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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元滢滢眉眼弯弯:“多谢公公……”

见吕皇商和吕西翎都看向她,她忙改口:“谢谢伯父。”

吕西翎被完全忽视,心中不快。他突然插嘴,问起刚才元滢滢神色不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元滢滢想起楼上一幕,唐士程能信守承诺,其他亲眼目睹之人会把其中细节一一传出。城中人早晚会知道元茹和刘子皓有私情,遭人发现了便让元滢滢当替罪羊。

元滢滢细细说出,吕西翎听了皱眉,气势汹汹站起身要寻元茹和刘子皓的麻烦。元滢滢问他要如何做,难不成打二人出气。

吕西翎道:“有何不可。找几个人把他堵在巷子里,套上麻袋揍一顿。你不必管,若是发现了也是我吕西翎一人所为,攀扯不到你的身上去。”

元滢滢稍做思索,竟也点头同意了。在她看来,元茹使阴谋诡计,被戳穿后只是丢了脸面,还不如被打上一顿,身体上的疼痛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也更直截了当地让她出了心口的闷气。

吕皇商瞧着他们胡闹,并不阻拦,问道,吕西翎可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没有,他选出得力的人去办。吕西翎满口拒绝,这点小事他再办不好,还要仰仗吕皇商,让元滢滢看了轻视他。

吕西翎没有拖延的习惯,当即起身去办。待他回来,碗中多了一条鸡腿,是元滢滢夹来用以犒赏他。吕西翎微抬脖颈,将鸡腿吃的干净。

饭毕,他们便去了宴会场地。桌椅板凳已经摆好,皇帝当然坐在上首正中的地方,椅子是纯金打造,又镶嵌宝石,椅背和两侧扶手雕刻有蟠龙纹路。元滢滢看了惊奇,身子一转,就坐在了皇帝专属的位子上。她故做深沉声音:“堂下所站之人,可是吕西翎。竟不跪下行礼,太没规矩,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吕西翎没应声,一步步靠近,直将元滢滢逼的双腿合拢,身子蜷缩在椅子上,后背绷直。她声音慌乱,故意装出镇静模样:“你敢欺负我,我叫伯父罚你!”

吕西翎猛然一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她体态纤细,一只手能把脚踝完全圈住。吕西翎眉毛高扬:“我可不怕。”

他俯身靠近。元滢滢想着这次玩大了,吕西翎肯定觉得冒犯要惩戒她。想起他简单直接的报复法子,元滢滢不禁身子颤抖,忧心自己的下场。她闭上眼睛,额头被轻轻一弹。

元滢滢睁开眼,对上吕西翎戏谑的目光:“怎么,一副我会吃掉你的样子。就这副小胆子,你竟还敢坐龙椅?”

元滢滢捂住额头从龙椅上走下。

她好奇问起皇帝生辰宴要准备什么,吕西翎随口答道,无非是老一套,管弦丝竹,轻歌曼舞。今年由吕皇商来办,他便添了与民同乐的主意——来参加宴会的仍旧是妃嫔臣子,但因是在民间露天办,百姓可以去酒馆客栈,和皇帝同饮祝寿。吕皇商另请了前些日子的杂耍班子,让他们排了几个精妙的把戏,到时演出来博皇帝一乐。

元滢滢听罢心中好奇,尽管她已经看过了杂耍把戏,但觉得看第二次也不会厌烦。吕皇商问道,元滢滢可想亲自赴宴。元滢滢当然愿意。吕皇商便给吕西翎使眼色,吕西翎吞吞吐吐地开口,说他可带女眷出席。

元滢滢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雀跃:“我要跟着你同去。”

吕西翎避开她灼灼目光,应了声好。

自古以来传播最广最快的便是绯闻轶事。元茹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元父试图阻拦和辩解,却无济于事。他只觉老脸都丢尽了,命人把元茹唤来,要好生质问一番。后母想阻拦,但知此刻开口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元父怒火更重,认为是她平日里娇纵才让元茹竟躲开众人,私底下干了一桩大事。后母只能让前去传话的婢女叮嘱元茹,等见了元父不许狡辩,诚心认错,其余的看她眼色行事。

元茹赶了过来。元父正要大骂,看到她脸上青青紫紫顿时大惊失色。元茹满腹委屈,她途径巷口被一众人拉进去,蒙上麻袋便有无数的拳头落下。她听声音,只知全是女子,却没看清楚长相。这些人下手收着力气,既让元茹吃痛受罪,又不会让她受太重的伤。元茹又听闻,刘子皓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打他的是男子,下手没轻没重,他双腿断了,要躺在床上养半年多才能走路。元茹怀疑是唐士程所为,随即摇头否认,此举不是唐士程的行事作风。她思来想去,便怀疑到元滢滢头上。

