个第一乃是北纥之人,只怕整个大周会再次陷入颜面无光的局势。
“萧爱卿,”突然上首嘉明帝看向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萧晏行。
萧晏行立即回道:“臣在。”
“你骑射功夫如何?可还擅长?”嘉明帝似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
萧晏行略一思量,低声说道:“回陛下,微臣的骑射不敢言擅长,只能说是略通。”
嘉明帝笑道:“略通?好,这次冬狩你便伴驾随行。”
众人纷纷看向萧晏行,先前还有人在好奇,为何圣人会将他宣来。
如今看来,应该是上次在宴会上,他挫败了北纥使团,深得圣人的赏赐,所以这次被北纥使团再次提出这等要求之后,圣人倒是第一个便想到的就是他。
“陛下,既然北纥使团此番想加入冬狩,不如咱们便邀所有还留在长安的使团,都加入此次冬狩,要不然也会显得厚此薄彼。”
谢灵瑜借机提议道。
嘉明帝点头,显然这个提议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谢灵瑜笑道:“毕竟北纥使团大败而归的场面,也需要跟多的见证人。”
她轻松的语气惹得嘉明帝爽朗一笑:“此话甚合朕意。”
众人早就知道永宁王深受帝宠,但是圣人如此这般直白不掩饰的偏爱,还是惹得众人心底震撼不已。
既这件事商议结束,圣人便让他们都先退下。
众人告退之后,一一往外走去。
待到了外面,右仆射郑辕走到一位大人身侧,低声问道:“崔大人方才为何一言不发?毕竟冬狩也跟你们兵部有些关系。”
此时一直微垂着头的这人,才缓缓抬起头。
此人便是兵部尚书崔知仲。
“诸位所提之建议,都颇为中肯,我自是没什么意见,”崔知仲回道。
郑辕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这时正好谢灵瑜与萧晏行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他扫了一眼这两人,突然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只不过几人离的太近,他便没有多言。
直到谢灵瑜和萧晏行一路走远,这位右仆射大人这才慢悠悠说道:“先前倒是不觉得,方才近距离瞧见这位萧大人,竟发现一件奇特之事。”
听到萧大人三个字,崔知仲立即抬头:“有何奇特?”
“你不觉得这位萧大人,格外像一个人,”郑辕故作神秘说道。
崔知仲心头大震,却还是维持表面平静:“何人?”
郑辕朝他看了一眼:“崔兄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崔知仲平日里跟郑辕关系不错,可是此刻见他这般故意卖关子,早已经不耐烦了,恨不得立刻甩袖子离开。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若是怒急离去,反而会显得更加心虚。
“不知,”最后崔知仲还是冷冷说道。
郑辕似乎也瞧出他神色之下的不悦,笑道:“我是觉得这位萧大人倒是与崔大人家的郎君长相颇有几分相似。”
“犬子?”崔知仲微怔,心底竟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后他心底又生出一丝说不出的苦涩,枉费他已经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竟还怕从旁人口中听到他自己那个了不起的兄长名讳。
即便对方已经在长安城内消失了快二十年。
他竟还是怕对方会回来。
“自然这位萧大人的出身可比不上崔中郎将高贵,”郑辕见崔知仲又陷入沉默,还以为他是不悦自己拿萧晏行和崔休相提并论。
清河崔氏出身如此之高贵,自然看不上寒门子弟。
只是当郑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崔知仲脸上倒也不是生气,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不如他的儿子出身高贵吗?
即便在旁人看来是如此,可是崔知仲却在这一刻没有应声。
郑辕倒也不是说刻意讨好崔知仲,毕竟两人同为朝中重臣,他倒是有几分羡慕崔知仲,是因为他有个适龄的儿子。
眼看着永宁王这位殿下,已是到了适婚的年龄。
长安城内但凡年龄相仿合适的,谁家没被画过小像,供这位殿下挑选。
只可惜这位郑大人家中,并无适婚的郎君。
于是他压低声音说道:“此番有北纥人搅局,这次冬狩陛下定是异常重视。若是有哪位郎君能够在冬狩之中,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只怕当真要入了圣人的眼。”
“你瞧那位萧大人,论身份他哪有资格参加今日的议事,偏偏陛下将他宣来,不就是因为寿宴之时,他表现实在是出众,替殿下挽回了颜面。”
崔知仲点头,但是他抬眸看向郑辕,倒是有几分好奇问道:“郑大人,为何对此事如此热心?”
“你我一向交好,若是崔休贤侄能够凭此事入了圣人的眼,只怕他与永宁王殿下的那桩婚事亦是水到渠成了吧。”
“郑兄说笑了,殿下的婚事全凭圣人指婚,我们无非只是被挑选的份,”崔知仲淡淡说道,似乎并不因为郑大人的话而心动。
郑辕见他这般,轻笑了声:“怎么崔贤弟还信不过我?”
