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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是我想要殿下的怜惜。……

第八十一章

萧晏行突如其来的示弱,迅速在谢灵瑜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涟漪,更是让她有种受用不比的感觉。毕竟不管何等身份的小娘子,在面对心仪之人的示好时,不可能全然做到无动于衷。

况且萧晏行还是为了救谢灵瑜而受伤的,谢灵瑜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呢。

她低头望着手里的汤碗,嘴角轻轻扬了起来,手里的汤勺已经不停在汤碗里来回转动,直到她举起汤勺轻轻递了过去。

萧晏行低头凑了上来,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沾上汤勺边缘。

白瓷汤勺纹理细腻,可是比起他瓷白的肌肤居然有种不相上下的感觉。

他喝着汤药时,突然眼睫轻轻抬起,朝着谢灵瑜看了过来,黑眸伴随着羽睫的颤动,直勾入魂魄般,谢灵瑜这般从容淡定的性子,居然也乍然在心底生出了几分羞涩。

她当即撇开头,避开了跟他的眼神交汇。

可是她此时还举着汤勺,所以她刚转过头后,就听到对面的人低声说道:“殿下,我喝完了。”

萧晏行的声音依旧是那种虚弱感,但是谢灵瑜却又觉得在他声线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似乎他就是故意这样的。

但谢灵瑜转过头,看着汤勺里的药汁,确实被喝了一口不剩。

于是她重新用汤勺又舀了一勺汤药,再喂他嘴边,这次萧晏行故技重施时,谢灵瑜不再躲避,而是直接回望着他。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对视,谢灵瑜漂亮的杏眼故作镇定的模样,透着几分有趣,但是她这双眼睛实在太过漂亮了,眼尾俏皮而自然的上翘,微眨间即便未曾故作娇态,却依旧有种春水潋滟的感觉。

一时间,反倒是萧晏行呆住了。

“为何不喝药?”谢灵瑜见他始终盯着自己,未有动作,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晏行似被她这句话惊醒了梦中人般,恍然之后,轻声说道:“殿下应该从未喂过旁人喝药吧?”

谢灵瑜怔住。

她应该说没有的,可是偏偏从前的记忆,她从未忘却过。

曾经她也喂裴靖安喝药,但是好在这一世时,那些记忆始终只是记忆而已,终究未称为现实。

谢灵瑜从来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这一世未曾发生,她只活这一世。

那就是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

谢灵瑜望着萧晏行,终究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萧晏行这般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谢灵瑜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是经过思考的。

按理说这种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偏偏她却还要思考,可见其中定然有什么缘由。

可这一刻,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后,萧晏行什么缘由都不想去追究。

既然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喂药,他便信。

“我信殿下,”萧晏行同样回望着谢灵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碗汤药总算是被喂完了,谢灵瑜看着空空的碗,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忍不住说道:“这都多久了,清丰居然还未回来。不是说了,是去给你寻蜜饯。”

良药苦口,这道理是没假。

但是这次太医开的良药,着实也太苦口了些。

谢灵瑜光是闻着都觉得苦涩到难以下咽,偏偏萧晏行还都喝完了。

“无妨,”萧晏行闻言,还出声安慰她。

谢灵瑜却不明所以说道:“应该等他找到蜜饯之后,我再给你喂药的。”

见她始终把关注放在汤药的苦涩之上,萧晏行终究还是忍不住,他轻笑道:“殿下,难道还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谢灵瑜反问。

见她满脸的疑惑时,萧晏行倒是有种全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难不成他做了这么多,殿下都未曾感受到一丝他的心意吗?

但偏偏他不说话的时候,谢灵瑜脑海中放佛有一道闪电猛地劈下,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和迷雾,也劈开了她一直在回避的事实。

清丰是故意避开的,他在给萧晏行创造机会?

这下她竟有种恍悟到想要笑的感觉。

“所以清丰是故意借口去找蜜饯,就是想让我给你喂药?”

谢灵瑜直勾勾看着他,故意问道。

方才萧晏行在她喂药的时候,故意抬眼看过来,所以这次谢灵瑜也直白的反问,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反击。

“不是他想,”萧晏行并未因为自己被戳穿,而露出一丝羞赧,反而越发直白的望着她,那双乌黑而澄亮的黑眸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纤细的身影。

“是我想要殿下的怜惜。”

*

“郎君,”清丰重新进来的时候,已是谢灵瑜回王府休息,所以他趁机入内。

萧晏行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在清丰推门进来时,其实他就已经醒了,只是等清丰唤他时,他才睁开了眼睛。

清丰一脸担忧的望着他:“郎君,昨日实在是太过凶险了,您不应该亲自以身犯险的。”

萧晏行丝毫不在意,一脸平淡道:“连殿下这样的身份,都亲自涉险,何况我呢。”

清丰撇嘴,满肚子的话,得,这下全都被堵了回去。

但他还是有些无奈道:“但是这也太危险了,这箭上幸亏未淬毒,要不然你这次只怕是真危险了。”

“好了,”萧晏行不予多聊,他朝门口瞥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让你办得事情,如何了?”

清丰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您放心吧,东西已经到手了。”

“果然像您所想的那样,折剑出现之后,檀娘迅速逃到那个她早就准备好的小院内藏身,我在那处守株待兔,成功擒住她了。”

好在先前谢灵瑜离开时,觉得王府侍卫太过辛苦,便让昨日的人先撤了。

如今是金吾卫守在了极乐楼门口,所以这间房门外并没有侍卫再守着。

他们之所以压低声音说话,也是一贯谨慎的性子使然罢了。

“账本如今已经到手了,”清丰左右看了一眼,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账册。

萧晏行都被他的大胆举动,震惊了些许。

毕竟这本账册如今只怕牵动了长安大部分官员的心,没想到清丰居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

清丰有些无奈说道:“昨日殿下因为您中箭的事情,大发雷霆,让金吾卫守住了所有坊门,所有进出坊门的人都被搜身,永兴坊根本就出不去了。”

“而且金吾卫还在挨家挨户的问话,所以我让折剑躲在那个小院里,我自己带着账本出来了,毕竟我知道您和殿下带着很多王府侍卫都在极乐楼呢,我是您的贴身仆从,不少王府侍卫都是脸熟我的。”

清丰生怕萧晏行斥责他鲁莽,所以赶紧解释缘由。

原本萧晏行的计划,自然是他这边顺利拿下刺客,谢灵瑜拿着柳郗的证据进宫面圣,即便没有幕后主使,但是可以让圣人知道,长安正隐藏着这么一股可怕的势力。

没想到效果过于好了,这些刺客里居然还有人带了弓弩。

如今铁证如山,圣人怎么想,已经由不得幕后之人了。

“不错,这次是你急中生智了。”

清丰点头:“倒是折剑那边,我临走时,他说要是真有金吾卫搜屋,他便杀了檀娘再自杀。”

萧晏行皱眉。

好在清丰赶紧说道:“不过现在应该是没事了,早上金吾卫全坊搜人,是为了找那两个弓弩手,如今殿下将人找到了,金吾卫也就撤了。要不然一直封闭坊内,也弄的人心惶惶的。”

“未到成仁时,岂可轻易言死。”

萧晏行眸色微沉,低声说出这句话。

清丰见他脸色这般凝重,:“少主放心,我定会守在少主身边的。”

萧晏行沉默了会儿,知道这时候不是教训清丰的时候,于是他伸手拿过清丰手里的账册,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阅了起来。

他一条条认真看了下去,清丰也不敢打扰。

好在他先前进门时,随手关上了房门,倒也不怕有别人打扰郎君。

清丰知道自家郎君的本事,打小便是早慧小郎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以郎君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早已经是做到事事精通。

只不过他为了自己文官的身份,从不在外人面前动武罢了。

就连长安城外遇袭那次也是,他看出那帮杀手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本来他是想要钓出幕后的主使,但是没想到,却突然遇到了永宁王殿下。

连清丰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自家郎君和殿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要不然老天爷怎么会安排殿下救下少主,让他们两个人从此相遇呢。

“好大的野心,”终于在萧晏行翻完这本账册之后,他轻吐了这句话。

因为这本账册之上,涉及的官员之多,确实让人咋舌。

连一些他都曾怀疑过的人,居然都在这本账册上面。

清丰好奇问道:“殿下这是什么账册?”

萧晏行朝他轻瞥了眼,清丰立即意识到,这不是他应该问的问题。

倒是萧

晏行陷入了沉思,姜九这本所谓的账册确实存在,是他猜测的,能拿到确实是意外之喜。

至于账册,并不是二皇子敛财的证据,而是他收买朝臣的证据。

没想到这个姜九居然有这样的好本事,手里藏着的是这本致命证据。

难怪二皇子宁愿派死士,都要杀了他们下的鱼饵,因为二皇子应该是知道有这本账册,只是他也不清楚究竟在谁的手里。

“少主,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檀娘的?”