元茹向元父说道:“定是长姐所为。我知对她不起,可女儿家的脸蛋何其重要,她不该如此对我。”

元父气极。元茹将自己的情郎推给元滢滢固然可恨,但他不愿意看到姐妹不和。难道在元滢滢眼中,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可靠,不能明辨是非,她需得亲自动手报复吗。

元滢滢被唤来,她看到元茹如今的模样,心中畅快,想着该夹给吕西翎两条鸡腿的,毕竟他做的事情漂亮,给她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见她眉眼弯弯,元茹更笃定了身上的伤和她脱不了干系。元滢滢却道并非她所为,但她看了确实感到痛快。她非圣人,遭元茹陷害当然看她不快,见有人如此义举替她出气,她顿感愉快。

元茹捂着脸颊:“爹!”

元父厉声道:“茹儿可是你妹妹。”

元滢滢道:“不必爹提醒。她已做了我十几年的妹妹,我是不会忘记的。不过,她明知我是姐姐,往我身上泼脏水时毫不客气,我怎么不能幸灾乐祸了。”

元父气得身子发抖,刚要说话,就被元滢滢开口拦住:“爹要说什么,孽女?不孝?又要罚我家规处置了吧。真可惜,我以为爹还能再对我仁慈几天,没想到你给我的慈父心肠到今天就了结了。不必你关我禁闭,我另外投奔他人,不在家中住了,你想要在吃穿用度上拿捏我,已经不能够了。”

说罢,元滢滢转身回到闺房。她话说的斩钉截铁,行事同样利落,该带走的东西一样都不会留下。元滢滢吩咐竹兰收拾东西。

竹兰想问去投奔谁,那人可靠得住,但听到元滢滢所言,只应了声是,匆忙收拾衣裳首饰。

吕西翎刚清点完架上的货物,便听见门声响动。他挪动脚步,心道时辰已晚,怎么还会有客人上门。元滢滢正四处翻找钥匙,忽然面前一亮,她抬起眼睛,对上吕西翎惊诧的目光,来不及张口解释,忙侧身进了铺子。

竹兰怀里抱两个包袱,身后放一只大箱子。她抬头,见匾额上写着吕家铺子,对吕西翎笑着点头,便紧跟在元滢滢身后进去。

元滢滢熟稔地摸到床榻,身子一歪靠了上去。吕西翎脚步匆匆走到床榻前,一副想拉她起来但不便动手的模样。元滢滢掀起眼睑看他,问道:“你为何杵在这里,难道床上的棉被未曾替换,还是脏的?”

吕西翎摇头:“被子刚刚换好。不过今夜是我当值,我躺上去睡过,你——”

他本想让元滢滢起来,她却细声道:“无事,我不嫌弃。”

吕西翎眼底一抽,心想哪里是元滢滢计较与否,是她占了他睡觉的地方,叫他如何睡。前些日子,元滢滢尚且是只身前来,他稍微收拾也能睡下两人。这次可好,元滢滢又带来了丫鬟和一众行李,显然是要在铺子里久住。店铺是元滢滢的店铺,她身为掌柜的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可总要给吕西翎一些准备时间,现在他连落脚的地方都无。

元滢滢轻眨眼睫,家里发生的种种经她的嘴巴,化成一句:“我被赶出来了。”

她眼睛水汪汪的,配上可怜兮兮的语气不禁让人动容。吕西翎软了心肠,随即顾不得元父是长辈,张口大骂他不会做人父亲,叫女儿深更半夜搬出去,安危都不管。

听到元滢滢说以后都不回去了,吕西翎点头附和:“就该如此。元府有什么稀罕,非要住在那里!你安心地待好。这里你是掌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人敢有异议。如今天色晚了,不便收拾。后面院子有三间屋子,平日用来搁置杂物,我明日找人过来收拾,备好了床和被子就可住人。”

竹兰听了大惊。她方才知道,这家店铺名为吕家铺子,其实为元滢滢所有。她隐约觉得压对了宝,元滢滢竟能从炙手可热的吕家手中要出一间铺子,足以可见其不简单。她原以为被元父盛怒之下赶出,主仆二人身无分文要留宿街头,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元滢滢私下家底丰厚,即使离开了元家,独自也能过活。

元滢滢的身子俯在榻上,翘起双脚。纤细匀称的腿下,是一双枣红缎面绣花鸟的绣花鞋。

她踢向吕西翎的腿,力道轻柔,待他看来时闷声道:“鞋子没脱。”

她意有所指,是要吕西翎为她脱鞋。

竹兰一颗心悬起,听闻吕皇商之子吕西翎顽劣不堪,不是好相与的脾性。她已经做好了吕西翎拂袖离去,她顺势蹲下脱鞋的准备。但吕西翎脸色极臭,眉毛皱成一团,身子却微微弯下。他伸出手,轻轻一褪,绣花鞋就落在他的手中。吕西翎做好了差事,嘴上不饶人道:“懒死你吧。我若是不在跟前,你准备穿着鞋子睡上一晚?”

