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对待感情之事再迟钝,可是有些事情,她也懂得的。不说他看向自己时,那些与看旁人截然不同的眼神,带着温热的缠绵,即便什么都不说,也能让人感受到。
是以当萧晏行在此时问出这样的话时,她惊讶的也只是自己的话被会错意,而并非是惊讶他会说这样的话。
反而在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话,谢灵瑜心中却有种理所当然。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救她,中意她喜欢她,更是在情理之中。
这次轮到她不再说话了,萧晏行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并未压在她的
身上,只是将她圈在床榻和他的身体之间,让她没有丝毫逃避的余地。
“辞安,”突然谢灵瑜眼睫轻眨了了两下,接着缓缓抬起,这一瞬间,少女晶莹澄澈的眼瞳撞入他的眼底,直到她轻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是喜欢我?”
萧晏行直勾勾盯着她,方才他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够直白的了。
但是此刻她既是问了,他没有丝毫要抵挡的意思,明明依旧是那道熟悉的清冷声线,此刻却又宛如化成了一腔春水般:“是。”
这一声‘是’,瞬间便在彼此心间都掀了惊涛骇浪,直撞的两人都激荡不已,无法安宁。
早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升起了欲念,想要拥有眼前的少女,让她成为自己的。那种蓬勃的独占欲,在一日又一日里积攒着力量,终于到了此刻,彻底压倒了一切。
“我很欢喜。”
原本两人之间的安静,突然被这道轻软的声音打破了。
萧晏行凝眸望着眼前的人,少女脸颊微仰,鼻梁精巧而挺立,俏丽清雅的容貌不管在何时都是那样容光盛人,宛如满长安的盛丽都藏在了她的眉宇之间。
可是让他恍然的,却是她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
短短四个字。
我、很、欢、喜。
你喜欢我,我很欢喜。
这样的回应,足以让人发狂。
萧晏行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一点点靠近她,双手收紧握着她的腰身,随即谢灵瑜鼻息间都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清雅的淡香之中夹着的微末苦涩的药香味。
可是他握着她腰身的手掌,越来越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她的身体里。
明明话是谢灵瑜说的,她也能大概想到,她说完这句话,便是最直白的回应,大概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可她还是克制不住的紧张。
少女的心脏早在胸膛扑通乱跳,眼睫扑簌的频率也变快了,甚至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可是映在她眼底的是,眼前越来越靠近的男人。
终于两道呼吸交缠在了一处。
“阿瑜,”突然萧晏行喉咙间如同被挤出来了这两个字。
曾经谢灵瑜并不喜欢这两个字,只因前世有人也曾这般叫过她,可是这一刻她却突然释然了,有错的并未阿瑜二字,有错的是那个人。
如今当萧晏行这般唤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颤抖。
谢灵瑜这次没有再躲闪,抬起眼睫朝他看了过来,终于他的脸已近到咫尺,他微偏着头,见状,谢灵瑜眼睫再次剧烈颤抖着,最终还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举动,宛如无声的邀请。
当略有些冰凉又极柔软的触感贴到她的唇瓣时,谢灵瑜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掌,不由紧紧攥住,浑身血液瞬间直冲头顶,让她一下子晕头转向,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开始,萧晏行似乎也怕唐突了她。
可是谢灵瑜并未推拒,她这样乖巧而安静的闭眼,乖顺的不得了。
这反而让萧晏行不敢再进一步,眼前的少女是那样尊贵而非凡,她之所以此刻会这般乖顺,是因为她心底也有他。
正是因为如此,萧晏行在最初的放纵之后,便不敢再轻慢她。
他的唇只是轻轻少女如同娇软花瓣的嘴唇上轻轻吻过,便拉开了些许距离。
谢灵瑜也感觉到了他的离开,便睁开眼睛,朝他看了过去。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时,那双总是如同含着春水的眼眸,此时更是湿漉漉的,朝他看过来时,宛如秋水在他心头一层层跌荡而来,让他越发有些难忍。
最终他只能无奈轻笑:“殿下,不能再这般看着我了。”
说着,他竟抬手轻轻覆住她的眼睛。
那双如氤氲着水汽的黑瞳,终于不再看着他了。
可是谢灵瑜有些过分绵软的声线,却再次响起:“为何?”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萧晏行这次反而直言不讳了。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微痒,嫣然是少女的眼睫在颤动时,轻轻挠到了他的手掌心,伴随着这样酥麻,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要忍住呢。”
她的口吻有种纯然的天真,可是说的话却是像引诱。
明明是最纯情的少女,却顷刻间化身诱人的妖精,以最天真的模样诱惑着他,让他彻底放弃心底的抵抗,臣服于她。
在这样的气氛下,这一句话如同落进滚烫油锅里的清水,瞬间火星四溅,所有的忍耐都被焚烧殆尽。
当萧晏行挪开自己的手掌时,直勾勾盯着谢灵瑜。
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伏身再次吻了上来,他柔软的唇瓣凑近时,并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浅尝辄止,在唇瓣紧贴着的时候,他轻轻辗转碾揉着,含含糊糊的吮着她的唇。
谢灵瑜原本紧握着的手掌,一下就松开了。
她抬起手掌,似无助般在半空中抓了下,最终抓住了他的衣衫。
他中衣的下摆被她紧紧攥在手里,随着他这个吻的轻重,她的手掌也松松紧紧,直到他尝试着抵入她的唇舌间。
这一场本该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彻底变得无法收拾。
那种想要独占她的念头,随着每一寸的深入,在心底越发浓烈。
半晌,待这个浓长而热烈的缠绵结束时,房间内早已经黑透了,周围更是安静的有些过分,只剩下两人尚且彻底平复的气息。
萧晏行下了床榻,先是点亮了房内的油灯,这才拎起一旁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端了过来。
待他递到谢灵瑜面前时,她伸手接过,然后一口气喝完。
她竟也不知道,原来接吻竟能让人如此的口干舌燥。
“还要喝吗?”萧晏行见她将杯中的茶水都喝了个干净,低声开口问道。
谢灵瑜摇了摇头。
随后萧晏行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又转身返回桌旁,再次拿起茶壶又在茶杯里倒了热水,接着他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下去。
他这本只是个简单的喝水动作,却一下又让谢灵瑜面红耳赤。
那只茶杯本是她刚才喝过的,他便这般直接又用了。
谢灵瑜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可是转念间,她一想到比起同喝一只茶杯更亲密的事情,她与萧晏行都已经做过了,她如今若是再追究这个,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萧晏行重新返回她身旁。
谢灵瑜此时已经在床边坐好了,萧晏行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就见她缓缓站起来,直勾勾盯着他,轻笑着说道:“现在是讨论晚膳的时候吗?”
萧晏行本是怕她饿着,没想到她反而不接茬。
于是他微微颔首,便直接问道:“那我想问,方才我问殿下的问题,殿下打算如何回答?”
虽然两人之间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他还是想要听到谢灵瑜亲口的回答。
谢灵瑜微抿着唇,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蔓开。
“今日太后宣我入宫,又召见了裴靖安,我想圣人和太后确实有意指婚我和他,”谢灵瑜看着他,轻声说:“虽然我还未直接回绝圣人和太后,但是这桩指婚,不会成功。”
明明已经听到想要的答案,萧晏行却盯着她,似乎还想要听到更多。
“辞安。”
此时,谢灵瑜突然郑重其事喊了他的名字,虽然并不是那种缱绻缠绵的口吻,却透着莫名的认真执拗,她问:“你可愿一世都站在我身侧,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这世间甜言蜜语良多,情话动人亦是繁多。
可她所求的并不多,唯有这四个字。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萧晏行深邃眼眸望着她,声音亦是同样郑重:“我会一世都在阿瑜身侧,不离不弃。”
听着他的话,谢灵瑜嘴角轻轻扬起:“好。”
*
“殿下,今日心情瞧着甚好,”一清早,春熙来叫醒殿下时,便发现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嘴角便是上扬的。
一直到现在更衣、梳妆,嘴角几乎都未放下。
谢灵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明显,她不禁反问:“我看起来心情很好吗?”