清丰倒是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奇。

萧晏行:“一开始。”

清丰震惊。

“知道我入长安的人,不过就是风花使和风月使,还有折剑这几人罢了。我既然会遇袭,必是有内鬼。”

第82章 第82章他为我挡箭是为了报恩?……

第八十二章

清丰即便知道自家少主一向聪慧,几乎算无遗策,但是没猜到,原来少主居然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怀疑檀娘了。

“可这不是有三个人,少主是如何认定檀娘的?”

清丰还是好奇不已。

不过他随后立即说道:“我并非是要怀疑折剑。”

毕竟折剑乃是他自小相伴长大的兄弟,他肯定不会怀疑折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少主是怎么排除其他人,一下认定檀娘有问题。

“红袖楼和极乐楼明面上虽然没有关系,但实际上都是三千卫的产业,而且这种涉及三教九流的产业,大部分都是檀娘负责。”

萧晏行语气淡然。

折剑点头,但随即突然想到:“可是少主,不是因为那几个跳河自杀案,才牵扯出了极乐楼,您说从一开始就怀疑檀娘……”

“所以我才说是怀疑,”萧晏行轻瞥了折剑一眼,似乎在遗憾了他的笨。

折剑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恍然大悟。

“最初回鹘使者被害案,我便让折剑追查同时被害的少女阿洛,毕竟她身上的疑点反而更大,果不其然,查到她与姜九这个人的关系。但当时姜九已经是失踪,加上自杀案还未发生,所以我也并未彻底确定檀娘的嫌疑。”

直到跳河自杀案的出现,他才彻底清楚这个姜九背后,牵扯到多大的问题。

毕竟银钱能够收买官员,能够铸造兵。

到最后也就并不是简单的银钱关系,而是因为银钱而可能会牵扯出的谋逆大案。

折剑此时却有一点不明白,他说道:“少主,我有一点不明白,先前你便是通过檀娘,让她派人把姜九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殿下,这次钓出这些死士,也是因为檀娘的全力配合。可见她心中应该是想对付真正的幕后主使二皇子的。但是她手中又有姜九的账册,她完全可以将账册交给您,这样就能轻而易举的铲除二皇子了。”

“甚至这样她还会这么快暴露自己背叛您的事实”

檀娘这颇为矛盾的做法,确实有些让折剑有些无法捉摸。

“因为她想要留下那本账册。”萧晏行微垂着眼睫,眼底闪过一丝嘲意了。

折剑一怔。

萧晏行淡然解释道:“那本账册确实是二皇子的命门,但同时也是朝中许多官员的命门,若是二皇子齐王倒了,她拿着这本账册便可以肆无忌惮威胁这本账册上写着的所有名字。”

毕竟到那时候齐王已经成为罪人,谁又敢跟他有所牵扯呢。

只要拿着这本账册,这上面所写的名字,都会轻而易举被威胁到。

到时候整个朝堂大半官员,便会臣服于这个拿着账册的人。

折剑自然不蠢笨,转眼也是彻底想通了,低声说道:“少主,檀娘是想收服这些官员吗?可是她这么做,是为了谁啊。”

萧晏行轻嗤了声;“反正不是为了三千卫。”

折剑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至于她为了谁,我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

谢灵瑜回了王府之后,原本绷着的一股劲儿还强撑着,如今却险些要松懈,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忍不住眯了会儿眼睛。

方才到了府门口的时候,车夫在外面左叫右叫,就是不见她回应,也是险些吓得半死。待掀开车帘,这才发现是她自己睡着了。

等谢灵瑜走到自己院子门口,边打着哈欠边走入正房。

全然没有注意周围安静的要命。

“春熙、听荷,快替我更衣,我要马上躺在床上歇息,”谢灵瑜边跨入门内,边喊道。

谁知她一抬眼就看见正厅的椅子上坐着的人,当即失声道:“母妃。”

韩太妃在瞧见她的瞬间,竟直接站了起来,迎了上来,左看右看打量了一圈,瞧着她浑身上下都是好好的,这才似彻底松了一口气。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忧心忡忡卸下心头的时候,韩太妃终于彻底有时间跟她算账了。

谢灵瑜大概也猜测到,为何韩太妃会这么说。

毕竟长安城虽然十分大,但是有些消息不过半日,便可能传遍全城,比如永宁王昨日在极乐楼遇刺。

这样大的消息,只怕如今整个长安,大大小小的府邸都收到了消息。

谢灵瑜方才又先去了一趟皇宫,之后又返回了极乐楼,这么一来二去的时间,足够让韩太妃收到风声了。

毕竟永宁王府又不是位于深山老林,没道理别家都已经知晓的消息,反而她自己府上没人知道。

“母妃,是谁跑到你跟前说这些的,”谢灵瑜有些心虚问道。

韩太妃冷笑一声:“你放心,如今府上谁敢搬弄你永宁王的是非,是你舅父听到消息,吓得要死,赶紧派人来问我,你遇刺有没有受伤。若不是你舅父太过关心你,我如今竟还全然被蒙在骨里呢。”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低声说道:“那便多谢舅父关心。”

随即她见韩太妃又要瞪眼,赶紧扯开话题;“对了,我如今毫发无损平安归来,舅父还不知道呢吧,不如母妃你赶紧派人,向舅父报平安吧。”

“为了避免让舅父更加担心,还请母妃速速派人吧。”

谢灵瑜又催促了一遍。

韩太妃哼了声:“如今你倒是知道你舅父担心了。”

突然谢灵瑜抬手捂了下额头,低声说道:“我这头。”

“怎么回事?”韩太妃见她突然这般,也有些紧张,赶紧喊道:“春熙听荷,还不赶紧扶着你们殿下坐下。”

一旁的春熙和听荷,在谢灵瑜没回来的时候,早已经被训斥了半天。

毕竟她们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婢,居然没有随侍身边,殿下在外面被刺杀,她们两个反而在府上躲清闲呢。

要不是谢灵瑜回来的还算及时,只怕她们两个今日这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昨夜一夜未睡,清早又进宫给皇伯爷秉明昨日所发生之事,折腾了一夜,方才突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谢灵瑜苦笑了一声,轻轻解释道。

韩太妃仔细看了看她脸色,确实是不够好。

又想起她方才一进门,便让春熙听荷两人伺候她更衣,她要马上上床歇息。

可见她确实是累了。

韩太妃原本一肚子的话想要与她说,如今却是再不能够了。

她微叹了一声:“好了,母妃知你一夜辛苦,只怕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你要知你身份尊贵,比不得寻常人,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不可再轻易涉险。”

“否则,”韩太妃说到此处,低声道:“你便是想要了母妃的命。”

谢灵瑜听到这话,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自然知道自己对于韩太妃很重要,毕竟不管她们再怎么样,她都是韩太妃如今的依仗。

可是母妃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并不是她唯一的依仗。

毕竟前世的时候,韩太妃主动向新皇请求过继谢氏皇族的子侄,想让这人继承永宁王府的爵位。

一旦失去了她,母妃也是可以迅速找到替代品的。

谢灵瑜突然又想起了萧晏行,想到他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

都说这个世间上,唯有阿娘才是最爱孩子的。

可是昨夜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她和韩太妃之间的话,她却无法肯定韩太妃会为自己挡去那一箭吗?

这世间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似乎唯有萧晏行了。

或许在他真正挡箭之前,谢灵瑜也从不相信。

但是现在,他当真那般做了。

他将她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

直到谢灵瑜躺在床上时,脑海中还是在不断回想着此事,以至于萧晏行的身影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待她重新醒来时,第一时间便是让春熙和听荷给自己洗漱更衣。

“殿下,外面天都要黑了,”春熙听她吩咐,要准备出门的衣裳,忍不住提醒了句。

谢灵瑜怔了下:“竟已经这么晚了吗?”

“那你们快些,我可是说好要陪他用膳的,”谢灵瑜有些懊悔,她应该之前便吩咐一声,让她们早些叫醒自己。

“殿下要陪用膳?”听荷有些好奇。

春熙也是忍不住瞧了谢灵瑜好几眼,显然是不清楚是谁让殿下这么惦记。

谢灵瑜一脸无奈望着她们:“自然是辞安。”

她们这才恍然。

可是谢灵瑜下一秒便又轻声说道:“昨夜若不是有辞安,只怕我今日便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春熙当即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谢灵瑜长叹一声,这才缓缓说道:“昨夜我们本是去查案,却引来一群死士,辞安最后为了保护,舍身为了我挡了弓弩手射出的一箭。他如今还重伤躺在极乐楼呢。”

这一下身侧两个侍女,皆是异口同声的惊呼。

谢灵瑜也不知自己此刻心头是什么感觉,但她就是觉得,想要与人说说这些。

春熙和听荷既是她身边的侍女,又都是小女娘,应是能明白她的心情。

“我便知道,萧郎君便是那等知恩图报的人,当初殿下将她救了回来,他如今也是报答了殿下的救命之恩。”

听荷感动说道。

谢灵瑜微愣了下,许久才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为我挡箭是为了报恩?”