元滢滢摇头:“你不在,还有竹兰呢。”

吕西翎瞪向竹兰,好似因为她在,才使他的讽刺对元滢滢丝毫不起效果。

床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够容纳两个女子同睡。元滢滢没有另外用桌子拼凑成床,而是叫竹兰上来。竹兰觉得不妥,但见推辞不得便点头应允。

身子免不得碰到一起,想说的话在竹兰心中过了几遍,刚要说出口,便听到元滢滢轻柔平缓的呼吸声。她叹气,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就能知道元滢滢因何能得到偌大一间吕家铺子。但因为有这间铺子在,主仆二人衣食无忧。即使元父当真狠心,以为从此没了元滢滢这个女儿,她们也可安然度日,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没有地方落脚。

翌日。铺子开张做生意,竹兰上手极快,俨然一个副掌柜,将铺子管理的井井有条。元滢滢看了满意,便放心交给她去管。吕西翎笑她心大,难道不会担心竹兰抢了她的位置。元滢滢捂住唇,一副惊诧模样,像是奇怪吕西翎为何会如此想。

不怪吕西翎多想,因为从元滢滢口中他知道了竹兰的来历——一个主动投诚的婢女,往好了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往差了想,就是为仆不忠。她能背叛元茹,就同样地可以背叛元滢滢。

元滢滢语气轻巧地反驳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元茹不是好主子,竹兰才会选择我。可我不是元茹,跟着我她以后会有大富贵的,因此竹兰待我,一定会极其忠诚。”

这话叫竹兰听到了,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她是因无人可选才做了元滢滢的婢女,实际心中曾埋怨过主子行事冲动,思虑做事一点不周全。这会儿患难见真情,元滢滢竟一点不因她是从元茹处来的而疑心她,叫她待元滢滢多了几分真心。

元滢滢提了竹兰的工钱,与吕西翎同酬。这可叫他气坏了,放下话道,看来元滢滢得了有用之人,用不上他了。既然如此,他何必再留在铺子中。元滢滢当然百般挽留,最终只得给两人都又涨了工钱,但竹兰少吕西翎一文。

吕西翎虽有不满,但因总算拿他和竹兰区别开而消了火气,不再动不动提离开之事。

竹兰得知此事,颇觉无奈,只觉得吕西翎平日里瞧着精明,怎么被元滢滢用一文钱就哄好了,简直浪费了他父亲“天下第一商”的威名。

后院的房间收拾出来,共三间。元滢滢住最大的一间,稍小的一间给了竹兰。屋子开阔明亮,竹兰打开窗户通风。元滢滢坐在床榻,感受风拂过脸颊。她眉眼舒展,后悔没有早点搬出。

这是她的店铺,一草一木皆打上她元滢滢的名字。没有人能够关她禁闭,动不动撵她出去。

离了元家,元滢滢没有整日愁眉苦脸,更没有想着如何求元父原谅让她归家。有吕西翎和竹兰,另有一众伙计在,铺子生意兴隆,她每天听罢竹兰报账,都能睡上一场好觉。

412

第412章

元滢滢未曾起床便听到雨声,淅淅沥沥地落下。她梳洗后推开门,果真见地面潮湿,凹陷处积了小水窝。

雨天客人少,但街对面却出奇的热闹。元滢滢携了油纸伞,朝对面走去。吕西翎无奈叹气,拿起织金兔毛滚边的斗篷追出。

元滢滢受不得冷,天稍微寒一些,铺中就要支起火炉。她穿的单薄,出门遇到冷寒雨水,顿时身子一颤,打了喷嚏。肩上一沉,元滢滢的身子瞬间被暖融完全包裹。她转头看去,看到吕西翎一张紧皱眉头的脸,笑盈盈道:“你送来的及时,我正冷了。”

吕西翎冷哼一声,低声嘟囔:“知道冷还跑出来看热闹。”

吕家铺子对面是一家客栈,听闻有一对夫妇遇贼人行窃,付不出约定的银钱,客栈掌柜便要赶走他们。路上行人不多,但此刻都被客栈传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驻足。很快,客栈前面就聚集了一堆油纸伞,各色花样都有,素的红的黄的。人离得近了,伞上雨水免不得会落在人肩上。吕西翎轻抚元滢滢的肩头,把她拉进怀里。

元滢滢抬头,发现吕西翎不看她,只是直视前方。

似乎是为了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吕西翎道:“站的近一些,免得雨水飞溅到身上。”