另一边的听荷点
头:“对,殿下一直在笑,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谢灵瑜顺着窗棂看了一眼外面,此时秋高气爽,天空泛着漂亮的蓝,云彩也是一团一团,赤金色光线早已经铺满了整个院落。
“大概是今日天气颇好,瞧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谢灵瑜随口说道。
春熙和听荷二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抬头朝着窗外看去,确实是不错。
谢灵瑜今日要去鸿胪寺,毕竟歇息了好几日,也该回去了。
待她要上马车时,一旁的贺兰放低声说道:“殿下,这几日在我们府门外的人,始终未撤。”
“那就让他们继续盯着吧,”谢灵瑜冷笑。
这位齐王殿下大概是准备彻底跟谢灵瑜撕破脸,他还是怀疑谢灵瑜拿到那本账册,是以这些时日始终派人监视在永宁王府周围。
谢灵瑜自然不害怕他的这点小动作。
反正他再这般猖獗下去,也是自寻死路。
到了鸿胪寺之后,众人瞧见谢灵瑜,那叫一个担忧不已,纷纷上前关心。
自然要属鸿胪寺卿曹务实最为激动:“没想到堂堂天子脚下,竟有这般猖狂之辈,居然敢当街行刺殿下。不将这些人扒皮示众,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殿下,您应该多休养些时日的,鸿胪寺的这些政务交给我们来办便是了。”
鸿胪寺其他人站在一旁,听着寺卿大人的一番话,是边点头边心中感慨。
不愧是堂堂寺卿大人,连马屁都拍的独具一格。
谢灵瑜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寺卿大人的关心,其实我并未受伤,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萧大人为了保护我,中了一箭,只怕他需要休养些时日。”
“尽管休养,让萧大人安心放心的休养,不管他休养多少时日都可以,毕竟他是为了保护殿下才受了这样重的伤。”
曹务实只差拍胸口保证了。
其余人自然又是一阵羡慕,不过羡慕之余也是佩服。
毕竟萧大人能够用命替殿下挡箭,泼天的富贵也合该是人家的。
众人说话间,谢灵瑜环顾了一圈,淡声说道:“郭大人怎么不在?”
“殿下有所不知,郭大人这几日也病了,好几日没来府衙了,”曹务实见她询问,赶紧回道。
其实曹务实心底也有些无奈。
这段时日正好是各国使团抵达长安的高峰期,毕竟圣人寿辰马上就要举行了。结果鸿胪寺的几位顶梁柱,居然接二连三的告假了。
谢灵瑜和萧晏行这两位本就府衙内,负责各个使团的,结果都告假了。
这件事只能由曹务实亲自负责。
没想到这几日又雪上加霜,另外一位少丞郭征也突然病倒了。
本来曹务实这个泥做的性子,都有些生气,以为郭征是找借口偷懒。没想到他派人去郭征家中探病,派去的人回来就说确实是病重的厉害,连床都下不了了。
谢灵瑜嘴角微勾,心底冷哼了声。
只怕这个郭征是被吓着了吧。
虽然他本意不是想要害谢灵瑜,但是他将消息传递给了旁人,导致了刺杀事件的发生。
所以在得知谢灵瑜被刺杀没多久,郭征就病倒了。
他生怕这件事查到他的头上。
可是偏偏一直没有查到他的身上,他每日既庆幸自己躲过了一日,又害怕自己明日躲不过去,于是这样提心吊打之下,他自己反倒是先病倒了。
谢灵瑜此时并未打算动郭征。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能够左右大局的人。
真正的幕后真凶,此刻都还未落网呢。
不过谢灵瑜回到自己的值房之后,却又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该怎么打消圣人和太后给自己指婚的念头。
她虽然是可以直接回绝,但到底有些生硬。
片刻,她微眯着眼,若是能寻到裴靖安的错处便是更好了。
*
傍晚时分,是府衙下值的时刻,众人在处理好手中政务时,便离开了。裴靖安一向是御史台走的最晚的人。
他本就是勤勉的性子,这日也是外面黑透了,这才返回府上。
如同平常那般,他上了马车之后,便闭上眼睛养神。
但是在马车转弯时,他身体微微朝旁边倾倒时,裴靖安伸手撑在了坐垫上,但是这次他的手掌却感觉到了坐垫似乎有东西。
随后他掀开坐垫,就看见下面居然摆着一个锦布包裹。
有人进过他的马车!
裴靖安心头一惊,因为这个锦布包裹是他绝对没见过的。
他小心翼翼伸手去拿,但是又怕会有什么暗器,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裴靖安重新将坐垫放回原处,但是心底又一直盘算。
直到马车到了府里,外面车夫恭敬道:“四郎,到家了。”
“今日你吃饭是在何处?”裴靖安坐在马车内,突然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虽然心底有点奇怪,却还是如实说道:“如往常一般,在御史台的后厨房用的。”
裴靖安知道能给自己赶车的马夫,自然是裴家世代家奴,况且这个东西若真是马夫放的,只怕这时候他早已经潜逃了。
又岂会像往常一般,赶着马车回府。
这个包裹大概就是有人,趁着马夫去吃饭的时候,偷偷藏在了他的马车里。
御史台并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重要之地,日常往来的闲杂人等也是不少,更别说他们的马车都是停在一处的。
能够接触他马车的人,应该有不少。
“好了,你先下去吧,”裴靖安说道。
马夫闻言,就更加奇怪了,但是他也没说话,赶紧像裴靖安吩咐的那般,先行告退了。
待裴靖安掀开车帘,看着马夫什么都不懂的就离开了。
而且马夫走向的方向并不是出府的。
随后裴靖安深吸一口气,放下车帘,这次他重新弯腰站起,再次掀开坐垫,这次他伸手去拿起了,也如同他所想的那般,这就只是个单纯的包裹,并没有什么暗器。
之后裴靖安拿着包裹下了马车。
因为四下并无人,此时又是在自己的府里,裴靖安直接打开包裹。
方才他拿到包裹的第一感觉,便觉得这是一本书。
果不其然,当他打开后,包裹里果然是一本书。
只是这书面上什么都没有写,裴靖安顺手翻开第一页。
当他看到上面记录的文字,瞬间犹如五雷轰顶。随后他急速翻阅着后面的内容,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裴正严的书房乃是整个裴府,最为严肃隆重之地。
寻常人别说在此处喧哗嬉闹,便是连打个喷嚏,都要掂量两下。
可此时却有一道身影,急速而来,他这一路步履都不带停缓,待到了书房门口,门口的守卫正要拦着他,却不想被他一把推开。
守卫震惊的看着对方的举动,似乎不敢相信。
这是一向沉稳的四郎所为。
“祖父,”裴靖安推开书房的门时,几乎是失声喊道。
裴正严此时确实在房中,他正在查看文书,听着声音抬头,正想着谁胆敢在他的书房之中如此胆大喧哗,却不像映入眼帘的却是裴靖安。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可是裴靖安此刻也顾不上,裴正严意不意外了。
他直接将书房的门反锁,便直奔裴正严所在的书桌。
裴正严见他如此莽莽撞撞的模样,自然是不悦,正要出口训斥,可是裴靖安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直接放在他的面前。
“请您先看看这个。”裴靖安也来不及解释了。
裴正严皱着眉头,却还是伸手将手里的册子拿了起来,在他翻开第一页时,瞬间也犹如五雷轰顶。
“这个你是从何处得来得?”裴正严急怒道。
裴靖安深吸一口气,如实回道:“是有人将这个册子放在了我的马车里。”
裴正严再次震惊,末了,幽幽叹气。
“这可不是什么烫手的山芋,这是烫手的火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自己拿着的时候,手掌都在颤抖。
因为这个册子,上面记载着的,居然就是二皇子齐王笼络收买朝臣的证据。
第87章 第87章只是若这样的话,他与殿……
第八十七章
原本就肃静的书房,此时更是一片死寂,便是连裴正严这样的官场老狐狸,在这种时候居然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靖安还是免不得开口先问道:“祖父,现在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裴正严皱着眉头,竟跟着反问了一句。
这一下连裴靖安都不由有些傻眼,毕竟在他的心目中,祖父一向是足智多谋掌控全局的睿智模样,他从未见过祖父都这般仓皇失措的模样。
裴正严突然转头看向他:“你说这本账册,是有人放在你的马车之中,你的马车都有什么人接触?替你赶车的那个车夫有没有问
题?”
裴靖安赶紧解释道:“祖父,替我赶车的车夫方才就送我回来了,他是我们家积年的老仆,方才我也派人去盯着他,若是有异常举动,立即就会被拿下。”
裴正严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他处置的还算妥当。
“但我觉得车夫应该并无什么问题,毕竟我的马车是停在御史台,看管并不严格,应该会有让外人接触的机会,若是车夫的话,他放完东西应该会潜逃才是,又何必自投罗网随我一道回府。”
此时裴正严望着他,眼底尽是严肃:“你既知御史台看管不严格,便该让你的车夫时时刻刻盯着马车,若不然今日别人能给你塞这么一本账册,明日便能在你的马车上放一把凶器。到时候你该如何自辨。”
其实裴靖安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可是如今这个烫手山芋,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他不管是留下还是扔出来,总得想出一个对策出来,才算妥当。
“对方既然选择将账册交给,定是想让我呈给圣人,可是祖父我该交给圣人吗?”