此时谢灵瑜脑海之中,也犹如被重重一击。

她以为萧晏行救她,是因为心中有她。

却全然忘记了还有还恩这个可能。

第83章 第83章殿下想要的,总归会有的……

第八十三章

“别胡说,”一旁的春熙见谢灵瑜陷入沉思的模样,眼疾口快的反驳了听荷的话。

随后她看着谢灵瑜,低声哄说道:“殿下,听荷不懂事,是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我觉得萧郎君为殿下挡箭,并非只是出于报恩。”

春熙虽说心中想萧晏行定是爱慕殿下,才会为了救殿下,不惜以身挡箭。

但殿下毕竟还是尚未婚配的小娘子,这些情爱之事,岂能由她一个侍婢开口,这要是传到太妃耳中,定然是不能轻饶了她。

所以春熙也不敢将话说的太过明白,只能这般委婉说道。

此时听荷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殿下,奴婢嘴笨,尽说些傻话。”

谢灵瑜见她们两个往回找补,也一时被逗笑了,反正不管萧晏行是因何缘由救她,他为了她不惜以身挡箭,那都是真真切切的。

“快给我换衣裳吧,我要早些过去,”谢灵瑜素来不是纠结的性子,迅速便收拾好了心情。

春熙随后去拿了一趟衣裳过来,只是她捧着一套男装过来的时候,谢灵瑜看了一眼,随口道:“换一套。”

“殿下可是不喜欢这颜色,”春熙轻声问道。

她知道谢灵瑜去的是极乐楼,便想着男装到底还是更方便一些。

谢灵瑜摇头,吩咐道:“换一套女装。”

春熙这才明白殿下的意思,赶紧应了声,便匆匆又离开,准备女装。

而此时留在谢灵瑜身边的听荷,见殿下主动要求穿女装,替她梳头之际,询问道:“不如今日我给殿下化一个时下长安正流行的桃花妆。”

谢灵瑜如今成日里在鸿胪寺忙碌着,哪有心思钻研长安流行什么妆容。

但是听荷乃是她的贴身侍婢,还是在这上面稍微费了点心思。

谢灵瑜闻言:“你会化此妆?”

“殿下这可就是小瞧奴婢了,旁的小娘子身边侍女会的妆容,奴婢也定然会,”听荷这会儿不服输的劲儿倒是涌上心头了。

不过她也是瞧着谢灵瑜此刻要穿女装,这才献策的。

毕竟她也瞧出来,殿下是为了去见萧郎君,这才想要仔细打扮一番的。

待春熙捧着一套粉色襦裙回来的时候,就见坐在镜前的少女,乌黑长发依旧披散在肩膀上,如雪般肌肤上敷着浅粉色的胭脂,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早春枝头上颤巍巍半开着的桃花,漆黑又晶莹的黑眸如缀着露珠,泛着盈盈水光。

“殿下今日当真是好看极了,”春熙忍不住感慨道。

她将手里捧的衣裳朝前递过去:“而且这般鲜妍粉嫩的妆容,与这身衣裳更是相衬。”

听荷回头看了眼:“确实,没想到咱们今日都想到一处了。”

随后听荷招呼春熙,赶紧过来帮忙,她帮忙挽起谢灵瑜的黑发,两人一通忙碌之后,本就姿容出众的少女,越发漂亮的不可方物。

就连她自己抬头看向铜镜里时,都有些怔住。

“殿下平日里忙于公务,都没时间好生妆扮,如今便是这般细细一打扮,是不是连您自己都瞧呆了,”听荷见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这般看着,不由打趣道。

谢灵瑜涂着鲜艳口脂的嘴唇,微微翘起:“手艺确实没退步。”

“对了,先前吩咐厨房煲好的汤,赶紧去准备好,我要带走。”

谢灵瑜先前上床休息前,便吩咐了让厨房煲上一盅汤,如今她要走了,自然是要带上的。

春熙:“殿下放心,先前我去取衣服的时候,已经吩咐旁人去厨房取了。”

谢灵瑜见她如此机敏,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很快,煲汤被用食盒提了回来,听荷主动请缨道:“殿下,这食盒也太重了些,不如让奴婢来拎着。”

“行吧,”谢灵瑜颔首,便让她拎上食盒赶紧跟上。

很快两人便上了马车,直奔极乐楼。

一路上马车自然是畅通无阻,待到了极乐楼附近,便有金吾卫开始严查,但是马车上悬挂着永宁王府的标志,也就无人敢阻拦。

直到马车在极乐楼门口停下后,车门掀开,一个拎着食盒的少女先下车。

金吾卫见是个婢女,正要上前查问,不想少女往后一转,抬起手朝着车门抬手,显然是准备迎接马车里更为重要的人物。

正巧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刚弯腰走出马车的少女衣裙被微风轻轻吹起。

身穿盛装华服的少女,在暮色之中缓缓抬起头,门口灯笼上艳红色的光晕落在她乌黑润泽的乌发上,她淡淡抬眸间,竟连时间都在这一刻被暂缓了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少女的容貌上,只被美的忘记了呼吸般。

“永宁王殿下在此,”听荷见这些金吾卫,犹如看呆了,不由开口呵声提醒。

这倒是一下将所有人都醒过神似得。

金吾卫众人这才齐齐行礼:“见过永宁王殿下。”

谢灵瑜此时下了马车,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便急匆匆进了极乐楼。

萧晏行依旧还在原先那间房内,谢灵瑜不需要旁人引领,便直奔着他所在的房间,待到了门口时,此时门口已经没了之前的守卫。

因而谢灵瑜到了门口,倒是先驻足,正要开口。

突然原本紧闭着的房门,一下从里面打开。

清丰看着门口的谢灵瑜一脸惊讶,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他的惊讶太过明显,谢灵瑜不由问道:“为何见着我,这般惊讶?”

“殿下莫怪,是方才郎君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说是殿下来了,特吩咐我来开门,我本还有些不信,却不想郎君当真是连殿下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清丰赶紧解释了他这般惊讶的缘由。

听到这里,别说清丰惊讶,就连谢灵瑜和身侧的听荷都是如此。

不过谢灵瑜也没耽误,抬脚便朝着房内走了进去。

谢灵瑜走进房中时,房内早已点上了满室通亮的烛火,因为开着房门,回廊里的穿堂风吹进室内,吹的烛光摇曳,浅浅淡淡落映在眼前少女明艳绝伦的面容上。

待她侧头看向床上的男人时,少女眼睛微眨了眨,长睫轻轻扑簌着,眉梢眼角被轻铺着淡粉的胭脂,是素日里极难见到她这般明艳妩媚的一面,宛如春日里盛放的桃花幻化成了人世间最灵动娇艳的精灵。

刹那间,满室生春。

此时萧晏行并未躺在床上,他已经在床上坐好了,他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中衣,整个人经过一天的恢复,脸色倒是比昨夜刚受伤时,好上太多。

就连原本惨白的唇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此时他偏头看着眼前这道纤细柔媚的身影,心弦早已经被叩紧,只捎有人轻轻一拨弄,便能生出无数旖旎乐曲。

此时谢灵瑜与他四目相对,见他这般盯着自己,并不说话。

末了,她先温和开口道:“辞安,你可用了晚膳?”

萧晏行轻轻摇头,“还未曾。”

待他说完这句话时,有意顿了下,才又轻声道:“我不是与殿下约定好了。”

先前谢灵瑜确实说过,会过来陪他一起

用膳。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谢灵瑜,自己在等她。

这时身后不管是清丰还是听荷,听着萧晏行的话,岂还敢这般没有眼力见的留在此地,清丰赶紧找借口说道:“先前极乐楼厨房也说做了些饭食,不如小的去拿来给殿下和郎君一同用膳。”

听荷赶紧应道:“不如我也一起去帮忙。”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忙不迭的离开了。

萧晏行见他们走了,仰头看着谢灵瑜不由一笑:“殿下,为何站的那般远?”