元滢滢附和点头,吕西翎心中微松,心安理得地搂住她纤弱肩膀。

书箱被扔出,在地面滚了滚,沾满了泥水,停在元滢滢脚旁。杜秀才从客栈中走出,嘴里念叨“有辱斯文”,去追他的书箱。元滢滢定定瞧着,前世记忆浮上心头,她想既见了杜秀才,想必陆有仪也在,便抬眼向里面望去。

不同于杜秀才的脚步匆匆,陆有仪虽然着急,但面容冷静,同掌柜商量着外面正下雨,他们无法另寻住处,且银子是在客栈中丢掉的,客栈应有责任。陆有仪并非想要讹诈,只是要客栈多收留他们两日,待天放晴了再让他们离开。但客栈掌柜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冷言冷语道陆有仪没看好银钱被偷,和客栈毫无关系。客栈只认钱,有了就住,没有就走,无商量的余地。

陆有仪握紧了手里的包袱,听他话风之紧,想必不容商量,心中生出茫然,想那贼人可恶,竟把他们全部身家都偷了去,她要去哪里找住处。

心乱如麻,陆有仪带好包袱,撑开油纸伞,朝着杜秀才走去。杜秀才心疼书箱摔坏了一角,搂着它连呼可惜。陆有仪随其蹲下,摸向怀里,却落了个空。

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声音柔和:“用我的罢。”

陆有仪抬头,看到一张秾丽的脸,黑瞳朱唇,粉白脂红,是见过就不会忘记的美貌。她犹豫地接过帕子,道了声谢。

陆有仪擦拭好书箱上的脏污,扶着杜秀才站起身。元滢滢瞧着陆有仪的油纸伞倾斜,大部分遮在杜秀才上方,她的肩头很快被雨水打湿。

元滢滢蹙眉,回了铺子,回来时带来一把油纸伞。她径直递给杜秀才,语带嫌弃:“你自己打伞。”

杜秀才刚要拒绝,萍水相逢,怎么好收元滢滢的东西。元滢滢没好气道:“你淋坏了身子不要紧,你夫人衣裳可快湿透了。”

元滢滢心道,杜秀才还是同从前一样迂腐,还以为她是为了他呢,若不是看陆有仪可怜,杜秀才淋成落汤鸡她都不会管。

杜秀才被说的满脸通红,不再推辞,忙伸手接过油纸伞,心中想着好厉害的女子,说话直接,无委婉可言。

元滢滢顺势邀陆有仪住在她铺子中,正好后院还空出一间房子。陆有仪面露犹豫,便听吕西翎道:“可不是要你们白住,需做工抵债。”

陆有仪深信天下没有白得的餐食,听罢吕西翎所言才放心。她不怕辛苦,只要能有地方住就好。

陆有仪搬进了后院。自从她来后,前厅后院一尘不染。陆有仪擅长管家,能用极少的银钱买来新鲜肉菜。她手艺好,吃过的人无不连声夸赞。

陆有仪起初防备心重,她见多了恶人坏人,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定然有所图,因此晚上不敢睡熟,唯恐有人突然冲进来害了他们夫妇二人的性命。但她见了元滢滢总有熟悉而亲近的感觉,知并无恶意,便渐渐放下戒心。

杜秀才埋头读书。当初说好的“以工抵债”似乎是陆有仪一个人做工。元滢滢依然看杜秀才不顺眼,便要他晚上帮忙记账。杜秀才嘴上说着他是读圣贤书的,不记账。元滢滢便道:“你要吃白饭?”

杜秀才脸色青红:“我夫人有做活。”

元滢滢了然:“你便是承认了要靠有仪养着你喽?”

杜秀才当然不会承认。他思想传统,认为男子应顶天立地。说他是靠着陆有仪才安稳住下,岂不是驳了他的脸面。

杜秀才拿起毛笔记账。元滢滢在他后面瞧着。杜秀才面露得意,想他一手楷书,端正至极,定然让元滢滢开了眼界。元滢滢却道:“没有迟叙写的好。”

杜秀才手一抖,差点写错了字。他追问,何人是迟叙。

“迟叙和你一样,是落魄秀才。”

元滢滢说话直接的性子,屡次叫杜秀才涨红了脸颊。他笃定元滢滢在胡说,肯定是随意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人来折辱他。元滢滢同他较劲,当即把迟叙寻来。但第一次未找到,说大门紧闭,迟叙不在家。

晚上,元滢滢亲自前去找了一回,大门仍然闭紧。元滢滢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等候。她耐性不佳,幸好不到一盏茶的时辰迟叙就出现了。他面带倦色,手提一红木方盒。听罢元滢滢所说,略一颔首,说道走罢。