“自然不是,”崔知仲摇了摇头。
随后郑辕便压低声音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妨多说一句,那位萧大人虽说出身卑微,但是如今在长安城内风头一时无两。”
待他抬头朝着谢灵瑜和萧晏行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说道:“况且这般俊俏的郎君,可是架不住小娘子喜欢。”
这话说到现在,已是有了几分露骨。
郑
辕抬抬手:“好了,我那边还有些许政事未处理,便不跟崔贤弟多说了。”
崔知仲客气的与对方道别之后,这才缓缓朝外走去。
他同样看着萧晏行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他都是远远地看着对方,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近的看着他。
像,真像啊。
在安国公府里,所有人都说国公爷和老夫人最宠爱便是崔休,是因为崔休乃是嫡子又自幼聪慧。
可是他却知道并非如此。
他的儿子竟长的并不十分像他,反而有几分肖像他那个惊才绝艳的兄长。
崔知节。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滚过时,崔知仲才知道,原来他从未忘记过兄长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即便在兄长消失二十年后,光是提到他的名字,那种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就会再次袭来。
明明他比谁都知道,兄长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早已经死了。
*
冬狩消息一传来,不说这些世家郎君各个兴奋不已,便是连女眷都开心不已。因为这次圣人竟准许女眷随行参加。
虽说圣人寻常的围猎之中,倒是有后宫妃嫔以及公主随行。
但是冬狩这还是头一回有如此恩典。
一时间,众人不是忙着置办适合骑射的衣裳,便是开始准备弓箭,自然也有人临时准备购买骏马。
只是养马非一时之事,有时候千里马反而不如自己配合良久的坐骑。
王府后院便有一处专门供打马球的马场,马球乃是长安城内贵族们最为喜爱的运动,便是有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能翻身上马,潇洒挥杆。
“殿下带我来此处,是要考验我的骑术?”萧晏行没想到,自己会被谢灵瑜拉到马球场过来。
虽然王府里寻常没什么人打马球,毕竟谢灵瑜日日要去衙门,跟寻常小娘子可不一样。
但马球场却没有丝毫荒废,反而被打理的极好。
“我虽见过辞安你的身手,说起来还确实不曾见过你的骑术,”虽然谢灵瑜本意并非如此,但是听到他这么一说时,谢灵瑜故意问道。
萧晏行轻笑:“只希望到时候不要让殿下失望。”
谢灵瑜直接拉着他的手,:“何必等到冬狩,今日便先让我瞧瞧。”
待她将萧晏行拉到空地上时,只见谢灵瑜将手指压在唇瓣边,随后一声明亮口哨声响起,这一幕倒是让萧晏行有些未曾想到。
谢灵瑜轻笑:“我跟着训马师学会这一招时,我身边的嬷嬷便说此举实在不雅,失了高门贵女该有的清贵端庄。”
“可是我反倒是觉得殿下这般,更加肆意潇洒。”
萧晏行望着她,直言道。
谢灵瑜如今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敢干的永宁王,她的人生早已经在失去那一次之后,彻底的逆转。
肆意而为,随性而活。
如今她反而是这个世间最为洒脱的女郎。
就在此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扬起,两人都回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尘土轻扬,一匹黑色毛发乌黑到发亮的骏马朝着他们奔跑而来。
萧晏行望着这一匹骏马,可是不曾想,这匹马身后竟还跟着另外一匹。
那是一匹浑身雪白,白到通体没有一丝杂毛的感觉。
这两匹马就这般一前一后,直奔着他们而来。
待两匹马到了近处时,谢灵瑜又是一声短促口哨,两匹马便直冲着她而来,只是很乖觉的到了她的跟前便停下。
“我知道冬狩在即,临时驯马自是来不及,正好府里有两匹马正适合。”
谢灵瑜上前伸手抚了抚马,这才将他们到此的理由说了出来。
待谢灵瑜转头,看着对面的萧晏行,轻笑着问道:“都说宝剑赠英雄,今日我是骏马赠英雄。”
“要不要一起试试我们的马。”
谢灵瑜微微歪着头,灵动而狡黠的说道。
萧晏行便站在她的对面,许久,他都没有动。
就在谢灵瑜以为他要拒绝时,毕竟他从未想要借助她的身份得到什么。
但是萧晏行缓缓朝着她走了过来,他望着她轻声道:“殿下若说这匹是要赠给英雄,我只怕是受之有愧。”
“那你如何才会受之无愧?”
萧晏行朝她靠近,两人距离被一点点缩短,直到他微微弯腰,望着她说道:“若是这匹骏马是赠给情郎,我便是受之无愧。”
因为我便是殿下的情郎啊。
第99章 第99章殿下天生便该占尽先机,……
第九十九章
冬日里呼啸而过的冷风,带着这句话直直灌入了谢灵瑜的耳畔。
——若是这匹骏马是赠给情郎,我便是受之无愧。
情郎这两个字,缠绕在耳畔,带着无限温柔。
“殿下,是这样吗?”对面的萧晏行微微靠近,他温热的气息从迎面而来,让谢灵瑜陷入些许沉迷之中。
直到她抬头望向他,声音勇敢而坚定道:“好,那便是宝马赠情郎。”
她亲口回应的这句情郎,也让萧晏行不禁扬起嘴唇。
“这匹马可有名字?”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摇头:“不曾,这乃是从西域而来的宝马,先前皇伯爷赏赐给我,便一直养在别苑里,我也未曾骑过,马夫自是不敢随意取名。”
长安城内打马球格外盛行,特别是这些勋贵世家,不管是郎君还是娇滴滴的小女娘,都是打马球的好手。
便是谢灵瑜在上阳宫的时候,为了打发枯燥无趣的生活,也格外喜欢打马球。
甚至因为身边没有足够的女娘一起打球,谢灵瑜都是跟上阳宫的侍卫一起打球。
为此上阳宫的那位嬷嬷,还一直进言,觉得她的行为不合规矩。
谢灵瑜一直循规蹈矩的厉害,唯有这件事,她却一直坚持。
如今她要随圣人一同围猎,骑术自然不在话下。
还真要得益于她这唯一的小任性。
“不如殿下帮它取个名字,”萧晏行望着谢灵瑜,温柔说道。
反倒是谢灵瑜脸上露出些许不解:“如今它是你的马了,你让我来取名?”
“自然该是殿下来取,因为这样我才会更欢喜,”萧晏行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对付谢灵瑜,一句话便说服了她。
谢灵瑜微微沉吟,当真琢磨了起来。
待片刻之后,她抬头看着萧晏行,认真说道:“乘云而奔,踏破九霄,是为奔霄。”
“奔霄,”萧晏行轻轻默念着这两个字,眸底泛起一抹浅浅笑意,他抬手抚摸乌黑骏马的:“殿下取的名,当真是好。”
只是随后他看向另外一侧的那匹纯白色骏马,就跟他这匹黑马一样,那匹白马身上没有一丝丝杂毛,有种皮光水滑的感觉。
毛色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似是被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这匹马想必是殿下的爱驹吧,”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含笑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侧的马说道:“这是我阿耶送予我的。”
见她提到先永宁王,萧晏行便察觉出她口吻里的失落,只是谢灵瑜却反而望着自己身侧的白马,似是陷入了回
忆之中:“那时候它才是一点点的小马驹,阿耶说要我亲手养大它,到时候我可以骑着它,跟着阿耶一起围猎打马球。”
说到此处时,谢灵瑜脸上那种强忍着的表情再次出现。
“只可惜,我的小马还未长大,我还能骑上它跟着阿耶一起去围猎打马球,阿耶便遇刺了。”
“殿下,”萧晏行望向她,轻轻呼唤了声。
反倒是谢灵瑜迅速敛起眼底的伤感,转头笑着看向萧晏行:“辞安,你可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洗耳恭听,”萧晏行轻笑。
“它名唤逐羽,”谢灵瑜伸手拍着马背,柔软说道。
萧晏行微微一怔,望着眼前的逐羽,又想起先前谢灵瑜给他这匹马取的名字,他轻轻开口念道:“逐羽、奔霄。”
便是连名字都有着一目了然的登对感。
他也是这一刻才明白,为何谢灵瑜会取这样的名字,只怕她也是为了让这两匹马看起来更加登对。
“不如你骑上奔霄,在马场里跑上几圈,”谢灵瑜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他识破了,干脆岔开了话题。
“好。”
萧晏行点头应道。
随后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待他坐直之后,双腿夹着马腹,直接策马奔驰了起来,虽然此处是王府的马场,但也依旧格外宽阔。
马蹄声响起的同时,尘土飞扬,而谢灵瑜眼底映着的身影,也已经疾驰而去。
萧晏行今日本就穿着一身黑色银丝暗纹劲装,此刻他微微俯身策马,即便骏马全力疾奔,整个人在马背上身形稳而不乱,自带着一股子潇洒的味道。
谢灵瑜也是骑马的好手,因而看了一会儿,便知道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萧晏行的骑术定然是不差的。
待他骑了几圈,便在谢灵瑜身边停下,他微低着头轻笑问道:“殿下,要不要跟我一起策马?”