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下身侧的床缘。

“殿下,过来。”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是在要求,但是声线听起来缱绻温柔,嘴角微微勾着,有种别样的乖顺感。

谢灵瑜慢慢走到床边,顺着坐了下来。

待她坐下之后,萧晏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心底的愉悦犹如汹涌而来的潮涌,压根无法压抑住一丁点。

他平日里时时跟谢灵瑜在一起,自然清楚眼前的少女如今是怎样的盛装打扮。

明明是来探望病人,却有种女为悦己者容的感觉,光是这个认知便足可以让萧晏行心底的这份愉悦,久久无法消散。

见他只是安静看着自己,始终不说话,反倒是谢灵瑜先忍不住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温柔问道。

萧晏行如琉璃般剔透的黑眸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低声说:“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我想回家去。”

“不行,”谢灵瑜想也不想的拒绝。

或许她也是感觉到自己的口吻太过强硬,低声解释道:“太医说过,你现在的伤势不宜走动,需得卧床静养,以免背后的伤口再次裂开。”

“明日呢?”萧晏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商量道。

谢灵瑜反倒有些不解了:“你家中应该没有什么要是吧,又只有一个清丰,他如今也留在此处陪你。”

萧晏行此时微抿了抿嘴角,唇线被扯出单薄的弧线:“我不想让你这么来回奔波。”

谢灵瑜没想到,这时候他首先考虑的,还是她。

“胜业坊离这里并不算远,何来奔波之说。”

萧晏行闻言,这才不说话了。

见他这般,谢灵瑜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她说:“明日,明日太医再来给你请脉的时候,我便问问他,你可否能乘马车。”

要是萧晏行的身体真的能乘坐马车,回家去倒也好。

毕竟他那个小院,就在永宁王府旁边,谢灵瑜时时都能看见他。

“对了,我让府里的厨房给你煲了汤,你先喝一点,”谢灵瑜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带来的汤,赶紧说道。

谢灵瑜起身去打开食盒,待盛了一碗汤端过来之后。

她刚要递给萧晏行,突然想起之前萧晏行手臂不能动作的模样,她试探的问道:“要不,

萧晏行望着少女的眼睛:“求之不得。”

对于他这么直白的话,谢灵瑜自然也是一愣,可是更多的还是心底的开心。

*

次日,谢灵瑜问过太医之后,得知萧晏行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如今伤口已有愈合的趋势,只要不是长途奔波,乘坐马车到胜业坊这段小小距离,确实不在话下。

于是谢灵瑜再没什么犹豫,立马让人准备舒适的马车带萧晏行回府。

待回了院中,谢灵瑜早就让人春熙带人过来,将床铺被卧都收拾了一遍,所有寝具都是从王府库房里特意找出来的,全都舒适又温暖。

“你躺上去试试,”谢灵瑜瞧着赞新的被卧,赶紧说道。

萧晏行坐在床上,瞧着眼前的小女郎满脸邀功的模样,忍不住哄道:“殿下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

谢灵瑜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这般会哄人。

一句话而已,便已让她心花怒放。

随后谢灵瑜说道:“鸿胪寺那边,我已经替你与寺卿大人告假了,他知你受伤本是想亲自上门来探望,但是我想着你需要静养,便替你回绝了。”

“殿下做主便好,”萧晏行对此并无异样。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这段时日,殿下出入王府之外,定要带上足够的护卫,我怕有些人狗急跳墙。”

他自然指的是二皇子齐王。

毕竟谢灵瑜已经快要抓住了他的命门,对方说不定会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派人刺杀她。

谢灵瑜却有些无奈摇头,她说:“我本以为圣人会发难齐王,但是今日朝会,我被刺杀之事,圣人也只是提点大理寺尽快追查真凶。”

颇有些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朝会之后,齐王竟还公然过来与她打了招呼,言语之间,皆是冷嘲热讽。

显然齐王原本确实是提心吊胆,但是没想到父皇竟全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可见父皇心中定然是看重他,这才有意要保住他。

毕竟连长安城内发生亲王被刺杀之事,都能被圣人轻轻掀过。

若说先前齐王还有些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真的有证据被谢灵瑜抓住。

但是如今,他倒开始肆无忌惮。

“显然圣人并不想处置二皇子,到底这是他的亲儿子,”谢灵瑜神色平淡。

她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去逼迫圣人,但是她仍然希望圣人能够秉公处置,毕竟二皇子敛财死了多少人。

如今看来回鹘使者之死,多半也与他有关系。

只要是挡住了他的路,不管是谁,他显然都不会放过。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明君。

谢灵瑜虽然不想要谢陵登基,但是二皇子这种所作所为,也并非是盛世明君。

萧晏行看着她眼底的落寞,轻声道:“或许圣人不处置,并非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手中并无决定性的证据。毕竟那日夜里,只有一地尸体和两把弓弩,这些并不能彻底给齐王定罪。”

“圣人那般手段,若是想要证据,只怕早就找到了。”

谢灵瑜轻叹了一口气。

萧晏行听着她幽幽的叹息声,见她鬓边长发落下,忍不住想要伸手勾起这缕发丝,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萧晏行似保证又似安慰般轻声说道:“殿下想要的,总归会有的。”

第84章 第84章可本王就是厌恶你至极。……

第八十四章

谢灵瑜以为他是故意在哄自己,语气也不由轻松了起来。

“辞安说的,我便信,”谢灵瑜含笑点头。

毕竟根据前世的记忆,齐王即便现在没有事儿,之后也不会一帆风顺,论手段智谋,他绝非信王谢陵的对手。

前世谢陵可是作为新帝登基,出乎很多人意料,可见他一直是私底下培养势力。

不过她也没打算一直聊这个问题,叮嘱道:“好了,这些伤神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想了。反正我想圣人自有决断,我也相信天理昭昭。”

谢灵瑜这一句天理昭昭,倒不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而是她相信以齐王这样的心性,早晚定还是会出事的。

“殿下亦要如此,”萧晏行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并非全然是强颜欢笑。

因为外面天色也晚了,谢灵瑜便没有多留。

很快她便从侧门返回了王府。

在他走后没多久,萧晏行便从床榻上起身,清丰拿来一套外出衣裳,还是忍不住劝说:“少主,您身体还未彻底康复,不如等几日吧,反正现在檀娘在我们手里,不怕她跑了。”

“檀娘手里掌着三千卫那样多的秘密,岂能耽误。”

萧晏行想也不想,直接接过他手里的外衫,抬手给自己换上。

随后清丰赶紧上前伺候他穿衣,只是等衣服穿好之后,萧晏行说道:“待会你留在家中,以免殿下万一突发奇想派人来送些什么东西。”

清丰点头,待将萧晏行送到门口,他还是说道:“少主,你可得要小心些。”

萧晏行微微颔首,便直接出了院门。

他特地

穿了一件黑色圆领长袍,就连衣裳上的花纹都是绣着暗纹,在沉沉黑夜之中,他这一身险些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只见他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一处颇为安静的小院。

这便是他偶尔与折剑见面的地方。

今日他即便顶着箭伤也要到此的原因,便是要来见一个人。

在扣响院门之后,里面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院门被打开了。

折剑赶紧将人迎了进来,这才打量向萧晏行,关切询问道:“少主,我听说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并不碍事,”萧晏行不欲多言。

折剑虽然心底担忧,却也知道萧晏行乃是擅忍耐的性子,绝不会对自己的伤势多说什么,一想到这里,他对于檀娘便是越发憎恶了。

“人就在里面呢,”折剑冲着厢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萧晏行闻言,直接抬脚朝着厢房走了过去,果然待他入内时,便看见椅子上正绑着一个人,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堵的严严实实,是一丁点声响都发不出。

“我想少主今晚要来,便没再给她下药。”

先前折剑看管檀娘的时候,都是下了药,让她一直保持昏昏沉沉的状况,后来将人从檀娘自己的小院转移到此处的时候,也是如此。

檀娘一路上昏昏沉沉,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此地的。

而如今她一恢复意识,先是看见折剑,中间几次使了眼色给折剑,想让他听自己一言。可是折剑完全就是个榆木脑袋,压根不搭理她。

以至于檀娘一肚子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的计策,通通都使不出来了。

所以此刻当她看见萧晏行的时候,她心底只剩下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什么小伎俩,在这位少主面前都是全然使不出来的。

萧晏行盯着檀娘看了两眼之后,抬手挥了挥,一旁折剑立即上前,将她嘴里塞着的布条扯开,檀娘猛地大喘了一口气。

她嘴里这般长时间塞着布条,还是十分难受,有种呼吸都不够的感觉。

“少主,”待她稍微恢复些,便立马抬头看向萧晏行,几乎是一刻都不停顿的说道:“我知我私藏这本账册没有及时交给您,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我绝对没有背叛三千卫,更是从未将三千卫的秘密泄露给旁人。”