裴靖安有些迟疑说道。
从拿到这本账册,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为御史,他自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即便齐王是圣人之子,也合该受制于律法,况且此等大规模行贿朝堂官员,亦有结党营私之嫌。
这可是犯了帝王大忌!!
“之前永宁王遇刺一案,朝堂便已是沸沸扬扬,不少官员私底下便猜测此事乃是齐王所为,但又不知为何齐王会突然对永宁王下手。毕竟永宁王虽贵为亲王,但只是一介女流,与齐王并不涉大位之争。”
此时裴正严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账册,低声说道:“如今看来,只怕便是这本账册惹的祸。”
裴靖安方才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谢灵瑜。
虽然之前谢灵瑜在御花园明确拒绝了他,但是他心头却始终存着一丝念想,不愿轻易放弃。
毕竟只要圣人愿意赐婚,便是谢灵瑜也无法拒绝。
如今听到这个账本,竟是跟谢灵瑜遇刺之事有关系,他这一颗心瞬间便无法平静。
“祖父,既是如此,我觉得这本便由我秘密献给圣人,”裴靖安下定决心说道。
裴正严望着他,竟一眼看穿了裴靖安的心思,他说:“你可是想要借这本账册,在圣人面前立功,好让圣人赐婚你和永宁王殿下。”
裴靖安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心思,早已被祖父摸透。
他干脆说道:“让我和永宁王殿下成婚,不是一直以来祖父您想要看见的。如今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在圣人面前立功,我自是不愿放弃。”
“愚蠢。”裴正严呵斥。
同时他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失望,但裴正严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确实这是你的一个立功机会,但你可知你此番要告发的乃是圣人的亲生儿子。一旦罪名成立,齐王的下场最好也是被贬为庶民,驱逐出长安。若是还有旁的罪证,说不定圣人还会亲手赐死他。”
“你,”裴正严此刻死死盯着裴靖安,声音凝重道:“是在逼着圣人处置他的亲生儿子。”
这下裴靖安当真是被吓到了。
“帝王之心虽然深不可测,但帝王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圣人到时确实不会怪罪你,甚至还会赏赐与你,但是你和永宁王的婚事却也是再无可能性了。”
裴靖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猛地握紧拳头:“这或许只是祖父您的揣测呢,圣人本就有意指婚与我和殿下,要不然太后也不会宣我入宫。若是我将这本账册献给圣人,便表明我对圣人的忠心不二,圣人又岂会反悔我和殿下的婚事。”
即便知道裴正严经验老道,对于朝堂之事,一向看的通透,裴靖安还是不愿相信。
裴正严没想到,一向听话的裴靖安,居然在这种时候犯浑了。
他冷眼看着裴靖安,怒道:“你若是圣人,你会愿意看见一个让自己亲手处置了自己儿子的人,成为侄女婿吗?”
“可是这本账册是齐王的罪证,齐王之罪在他自己,而并非我之错。”
裴靖安忍不住低声辩解。
裴正严冷漠看着他:“可是在圣人心中,献上账册的人是你。”
在片刻寂静之后,裴靖安居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问道:“若是按照祖父的说法,这本账册我岂不是该当没发现过。”
“暮朝,裴家这么多子孙,即便你并非长子,但我待你也是最为看重,便是因为你聪慧又沉稳,可是你看看你今日所言,句句皆是荒唐。”
裴正严带着失望的口吻,还是刺激到了裴靖安。
他有些受不了般的望向裴正严,低声反问:“祖父不是期望我与殿下成婚的?”
“你若是能娶到永宁王,我自是乐见其成,但是如今局势,已不是你能决定的了,”裴正严也不想逼迫他太过,毕竟他对裴靖安的期望和看重也不是一朝一夕,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便要放弃他呢。
裴正严再次耐下性子,毕竟他是朝堂上的老狐狸,很多事情一眼便能看清楚本质。
而裴靖安还是太过年轻和稚嫩,会被眼前的好处迷住了眼睛。
“这个有心人既然把账册送到你手里,你以为你交给圣人便无事发生了,”裴正严哼笑了声,显然是在笑裴靖安太过年轻。
裴正严说道:“你便能确定此人送来的是原本账册,即便是原本,对方难道就不会保留一本。回头你若是不呈给圣人,这个人有心人自然还会有别的法子让圣人看见。毕竟对方能把账册这么悄无声息的放入你的马车里,手段也是不凡。”
“到时候圣人一旦彻查下来,你私自瞒下这本账册之事,只怕也终究是纸保不住火。到时候你以为圣人怪罪的,只会是你一人而已吗?”
听到祖父这般掰开揉碎了分析局势,裴靖安瞬间便明白,这本账册他确实是藏不住。
“我明白您的意思,”裴靖安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到时候圣人不仅会怀疑,也一并会怀疑您,怀疑我们整个裴家已不是纯臣,早已经成为了齐王的党羽。”
毕竟若不是这样,裴靖安没有要瞒下这本账册的理由。
想到这里,裴靖安心底早已经绝望。
因为他也发现,如今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将这本账册交给圣人。
齐王之罪,皆由圣人裁夺。
只是若这样的话,他与殿下便再无可能。
“既如此的话,你趁早将这本账册交给圣人吧,”裴正严淡然开口。
说着,他将手中的账册重新递给了裴靖安。
方才裴靖安刚拿到这本账册的时候,便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这一刻,他更是重新接过的勇气,都险些要丢失了。
这本账册一旦交上去,他与殿下的缘分,只怕当真要断绝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与永宁王的婚事便是不成,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毕竟刚正不阿也是朝堂之上的立身之道。”
裴正严这是在提醒裴靖安,利用这本账
册,坐实在圣人面前立下刚正不阿的纯臣形象。
即便他不能娶到谢灵瑜,走这条捷径,但也可以从此平步青云。
*
嘉明二十年,十月二十二。
还有六日便是圣人的生辰,一直传言要来长安给圣人祝寿的北纥使团,也终于要在今日入京。
为了这一日,谢灵瑜也准备了许久。
原本还有萧晏行和郭征帮她,可是如今鸿胪寺的两位寺丞,各有各的原因,皆不能来鸿胪寺当值,因而谢灵瑜这些日子只能自己先劳累了些。
好在北纥使团入长安之后,短时间内便再无使团来长安。
毕竟其他周边小国岂敢如此倨傲,怠慢嘉明帝的寿辰,自是早早派了各自的使臣入长安,所以也就只剩下一个北纥使团,直到如今方才慢悠悠到了长安门外。
之后便是嘉明帝的寿辰,到时候鸿胪寺也会安排各个使团,入宫为圣人庆生。
可是她刚起床,正在梳妆呢,突然听荷从外面急急进来,低声说道:“殿下,贺兰大人求见。”
“贺兰放?”谢灵瑜有些惊讶,“这般早求见?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好谢灵瑜今日要穿官袍,乌黑长发并未梳女式发髻,而是挽成了男子发髻,准备待会戴上官帽。
于是她直接站起来:“让贺兰放进来。”
贺兰放并非是鲁莽之人,若非真的有急事,他也不会如此早便来她的院子。
正好谢灵瑜身上的官袍也穿好了,她也只是没有戴上帽子,便直接走到正厅,准备召见贺兰放。
果不其然,贺兰放急匆匆入内,单膝下跪行礼道:“末将贺兰放有要事禀告殿下,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谢灵瑜毫不犹豫挥挥手,便是连春熙和听荷都未留下。
直接让身侧所有婢女,全都退了出去了。
待正厅的门被关上,众人离开之后,贺兰放便急道:“殿下,出事了。昨夜圣人突然发兵围住了齐王府,连夜搜查之后,据说在齐王府上连夜搜出大量金银之外,以及弓弩和甲杖等军器。”
谢灵瑜闻言,猛地瞪大眼瞳。
果然,还是来了。
第88章 第88章好看吗?(补了1300……
第八十八章
“齐王如今何在?”