“好呀,”谢灵瑜也是没有废话,在应下之后,顷刻间翻身上马。
只是在她坐在马背上后,望向身侧的萧晏行,主动说道:“要比赛吗?”
“如何比?”萧晏行感兴趣的问道。
谢灵瑜微抬下巴:“绕场一圈,看看谁能先回到这里。”
这比试的便是策马的速度,萧晏行眸中清清淡淡,只有在看向谢灵瑜时才露出一丝笑意,他本就清冷的脸颊上甚少看到这样柔和的神色,也只有与谢灵瑜在一起时,他才会彻底放松自己。
“好,那便来比试。”
于是两人策马并肩,将两匹马的马头并排到相同的位置。
“由殿下来喊开始吧,”萧晏行主动说道。
其实这是他主动在让着谢灵瑜,毕竟拥有喊开始权利的那个人,才会有更充足的反应时间。
但是谢灵瑜并未在意,更不会生气。
反而笑着应允。
待她双手勒紧缰绳,目视前方,雪白而秀美的脸颊微微紧绷着,晶莹而漂亮的黑眸里更是蕴着认真和执着,直到她唇瓣微张:“准备。”
她刻意顿了一下,似乎给了萧晏行准备的时间。
果然身侧的男人也微微俯身弯下腰,这样的姿势才能在策马飞奔时候,稳定住自己的身形。
“开始。”
随着少女清悦的声音响起,两匹骏马飞奔而出。
一黑一白,齐头并进。
谢灵瑜双眸死死盯着前方,也只有余光偶尔会瞥到身侧的人,两人的差距压根是肉眼分辨不出来的。
但是马场乃是一个环绕着,他们很快遇到了拐弯处。
谢灵瑜骑着逐羽在内侧,所以待穿过这个弯道时,她轻松将萧晏行甩开了半个马身,但是当两人再次进入直道比试的时候,萧晏行竟一下又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于是在之后的转弯处和直道里都是这般,谢灵瑜甩开他,萧晏行再慢慢追上来。
所以两人一直没有拉开太大差距,但是谢灵瑜又始终保持着微微领先,直到回到原本的位置,谢灵瑜也保持着领先的距离。
“殿下,你赢了,”两人越过原点之后,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谢灵瑜看向他,认真说道:“若不是你故意让我在内侧,我绝无赢你的道理。”
原来一开始,萧晏行便刻意将自己的马牵到了外侧,是为了让她占据有利的位置,得到拐弯时的便利。
“辞安,你这算是故意在让我吗?”谢灵瑜故意问道。
萧晏行似乎并不紧张谢灵瑜的质问,他偏头看过来,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里透着温柔:“殿下乃是贵胄,天生便该占尽先机,在我这里亦是如此。”
谢灵瑜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甚至这个缘由,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他的偏爱,也是这般肆无忌惮。
*
冬狩之日很快便来到,还在这之前,圣人亲自宣布,今年的冬狩不仅会有大周的文武百官参加,更是邀请还留在长安城内的各藩国使团参加。
闻言,自然又是满朝震惊。
当然圣人为了鼓励此番冬狩,更是加倍了今年的赏赐,更是金口玉言表明凡取得狩猎头名者,不论身份,必有重赏。
圣人说的是不论身份,当然也包括这些外藩使团之人。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刺激大周将士,让他们用心准备,不至于在狩猎之时翻车。
毕竟先前角抵比试时,这些北纥人耍了手段。
但之前有萧晏行为大周破局,挽回了整个大周的脸面。
但是这次狩猎,北纥人确实是劲敌,毕竟他们从小就长在马背上,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被父亲背在背上,开始骑马了。
虽然圣人的后宫此番并未随行,但是昭阳公主却在狩猎名单之中,而且据说她还求了圣人,想要邀请平日里玩的好的贵女同行。
或许是因为在昭阳公主婚事上略有亏欠,在这种事情上,圣人便允了昭阳公主的请求。
因而长安城内里的贵女们好是一阵激动,都想要被选上围猎名单。
即便只是为了陪着公主殿下,但能够见识到这样盛大的场面,那也是无憾的。
谢灵瑜自然是不会关心这些小事儿,毕竟她有自己的政务要忙。
圣人大手一挥,允许所有外藩使团都参与这次围猎。
但是圣人一句话的事情,底下之人便要忙断了手。光是这些外藩使团的营地安排便是不能马虎的。
这次冬狩一共有三日,乃是在骊山附近的围场里,当日来回是不可能的。
圣人可以入驻骊山附近的行宫,但是文武百官自然得扎帐篷了。
而这些外藩使团也是,都得有自己的营帐。
这些营帐安排在何地自然就是讲究了。
这次负责冬狩的乃是羽林卫和金吾卫,这些南衙十六卫乃是保卫京畿重地的禁卫军,素来高傲的很。
这次他们直接将整个外藩使团,都划分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之地。
曹务实一瞧见这地方,便是头疼的很。
毕竟这些外藩使团乃是受邀参加冬狩的,这般划分岂不是轻视之举,万一这些外藩人闹起来,显得大周慢待了他们。
这要是搁在以前,这位一向如泥鳅般滑不留手的曹大人,肯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现在,这位曹大人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借势了。
所以一直在出发之前,谢灵瑜都在讨论这些外藩使团的驻扎地,既不能离圣人的行宫太近,但也不能太过偏僻,让人觉得大周在慢待他们。
不管是羽林卫还是金吾卫的大将军皆不是好相与之人,倒是崔休作为中郎将一直替他们说话,从中斡旋。
大概是因为崔休乃是安国公府的嫡孙,老国公便是手握兵权的重臣。
现如今虽然解甲归家了,但是崔家在军中影响力不减。
更别说崔休的父亲崔知仲乃是堂堂兵部尚书,执掌六部之一,所以即便是这些羽林卫和金吾卫的大将军们再高傲,都不得不对崔休高看一眼。
况且谢灵瑜这位殿下,亲自来游说,最后倒是将这些外藩使团都安置妥当。
待冬狩之日,谢灵瑜便带上府中近卫,毕竟围猎并非是单打独斗的事情。皇室众人所带的随行都有几十人之多,特别是几位殿下,这次是铆足了劲儿,准备给那个北纥二王子一个下马威。
毕竟之前破局的人是萧晏行,四皇子一直深深懊悔,自己未能揽下这个风头。
便是一向表现的不争不抢的六皇子,在冬狩上也不想再这么蛰伏下去,毕竟大周尚武之风盛行,骑射乃是贵族子弟的基本。
若是连这个优点都没有,如何能入了圣人的眼。
“殿下,今日不骑马?”谢灵瑜带着听荷上了马车的时候,小丫头倒是一副傻眼的模样。
谢灵瑜轻笑:“明日才是冬狩的正日子,我要留着力气明天再使,今日便先养精蓄锐。”
听荷闻言,当即捧场:“殿下这个想法当真是好,咱们养精蓄锐,待明日博个头彩。”
谢灵瑜转头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听荷见她这样的举动,傻乎乎愣着,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这是作甚?”