折剑听着这些话,心底嗤笑了声,不由偏头朝自家少主看了过去。

这等借口,别说少主,便是他都不会相信一个字。

“我自是相信你未曾泄露过三千卫的秘密,”不想萧晏行看向檀娘时,居然语气如此温和说道。

檀娘瞪大双眼,竟没想出自己的话,少主当真是信了。

以至于她一时间愣住,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

“但是你所说的私藏账本,只怕并非只是私心那么简单吧,”萧晏行黑眸有种清透的冷静,以至于不管他说什么话都显得格外淡然镇定。

檀娘确实在他的逼问之下,陷入了沉默了。

“你身为三千卫的风花使,手里掌握着的银钱不计其数,所以你不是为了钱,”萧晏行冷淡的扫了她一眼。

原本想要说是为了银钱的檀娘,还未张嘴,借口便已经被堵了回去。

“你身为女子又无官身,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权势。”

萧晏行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挑了下眼尾,瞳仁里的碎光犹如凝结成刺,扎的檀娘不敢轻易动弹。

不为钱,不为权。

这世间能打动一个人的东西,其实无非就是三样,钱、权、以及情。

“所以你是为了朝中某位大人吧,你想借用这本账册,让他彻底掌握朝堂之上很多人的把柄。”

萧晏行似乎在玩弄一个猎物,一点点剥开她的那点伪装,直击痛处。

“檀娘,我本以为你是聪慧女子,没想到竟也如此愚蠢。为了一个男子,落得如今的的地步。”

萧晏行眼底终于露出了彻底冷酷淡漠。

檀娘在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垂着的脸,竟高高仰起。

她看向萧晏行,突然短促笑了声,随后挑衅似的问道:“难道人人都要学少主这般面冷心硬吗?为了试探我手中的账本,竟亲自设局让那位殿下深入险境,您可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那位殿下的安危啊。”

这两日檀娘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迷之中,但是折剑也会让用膳。

在仅有的清醒时间里,其实她也早就想清楚了萧晏行的布局。

表面上萧晏行看似是联合她,利用赌坊里的少女赤珠,钓出幕后之人派出死士。可是萧晏行实际上又以此试探出了自己。

毕竟赌坊内大火,檀娘没有细想,便立即回去保护账本。

未尝不是因为她也被萧晏行迷惑了,以为自己的这位少主真正目的是为了引诱出齐王出手,可是他更想要的,只怕是她自己手里的账册。

可是萧晏行这场戏做的实在是逼真,当日不仅他自己亲自来了,就连谢灵瑜都来了。

檀娘虽然不清楚萧晏行与谢灵瑜之间真正的关系,可是女子在情爱之上,总是有独具一格的通透。

从萧晏行第一次带着那位小殿下前来极乐坊时,檀娘便在暗处观察过二人。

当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时,嘴巴可以说谎,身体可以说谎。

但是眼睛断然说不了谎。

即便是萧晏行这般喜怒不轻露的人,当他不经意看向身侧少女的眼神,便让檀娘看得一清二楚。

况且坊间也并非全然没有关于他们二人的传闻。

永宁王殿下谢灵瑜在长安颇有声名,身边又总是跟着这么一位容颜出众的郎君,一来二去,早就有传闻两人关系匪浅。

所以此时檀娘便是破罐子破摔般,干脆嘲讽起了萧晏行的冷漠无情。

她既看出了萧晏行对于那位小殿下有情,可是萧晏行还不是毫不犹豫以这位小殿下为诱饵,不仅让檀娘自己上钩了,也让齐王出手了。

可谓是一箭双雕。

“我这般愚蠢,自是比不得少主的手段和决心。您可以为了得到账册,拿这位殿下的命来赌。”

旁边的折剑见檀娘到了如此地步,竟还敢挑衅少主,当即呵斥:“你住口。”

檀娘却不甘示弱的仰起头:“怎么,少主既是做了,又岂怕我说呢。”

此刻萧晏行微垂着头,修长身形在檀娘跟前犹如稳稳屹立着的山脉,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未做,都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你以为我绕开殿下拿到这本账册,是想要吞为己有?”

萧晏行沉着声音,有些嘲讽的反问。

不过任谁都会这么想,更何况是檀娘。她自己便是完全绕开了三千卫,隐瞒了账本的存在,企图将这个账本给她心中之人。

所以她自然会下意识认为,萧晏行故意误导谢灵瑜,而自己渔翁得利拿到账册。

“殿下身为女子,却能入朝堂,全因她仰仗着的是圣人宠爱。可是这本账册乃是齐王的罪证,谁将这本账册呈给圣人,便是逼着他亲手处置了自己的儿子。到时候必然会让圣人对献账本的人心生介怀。”

“你以为我会亲手断绝,圣人对殿下的这份偏宠吗?”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谢灵瑜从小到大,所受的皆是君王的偏爱。

萧晏行并非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更不是那等喜欢解释缘由的性子,可是此刻他却丝毫不介意的将自己心中所想,一点点剖开给檀娘看了。

檀娘震惊的望着他,似乎也没想到他竟会出于这样的原因。

这样一个看似冷漠清贵的男人,却能够这么般小心翼翼为了一个女子打算。

“这本账册当然会在该出现在圣人面前的时候,以最合适的方式出现。”

萧晏行的声音此刻格外凉薄冷硬。

可是他脑海中却回荡着谢灵瑜的身影,因为这是他先前答应过她的。

他说过,殿下想要的,总归会有的。

他知道谢灵瑜想要真相大白,想要让幕后真凶齐王付出代价,他自然会让这一切都实现。

“至于让殿下陷入险境,”萧晏行冷眼望着檀娘,声音冰冷至极道;“我的命在,殿下就绝不会有危险。”

以赤珠为诱饵让齐王出手,确实是他定下的计策。

但是他也曾力劝谢灵瑜留在王府,只是这位小殿下从来都是极有主见的性子,萧晏行见劝不住,也就没再费什么力气。

因为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他活着,定会护佑好谢灵瑜。

他也做到了这点,在那支弩箭射过来的时候,他以身挡箭。

萧晏行承认,他就是有故意的成分。

萧晏行在用自己的命赌!

他就是要殿下记住,让殿下怜惜他,心疼他,彻底无法忘记他!

“可惜了,”萧晏行突然看着檀娘,神色中有种形容不出的冷冽残忍。

这样的神色让檀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咬着牙反问;“少主可惜什么?可惜我背叛了您吗?”

萧晏行眼底泛起阴翳,声音异常冷冽:“你听了我的秘密,还要怎么活下去。”

檀娘瞪大双眸,心底的最后一丝希冀,也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

这几日谢灵瑜一直在家中歇息,并未前往鸿胪寺。

毕竟她刚经历了一场刺杀,此时长安城内颇有些暗潮汹涌的感觉,所以为了避免被有些人探查消息,谢灵瑜特地留在王府里。

只是这日下午,韩太妃特地派人过来请她到院中。

“太后宣我入宫?”谢灵瑜到了韩太妃院内,刚进门没多久,就听到这个消息。

韩太妃沉着脸色,显然从谢灵瑜遇刺之后,她这颗心就没轻松过:“只怕是太后知道了你被刺杀的事,这才特地宣你入宫。”

谢灵瑜皱眉:“是谁这般大胆,竟到太后跟前嚼舌根。”

韩太妃朝她看了过去:“你以为太后久居深宫,便是眼盲耳聋之人吗?”

谢灵瑜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韩太妃居然会这般大胆,这般说太后娘娘。但是她也明白韩太妃的意思,无非就是知晓太后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即便圣人有意拦着此事不让太后知晓,但是太后想要知道,依旧还是会知道。

“好,明日我与母妃进宫便好了,”谢灵瑜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头。

毕竟对于她而言,太后一向待她宽厚又温和,明日她稍微哄哄老人家便是了,反正太后也是因为担忧她,才会宣她入宫的。

在谢灵瑜离开之后,韩太妃身边的陈嬷嬷,颇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太妃,何不跟殿下说实话呢,若是殿下的性子知晓此事,只怕会气恼吧。”

“我若是说了,她万一倔性子上来,拒不入宫,回头岂不是惹恼了太后,如今她这般张扬,人人都盯着她。若是连太后都恼怒了她,这该如何是好,”韩太妃这才是真正的担忧呢。

陈嬷嬷点头,不过此时突然笑了下:“太妃如今跟殿下关系,倒是和缓了许多,您这般担忧殿下,她定会能感受到太后心意。”

其实陈嬷嬷更想说的是,韩太妃如今倒是知道开始谢灵瑜。

反倒是对章含凝没了刚开始的那份子上心。

毕竟还是亲生母女,又岂会去关心别人家的孩子,而不关心自己的呢。

谢灵瑜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回去之后,吩咐春熙和听荷准备好衣裳,明日她要入宫。

第二日,谢灵瑜清早便起身,还特地到韩太妃院中用了些许早膳,两人便即刻进宫。

果然入宫之后,刚到了兴庆宫内,便有人立即替她们通传。

等到一进去,太后一看见谢灵瑜立马便走了过来,竟是直接拽着她的手:“我这几日听说了你遇刺之事,便心惊胆战的很。”

谢灵瑜自然是立马请罪:“是孙女不好,又叫祖母担忧了。”

“我是担心你,一个小娘子竟是遭了如此大的罪,”太后心疼说道。

谢灵瑜知道太后是心疼自己,但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怎么偏偏要提到小娘子这三个字,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是柔声安稳太后。

太后叹道:“我先前便与圣人说过,你是小娘子,这般出入朝堂,终归不是长久之事。”

谢灵瑜心底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果然方才太后那句小娘子,便是在铺垫。

她这是打算劝说自己,辞了官职??