谢灵瑜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
贺兰放轻声道:“禁军控制齐王府之后,便开始阖府上下开始搜查,但是齐王府中养有上千府兵,说禁军乃是假传圣旨,拒不相信圣人会无故围住齐王。于是齐王府兵意图护卫齐王冲出王府,觐见圣人,禁军当场镇压,据说厮杀声响彻整个安兴坊。”
齐王府乃是位于安兴坊内,此乃离皇宫最近的坊市。
便是永宁王府的所在的胜业坊,都不如安兴坊离皇宫近。
当年圣人赏赐齐王府宅时,也是对这个名义上的长子,用尽了偏爱。
可是天家父子,皇子年幼时,尚且有点寻常人家的父慈子孝,可是一旦皇子成人长大之后,伴随着皇子进入朝堂,被封为亲王,所有的一切都会渐渐的不一样。
这些皇子身边会聚集着谋士拥趸,闻风而来已有所图的朝臣,这些人哪怕会逐渐影响圣人与皇子之间的关系,让皇子开始觊觎大位,让圣人开始猜忌自己的亲生儿子。
直至最后,最终父子相残。
不管是皇子起兵造反,还是帝王先一步下手,将自己的儿子贬为庶民,亦或者直接赐死。
历朝历代,说来说去的都是同一个故事罢了。
嘉明帝自己便是在兄弟相争之中,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待他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之后,他自然会开始提防这些皇子,一旦皇子有异动,只怕便会在萌芽之中便铲除。
况且这次齐王可不仅仅只是怀疑这么简单了,齐王大肆敛财,招揽朝臣,在朝中结党营私。
等等,不对。
“圣人为何突然动手?刺杀我之事已过去许久,圣人既然当时没有彻底追究,便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再发难。难不成是有什么新的证据出现?”谢灵瑜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先前她将弓弩交给圣人的时候,圣人看起来便是准备暂且按下此事。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况且嘉明帝自己的寿辰在即,周边藩国早早便派遣入长安贺寿,此刻动手确实是不妥,只怕会让这些藩国看了笑话。
父子相残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何处,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贺兰放无奈摇头:“目前的消息并不明确,只知道现在整个齐王府依旧还被禁军包围,据说齐王今早便押解入了皇宫,王府其他人如今还暂扣在府里。至于昨晚反抗的那些府兵,除了已经伏诛的,其余尽数都入了天牢。”
如今煊赫一个齐王府,败落下来,也不过便是一夜的功夫。
齐王这样的结局,不禁让谢灵瑜想到了自己。
前世她也是如此,在帝王权利交迭的过程之中,以为明哲保身便能保全自己保全整个王府,可是最后还不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她来,齐王如今的下场倒是有点儿罪有应得的意味。
“看来今日,我是去不得鸿胪寺了,”谢灵瑜轻声说道。
贺兰放赶紧说道:“如今风头正是正紧的时候,谁也揣测不出圣人的心思,殿下莫不是先告假几日,暂避府中,以免殃及池鱼。”
虽然贺兰放是个武将,但也深谙朝堂之道。
昨夜事情一出,如今不仅整个朝堂乃是风声鹤唳,便是长安城内只怕都是山雨欲来的架势,只怕今日整个长安的世家勋贵都要告假在家中,轻易不敢出门了。
此时,谢灵瑜突然轻笑了起来。
贺兰放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向她,低声问道:“殿下,为何这般笑?”
“我只是在想,比起我来,另外两位王爷,只怕更是头疼吧。”
不用谢灵瑜明说,贺兰放也知道,她指的的乃是四皇子安王以及六皇子信王,虽然五皇子也还在,但是他自幼腿脚不便,早已是大位无望之人。
因而朝中的这些纷纷扰扰与五皇子是没有关系的。
反倒是四皇子安王,之前一直跟齐王争锋相对,虽说竞争对手一下倒了,他确实值得开心,但是会不会连累他自己,只怕他也说不清楚。
毕竟安王为了对抗齐王,也在自己身边拉拢一帮朝臣。
结党营私这四个字,齐王担得住,安王也脱不了干系。
“立马派人去鸿胪寺,便说我病了,今日无法迎接北纥使团,”谢灵瑜琢磨了会儿,如此吩咐贺兰放。
贺兰放点了点头,便领命准备告退。
但是他还离开,谢灵瑜却再次叫住他说道:“等等。”
贺兰放停住脚步。
“这样吧,你亲自去见鸿胪寺曹务实,告诉他今日北纥使团不宜入长安,让他们在城外驿站再暂住两日,待时机到了,自会迎请使团入长安,为圣人贺寿。”
谢灵瑜说到此处,心底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皇伯爷是否还有心情庆祝他自己的生辰。
毕竟在生辰前夕,亲手处置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任谁来说,心情都不会好吧。
其他使团也就罢了,毕竟早已经入了长安,但是北纥使团对大周的来意不明,虽然表面上说是来贺寿,但什么心思只怕他们自己才会知晓。
所以此时绝不能让北纥使团入长安。
贺兰放立即应道:“殿下吩咐的是,末将领命。”
“还有,你吩咐王府侍卫看守王府各处门房,非我明令不得外出,”谢灵瑜声音透着一丝明令:“胆敢犯禁者,家法处置。”
贺兰放毫不迟疑道:“是。”
待贺兰放离开之后,谢灵瑜召唤春熙和听荷入内。
“替我重新梳头更衣,”谢灵瑜说道。
春熙和听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先前贺兰大人来的匆匆,方才离去时,她们瞧着贺兰放的脸色也并不好,只怕是真的发生了大事。
听荷有些不懂:“殿下不去衙门了吗?”
春熙不由有些心疼,她还当真是嘴快,一丁点都不藏着掖着了。
谢灵瑜淡然道:“不去了,替我重新梳妆吧。”
她这么吩咐了,侍女自然不敢怠慢。
谢灵瑜寻常在家的时候,是从来不着男装,所以侍女重新为她梳妆,自然是梳的少女发髻,乌黑长发挽成温婉柔媚的发髻,鬓发间插着一朵粉色芍药,这浓浓深秋之中,在她身上竟绽放出了一丝春华。
重新梳妆之后,谢灵瑜便立马前往侧门。
这里长年便守着两个侍卫,见到谢灵瑜过来,也一如既往。
在谢灵瑜立马到了萧晏行院中的时候,正好碰上清丰出门,他瞧见谢灵瑜有些惊讶道:“殿下今日怎么未去府衙?”
“我正好找辞安有点儿事,他醒了吧,”谢灵瑜问道。
清丰点头:“郎君刚醒,正在屋内,我去通传一声吧。”
“不必,”谢灵瑜拦住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清丰站在原地,看着她直接进了屋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提醒郎君,毕竟这几日他也察觉出了些许端倪。
毕竟他跟在萧晏行身边这么久,郎君是什么模样,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可是上次他伺候两位用膳的时候,发现不仅自家郎君一直给殿下夹菜,殿下也是不停给郎君夹菜,而且吃饭之时,两人目光对视上时,那种眼底流露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虽然清丰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可是有些事情,哪怕没经历过,也能看得懂。
只是郎君既然不明说,他也不敢多问。
这万一是他会错意,郎君岂不是有些尴尬。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灵瑜已经到了萧晏行的寝卧,她推开房门的同时,喊了一声:“辞安。”
自然她本意是想给萧晏行一个惊喜。
毕竟她这些时日,白日里都没空见萧晏行,只能晚上回来时才能见到他。
到底正是情浓的时候,不管是谢灵瑜还是萧晏行,都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怅然。
于是她这般突然来袭的话,只怕萧晏行心底也会开心吧。
只是当谢灵瑜抬头朝房内看去的时候,只见寝卧之内,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站在正中央,他手中拿着一件纯白色的中衣,赤着上半身,于是流畅而肌体鲜明的胸膛便被这么直白而清晰的映入谢灵瑜的眼前。
她直勾勾盯着萧晏行的胸口,眼睛眨了眨眼,居然没有立即闭上眼睛。
反倒是原本正在更衣的萧晏行,因为被她这么一喊,搅乱了思绪,居然当下反应也是朝着她看了过来。
就这样,两人望着彼此。
只是这次并未四目相对。
因为萧晏行看着的是谢灵瑜,而谢灵瑜看着的则是他的胸口,从结实饱满的胸口一点点往下挪动着,腹部的肌肉线条更加鲜明。
一、二、三、四、五、六。
谢灵瑜在心底默默数了这下,这才彻底确定,原来萧晏行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单薄,但是脱了衣裳,竟是如此肌理分明。
他居然真的有六块腹肌。
“殿下,”萧晏行见她还盯着自己看,终于有些无奈开口。
谢灵瑜应道:“嗯。”
他淡笑着问道:“好看吗?”