元滢滢问他整日不在家,去了哪里。要知科举在即,书生都在发奋念书,杜秀才就是以此为借口,不愿帮忙记账,哪怕只用花费他零星的时间。元滢滢知杜秀才考中了,就会平铺青云,只有让他现在吃点苦头,知道陆有仪的辛苦,日后才会心生感激。元滢滢把想法告诉陆有仪,她眼眶轻颤,握紧元滢滢掌心诉说感激。陆有仪思虑之下觉得一点点时间对读书无碍,便不曾阻拦。

迟叙是为人抄书挣钱。原本只是去书院抄写,但因他字写的好,名头逐渐传了出去,便有府宅的人上门来找他去抄写各种孤本。

见元滢滢带回一人,杜秀才打量过后,心中不服气,想元滢滢随便寻来的书生,难不成就能比他写得好。

路上,迟叙已知内情。他未曾多言,抬手,撩袖,蘸墨落笔。杜秀才初时不以为意,待看到了迟叙字迹有力,只是记一本小小的账册,他写得流畅清晰,令人一目了然。杜秀才的脸色渐渐变了,看迟叙衣袍简朴,有几处新添的补丁,想来和他一样是穷书生,且看起来比他更为贫寒。但只在记账一事就可见二人高下,杜秀才草草敷衍,而迟叙神态认真。

元滢滢举起刚写好的账本递到杜秀才面前,面露得意,仿佛是她亲手所写:“如何?”

杜秀才眼眸黯淡:“技不如人。”

元滢滢头次从杜秀才口中听到认输的话,心中畅快。迟叙见她目的达成,欲开口离开。元滢滢眼珠微转,说天渐渐冷了,迟叙住的小屋四面通风,非要把人身子冻病了。反正她已经收留了陆有仪和杜秀才,再多迟叙一人不妨事。

吕西翎爱看热闹,但倘若热闹是和读书写字有关,他便提不起兴致。在刚才杜秀才和迟叙比拼记账时,伙计们团团围在旁边,唯有吕西翎坐在柜台后,胳膊支着下颚,眼睑缓缓垂下。直到听见元滢滢说要准备空房间,他才猛然清醒,埋怨元滢滢给他出难题,后院三间屋子都有人住,哪还有空房。而且吕西翎心中是不愿迟叙留下,便道:“不如让迟公子住客栈。我自掏腰包,不走公账。”

迟叙皱眉,他虽然家境贫寒但颇有骨气,还未念出个名堂便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过活,他不愿如此。元滢滢先他一步开口拒绝,说后院还有一间小库房,只是杂物太多,迟叙若是住下需得和货物同处一室。不过迟叙搬来,日子肯定要比待在深巷中要过得舒坦。这里笔墨纸砚充足,每日有菜有肉,保准能把迟叙的身子养好。

迟叙想要拒绝,他同人交往总是保持疏远的距离,不愿多麻烦他人。可元滢滢一而再再而三地关心他,这次他竟张不开口婉拒。

住在这里就意味着能够每日和元滢滢朝夕相对。迟叙心底竟生出向往。因此,他对着满脸写着“快拒绝啊”的吕西翎略一作揖:“有劳。”

吕西翎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收拾房间,嘴里抱怨点心铺子快成了收容所、不收钱的客栈了。元滢滢抚向他的后背,从肩头到腰窝,柔声保证:“就最后一次。”

见吕西翎仍旧皱着一张脸,元滢滢摸出怀里的点心送到他唇边。吕西翎瞧都未瞧便张口吃下,寡淡的味道令他皱眉:“这是什么?”

元滢滢偏首看他:“你忘记了?今日新推出的燕窝糕。虽然无特别的味道,但滋补美颜。”

吕西翎打断道:“我是男子,用不着它。”

元滢滢意味深长:“倘若你再生闷气,紧皱眉峰,肌肤就会变松。初时或许看不出,到了二十岁三十岁,你同迟叙站在一起,旁人定然会觉得他比你年轻几岁。”

吕西翎不信,他可比迟叙小上几个月,在外人眼中只会是他年轻,怎么会觉得迟叙比他小几岁呢。吕西翎刚要皱眉表示不理解,想起元滢滢的话下意识松开眉峰,不情愿地说道:“仔细想想,燕窝糕味道尚可。”

元滢滢抿唇轻笑,见吕西翎张开嘴巴,便将手中的燕窝糕递去。元滢滢共带了三块,全都进了吕西翎的腹中。他仍然忿忿不平,说元滢滢拿店里的点心安抚他,太不上心了。要是在过去,元滢滢可是要排长队买烧鸡回来犒劳他的。元滢滢不解,说烧鸡师傅已进了吕家,烧鸡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旁人可能要一早排队才能买到,可吕西翎想吃只需说上一声就可。吕西翎气极:“你难道不知何为类比?我拿烧鸡做比,不是当真想吃烧鸡,只是要你多花点——”

多花点心思。

自从陆有仪搬来,元滢滢和她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姿态亲昵。吕西翎怨杜秀才没用,连娘子都管不住。身子妻子,陆有仪不陪在杜秀才身旁,而是黏在元滢滢身旁,这叫怎么一回事。

但吕西翎说不出口,他一个大男人,说出这些话来太过腻味。元滢滢还未听到,他自己便觉得受不了了。

元滢滢见他神色恹恹,提议道:“你点菜,我亲自下厨如何?”