“我瞧着你怕不是烧迷糊了,那么多人,你居然让我博这个头彩,”谢灵瑜故意说道。
谁知听荷却不以为然,笑嘻嘻说道:“殿下您可别欺负小婢我不懂,我可是专门跟清丰打听过了,他说围猎之所以是围猎,便是要先烧火将猎物往一处赶,随后再由圣人带着朝臣们围猎。”
“既是如此,到时候殿下您多带几个护卫,我瞧着贺兰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在苦练骑射,定是想要替殿下您争气。”
谢灵瑜好笑的望着小丫头:“没想到你倒是懂得不少。”
“殿下您都带我来冬狩了,奴婢定是要打探清楚的,”听荷理所当然的说道。
待冬狩的队伍出发,圣人的銮驾自是在最前方,而身后便是诸位亲王贵胄,谢灵瑜的马车便跟着信王的车队后面。
虽说便是皇家之内,这些皇亲贵胄也是按资排辈,圣人的儿子自然是最尊贵的,剩下的便是圣人还在世的兄弟以及堂兄弟们,只不过这些人都不及谢灵瑜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
因而谢灵瑜作为永宁王便被排在了信王之后,任谁看了都是独一份的恩宠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时,沿途都是长安城的百姓围观,毕竟一年一度的冬狩,本就是盛会,若是谁能在冬狩里拔得头筹,坊间也会名声大噪。
近些年,边关除了和北纥时常有摩擦之外,大周并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因而这些围场狩猎便成了这些将士们,一展风采的地方了。
只怕此番有份参与围猎的将士,各个都摩拳擦掌。更别提这次还有外藩使团参与,特别是北纥人,只怕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二王子默古先前在角抵比试时的嚣张气焰,那可是惹怒了很多人。
只怕不少人便等着这次,要教训此人呢。
虽说是在骊山附近,但是这么浩浩荡荡的队伍赶路,还是走到了日落时分,待带了营地之时,夕阳落在不远处的山峦之上,原本就被冬日染上了一层孤寂的群山,此刻反而有了几分生机勃勃的盎然。
“殿下,圣人身边的内侍来了,”原本谢灵瑜正在帐内休息,突然听到外面这么一句话。
随后谢灵瑜立即起身,她走到帐内的矮桌旁坐下,沉声道:“让他进来。”
待贺兰放领着人入内觐见的时候,谢灵瑜便发现又是李朝恩。
这个小内侍如今似乎在圣人面前有了些恩宠,想必先前那位何力大宦的倒台,倒是让陛下对于原本身边的人没那么信任了。
连何力这样的人都会被收买的话,又还谁是忠诚的。
“参见殿下,”李朝恩行礼道。
谢灵瑜轻笑:“李公公这次前来,可是陛下有旨意?”
“陛下是特地派奴婢来劝殿下,骊宫安静,不如殿下到宫内休息,也好在这大账之中受苦,”李朝恩轻声细语说道。
因着冬日里寒冷无比,特别是前几日刚落了第一场雪。
至今山中还有些许地方的雪,未曾完全融化呢。
谢灵瑜淡然一笑:“李公公,你代我谢过皇伯爷的好意,此番既是来围猎,本王便也想体会体会这安营扎寨的意趣。”
李朝恩露出些许古怪的表情。
“李公公,怎么了?”谢灵瑜问道。
见他脸上的神色,谢灵瑜自然想要多问一句。
李朝恩低声说道:“先前圣人派奴婢来时,便说过只怕奴婢过来也是白跑一趟。”
圣人大概知道谢灵瑜并不会跟着去行宫,但还是忍不住派李朝恩又过来跑了一趟。
这一下,反倒是让谢灵瑜有些许不好意思。
“倒是我任性,让皇伯爷担忧了。”
谢灵瑜颇有些自责。
李朝恩轻笑:“陛下本也是心疼殿下,不过临来之前,陛下还特意叮嘱奴婢,若是殿下不愿,切不可强求。”
谢灵瑜一直都知道,圣人对她的偏宠。
在这一刻,她心底自是说不出的感动。
待她抬眸看着李朝恩笑道:“那你便回去跟皇伯爷说,阿瑜明日定不会让他失望。”
第100章 第100章围场逐鹿,请诸君请跟……
第一百章
待李朝恩走之后,谢灵瑜便顺势起身了。
一旁伺候着的听荷赶紧跟上:“殿下,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谢灵瑜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是故意卖关子。
听荷一向是个机敏的性子,当即笑嘻嘻说道:“殿下该不会是要去找郎君吧?”