谢灵瑜此时正盯着出神呢,随口一答:“好看呀。”
待她醒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待她慢慢抬头,对上了萧晏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要不我先到外间等你,你将衣裳穿上。”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但身后的萧晏行却喊住她:“殿下稍等,我这便穿戴好了。”
谢灵瑜微垂着眼睫,只听对面有衣裳在半空中扬起的声音,随后一阵微微的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在穿中衣。
“殿下,”没一会儿,对面的萧晏行轻声喊了句。
谢灵瑜下意识抬头看他看去,但在抬眸的瞬间,心底又想着他方才裸着上身的模样,好在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他整整齐齐穿着中衣的模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有种纯良无辜的感觉。
这倒是让谢灵瑜更有种,方才是她占了便宜。
“今日为何没去鸿胪寺?”萧晏行慢慢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谢灵瑜这时候当然也想起来了自己此番过来的正经事,她立即说道:“出事了。”
萧晏行闻言,神色瞬间没了方才的戏谑,他微敛着眉:“出了什么事?”
“昨日圣人派兵包围了齐王府,齐王认为这些禁军乃是假传圣旨,他率兵冲出王府,意欲入宫求见圣人。”
萧晏行这下脸上眼底的最后一分笑意也收了。
“这种时候,殿下确实应该待在府中,”萧晏行立刻明白了为何,今日谢灵瑜未去鸿胪寺。
这种时候,长安世家勋贵只怕都躲在府中不敢出门,谢灵瑜这等身份更不应该外出。
谢灵瑜轻声说道:“方才是贺兰放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所以我让他出门一趟,去鸿胪寺告了一趟假,又暂缓了北纥使团入长安的时间。”
之前每日谢灵瑜都会过来跟萧晏行一道用晚膳。
因而鸿胪寺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自然也就知道今日谢灵瑜本是应该迎接北纥使团入长安。
“眼前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萧晏行颔首,赞同谢灵瑜的做法。
“如今听闻齐王被押解入宫,只怕圣人不久便会召集宰辅重臣入宫商议此事,”谢灵瑜轻声说道。
虽然齐王的结局,谁都可以预见。
但此刻并还未到最绝望的时候。
萧晏行见她说起这些时,神色并不是预想之中的兴奋,毕竟她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当初刺杀她的幕后真凶,也终于得到了如此下场。
她应该开心的吧。
“阿瑜,”萧晏行看着她,他本就是那样好的皮相,如今眼尾轻轻上挑,声音不轻不重的自带一股缠绵韵味喊着她的名字。
直到他低声问:“你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开心?”
谢灵瑜闻言,呼吸微顿。
明明现在正是说起正经事的时候,可是被他这么一喊,她的心似乎便有些乱了。
而在他问出这句话时,这一刻所有柔软都争先恐后闯了出来。
他娓娓道来的声音,低沉干净,轻轻抚平了她心底泛起的那些毛边,那种因为齐王突如其来下场而带来的感同身受的难受,似乎一下找到了倾诉的欲望。
“都说我们谢氏皇族尊贵无比,可是你看即便身为帝王之子,
亲王之尊,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会尽数灰飞烟灭。”
谢灵瑜的声音尽量平缓,克制那声音之下带来的颤抖。
如今齐王的下场,倒是与前世差不多。
那么她的下场呢?
萧晏行望着眼前不知为何恐惧的少女,但又在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头绪,那种物伤其类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恐惧。
毕竟朝堂波谲云诡,天上地下,当真是转瞬之间。
“不管发生什么,我定会守护在你的身侧。”
萧晏行伸手将少女抱在怀中,此刻她不止是尊贵的永宁王殿下,更是他要拿命守护一辈子的人。
第89章 第89章我有了殿下,才是比什么……
第八十九章
谢灵瑜伸手抱着萧晏行的腰身,感受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本就是深秋的日子,周遭寒冷四起,特别是在一大清早还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身体始终都有种浸在冰水里的感觉。
萧晏行穿着单薄的中衣,抱着谢灵瑜时,这才发现她身上如同披着一层冰霜般。
他这才发现谢灵瑜的状况,确实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得偿所愿。
“齐王有这样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谢灵瑜抱着萧晏行,低声说道。
萧晏行听出她声音里的苍凉,他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的后背,似乎是想要温热一点她的身体,这般轻柔而温软的举动,让谢灵瑜越发想要依赖他。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出事的时候,她脑海中第一个人想到的人就是萧晏行。
她渴望看见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那种明明很清冷却意外让人心底无比安稳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的时候,她一颗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渐渐重新恢复了往常的频率,不再过快,也没有那么强烈。
“辞安,有你在真好,”谢灵瑜将脸颊埋在他的胸口,低声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点火星,扔进了干燥的草原上,瞬间燎起漫天的大火。
直烧的萧晏行心头滚烫滚烫。
他双手微微收紧,将谢灵瑜抱的更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抱之中,那种肆无忌惮的占有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汹涌而澎湃的溢出。
萧晏行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想要将眼前的这个人,融于自己的骨血。
在他年少时,知晓关于父亲母亲的故事时,当时已学过天地君亲师的他,还并不能理解那种跨越一切的感情,究竟是多炙热的灼烧着,才能承载着这一切。
但是如今他似乎渐渐明白了。
萧晏行微微松开怀中的人,只是这并不是为了推开她,而是他低头凑近她的额头,她今日额头上并未贴着花钿,略有些冰凉的嘴唇碰到了她的额头。
少女的额头肌肤细腻而柔软,周遭还泛着甜美的少女馨香。
待他短暂停留后,便沿着鼻尖一点点蔓延而下,转眼间便来到她的唇瓣,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亲密的接触,可那时候到底还是夜晚。
此时乃是白日之间,哪怕谢灵瑜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是眼皮之外似乎还晃着一片浅浅的幽影,她感觉到一片难言的痒意,于是谢灵瑜忍不住睁开眼睛,便瞧见近在眼前的睫毛,男人浓长而密的眼睫犹如成片的鸦羽,轻触在她的皮肤之上。
原来这就是那阵痒意的由来。
她睁开眼睛的动静,也让萧晏行瞧着了眼底。
他嘴角微扬,竟没有丝毫犹豫,直勾勾的咬了上来,但是别看他来势汹汹,在咬上谢灵瑜嘴唇的那一刻,便只是温柔的吓唬而已。
他轻吮吻着她的唇,细腻而柔和的,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可是眼前的少女,不就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珍宝。
谢灵瑜也因为沉浸在这个绵长的吻之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两人之间早已经有一团灼热的火烧了起来,她原本有些冷白的肌肤也渐渐被染上肉眼可见的红晕。
这个吻逐渐激烈了起来,原本还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始放肆。
彼此的呼吸在交缠之中变得极为浓重。
悠悠天地间,唯有他们之间,才是至亲至密。
*
“殿下,”房门外传来极轻的声音,居然是春熙。
似乎没听到里面的回应,外面的人也不知该不该再喊一声,就在犹犹豫豫之间,房门突然从里面拉开。
一身浅蓝色圆领宝花纹织锦长袍的萧晏行,出现在门口。
春熙在撞上他的眼神时,整个人一下愣住。
这些时日萧晏行一直在休养之中,自然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居长袍,这还是这么多天春熙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隆重穿着。
“郎君,身子是大好了?”春熙见他长身玉立,站在身前自然是有些开心。
毕竟萧晏行是为了自家殿下才受伤的,当初她和听荷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也是又感动又担忧。
感动自是有人为了救自家殿下,不惜豁出性命。
至于这担忧就是怕萧晏行万一真有了个三长两短,自家殿下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好在如今瞧见萧晏行如此,看来是彻底好了。
“多谢春熙姑娘关心,我已安好,”萧晏行温声回道。
春熙一听,吓得连连道:“郎君唤我春熙便好,婢子担不得郎君这般称呼。”
不管是春熙还是听荷,其实心底已经隐隐把萧晏行看成了未来王夫。
虽然先前太妃居然还带着殿下入宫,去跟那位裴家四郎见面,但是她们都知道,自家殿下心中是一丁点都瞧不上那位裴四郎的。
“春熙,”此时谢灵瑜终于也从房内走了出来。
春熙眨了眨眼睛,只当完全不知道殿下这么久在房内做什么,神色如常说道:“殿下,太妃方才着人来请您呢,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了,这才悄悄来请您。”
谢灵瑜微微抿嘴,似乎有些不自然。
“母妃来找我?说了是什么事情吗?”谢灵瑜问道。
春熙回道:“应该是为了殿下封闭府门,下令不许阖府上下,不许出府的事情。”
应该是有人因为不能出府,便去请示了韩太妃。
韩太妃得知此事,便立即派人来询问谢灵瑜。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谢灵瑜颔首:“正好我也要去将这件事告知母妃。”
随后她走出房门,只是离开之前,转头看着萧晏行,柔声叮嘱道:“太医说了,你这次箭伤虽然好的很快,但是还是不宜太过剧烈行动。”
“我定会谨记殿下关心,”萧晏行颔首。
两人倒是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但却因为这般装模作样的,反倒是让原本站在一旁的春熙想要笑。
好在她拼命忍住,这才没有当场露出痕迹。
只是当两人返回王府的时候,在前往韩太妃院中的路上,谢灵瑜突然转头看着春熙,直接问道:“方才我与辞安说话时,为何你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啊?殿下看见了?”春熙眨了眨眼睛。
谢灵瑜勾起嘴角,露出危险的神色。
春熙不像听荷那般是个鬼精灵,她性子素来沉稳,这才统揽谢灵瑜院子里的大小事务,是以她还真不太会撒谎,谢灵瑜这么一问,她当场就露馅。
见谢灵瑜始终盯着自己,春熙终于无奈说实话:“奴婢是觉得,殿下那般跟萧郎君说话,未免太生分了些。”
“生分?”谢灵瑜面无表情问道:“如何生分?”