吕西翎满口拒绝,若是厨房毁了,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何况,元滢滢做的饭菜能不能入口暂且不说,油啊火啊的若是伤着了她……吕西翎一想到元滢滢躺在床榻,脸色灰白,说着后悔下厨房了,就忍不住再次皱眉。

他道:“你给我绣个荷包。”

元滢滢犹豫:“我女红不好。”

吕西翎心中大骂元父,他究竟在元滢滢身上用过心思吗,怎么她样样不通不精。吕西翎坚持要一个荷包,只要是元滢滢亲手绣的,即使丑出天际他也认了。

听他如此想要,元滢滢便点头应下,在想该绣什么花样,花鸟鱼虫,或者山川湖泊。

迟叙搬进了收拾好的屋子中。有一床一柜一桌一椅,正对着窗户,光线甚好。床榻周围是各色杂物,除了桌椅板凳,还有米面鲜果,架子上放着成盒的点心。迟叙感慨元滢滢当真心大,不怕他一时饿了馋了,把点心吃光,再有客人登门元滢滢就拿不出点心。

竹兰来送饭菜,元滢滢跟在后面。她腰间的香囊敞开,红绿丝线从中冒出,缠在她的手腕处。元滢滢手中握着一块四方布料,石青颜色。

迟叙当然不能吃白饭,他留在客栈同杜秀才一样要做活。迟叙心中负担稍松,觉得如此甚好,叫他白白享受元滢滢的帮忙,他才会坐立不安。

竹兰抬脚离开,看到元滢滢未动,以为她有其他事情需嘱咐,便先行离开。迟叙细嚼慢咽,目光落在元滢滢身上,见她一脸纠结色,盯着手中的布料发愁。

元滢滢幽幽叹气,抬首不见竹兰的身影。

迟叙道:“她刚走不久。”

413

第413章

元滢滢本想和竹兰商量荷包选择何等花样,看她不在,就把难题递到迟叙面前。

迟叙问她女红如何,元滢滢回道不甚精通。迟叙便知元滢滢的女红功夫浅显,提议她可以绣一些花上去,莫要选梅花水仙这些繁复的花样,可选梨花牡丹,线条简单,容易落针。

元滢滢犹豫:“男子的荷包带花,恐怕不妥罢。”

迟叙神情一怔,未曾料想到元滢滢竟是为男子绣荷包。看她神情,定然不是为长辈所绣,更不可能是为了他,必定是某个年轻郎君。迟叙心中惨然,但仍旧为她出主意:“竹子、青松,湖泊都适合男子。”

元滢滢眼睛一亮,决心就选湖泊。她想,湖泊容易绣出,不过用黑线定型,再用青线缝制湖水,用白线做出波光粼粼的模样,荷包就成了。

元滢滢兴冲冲地拿着布料离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迟叙心绪不宁,猜测荷包的主人是谁,会是吕西翎吗。

自迟叙来后,杜秀才从方方面面遭受到了打击。做策论,记账本,他样样比不上迟叙。杜秀才倨傲的气势有所收敛。沉下性子的他意识到陆有仪的不容易,竟会在陆有仪做鞋时倒一碗茶。陆有仪在厨房忙碌时,他递上调料罐子。如此细微的改变已经让陆有仪惊喜。虽然在元滢滢看来,这些都是杜秀才应当做的,只是过去他未曾做,如今慢慢回到了正轨上。但元滢滢心中庆幸把迟叙接了来,才能让杜秀才知道过去他有多差劲。

皇帝生辰宴这天,元滢滢早早梳洗打扮。生辰宴黄昏时开始,元滢滢却从正午就梳发髻,涂抹脂粉。陆有仪和竹兰站在她左右两侧,一个给她挑拣耳环,嫌珍珠太庄重,宝石又显单调。思来想去,陆有仪觉得翡翠最合适。竹兰动作轻柔,歆羡元滢滢有幸能见到皇帝。吕西翎能带元滢滢进宴会,但却不能让她再带一个丫鬟。可元滢滢当然没有忘记他们。她早就安排好,今日吕家铺子只开张半天,她定下了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能够清楚地看到舞乐。若是眼神好点,还能看清皇帝的面容。

竹兰正犹豫该挑什么衣裳,吕西翎风风火火地进来,手中拿两个包袱。拆开一看,原是两件衣裙,水红和杏黄。竹兰低声道:“吕少爷何时变得如此体贴,竟知道选上两件,由小姐挑拣。”