先前听荷还会称呼萧晏行一声萧郎君,如今倒是连姓氏都省却了,似乎这样才能体现萧晏行这位未来永宁王夫独一份的亲昵。
只是听荷似乎想要劝说谢灵瑜,毕竟这里比不上王府,营地里人多眼杂的。
“我乃鸿胪寺少卿,如今去寻鸿胪寺的人乃是为了府衙之事,有何不可呢?”谢灵瑜理所当然的说道。
听荷当即服气的冲着谢灵瑜竖起大拇指:“殿下当真是深谋远虑。”
即便谢灵瑜听惯了这丫头的吹捧,此刻也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当她们掀开营帐的门帘,朝外走出去时,迎面一阵冷风。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依旧还挂在天际处还不愿彻底离去,谢灵瑜抬头望着整片营房之地,这才发现众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不远处负责整个营地守卫的禁卫军,正守在各自的岗哨位上。
原本亲自守在帐外的贺兰放,见她走出帐外,立马跟了上来。
虽然谢灵瑜在听荷面前,是毫不遮掩,但是贺兰放并不知道她和萧晏行之间如今的关系,她自然是不会带着贺兰放去找萧晏行吧。
“本王只是随便逛逛,你便不必跟着了,”谢灵瑜随意摆了摆手。
哪知贺兰放格外认真提醒道:“殿下,这里虽然是此次冬狩的营地,四周也都被封锁,但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冲撞了殿下,末将还是跟在殿下身后吧。”
“殿下请安心,末将会远远跟着殿下,定然不会打扰。”
一旁的听荷,见这位贺兰大人油盐不进的模样,险些要被逗笑了。
她知道有些话,殿下没办法明说,于是她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贺兰大人,其实呢,殿下是因为公务,要去找萧大人,您就不必跟着了。”
听荷特地将萧大人这几个字咬重了,就是为了提醒贺兰放。
谁知这位贺兰大人,听罢之后,居然极认真道:“那可真是正好,属下正巧知晓鸿胪驻地所在之处,不如我带着殿下过去,会更加便利。”
对面的谢灵瑜心底倒是只有淡淡的好笑。
反而是劝了半天的听荷傻眼了,她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但是对面又是王府侍卫统领,身份自是比她尊贵,所以她即便心中微微恼火,却还是耐着性子,轻声说道:“贺兰大人,其实殿下的意思是,她有公务要与萧大人单独商议,不想被人打搅。”
贺兰放听完这句话,直勾勾看向听荷,似是带着一种微微诧异:“听荷姑娘,不是也要跟着殿下?”
他倒还真不是有意挑衅,只是当真有几分不明白听荷的意思。
两人之间有种对牛弹琴的好笑。
于是最后还是谢灵瑜淡然开口道:“本王是要去找萧大人私会,所以你们二人都不必跟着。”
“殿下,”贺兰放本来听到谢灵瑜不许他们跟着,竟是嘴巴比脑子还快,还想劝说。
但是在他喊完之后,脑海中突然蹦出两个字。
私会?
等等,私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眼看着贺兰放愣在原地,听荷忍不住露出笑意,可算有人跟她一般吃惊,毕竟那天她听到殿下说未来王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色。
“好了,这个营地里面,敢冒犯本王的人,应该还不存在吧,”谢灵瑜说完,转身便自己走了。
这次不管是贺兰放还是听荷,皆未跟上来。
待谢灵瑜渐渐走远了,贺兰放这才转头看向听荷,低声问道:“私会,是那个意思吗?”
他语气之中还带着一点点战战兢兢,似乎生怕误会了谢灵瑜。
听荷虽然此刻特别想要,却还是绷着一张脸,淡然点头:“嗯,应该是贺兰大人想的那个意思。”
贺兰放眨了眨眼睛,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倒是听荷抬手轻轻扶了扶鬓边的碎发,轻笑说道:“不说殿下当初救了萧大人,便是两人这般郎才女貌,甚是相配,贺兰大人不必这般诧异。”
啊?
如果说方才谢灵瑜给了他当头一棒,现在听荷这话,更是叫他震惊。
虽说大周民风开放,但现在已经做到了,可以这般光明正大的程度了吗?
“大人,殿下从来都不是那等扭扭捏捏的小娘子啊,”听荷这次收敛了心底的好笑,格外认真说道。
贺兰放一下便明白了。
他虽是殿下的侍卫统领,却也不免脱俗的以看待寻常小娘子的眼光,去看待这位永宁王殿下。
毕竟若是其他那几位王爷,若是说起喜欢哪个小娘子,只怕旁人都觉得是这个小娘子的荣幸。
而不是像谢灵瑜这般,即便坦坦荡荡的说出来,旁人却只觉得她过于胆大妄为。
但是这位殿下,天生便该有胆大妄为的权利。
此刻谢灵瑜已经走到了鸿胪寺的营地附近,倒也不难找,周围这么多看守的禁卫军,多问两句倒是立马就知道了。
“少卿大人,”正巧她刚走到附近,就碰到鸿胪寺的一位官员。
其实其他六部九寺这等文官府衙,只怕加起来随驾的人,都不如一个鸿胪寺。
其他府衙来的都是主官,毕竟围猎乃是武将的主场,文官虽然不少人都会骑马,但是要真论起来骑射,还是不如武将。
所以此番随驾冬狩的,还是以武将为主。
鸿胪寺之所以连六品小官员都来,倒也是托了那些外藩使团的福。
毕竟这些外藩使团一直都是鸿胪寺负责接待,因而他们来参加冬狩,鸿胪寺大大小小官员也得一同随行。
“萧大人在吗?将他叫出来,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他,”谢灵瑜淡然说道。
此人一听这话,赶紧说道:“是,少卿大人,下官这便去寻萧大人。”
于是这人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往回跑。
约莫等了半刻钟,便瞧见不远处萧晏行的身影出现,他今日未穿官袍,而是一套适合骑射的劲装,腰身紧束着,整个人被衬托的越发挺拔。
“殿下,”萧晏行到了跟前的时候,直接冲着谢灵瑜弯腰行礼。
一旁的另外一个官员,赶紧讨好笑道:“少卿大人,萧大人来了。”
“麻烦你了,”谢灵瑜微微颔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对方倒也挺机敏,赶紧回道:“大人实在是折煞下官了。”
随后这人便告退离开了。
只是他临走之前,谢灵瑜开口说道:“萧大人,你可知我唤你过来,所为何事?”
果然殿下是有要事才寻萧大人的,果然萧大人才是殿下的心腹啊。
这个鸿胪寺官员,边羡慕的想着边往里面走。
“下官不知,还请殿下明示,”萧晏行依旧恭敬回道。
谢灵瑜目光在四下轻轻巡视了下,确定了四周确实没有旁人,这才慢悠悠说道:“自然是因为,我想见辞安。”
少女清悦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甜蜜,伴随着拂过的晚风,轻轻传到对面男人的耳畔。
“好了,陪我走走吧,”谢灵瑜转头说道。
随后萧晏行跟了上来,两人朝着不远处的走去,此处乃是一个开阔地,远远便能望着不远处的层峦叠嶂。
“殿下,”突然身侧的萧晏行开口。
谢灵瑜转头,就见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他说:“你可知那里是何处?”