春熙小心翼翼朝她瞥了一眼,心一横说道:“就是那种故作不熟悉的生分。”
谢灵瑜:“……”
“殿下恕罪,”见谢灵瑜的脸色,春熙赶紧讨饶。
偏偏谢灵瑜还真没什么理由惩罚她,毕竟她方才的那般举动,确实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好在她们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韩太妃的院子。
待谢灵瑜入内时,便看见章含凝正陪在韩太妃的身侧,自从谢灵瑜成了鸿胪寺少卿之后,日日要去府衙上值,在府里的时间大大减少,她跟章含陵几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给殿下请安,”章含陵看见谢灵瑜的时候,倒也乖觉,立马起身请安。
韩太妃一看见她,便急急问道:“阿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让人看守王府各处的门,不许人进出。”
这种举动太过反常,便是韩太妃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所以她这才急急的让人去请谢灵瑜。
如今看见谢灵瑜出现了,她这颗心总算有那么一丁点安稳。
“你们都先下去吧,”谢灵瑜直接开口赶人。
众多侍奉的婢女闻言,立即福身谢恩,随后便鱼贯而出。而站在韩太妃一旁的章含
陵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竟是想要留下来。
但是谢灵瑜冷眼朝她瞥了下,章含陵便被吓的压根不敢再有心思。
待所有外人都退了出去,韩太妃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夜皇伯爷派兵围住了齐王府,派去的禁军与齐王府的府兵发生激烈交锋,随后禁军在齐王府内搜到大量私自铸造的兵器。”
谢灵瑜望着韩太妃,迅速说道。
即便韩太妃心中已经猜测到,或许是长安城内或者是皇宫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谢灵瑜才出下这样的命令,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齐王。
“齐王如今怎么样了?”韩太妃颤抖着嘴唇问道。
谢灵瑜面无表情道:“被押解入宫,最好的结局便是他被贬为庶民,留得一条性命。”
韩太妃身体微晃了晃,而谢灵瑜更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差的结局便是,他被圣人亲自赐死。”
天家父子相残之事,古往今来便不少见,到了大周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竟然是齐王,”韩太妃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有气无力说道:“我还以为圣人最为看重他,他乃是下一任的太子人选。”
谢灵瑜有些好笑的望着韩太妃:“为何他会太子人选?就因为他是圣人目前的长子。”
不得不说,她这位阿娘倒是当真对朝堂之事一丁点都不懂。
“倘若年长便能成为太子,当年也就不会是皇伯爷登基了,”谢灵瑜略带嘲讽说道。
韩太妃也是没想到,谢灵瑜居然胆敢这么妄言。
她当即呵斥道:“住嘴,隔墙有耳,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是母妃的院子,若是真有耳朵,”谢灵瑜轻哼了声,并未言明。
但是这次韩太妃没再继续说话。
许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这件事会如何收场,齐王到底是圣人的亲生儿子。”
虽然韩太妃在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格外震惊。
但是震惊之余,她倒是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了。
毕竟永宁王府跟齐王府素来没什么交情,顶多也就是宫宴的时候,韩太妃跟齐王妃能说两句话。
“说来齐王妃倒是个好性子的,如今竟是受了齐王的拖累,也不知往后会如何,”韩太妃幽幽叹了一口气。
谢灵瑜反而格外冷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但是随后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时候,她出事了,永宁王府反而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知是新皇刻意网开一面,还是觉得王府只剩下韩太妃一人,没有什么大碍,干脆轻轻放过了。
韩太妃突然看向谢灵瑜,说道:“我思来想去,待这件事过去之后,你找个理由还是跟圣人辞官了吧。”
“为何?”谢灵瑜不冷不淡反问。
韩太妃皱眉说道:“你本就是这般尊贵的身份,又何必去牵扯到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你看齐王如今的下场,不就是贪心太过惹的祸。”
贪心太过?
谢灵瑜听着这几个字,忽地嗤笑出声。
“您是觉得若我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过问,什么都不去管,便能逃过这些是是非非?”谢灵瑜脑海之中,只觉得荒唐二字闪过。
确实前世,她就是遵循着韩太妃的教导,什么都不去过问,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永宁王,生怕沾惹一丁点是非。
可是她得到的结局呢,不过也跟齐王一般而已。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是错,那就意味着如今她什么都可以做。
谢灵瑜低声说道:“母妃可听过无妄之灾这四个字,你又岂知我什么都不做,就真的能如您所愿那般平平安安。”
“倘若母妃当真不想让我牵扯这些,那么我就更不该接受圣人和太后的指婚,毕竟那些小像上的郎君各个不是出身清流名门便是勋贵世家,这些郎君身后的家族牵扯甚广,一旦我跟其中的某位郎君联姻,他的家族必然与我有所牵扯。”
闻言,韩太妃当真是要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你不想跟这些世家勋贵出身的郎君结亲也就罢了,难道就非要去选那些个寒门出身之人,难道他就不会居心不良,有意接近你吗?”
谢灵瑜看着韩太妃,忽地又笑了。
她说:“看来母妃对我身边之事,已是一清二楚。”
只怕是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之后,谢灵瑜直接跟韩太妃挑明,自己已经心有所属,韩太妃便开始派人调查。
其实谢灵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她跟萧晏行处处亲近,便是鸿胪寺的众人只怕早已经看在眼底,只是碍于殿下的威名,无人敢在背后嚼舌根罢了。
“不错,他确实出身寒门,并非长安这些勋贵世家出身,但是他也不是这些长安这些勋贵公子哥能比的。”
韩太妃没想到,被她挑破之后,谢灵瑜是一丁点都不害怕。
她甚至直勾勾看着韩太妃,轻声说:“他叫萧晏行,是沧郡人士,更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出身的状元郎。”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
即便大周朝民风开放,可是也未曾有未曾婚配的小娘子,胆敢在长辈面前,如此直白而明了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是这一刻,谢灵瑜没什么想要隐瞒的。
“母妃,之前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的婚事您确实不能做主,但是我自己可以做主,我不愿嫁的人,我不会嫁。我想要嫁的人,谁也挡不住。”
这一刻韩太妃看着她眼底的坚决,似是彻底被震撼。
竟愣在当场,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谢灵瑜似语气缓和,柔声说道:“您若是不介意,日后我可以带他来见你。”
这一下,韩太妃只觉得有一股血直冲脑门。
她这个女儿,是懂得如何气人的。
*
一夜之间,皇家变了天,整个长安也跟着风雨欲来。
圣人在次日将几位宰辅还有重臣都宣入宫内,显然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齐王之事。
几位朝臣在进宫之前,互相碰面,倒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有人向左仆射裴正严看了一眼,显然是想要说话,但是却被裴正严一个眼风扫了回去,瞬间便把又噎了回去。
随后众人前往两仪殿,这两日圣人一直都在此处。
待群臣入了殿内,众人瞧见圣人模样,当下心底一惊。
之前都说圣人正值壮年,这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毕竟谢氏皇族出了名的好颜色,不论男女模样皆是出众,更别说填入后宫的,还皆是美人。
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长相这块属实是出众。
圣人虽年近五旬,但一向身体康健,黑发乌亮,不见一丝华发。
可是此番再看圣人的模样,不说眼底和脸上那股子褪不去的疲倦,便是鬓边的华发也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见齐王之事,对圣人亦是有影响。
原本众人心中还以为此番齐王,定然是要完蛋,但是瞧着圣人这般模样,只怕还是于心不忍更多一些。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毕竟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怎会不知朝堂之上的凶险。
“数日前,有人呈了齐王罪证给朕,朕自是不愿意相信,可是调查之下,桩桩件件皆是心惊胆战,是以才会夜围齐王府,果不其然,齐王竟抗旨不尊,”嘉明帝虽然鬓边生出了白发,但说起这件事时,他声音冷漠而淡然。
全然不是一个父亲在提到自己儿子的时候,那种舍不得和怜惜。
果然,圣人虽然心中不舍,但当这个儿子真的威胁到自己的帝位的时候,他还是会当断则断,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这便是帝王心胸,帝王意志吧。
“如今齐王之案,诸位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理此事?”嘉明帝环视着众人。
这会儿群臣端坐在下面,忍不住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谁也不敢开口。
自然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到了裴正严身上。
左仆射裴正严说起来乃是群臣之首,既然圣人问话了,这头一个开口回答的便应该是他了。
果然,裴正严坐在下首,眉毛紧锁着,突然他起身恭敬道:“启禀圣人,老臣以为齐王之事虽涉及朝政,亦是陛下的家事。该当如何处置,臣等不敢多加干涉,应依照陛下之心意。”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历经两朝的元老肱骨,在处理这件事上面,当真是圆滑的可以。
毕竟谁敢在这件事上指手画脚,干预圣人的决策。
这岂不是逼着圣人处置自己的亲生儿子。
待又说了一会儿之后,圣人似有些疲倦,便直接让众人退下。
但是最后却又道:“裴相留下。”
于是所有人都离开,只有裴正严一人留了下来。
只是待内殿只余下他们二人的时候,裴正严突然双膝跪地,朝着上首的嘉明帝叩首道:“老臣有罪。”
嘉明帝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裴相何罪之有?”