元滢滢选了杏黄衣裙,吕西翎眼睑低垂,瞧着有些没精打采。元滢滢不解,追问过后才知两件衣裙分别是吕西翎和吕皇商所买。吕西翎提前没说,是自信于元滢滢定然和他的眼光一样,可结果是吕皇商挑选的更合元滢滢心意。

元滢滢感慨,她和昔日公公当真是臭味相投。竹兰轻声提醒,元滢滢才开口安抚吕西翎,水红那件固然漂亮,可皇帝生辰,定然有许多女子为了讨彩头穿红色,大红水红桃红粉红。元滢滢可不愿混在一群红色当中,叫人分不清楚哪个是她。

听罢,吕西翎稍感宽慰,他不是败在眼光,而是败在颜色上面。但吕西翎觉得元滢滢是多虑了。元滢滢便要和他打赌,说如果她说对了,吕西翎就输给她……

吕西翎接话:“给你一间铺子。”

他吕家的铺子已经给了元滢滢好几间,吕西翎对此接受良好,便主动拿出当彩头。

元滢滢摇头:“我本来想要的不是铺子。不过——既然你主动提了,便一间铺子加上大将军,你都得给我。”

吕西翎稍做挣扎,最终点头同意,他仍然觉得元滢滢思虑太多,她所想象的一片红色的景象不会出现。元滢滢换上杏黄衣裙,要同吕西翎离开。他突然道:“你的彩头呢?”

倘若他赢了,元滢滢要给他什么。

元滢滢觉得自己当然不会输,便大方地拿出两家铺子做赌注。吕西翎点头,他的大将军确实抵得上一家铺子。等到了宴会,吕西翎才意识到不对劲,赌来赌去,都是他吕家的铺子。

吕西翎刚想说破,见元滢滢给他使眼色,让他看向前方。轿帘轻掀,走出身穿大红衣裙的女子。吕西翎嘴硬道,这才一个。但紧接着,下轿的女子皆是身穿红色,偶尔有别的颜色,也定然配一件红色装饰,或是腰带是红的,或是披肩是红的。而似元滢滢这般,杏黄衣裙,翡翠耳坠,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元滢滢挺起胸脯,朝着吕西翎摊开手。吕西翎碰了她的手心:“愿赌服输。”

他想和元滢滢商量,能否把大将军换成其他物件。元滢滢不说话,只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吕西翎咬牙道:“就大将军,我说话算话。”

进了宴会,因着吕皇商的缘故,吕西翎虽是商人之子,自己也经商,但位置靠前。吕皇商更是得了皇帝金口得以坐在第一的位置,连荣王爷和皇后的弟弟都要坐在他下首。臣子面面相觑,心中不满,心道一介商人何以能越过他们。但刚有臣子站起身欲诉说不满,皇帝似乎早已察觉,沉声道,今日是他生辰,吕皇商的布置处处合他心意,他正开怀,倘若有谁不开眼说了难听话,莫要怪他以严御下。臣子顿时改口,只是恭贺了皇帝万岁。这之后,再无一人敢站起身质疑为何吕皇商能坐第一位。

元滢滢是头次出席朝廷宴会。元父官职不高,但每次宫廷设宴,他总是在邀请之列。可元父只带后母,和他的一对儿女。元滢滢若是想去,他就寻出各种借口,说是家中轿子不够,皇帝布置的位置不足。元滢滢心知肚明,他们嫌弃她身无所长,不能在宴会上给他们长脸。

元滢滢远远向后看去,清一色的官员服装,没有元父的身影。她低声问吕西翎。听他说道,依照元父的官职,元滢滢需得往后走上几步才能看见。元滢滢顿时腰肢挺直,心道之前不让她来,她还不稀罕来呢。坐的离皇帝那么远,连衣角都看不到,还不如不来。

元滢滢正得意,觉得有一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头看去,见到唐士程。

元滢滢数了数位置,才知后母口中的“是元家高攀”的分量。唐士程点头示意,面上风轻云淡,掌心却收紧。他叫来随侍,打听吕西翎的身份,得知他是吕皇商之子,心中微松。

商人出身,不足为虑。

轻歌曼舞中,身旁人在低声言语。元滢滢竖起耳朵听,他们口中说的竟是元茹和刘子皓。

“这个好喝——”

吕西翎开口,被元滢滢瞪了一眼。他看到元滢滢做偷听状,顿时面露无奈,把酒塞到她手里,嘴唇张合。

元滢滢喝了一口,眼睛发亮,但不便开口,免得漏过了关键言语,便重重点头,似小鸡啄米。吕西翎看了忍不住将头偏到一边,暗自偷笑。他奇怪何事如此引人入胜,让元滢滢连话都不敢开口说,便也跟着凝神细听。