谢灵瑜只知道这附近乃是骊山,圣人的行宫便在不远处,但是萧晏行所指着的方向,她还真是不知是何处。
“什么地方?”谢灵瑜好奇问道。
萧晏行转头看着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般轻易忘了,片刻后,他淡然道:“那便是我和殿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原来是那里。
明明过去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是谢灵瑜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连她曾经为何要救萧晏行的目的,都在这么长久的相处之中,被慢慢冲淡了。
如今的她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而曾经的她只想要利用对方。
突然谢灵瑜心中升起一股冲动,她想要告诉萧晏行真相。
她甚至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他并不会因为她曾经的目的而责怪她,甚至他应该还会理解她。
只是她不知道该从何提起,毕竟她所经历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那些曾经的过往,她该如何坦白呢。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寻常人只怕十分难轻易接受。
“没想到竟是在那个方向,我与辞安想见,宛如昨日之事,”谢灵瑜还是忍不住感慨出声。
萧晏行转头看着谢灵瑜,轻声说:“可是我与殿下的未来,还有很长。”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们的身上,是那种温柔。
*
待第二日便是正式冬狩,谢灵瑜早早起床,听荷将带来的骑射服装替她穿上,乌黑长发更是什么首饰都没有,只用一顶玉冠束发。
“殿下这般穿,倒是将那些个郎君都比下去了,”听荷夸赞道。
谢灵瑜轻笑,叮嘱道:“待会围猎,你不需要跟着,便在帐内好生休息吧。”
听荷忧心忡忡说道:“殿下这会儿竟还关心奴婢呢,殿下才是需得小心,虽说周围都有侍卫们跟着,但是殿下乃是千金之躯,万一那些野兽不长眼,冲撞了殿下。”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何时也学得这般聒噪,”谢灵瑜轻笑。
她正好伸手拿起挂着的弓箭,做出一个拉弓的动作:“若是有野兽来,那也是正好,本王正好可以试试这弓箭可还趁手。”
待谢灵瑜到了皇帐附近,果然陛下今日也是一身骑射戎装。
圣人年轻时本就是出了名的好颜色,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并未如一般男子那般大腹便便,整个人依旧挺拔,站在皇帐前,威严依旧。
“见过圣人,”谢灵瑜到了跟前,轻笑着见礼。
嘉明帝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女,她乌黑长发束起,干净利落的垂在脑后,整个人一身戎装,手臂上戴着银色护腕,整个人被这一身戎装冲淡了身上柔媚,显得格外英气勃勃。
谢灵瑜本就肖像父亲,平日里她一身女子装扮,倒也罢了,如今她这般束发马尾,当真是像极了先永宁王。
“好好好,”圣人盯着她,连连说个三好。
谢灵瑜自然不明白,圣人这三个好字是何意,但好在她也并未表现出来。
“你阿耶一向是围猎的好手,先前他还在时,可是拿过不少朕的头彩,你今日好生表现,到时候朕自有重赏,”圣人看着谢灵瑜,温和说道。
谢灵瑜立马开心应道:“是,阿瑜定好好表现,不让皇伯爷失望。”
旁边候着的几位王爷和朝臣,听着圣人如此温和的口吻,心底说不羡慕倒是假的。
特别是圣人的这几位皇子,因着二皇子的事情,圣人如今对于这些还没有犯大错的儿子也是不冷不热的。
据说自打二皇子被下了天牢之后,圣人再未单独召见过几位皇子。
即便是见面,也都是有朝臣在场。
眼看着自己被圣人如此冷待,谢灵瑜却能被陛下这般偏宠,说不羡慕自是假的。
果不其然,谢灵瑜退下之后,一旁的安王望着她,突然感慨道:“今日这头彩,只怕是
要被阿瑜拿下了。”
“安王殿下这般说,未免是太抬举我了,在场这么多骑射好手,便是轮也轮不到我吧,”谢灵瑜客气回道。
安王朝她睨了一眼,竟突然凑近:“阿瑜上次来围猎时,年岁尚小,又是跟着永宁王叔,自是不知这围猎其中的门道。”
“哦,看来安王殿下是了解的很,”谢灵瑜轻笑。
安王似乎有意交好与她,低声说道:“别安王殿下这般叫了,咱们本就是兄妹,阿瑜不妨唤我一声四兄。”
谢灵瑜对于安王倒是没什么恶感,只知道他前世的下场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同样是被新皇逼得穷途末路,最后举起清君侧的反旗,但是也败的差不多了。
“还请四兄解惑,”谢灵瑜轻笑。
安王倒也没卖关子,轻笑着说:“其实围猎之事都是大同小异的,先派出人在围猎地寻找兽群的下落,然后管围将军便会带人将兽群活动的区域包围,再逐步缩小包围圈,将兽群驱赶到一处。”
这些事情,谢灵瑜自然不需要他告知,都是大家知道的。
“重要的便来了,”安王见她听到现在,也没露出不耐烦,倒是有些赞赏他这个堂妹的沉得住气,他低声说:“管围将军自是直到何处兽群最多,到时候他会按照圣人的意思,亲自安排亲卫给当年圣人心目中的头彩人选带队。”
谢灵瑜不禁挑眉。
看来这围猎之中的门道,还确实是挺多。
“看来四兄先前也是圣人心目中的头彩人选啊,”谢灵瑜轻笑。
毕竟他若不是的话,又岂会知晓这样的内幕消息呢。
只不过安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些其实是一种潜规则,先前齐王还在的时候,他次次都要出风头,安王自然有心想要跟他相争。
所以他确实刻意交好过管围将军,这才知道这条潜规则。
当然不管是他还是齐王,都未曾得到过圣人的暗示。
好在他心底也并未失望,毕竟只要齐王和他都没有,那么便意味着他们两人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依旧未能分出胜负。
如今只怕是更不可能了。
毕竟齐王下狱之后,他未能像自己派系所期望的那样,迅速成为圣人面前最佳的太子人选,相反圣人似乎有意疏远他们这些成年皇子。
便是连腿脚不便的五皇子,都许久未能单独觐见圣人了。
倒是谢灵瑜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不过安王倒是颇能理解圣人的心思,谢灵瑜并非皇子,又只是个小女郎,即便有亲王之名,也掀不起大风浪。
甚至安王觉得,若是他能在圣人的位置上,也会对谢灵瑜偏宠。
“所以我是觉得,待会只怕阿瑜会由亲卫带领,率先寻到兽群,”安王轻笑。
谢灵瑜低声说道:“今年不同往日,还有外藩使团也参与了此次围猎,我们通力合作,才能维护圣人和大周的脸面。况且我也并不在意这头筹之名。”
安王当即大喜:“好,阿瑜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不管如何,咱们不能叫那些北纥人抢了头彩。”
谢灵瑜当然乐得当个好人,她并无争得头彩的意思,所以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能率先找到兽群,便是让给安王又如何呢。
好在很快,群臣到齐,外藩使团也前来。
默古王子带着自己的护卫,当仁不让的站在了外藩使团的最前方,谢灵瑜瞧着他身边的那些护卫,各个身强体壮,身后背着长弓,看起来确实是骑猎的好手。
只怕今天所有人都打算铆足了劲头,大干一场。
圣人自是在围猎开始之前,准备了一番话,是为了鼓励众多将士,今日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本领,不拘官位品爵,凡是拔得头筹者,皆有重赏。
待圣人一番话说完之后,闻者各个都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扑进围猎地。
“好了,今年不同往日,朕只等着诸君凯旋,”嘉明帝轻笑说道。
往年圣人都会亲自下场围猎,毕竟每年的冬狩围猎,都是由圣人最先射猎,之后才是王公贵族,文官武将们集体下场射猎。
或许是因为今年外藩使团在此,嘉明帝自此身份,自然不会跟这些人同场围猎。
是以他只需要端坐在皇帐内,等待今年的头筹者。
随后众人开始去牵自己的马,以及围猎时需要带着的东西,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猎犬和鹰鹘了。
谢灵瑜虽然之前并未参加过围猎,但是这些东西,永宁王府还是有养着的。
待她回来牵着马时,贺兰放早就带着护卫,将猎犬放出。
而旁边还有一个笼子,只是上面蒙着布。
谢灵瑜指着笼子:“这是什么?”