谢灵瑜面上依旧是笑着,但是心底已经开始疯狂盘算,正想着该怎么说服太后。

就听太后柔声道:“之前让你带回去的那些小像,你看得如何,可有中意的郎君?”

这一下谢灵瑜算是彻底明白,太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么多小像呢,我总是要好好看,才能挑选出来,”谢灵瑜立马便搪塞了起来。

太后很温和的点头:“我知那些郎君都是青年才俊,确实不好挑选,你若是挑花了眼,不如让祖母帮你。”

谢灵瑜心下一惊,没想到太后会直接这般说。

她这是打算直接给自己赐婚?

“祖母,”谢灵瑜低声喊了一句。

太后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此事我与圣人也商议过了,都说成家立业,那些个郎君在朝中当官,也未曾耽误过自己的婚事。若是你因为公务繁忙,而耽误了婚事,我瞧着这个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太后话说的很温和,但是不管是谢灵瑜还是韩太妃,都听出了太后的言下之意。

那就是谢灵瑜若是不同意赐婚的话,那么这官也就别当了。

一旁的韩太妃朝谢灵瑜看了眼,自然是希望她态度温和些,千万不能得罪了太后。

“祖母,我笄礼才过去多久,我年岁还小着呢,就不能再缓缓吗?”谢灵瑜不会傻到正面拒绝太后,还是撒娇卖乖,希望能改变太后的心思。

可是太后这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手朝着谢灵瑜的额头,轻轻一点。

“我便知你这个小机灵鬼,定然不会轻易就范的。也正好,之前那些小像都是死物,你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意思?

谢灵瑜愣住了,有点儿不明白太后说的这个小像是死物的意思。

难不成太后还要变个活物到她面前?

谢灵瑜眼睛在此刻瞪大,但与此同此,门外便有小内侍匆匆入内,低声说道:“禀太后,左相夫人求见。”

左相夫人?

谢灵瑜脑海中转了一圈,立马明白了这个小内侍说的左相,应该便是左仆射裴正严的夫人,那不就是裴靖安的祖母。

她对于这位老夫人可谓是并不陌生,毕竟前世谢灵瑜也是当过这位老夫人几年的孙媳妇,知道这位老夫人在裴府乃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不过好在谢灵瑜身份尊贵,倒也没人敢给她摆什么祖母婆婆或者婆婆的架子。

不管是这位裴老夫人还是裴靖安的母亲,都无人敢磋磨她。

正在她出神之际,小内侍已经领着人入了内殿。

只听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拜见太后娘娘。”

谢灵瑜也顺势转头看了过去,却不想还看见了站在裴老夫人身边的那道修长身影,今日他并未穿官袍,而是一身俊逸儒雅的浅蓝色圆领长袍,腰间束着蹀躞带,上面皮质银扣,闪着浅亮光泽。

裴靖安居然陪着裴老夫人出现在此处。

谢灵瑜一下明白太后先前那句话的意思,她确实觉得小像

是死物,所以谢灵瑜才会一个都看不上画像上那些郎君。

所以现在她让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是对方居然又是裴靖安。

谢灵瑜只觉得有种命运兜兜转转,与她又开了个弥天大玩笑。

“微臣裴靖安,拜见太后,”裴靖安朝着上首太后恭敬行礼。

太后一脸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裴靖安,当真不愧是名满长安的裴四郎,这等出众的长相气质,倒是确实与谢灵瑜相配。

待裴靖安站直之后,便又转向一旁坐着的韩太妃和谢灵瑜:“见过太妃,见过殿下。”

“裴大人免礼,”韩太妃也是态度温和。

她虽然对裴靖安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位乃是整个长安贵夫人心目中满意的女婿,也是众多小娘子中意的人。

谢灵瑜则是一脸淡漠的望着裴靖安,并未说话。

反正韩太妃已经让他免礼了,她便是不说话,也无可指摘。

太后给陪裴老妇人赐了座,便转头对谢灵瑜说道:“我与裴老夫人聊的皆是家常,你在此处坐着,只怕也无聊的很,不如去逛逛御花园。”

谢灵瑜自然是巴不得离开此处,可是还没等她开心。

就听太后又对裴靖安说道:“四郎也一道去吧,正好过几日便是圣人生辰,御花园这阵子张灯结彩,景致倒也不错。”

“谢太后隆恩,”裴靖安起身,极是恭敬说道。

太后这是有意让他们两人一道去逛御花园,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谢灵瑜自然不会当众反驳太后的用意,于是她便直接起身,走了出去,裴靖安跟在身后。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

裴靖安似乎瞧出了谢灵瑜心头的不喜,并没有跟上来,反而是安静落在她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

太后所在的宫殿,本就是后宫之中地理位置最为优越的。

离御花园也并不远,走了没多久,便隐隐看见。

偶尔路上遇到往来的宫人,这些宫女内侍也是急忙给谢灵瑜请安,待谢灵瑜离开之后,宫女内侍这才偷偷瞧着跟在谢灵瑜身后的裴靖安。

这般长相般配的郎君和女郎,携手出现在后宫,自是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谢灵瑜早就习惯旁人诧异的目光,特别是自打她成为鸿胪寺少卿之后,每次她穿着官袍外出时,总会能瞧见有人盯着她的官袍,那种惊讶又不敢置信的目光。

突然此刻,一直走在身后的裴靖安,上前一步来到谢灵瑜身侧,偏头看着她,似酝酿了许久开口说道:“之前惊闻殿下被刺杀之事,一直十分担忧殿下……”

“担忧本王?”谢灵瑜还没听完他的话,便开口打断,她冷笑了声:“本王与你有何关系,要你来担忧本王。”

裴靖安似乎已经习惯了谢灵瑜对他的冷言冷语,这时候居然淡笑着开口说道:“殿下自是与我没有关系,是我情不自禁的担忧殿下。”

“太后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不必有任何妄想,因为本王决计不会同意。”

谢灵瑜懒得跟他费太多口舌,直接便断了他的幻想。

只是这次裴靖安却没有一丝担忧,反而轻声说道:“殿下不必回绝的这般快,我想殿下并非是那等只痴迷于情爱的小娘子。殿下有宏图壮志,我才是那个能够帮助殿下实现的人。”

他这番话倒是让谢灵瑜来了几分兴致,她笑望着裴靖安:“哦,你说可以帮我,你倒是说说看,打算怎么帮本王?”

见谢灵瑜似乎对于自己的提议很感兴趣,裴靖安心底自是大喜。

先前他瞧见谢灵瑜与崔休走在一处时,心底已是嫉妒不已。

他生怕在与崔休的竞争之中,落得下风。

“我们裴家乃是纯臣,只忠于圣人,殿下深受圣人隆恩,我想殿下也是对圣人绝无二心的,”裴靖安低声说道。

而最后他更是神秘说了一句:“况且我们裴氏并无爵位。”

其实他这就是在提醒谢灵瑜,崔家未必像他们裴家这般,对圣人忠心不二。

况且今日为何太后召的他,而不是崔休,只怕这其中也有圣人的考量。

清河崔氏本就有安国公府的爵位,若是再让崔休迎娶谢灵瑜,到时候崔家便可手握安国公和永宁王这两个爵位,除了圣人之外,就连几位皇子只怕都压不住这样的滔天权势。

是以圣人绝对是不想让崔氏和谢灵瑜联姻。

反倒是裴家,乃是清贵世家,身上并无爵位。

谢灵瑜即便跟裴氏联姻,也只有一个永宁王爵位。

毕竟裴相再能干,迟早也是要告老,退下这个左仆射位置,但是爵位却是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又有哪个帝王能够看着自己身边,有这样权势滔天的联姻。

谢灵瑜似笑非笑的望着裴靖安,若是前世,她听到这番话,或许当真是信了。

可是如今裴家的所谓纯臣,不过就是他们道貌岸然的伪装罢了。

或许从很久之前,他们裴家便跟信王就有了联系。

否则裴靖安便是再讨人喜欢,又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从永宁王的王夫成为昭阳公主的驸马呢。