“数日之前,老臣之孙裴靖安忽然在马车之中,偶得一本账册,他翻阅之后,知道兹事体大,便立马秉明了老臣。”
此刻嘉明帝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他缓缓走了过来。
只是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地上的地毯上,从波斯而来的地毯乃是进贡之物,绵软又厚实,以至于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落地无声。
裴正严额头触底,整个人弓着腰,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只是他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这般的姿势对于他来说,也是极难的。
没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开始微微颤抖。
“所以是裴卿让他把这本账册,交给朕的,”嘉明帝的声音没了方才其他朝臣在时,那种冷静淡然的威严感。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疲倦。
“老臣初见账册时,心中亦是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藏下账册,虽全了圣人与齐王殿下的父子之情,却也辜负了圣人这些年对老臣,对裴家的深恩。”
裴正严依旧头磕在地上。
终于一双手将裴正严慢慢扶了起来,随即面前的嘉明帝轻声说道:“朕岂会不知裴相的心情,便是朕也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才不得不痛下决定。”
“朕知四郎一直深有裴相之风,此番便是如此,当初朕让他入御史台,倒也是没错。”
裴正严闻言,颤抖声音说道:“殿下厚爱,乃是暮朝之幸。”
“齐王之案,朕已决定让大理寺、刑部还有御史台三法司联合审理,毕竟那本账册上的内容,裴相应该也都知晓吧。”
嘉明帝意味深长的说道。
裴正严此刻听到这话,刚想要跪下,却被嘉明帝稳稳握住了双臂。
“还有,朕打算升裴靖安为御史台中丞,”嘉明帝望着眼前的裴正严说道。
此时裴正严低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暮朝入朝堂不到一年,岂能担任如此重职,还请陛下三思。”
“朕早就说过年少有为者,不拘一格,暮朝在御史台一向出众,如今又破了如此大案,一个正四品的御史中丞,自是担得住。”
嘉明帝淡然几句话,便将裴正严的婉拒,尽数都挡了回去。
如今裴正严也只能应下,毕竟圣人既然如此说,便是下定决心。
虽说年纪轻轻便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实乃罕见,但对于裴靖安而言,未必全都是好事儿。
毕竟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随后圣人朝裴正严看了眼,笑着说:“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乃是圣贤之道。暮朝这般年少有为之辈,理应有一位贤良淑德的世家小娘子相配。裴相可要好生为他挑选一番,待你选中之后,朕可为他们赐婚。”
赐婚乃是荣耀,裴正严当即道:“老臣替暮朝谢主隆恩。”
君臣这会儿倒是相谈甚欢,也是冲淡了齐王之事,带来的紧张。
只是待回到府中,不等裴正严让人去找裴靖安,他便已经到了书房。
“祖父,圣人召你们入宫,可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齐王?”裴靖安迫不及待问道。
裴正严说道:“那本账册牵扯的太大,圣人决定三法司会审。”
这倒是出乎裴靖安的意料之外,随即他皱眉道:“可是那上面牵扯的朝臣那么多,圣人当真是不怕引起朝堂震荡?”
“震荡?若是担心,圣人便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肃清齐王府,如今他便是要让那些人害怕,如今圣人还正值壮年,这些朝臣就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这些皇子堂而皇之的勾勾搭搭,圣人这就是在敲山震虎。”
裴正严无奈道:“毕竟圣人还有好几个儿子时,他这是在警告自己的儿子,也是在警告朝堂上那些心怀不轨者老实些。”
反正不管如何,这次只怕当真要迎来迎来一轮大清洗。
“若是这些皇子当真能及时收手,也是另外一种的保全吧,”裴正严不愧是在嘉明帝身边这么多年的老臣,几乎是将圣人的心思摸得十之八九。
裴靖安沉默不语。
“还有,圣人打算升你为御史中丞,”裴正严看着裴靖安缓缓说道。
裴靖安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御史中丞?”
御史台在大周乃是负责监察事务,凡朝中大小事务或者官员品德言行,皆有风闻奏事之责。但是自从先帝起,御史台便设置了台狱,但凡发生重大案件,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法司会审。
如今齐王之案牵扯之广,涉案人员身份之贵重,确实到了联合会审的地步。
而御史台的主官乃是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乃是副之,这样官职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如今圣人却让裴靖安一个不到一年的人,成为御史中丞。
“圣人若是任我为御史中丞,只怕所有人便立马便明白,此次齐王之案我定有发挥重要作用,”裴靖安立即说道。
裴正严看着他还未被这个官职迷花了眼睛,倒是颇为满意。
他说道:“我已代你向陛下推辞过,但是陛下已下定决心。事情既已如此,你便不要再多虑了。”
裴靖安没想到,祖父推辞了,圣人都没有接受。
“还有,”裴正严望着裴靖安,这次倒是有些语重心长:“圣人让我为你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小娘子,早日成婚。”
裴靖安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解道:“祖父,这是何意?”
裴正严见状,也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道:“这意思便是,你与永宁王殿下的婚事再无可能了,你便不要再想此事了。”
果然如此。
裴靖安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圣人给了他一个官职,便是让他彻底打消跟殿下联姻的念头。
即便之前裴正严已经提醒过他,可是这一刻,裴靖安还是被巨大的痛楚淹没。
*
三日之后。
裴靖安任命下来,在这个风雨飘摇之际,他却突然被任命为御史中丞,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而萧晏行自然是比旁人要早些得知这个消息。
三千卫在朝堂上探查消息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清丰看着自家郎君低头浅笑,无奈说道:“少主,若是这本账册是你献给圣人的,如今这个御史中丞的位置,只怕便是由你来坐。”
萧晏行原本正在看书,此时扬起书,直接冲着他脑门来了一下。
随后萧晏行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懂什么。”
清丰摸着脑门,无辜问:“难道不是吗?”
“我有了殿下,才是比什么都重要,”萧晏行淡然轻笑。
他轻轻一出手,便铲除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然足够了。
第90章 第90章下次瞧见我和未来王夫在……
第九十章
“御史中丞?”
谢灵瑜是跟朝臣一起收到这个消息的,自然也是吃惊无比,毕竟裴靖安入官场不
到一年,这样的升任速度,便是历朝历代也是罕见的。
当然有些昏庸君王,任命朝臣全凭自己的心意,让自己的宠臣执掌大权,那也是有不少的。
但是嘉明帝并非是那等昏聩无能的帝王,嘉明年间,官员任职都是按部就班的模式。
谢灵瑜这般,一上任便是正四品鸿胪寺少卿的,那也是因为她乃是皇族之人,身上更还有一个正一品的亲王爵位。
少卿这个官职对她来说,便是练练手而已。
没有人谁会觉得,谢灵瑜配不上一个鸿胪寺少卿的位置。
但是裴靖安不过是刚入朝堂不到一年的探花,却在短短时间内,称为了四品的御史中丞,这样飞升般的跃迁速度,必然是机缘在其中。
“皇伯爷为何在这种时候,给裴靖安升迁?还是御史中丞,如今齐王的案子尚且开始正式审理,难不成皇伯爷有意让裴靖安来审理这个案子?”