“回殿下,这乃是猞猁,”拎着笼子的侍卫,立马回道:“猞猁的前腿短,后退又长,极是灵敏轻捷,很擅长扑杀兔子野鸡还有鹿等动物,是以近年来围猎,都会带着它们。”
谢灵瑜微微颔首,而身侧的侍卫们便井然有序的准备着。
没一会儿贺兰放过来,双手抱拳:“启禀殿下,侍卫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准备出发。虽然此番是我们第一次护卫殿下围猎,但是属下等定竭尽所能,不让殿下丢脸。”
“属下等定竭尽所能,不让殿下丢脸。”
谢灵瑜未曾想过,原来他们心中竟是这般想法。
原来是这些侍卫也知道,不少人看低殿下只是个小女郎,等着看谢灵瑜这次围猎时闹出笑话,是以在冬狩之前,王府护卫队便在贺兰放的带领下,不断合训操练,便是想要在冬狩之时,一鸣惊人,为谢灵瑜拿下头筹。
她怔在原地半晌,这才缓缓抬起头:“倒是本王险些要辜负大家的心意。”
原本她并不在意头筹,但是既然她的亲卫队,为了她已是这般苦练,她若是不拿这个头筹,反而是辜负了这些人。
于是她轻声说道:“围场逐鹿,请诸君请跟我一道!”
“是,”亲卫队的所有人,奋力吼道。
不远处正在准备的其他人侍卫,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但是谢灵瑜也没有再废话,翻身上马,逐羽仰着头打了个一个响亮的喷嚏,惹得谢灵瑜轻轻俯身,伸手抚摸着它的马鬓,轻笑道:“小家伙,你也很兴奋吧,今日便靠你了。”
待所有人陆续准备好了之后,便牵着马带着狩猎的鹰犬,再次集合。
没一会儿,只见有一队轻骑从不远处的树林里鱼贯而出。
领头之人下了马之后,迅速向嘉明帝禀告:“启禀陛下,围场已经准备妥当,围猎随时可以出发。”
嘉明帝满意的点头:“好,那边开始吧。”
谢灵瑜环视了一圈兴奋的人群,只见不远处外藩使团所在的方阵,同样骑在棕色高头大马的默古王子,他的肩膀上正站着一只鹰鹘,个头极大,毛色油光发亮,却又不会显得过分膘壮。
可见应该是平日里喂养的极好,那双鹰眼更是有种犀利的感觉。
“默古肩膀上的那只鹰鹘,只怕便是传说中的海东青吧,”谢灵瑜低声说道。
站在她马匹身侧的便是先前的安王。
安王转头看了一眼:“应该便是了,阿瑜倒真是好眼力见。”
“四兄,”谢灵瑜突然郑重的转头,看着对方。
安王见她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心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谢灵瑜缓缓说道:“先前我说自己并不在意头筹之名,倒是说错了。”
安王一怔。
“我的亲卫队为了此番冬狩,早已经合训操练了数月,我自是也不能拖了他们的后退,所以今日围场,咱们各凭本事维护大周颜面吧。”
谢灵瑜轻声笑了下,便再次翻身骑上了马。
安王一怔,便瞧见谢灵瑜拍马离去。
而她身后的亲卫队或骑马或一路小跑跟上,不管是马蹄声还是脚步声都整齐划一,格外有力。
在嘉明帝这声开始之下,瞬间千军万马齐齐奔向围猎之地,所有人开始从不同方向,寻找兽群。
谢灵瑜率着众人冲入了才围猎场地,很快便进入了树林之中。
虽然此时早已经是冬日了,周围草木枯黄,但是并非所有草木都凋零,有些杂草虽已枯黄,但是堆集在地上,将周围都掩盖住了。
树林中偶尔传来鸟叫之声,但更多的还是马蹄印。
“怎么样,是这个方向吗?”谢灵瑜勒住缰绳,四下望了望。
一旁的侍卫点头道:“先前那位管围将军身边的人,便是跟属下说,猎物目前多半都集中于东南角的方向。所以我们只要沿着东南方向,便可最快速的找到猎物。”
“好,那大家就继续前进,”谢灵瑜点头。
随后她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一棵树。
很快,一众人朝着东南方向的密林前进,此处的密林也跟别处一样,都是越深入树木植被便会长得越发茂盛,有些草木甚至没过了马匹的小腿。
“不对劲,”突然骑马走在谢灵瑜侧边的贺兰放突然说道。
众人齐齐望
向贺兰放,但他却看向谢灵瑜,进言道:“殿下,我们这一路走了快一刻钟,按理说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会遇到猎物,但是至今都没看见任何猎物。”
其实谢灵瑜方才心底也有些嘀咕,毕竟对于她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围猎。
“不是都说围猎的猎物会被先赶到一个极小的范围,或许是因为我们还未靠近那个包围圈?”谢灵瑜双手勒着缰绳,缓缓说道。
毕竟这乃是圣人亲自主持的冬狩,谁若是敢在这里捣乱,只怕当真是不要命了。
于是众人便再次前进。
只是当他们走了没多久,突然头顶上一道极其锐利的鸣叫声,众人都被这一声音吸引,当即抬头朝着天空看了过去,只见碧蓝色的天空之上有一只极大的鹰鹘飞过。
当这只鹰鹘全部张开翅膀时,看起来竟快赶上了一个成年郎君张开手臂。
“好大一只鹰,”也不知是谁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倒是谢灵瑜皱着眉头,看向这只雄鹰。
“殿下,这只鹰鹘应该便是方才默古王子肩膀上的那只海东青了吧,”一旁的贺兰放低声说道。