“你说的很好,”谢灵瑜温和看着裴靖安。

裴靖安仰头看着眼前的小殿下,以为自己的话终于打动了她。

末了,谢灵瑜却突然讥讽的望着他一笑:“可本王就是厌恶你至极。”

这短短几个人,犹如一把尖利的刀,狠狠扎进裴靖安的心头。

他竟不知,原来深秋是这般冰凉,凉得让人刺骨发寒。

第85章 第85章殿下说过,会给我一个机……

第八十五章

御花园内。

谢灵瑜慢悠悠走在园内,因为圣人的寿辰在即,御花园里确实张灯结彩,往来不少宫人忙忙碌碌,俨然是在为着寿辰做准备。

这次裴靖安走在谢灵瑜的身后,再没试图跟在她身侧。

毕竟谢灵瑜既已讲话说的如此决绝,让他连一丝挣扎的余地似乎都没有了。

况且裴靖安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温雅随和,实则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到大又被那么多人追捧着,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岂能受得了谢灵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若不是谢灵瑜身份尊贵,容不得他撒野,只怕他这会儿恨不得转身离去。

此时反而是谢灵瑜不着急回兴庆宫,她慢悠悠漫步在御花园里,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裴靖安的脸色有多难看。

但是越是这样,谢灵瑜心情越是不错。

毕竟她曾经所遭受的,岂是这样一句话的反击就能弥补的。

谢灵瑜在御花园逛了一圈,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打算要回去兴庆宫,便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出现。

她定睛一看,倒也是老熟人。

果不其然,对方在瞧见他们之后,便直奔而来。

“阿瑜,倒是巧了,竟在此处遇到你,”昭阳公主走到跟前,脸上挂着些许惊讶。

谢灵瑜心底只觉得好笑,是没想到呢,还是这位公主刻意来巧遇的。

“我倒是觉得不巧呢,”谢灵瑜望着昭阳公主故意说道,但是在瞧见昭阳公主脸色有些变化之后,她才慢悠悠道:“我是说御花园便是这处景致最为漂亮,

公主来逛御花园,必然会逛到此地,自然就会相遇了。”

虽然她的话,听起来是在替昭阳公主说话,但句句都意有所指。

昭阳公主脸色微微变幻,但她本意也不是冲着谢灵瑜而来的,此时她朝着裴靖安看了一眼,声音莫名温柔了几分:“四郎。”

这一句四郎,当真是叫的缠绵悱恻。

谢灵瑜此时觉得好笑之余,也不由觉得前世的自己也实在是过分笨了些。

昭阳公主对裴靖安的心思这般明显,她前世居然没有一丁点的察觉。

毕竟他们也曾在各种宴会上,与昭阳公主打过交道,哪怕她稍微警觉些,都能瞧得出来,昭阳对于裴靖安的心思。

只可惜,她当真是没有察觉到。

或许是有了曾经的教训,如今她再看这一切时,竟发现一切都那样清晰明了。

“见过公主,”裴靖安客气行礼。

昭阳公主见状,急急说道:“四郎快快免礼。”

哟,这就心疼上了。

谢灵瑜只觉得当真是有些好笑,这位公主只怕是忘了,她可是已经许配了人家的。

谢灵瑜心底倒是有些同情,卢家的那位郎君,也不知昭阳公主可曾像对裴靖安这般,甜甜冲着卢家那位喊上一句七郎呢。

“先前皇伯爷赐婚公主,我还未曾当面道一声恭喜呢,”谢灵瑜看着昭阳公主,突然说道。

这句话可是让昭阳公主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

显然她并不想要让谢灵瑜提及这件事。

谢灵瑜这辈子自然不会再要裴靖安,她说这句话只是单纯想让昭阳公主心底不好受罢了。

虽然这法子是幼稚了些。

可是瞧着昭阳公主的脸色,谢灵瑜瞬间觉得,虽然幼稚却好用的很。

“多谢阿瑜,”昭阳公主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在宫女来回禀,裴靖安此刻居然在逛御花园的时候,原本正在殿内歇息的昭阳公主,立马让人给自己盛装打扮,又急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自从父皇给她赐婚之后,阿兄便再不允许她轻易出宫。

六兄似乎是觉得,这样便能让她忘记裴靖安。

可是有的人,越是得不到,心中越是惦念到无法忘记。

裴靖安便是这样的存在,而昭阳公主也是那个越是得不到,越是惦念的人。

所以在得知他居然在御花园里时,昭阳公主毫不犹豫的赶了过来。

只是在赶来之后,看到他与谢灵瑜站在一处,她这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原来父皇真的打算给他们二人赐婚。

毕竟在父皇给她赐婚之前,也曾安排她见过那个卢家七郎。

此刻昭阳公主心中既欣喜能够见到裴靖安,却也痛苦,她要嫁给别人,而他也会娶别人的这个事实。

为何她贵为公主,却还是无法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谢灵瑜见昭阳公主来了,自然不想留下来,干脆说道:“这御花园我也能逛的差不多了,便不打扰公主的雅兴。”

她要走,裴靖安定是要跟着一同。

昭阳公主见自己还未跟裴靖安说上几句话,他便要走了,一时情急之下,喊住了谢灵瑜:“阿瑜,可是要回兴庆宫?”

谢灵瑜岂会瞧不出她的心思,只怕是想跟他们一道。

她朝裴靖安看了一眼,倒是有些好奇,他对于这位公主的心思究竟是知晓还是不知晓呢。

按理说裴靖安并非愚笨之人,昭阳公主看他的眼神,已是这般明显。

他应该并不会不知吧。

可此刻瞧他的神色,一副宠辱不惊的冷静模样,似乎是并不知道的,又或者应该是装作不知道吧。

反正昭阳公主如今已经被指婚给旁人,裴靖安自然不会沾惹上她这个麻烦。

毕竟如今能做主的还是嘉明帝,并非是后来登基的新皇。

突然,谢灵瑜又对这个男人的冷漠自私有了多一层的了解。

就连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感觉,又能有几分是真的呢。

多半还是因为她的身份。

“出来这么久了,自是要回去了,免得皇祖母担忧,”谢灵瑜淡然说道。

昭阳公主立即笑了起来:“我正巧也要去给祖母请安,不如我们一道吧。”

谢灵瑜似笑非笑:“那确实又凑巧了。”

这次连裴靖安都听出了她口吻里的意味深长,抬头朝她看过来,似乎不知道这两位贵人之间,似乎有些他不知道的纠葛。

但他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依旧是假装不知道。

随后三人一道朝着兴庆宫走了回去,只不过这次昭阳公主路上故作轻松询问道:“云音近日可好,我许久未曾出宫,一直不能与她得见,甚是思念。”

小娘子的心思似乎都藏在了最后四个字上。

甚是思念。

其实是她对裴靖安的思念。

裴靖安自然是不可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是恭敬回应说:“舍妹在家中倒是一如既往,只是也念叨着公主。”

“云音在你跟前念叨我?”昭阳公主声音里的雀跃,一下格外明显。

这样的变化,别说谢灵瑜了,连裴靖安都能感觉到了。

他立马垂着头,避开了昭阳公主投过来的目光,只是轻声说道:“是舍妹说起时,我无意中听到,还请公主莫要怪罪,微臣并非是要窥探公主。”

昭阳公主见他说的这般小心翼翼,心底泛着酸涩,却还是强装作镇定:“无妨,本宫岂会怪罪你,你也是无心。况且云音念叨我,说明她心底也是念着我的。”

待她说完,裴靖安只是淡淡回了句:“谢公主谅解。”

之后,昭阳公主也并不敢找什么话题,毕竟此刻谢灵瑜就在身侧。

她的那些小心思,终究还是无法摆上台面,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三人一道回了兴庆宫时,太后瞧见,瞬间笑道:“三娘可是在门口遇到了他们?”

这一声三娘,喊的便是昭阳公主。

谢灵瑜却笑着开口说道:“祖母,您这回可就猜错了,我们是在御花园跟公主遇到的。”

“原来是如此,”太后并未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此时有昭阳公主在,太后便不太好再说关于裴靖安与谢灵瑜的事情。

坐了小半日,裴老夫人便起身告辞,因为裴靖安到底是外臣,太后便没有强留他们在兴庆宫用膳,临走时,太后又赏赐了裴老夫人许多。

这其中倒是颇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灵瑜不曾有感觉,昭阳公主却是有些坐立难安。

毕竟今日这样的流程,竟是跟她与卢七郎被赐婚前是如此相似,那日也是卢老夫人带着卢七郎入宫,临走时,太后也是这般赏赐了卢老夫人。

一想到,圣人会给谢灵瑜和裴靖安赐婚,昭阳公主心底的酸涩,再次要溢出。

只不过谢灵瑜并不知,短短时间内,昭阳公主已想了这么多。

谢灵瑜她们倒是在兴庆宫留到用了午膳,一直待到傍晚时分,这才告辞回了王府。

路上,韩太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位裴家四郎如何?”