谢灵瑜坐在对面,单手撑着下巴。
萧晏行坐在她对面,顺手将刚切下来的梨子,用银叉戳了一块,递到了谢灵瑜的唇边,谢灵瑜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萧晏行会这么做。
可是萧晏行却神色正常,淡然看着她。
似乎这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弄得谢灵瑜都有些自我反省,似乎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于是她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垂头,咬住了他递过来银叉上的梨,汁水瞬间充盈到了唇齿间,甜蜜的汁液填满了舌尖。
“好甜呐,”谢灵瑜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梨子。
萧晏行低声笑道:“喜欢便多吃些。”
谢灵瑜点头,此时萧晏行又送了一块到谢灵瑜嘴边,在她咬住的时候,淡然说道:“毕竟这也是王府送过来的。”
“啊?”谢灵瑜愣了下,她怎么不知道王府还有这种梨子呢。
萧晏行察觉到她眼底的诧异,这才慢悠悠解释道:“听荷送来的,王府的梨子。”
“这丫头,”谢灵瑜低声笑了下,故意说道:“怎么还吃里扒外上了,我在府里怎么没吃上这梨子,反倒在这儿吃着了。”
萧晏行抬眸望向她,眸色深邃而幽沉,弄得谢灵瑜以为自己故意戏弄他的话,被他当了真。
谢灵瑜自然也是怕他误会,立即便要解释。
谁知还没等她张嘴,萧晏行忽地又笑了起来,慢悠悠再次戳了一块梨子,只是这次他送到自己唇边,慢悠悠说道:“因为听荷知道,如今殿下最心疼的人是我。”
其实谢灵瑜压根也没瞒着两个侍女,她跟萧晏行的关系。
况且春熙又是个细心的,跟着谢灵瑜来了两趟,立马就察觉到了如今谢灵瑜与萧晏行之间的关系与之前不同了。
倒也不是两人之间,如何亲密,只是眼神和姿态间有了微妙的不同。
才
谢灵瑜听他说的这般直白,耳垂一红,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聊聊裴靖安吧。”
只是她说完,萧晏行登时挑眉,有些不敢置信道:“殿下,现在是要跟我聊别的男人?”
谢灵瑜有种被抓住把柄的无奈,她说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聊聊齐王这个案子,皇伯爷究竟是什么想法,为何风口浪尖之上,突然升任了裴靖安。”
“我想是因为他,在这个案子里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吧。”
谢灵瑜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做裴靖安起到重要作用。
“或许他是给了关键证据给圣人,因而圣人才会作为赏赐,升了他的官职,”萧晏行声音清淡解释道。
“关键证据?”谢灵瑜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突然望向萧晏行:“难不成真的有账本,而这本账本落到了裴靖安的手里?所以他交给了皇伯爷。”
此时谢灵瑜猛地站了起来,在萧晏行身侧来回踱步:“原来真的有账本,也真是因为这个账本,皇伯爷才会下定决心对齐王下手。这必然是因为这个证据,让圣人觉得齐王已有反心,再也容忍不得了。”
要不然谢灵瑜被刺杀的时候,以圣人来说,不难猜出这必是跟他某个儿子有关。
所以即便他那么宠爱谢灵瑜,却还只是让大理寺追查此事,显得并不十分重视。
可是他本打算包庇的人,却在这种时候,突然被他派人拿下。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已经危及到了他的皇权,威胁到了他的皇位。
所以他必须得出手了。
谢灵瑜想到这里,不禁陷入了沉思了。
一直以来,圣人都是以一副对她宠爱有加的姿态,这恍然之间却让人察觉,原来他的宠爱也是有比较的。
在自己的亲儿子面前,她这个深受宠爱的侄女,也只能退居其次。
当然在圣人的皇位之前,即便是亲儿子,也是可以立即舍弃的。
谢灵瑜站在原地,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
萧晏行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在察觉她的不对劲之后,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微微一用力,谢灵瑜整个人一歪,竟直接被他拽到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虽然两人之前也曾经有过亲密接触,可是这般姿态,却是从未有过的。
谢灵瑜眼巴巴的看着萧晏行,灵动而水润的黑瞳扑簌扑簌,潋滟水光在她的眼眸里仿佛要涌动而出,连萧晏行都不自觉的滑动着喉结。
那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在心底反复翻腾着。
怕唐突了她,可是又觉得他们本就是这般亲密的关系。
“你这般盯着我干嘛?”最后还是谢灵瑜主动问道。
萧晏行轻笑了声,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选择了直接做。
他偏头吻了上来的时候,谢灵瑜原本还在笑,但是柔软的嘴唇含住她唇瓣时,她一下怔住了。
但是这个吻太温柔了,温柔的甚至有些太舒服了。
谢灵瑜并不是冰山,片刻之余,便已倾倒在了这样的温柔之下。
待这个漫长而绵密的吻结束时,谢灵瑜趴在萧晏行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喘着气,萧晏行嘴唇贴着她的耳畔,呼吸也有些重的问道:“阿瑜,你是不是心底极难受?”
“啊?”谢灵瑜有些诧异的直起身子。
待她看向萧晏行时,就见他抬手抚了她的鬓角,也不知那里是否有碎发,但这般温柔的举动,险些又让谢灵瑜忘记了正事。
“你怎么知道我心底难过?”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说道:“按理说你被刺杀一事,以圣人平日里对你的宠爱绝不该是如此动静,不说封闭长安一百多座坊市,便是严查各坊门和城门也是应该有的阵仗。可是我听清丰这几日回来说,你刺杀之事除了那些茶余饭后闲聊几句话,长安城中并无太大的动静。”
谢灵瑜沉默,原来所有人都已看在了眼底了。
皇伯爷对她的宠爱,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并非雪中送炭。
“如今圣人突然对齐王发难,大概也并非是因为你被刺杀之事,只是因为齐王有了反意,圣人觉得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萧晏行这般直白又清楚的分析,让谢灵瑜想要回避,都无法做到。
谢灵瑜望着他,微翘起嘴角:“辞安,这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萧晏行直直望着她。
萧晏行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旁人如何,我会将你放在这里的第一位。”
他抬起手指,指向自己胸口之处。
那里是心房的位置。
他是明确告诉谢灵瑜,不管外人如何,在他这里,她是他心底的第一位。
“一直吗?”谢灵瑜轻声说道。
萧晏行微微颔首,其实他并非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毕竟他从前也从未跟女子交往过密,谢灵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她在那个大雨滂沱之日,就这般持伞而来。
在相互之间,最初的试探、猜疑还有防备之后,她还是那样肆无忌惮的闯进了他的心底,这一闯入便如扎根般,再无想要离开的可能性了。
“永远,直到它停止跳动。”
萧晏行以这样亲密的姿态,说着世间最为缱绻的情话。
“萧辞安,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谢灵瑜坐在他腿上,直勾勾盯上他的眼睛问道。
萧晏行嘴角微微勾起,颔首点头,他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谢灵瑜却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好生打量了一番,但是她又迟迟不动作,似乎是在等他发问。
于是萧晏行十分好脾气的问道:“殿下,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盖个印章,独属于谢灵瑜跟萧辞安的私印。”
见她眼眸狡黠的说着这句话,萧晏行只觉得有些好笑,他问道:“殿下想要怎么盖?”
谢灵瑜轻轻摇头:“还没想好,不过今天先勉强盖一个。”
说着,她低头亲在他的唇上。
眼看着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突然门外传来听荷的声音:“殿下,宫中来人……”
只是听荷说这话时,就瞧着面前的房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了,许是方才并未关严实。于是此刻房中的两个人都抬起头。
听荷也跟着抬眸看了过去,虽然他们两人的嘴唇是分开了。
但是谢灵瑜此刻依旧还做在萧晏行的腿上。
于是听荷脸上有种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看着她支支吾吾说道:“殿下,奴婢知错。”
说着,她转身就要跑,却听房内的谢灵瑜喊住了她:“你说宫里来人怎么了?”
听荷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门口,微垂着头说道:“宫里来人,宣您入宫。”
原来是这样。
谢灵瑜慢悠悠起身,待走到门口时,她偏头看着听荷,突然开口道。
“下次瞧见我和未来王夫在一起,不必这般慌慌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