谢灵瑜点头:“看来这帮北纥人即便不知猎物的具体方向,但是靠着海东青,看来他们也会迅速找到猎物,我们必须要加紧了。”
“是,”所有齐齐应声。
于是谢灵瑜便立马策马往前,而牵着猎犬的护卫紧跟在两侧。
终于在又往前几公里之后,前面护卫签着的猎犬终于有了反应,不停的冲着前方狂吠,而有一个眼尖的护卫,立即吼道:“前方有猎物。”
谢灵瑜也看见一团灰色的东西,极其迅速的往前窜出去。
“应该是獐子,”又有一人喊道。
于是众人开始超前方合围,谢灵瑜更是已经将原本背在身后的弓箭,立即拿在了手中,更是将一支箭搭在了弦上。
待猎狗奔向前方,去追逐藏在草丛之中的獐子。
等到猎狗嗅着味道靠近之后,獐子终于躲藏不住,猛地扑了出来。
谢灵瑜也趁机朝着那一团灰影射出一箭,弓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笔直的冲了出去之后,原本还在奔跑着灰影,被狠狠的扎在了地上。
随着谢灵瑜一箭命中之后,周围侍卫队竟是安静的可怕。
终于也不知是哪个机敏的突然喊道:“殿下,好箭法。”
谢灵瑜轻轻笑了起来,先前她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箭法,只怕就连她身边的这些护卫们,都不知道她箭法超凡。
随后有人立即上前将被猎杀的獐子提了回来,此时众人这才发现,谢灵瑜的箭竟是直接射中了獐子的脖颈,甚至连血都留出多少,这只獐子便已经死透了。
“我听闻最出众的老猎户打猎,才会一箭射中獐子的脖颈,目的便是为了让完整保留獐子皮。”
众人不由抬头看向谢灵瑜,显然都震惊,这位殿下竟有这样的手法。
谢灵瑜轻笑,她虽然未曾像萧晏行那般,掩饰了自己绝顶的功法身手,但是她在射箭这一件事上,倒是确实是藏了一手。
这要是说起来她的师傅,还真的是一个猎户。
谢灵瑜居住在上阳宫之时,冬日里也曾经因为实在无聊,便在上阳宫周围的林子里骑马,这处乃是上阳宫的属地,平常无人敢闯进来。
但是偏偏有一次谢灵瑜便遇到一个身手极其好的猎人,因为追着一头鹿,误闯入了上阳宫附近的树林。
对方一箭射中那只鹿的脖颈,瞬间让那只鹿倒下。
谢灵瑜当即对那个人的箭法有了兴致,自然她也知道为了低调,便是连那位长年爱盯着她的花嬷嬷,都不知她在偷偷练习箭法。
曾经她深信旁人的话,以为低调才能守住自己的一切。
如今她方才明白,这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
“咱们既已拿下了开门彩,现在便是去争头彩的时候了。”
谢灵瑜双腿轻轻夹在马腹之上,指着前方说道。
“儿郎们,去吧。”
谢灵瑜一声喝到,众人齐齐听令,竟四散开来,在周围寻找猎物。
而不远处,有两个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人,正找到一处洞穴门口,其中一人转头看着身侧人,低声问道:“你这法子当真有用吗?”
“你放心吧,黑熊这玩意虽说冬眠,但是也并非一直不出洞穴,这东西乃是黑熊最为喜欢的,只要放在它洞穴之外,定然能引诱到它。一旦它吃下,到时候便可顺理成章了。”
另外一人听着同伴如此说,点头道:“那好,你尽快吧,以免咱们被人发现。”
于是一人赶紧走到一处洞穴外面,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去。
很快,有一股弥漫着异香的味道渐渐传了出来。
两人更是极快的朝着不远处跑去,躲在一棵树后面观察着这处洞穴。
只是过去许久,洞穴里面都没有动静。
其中一人有些担忧的转头看向同伴:“你先前有试过此种法子?”
“都跟你说了,这种异香定能引诱到黑熊,而且它吃完也定会发狂,”放东西的人不耐烦的说道。
只是提问的那人,听到这话之后,依旧还是这幅将信将疑的态度。
直到随着一声声特别古怪的沙沙声传来之后,那人又问同伴:“你可听到有什么动静吗?”
“什么动静?”放东西的人正要不耐烦,毕竟他一直被质疑也很烦躁。
谁成想,当他刚说完,就看见不远处的枯草之中,似乎有东西在游动着,以一种极其迅速又诡异的方式。
这下他同伴险些蹦起来:“蛇、蛇。”
放东西之人正要训斥他,让同伴不要这般大惊小怪,可是当他低头时,便看见有一条蛇沿着自己穿着的靴子游了过去。
而当他再定睛看去时,竟有许多蛇,从四面八方而来。
“你这东西,竟还招蛇?”
他同伴险些要被吓坏了,但是站在原地又不敢随意动弹,似乎生怕要惊动这些蛇。
但是越来越多的蛇,从四面八方而来。
而此刻他们一直等待着的洞穴,似乎也有了动静。
“怎么办,咱们好像要办杂了,”其中那人紧急问放东西同伴,毕竟他对于这种传说中
的秘药,并不感兴趣。
“慌什么,只要那头黑熊也出来,到时候咱们主子便赢定了。”
而更远的一处,只见一头海东青盘旋在天空之上,竟又折返飞了回来。
待这只海东青飞回来时,默古抬头扔给了它一块肉。
“王子,看来最终猎物所在之处,还真得就在东南方向,我先前瞧着那位永宁王殿下,便也是朝着那个方向而去的。”
默古身边的那位使臣,低声说道。
默古冷笑了声:“那好,咱们便去会会那位小殿下。”
说着他眼底露出一抹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