“母妃昨日是不是便已经知晓,太后今天会召见裴家那两位,”谢灵瑜冷眼看着韩太妃,低声问道。

韩太妃被她这么一逼问,自然有些心虚。

“我是知晓,但我不提前告诉你,是怕你这倔性子上来,开罪了太后,毕竟太后也是为了你好。”

谢灵瑜突然笑了声:“所以母妃,你也是知晓,我是不喜裴靖安的。”

韩太妃确实是不能理解,她无奈问道:“裴家四郎,名满长安,多少小娘子求都求不到郎君,你为何偏偏要拒绝。”

“此人必不可能成为我的王夫,所以母妃也不必再问缘由。”

谢灵瑜语气决绝到,没有一丝丝转圜的余地。

突然韩太妃竟是问道:“你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

韩太妃也并非全然什么都不懂,毕竟她曾经也是小娘子,也曾喜欢上过不该喜欢的人。以至于即便嫁人之后,也曾午夜梦回间,还是会想起那人。

她的丈夫谢重润也是名满长安的俊秀郎君,身份贵重,容貌更是出众至极,可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是尔尔。

他的心在更为辽阔的地方,从未在她的身上。

也正是如此,韩太妃才会偶尔会想着,若是她年少时,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即便没有如今的泼天富贵,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是以当听到谢灵瑜如此决绝的口吻之后,她便猜测,或许谢灵瑜心中已由所属。

谢灵瑜沉默以对。

但是她的沉默,反倒是另外一种承认。

是以韩太妃并未再追问。

只是在马车到了府里停下时,韩太妃在下车之前,突然低声说道:“阿瑜,我想

你也知道,你的身份贵重,不同于常人。你的婚事,别说你自己了,只怕连我都是做不了主的。”

韩太妃这是在提醒她,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母妃提醒的是,”谢灵瑜声音冰冷回道。

只是在韩太妃走后,谢灵瑜在马车里坐了许久。

*

谢灵瑜回到院中时,只觉得疲倦不已,一旁的听荷小声问道:“殿下,待会是在院中用膳,还是去隔壁?”

这个隔壁,便是指的萧晏行的小院。

毕竟这几日里,她每天的晚膳都是送到了隔壁,与他一起用膳。

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谢灵瑜此刻却只觉疲倦,随意摇了摇头:“不用,你将晚膳给他送过去吧,我今晚就不过去了。”

“是,”听荷得了吩咐,便赶紧去准备。

随后谢灵瑜便坐在梳妆镜前,让人给自己卸了钗环。

她盯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却是乱糟糟的,显然在太后和圣人的心中,裴靖安确实是她心目中最为合适的王夫人选。

裴家乃是世家门阀,裴靖安的祖父又位列人臣,他更是名满长安的贵公子。

可偏偏谢灵瑜却对这个人,早已经厌恶至极。

更是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直到韩太妃那句,你心中可是有了中意的郎君,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谢灵瑜猛地一摇头,只是她忘了侍女正在给她卸钗环,一下扯到了她的鬓发。

“嘶,”谢灵瑜忍不住轻呼了声,显然是被扯痛了。

“奴婢该死,”正在伺候她的侍女,被吓得立即跪地。

谢灵瑜垂眸,明明眼睛看的是婢女,可是脑海中想的依旧是旁的。

直到她猛地站起身,竟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门外。

侍女们自然不敢过问她要干什么,只能在身后默默看着她离开,直到谢灵瑜走到门口,正巧撞上送完晚膳回来的听荷。

听荷瞧见她,立即说道:“殿下,我已将晚膳送到郎君那里,你这是要去干嘛?”

谢灵瑜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

等她一路来到萧晏行的小院,一推门,便看见清丰正将食盒从内室提了出来,他一脸无奈,似乎是里面的人拒绝了用膳。

“殿……”清丰一抬头看见她出现,正要叫人,便瞧见谢灵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清丰闭上了嘴,指了指内室,似乎是在说萧晏行就在里面。

谢灵瑜蹑手蹑脚入内,便看见趴伏在床榻上的身影。因为萧晏行乃是后背受伤,因而这段时间内,他便总是这般趴伏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乖顺。

此刻他轻闭着眼睛,雪白中衣规整而整洁,只是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白细腻的脖颈,起伏着的喉结有种别样的感觉,她盯着看了几眼,居然忍不住做出了吞咽的动作,似乎若是不这样的话,她便想要轻轻咬上去。

这荒谬又不合规矩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待她走近时,萧晏行似乎还没醒。

谢灵瑜嘴角轻轻扬起,继续悄悄走上去,直到来到他身侧,她轻轻伏在他身体的上空,然后慢慢弯腰,一点点朝他倾身靠近,直到她的嘴唇快要抵到他的耳垂。

他侧趴在床榻上,正好她温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到他的耳廓。

这样的温热似羽毛,又似发丝般,软软又轻慢的撩拨着他。

终于他眼睫似是有些受不住的轻颤着,谢灵瑜盯着他的眼睫,突然心底的那些不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而萧晏行的眼睛也在此时慢慢睁开,点墨般的清润黑瞳里,是一种纯粹淡然的剔透,那种冷静到极致的干净。

“殿下,不是说今日不来了,”他轻声问道。

谢灵瑜闻言,反而笑得更加开心:“生气了?”

萧晏行这样的反应,似乎当真取悦了他。

于是她似诱哄般解释道:“今日是太后宣我入宫,让辞安久等了。”

“殿下此番入宫,是为何事?”萧晏行眼神平静的看着她。

谢灵瑜没想到她会这般问,怔愣之余,只得轻轻眨眼,心底自然是想着该怎么说。她确实可以撒谎,但是对她而言,她并不想欺骗萧晏行。

可是她的沉默落在萧晏行眼底,却又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她是在刻意隐瞒吗?

其实萧晏行知晓太后突然宣谢灵瑜入宫,是为了何事,因为她还未回府时,消息便已经从宫里传了过来。

——永宁王殿下与裴四郎同游御花园,太后意欲为二人赐婚。

传来的消息,一字一句犹如利箭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他用尽一切手段,不惜拿自己的命来赌,难道最后竟还要输给裴靖安?

这个念头光是在他脑海中出现,他整个人便几欲发狂。

偏偏此时谢灵瑜压根还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眼底泛着浅浅笑意,故意戏弄道:“不过是大半日未见而已,辞安便这般挂念我吗?”

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单纯的靠近他,在一个近到几乎能让为所欲为的距离,肆无忌惮的冲着他笑,却全然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理智已在崩断的边缘。

他心底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想要彻底占据她的野心,犹如蔓延的烈火,焚烧着一切,可眼前的少女杏微睁,晶莹剔透的眼瞳里透着一种无辜又纯情的诱人。

“辞安,”见他始终盯着自己,一直不说话,谢灵瑜又是疑惑的低呼了声。

伴着这一声缱绻而缠绵的轻呼,萧晏行心头也传来一声清晰而明了的断裂声,那是他的理智和所有都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抬手直接拉住少女的手腕,原本两人的距离就很近,被他一拉,谢灵瑜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她的身上。

待她反应过来,便要起身。

萧晏行以为她是抗拒跟自己的靠近,心底的阴鸷再次爆发,竟全所未有的僵硬,直接双手环住她的腰身,直接将人翻身压在怀中。

谢灵瑜整个人就这样,被他圈在他的身体和床围之间。

待她仰头望着他,有些震惊却还是忍不住关切道:“你的伤口不要紧吧?”

太医一直叮嘱,他的伤势虽在后背,但也要好生休养,以免再次崩溃流血,毕竟那只箭当时射出的伤口极其深。

可是萧晏行此时压根不想关心自己的伤口。

他眼底,心底只有她!

他低头看着身底下的少女,低声说:“殿下今日进宫,可是因为太后打算给你赐婚?”

谢灵瑜星眸微睁,似乎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知道了。

她微抿着唇,正想要安抚他。

可是下一秒,萧晏行一向冷淡黑眸,此时微微泛红,他近乎疯狂道:“殿下说过,会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句话,瞬间将谢灵瑜拉回了初见的那日,周围大雨滂沱。

她撑着伞为狼狈的男人,挡住大雨倾袭。

谢灵瑜:“……”

可是那时候她说的,不是这种机会啊。

第86章 第86章你可愿一世都站在我身侧……

第八十六章

床笫之间,两人身体轻叠着,两人衣衫纠缠着,谢灵瑜长长的羽睫轻轻垂落着,只来得及掩饰住眼中的不知所措。

可是她并非全然没有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