两人刻意压低声音,元滢滢却听得清楚分明。元茹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元父颜面受损便想着尽快将她嫁出去。元茹一旦成了人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会少了,大众的注意力很快会被其他事情吸引。元父以为事已至此,元茹嫁给刘子皓是最好的结果。但刘子皓只愿意纳妾,不同意娶妻。元茹哭闹不愿意重蹈覆辙,她放出狠话,倘若要她嫁给刘子皓,她情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元茹如此抗拒,倒叫众人疑心当初不是两情相悦,而是刘子皓相逼。眼看着脏水尽数落在自己一人身上,元茹被洗刷干净,刘子皓如何能忍。他拿出两人私下里的传信、手帕,证明一开始虽是他先起的心思,但元茹心甘情愿,且多次主动相邀。为了不嫁给刘子皓,元茹心急如焚,想尽了各种办法,朝手帕交哭诉,说她懵懂无知,怎么抵得住刘子皓这等风月老手。昔日浓情蜜意的两人,此刻互相推卸责任,认为对方罪过更大,让众人看了好一场闹剧。

元茹的心思不改,私底下往唐家去过,做出一副可怜模样,直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已经悔改,并且未曾丢过清白,仍旧是干净身子,不过是为刘子皓的甜言蜜语哄骗和他走的近了点。元茹起誓,她若是能嫁给唐士程,定然安分守己,为他相夫教子,绝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心思。为了取得唐家人的怜悯,元茹竟在唐府大门前跪下赎罪。初时众人嗤之以鼻,说她故意卖弄可怜。但元茹跪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逐渐黑了,飘落细雨,她仍旧跪着。众人便改了口风,可怜起元茹来。唐家开门,给元茹拿来伞,她并不接过,只求见唐士程一面。但郎心似铁,唐士程怎么会因为她的膝盖微弯就心软,命仆人紧闭大门,放出话来:元茹想跪便跪罢,无需阻拦,无论她是淋雨害病,还是身体撑不住悠悠倒下,都绝不允人去搀扶,只唤元家人来。倘若元家人不来,唐家不必管她生死。

一番话说的元茹心头发凉,她见唐士程薄情至此,当真不肯心软,便唤婢女的名字。躲在暗处的婢女现身,把双腿发软的元茹扶回家中。

元父为流言蜚语所扰,听旁人说,元茹行事不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元梁有样学样跟着学坏了可就不好。元父便如了元茹心愿,将她送去做道姑。姑子本不用剃发,元父亲眼盯着,要人给元茹剪去青丝。元茹大哭一场,元父不曾心软,直言家中从此只有一儿一女,便是元梁和元滢滢。至于元茹,她待在道观中潜心修行,余生尚能安稳度过。假如她再惹出祸来,不要指望元家会出面。

元茹在道观苦修,日子清净,她心中却一片茫然。前世在宅院中尔虞我诈,她颇感疲惫,但起码有绫罗绸缎可穿,金银珠宝可戴。现在却穿着青灰的袍子,将身子罩成一个长桶状。元茹恍惚觉得,她如今的日子还不如嫁给刘子皓。只是后悔晚矣,元茹和刘子皓闹翻,刘子皓原本的未婚妻得知他的荒唐事登门退亲。他一气之下从床榻跌落,竟是把没有养好的骨头摔得粉碎,从此成了跛子,与仕途无缘。刘子皓恨极了元茹,他过去拈花惹草,但和哪个女子不是和平分开,唯有元茹脑袋拎不清楚,将他害成这副模样,腿坏了,未婚妻没了。刘子皓给道观递了话,让元茹多做苦力,她来道观是苦修,衣食住行都得减上一等,无需用的太好。元茹哪里受得了吃冷羹剩饭的日子,几次想托人给元家递话,皆是石沉大海。她身披被褥,身子瑟缩,才知道是被元家彻底抛弃了。

元滢滢听罢,下意识看向唐士程,同他视线相接。她笃定唐士程也听见了,但他的面上无甚反应,似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吕西翎本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消息,却原来是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他身子后仰:“无聊。”

他对寻常歌舞提不起兴趣,将视线落在元滢滢身上,看她的发髻、脸颊。水头极好的翡翠制成水滴状,穿过小巧的孔,挂在元滢滢白嫩柔软的耳垂。她身子一动,翡翠也跟着晃动,荡漾出碧绿的波。吕西翎身子半依,双腿还端正坐着,身体却快要靠在元滢滢肩上。他眼神认真,忽然伸出手,捏住了摇晃的翡翠。

元滢滢轻拂他的手:“别闹。”

吕西翎眼珠转动:“我才没闹,你耳朵上沾了东西,像是一只飞虫。”

元滢滢的表情瞬间变得慌张,声音急切,要吕西翎赶紧把飞虫拿掉。

“你低点头。”

元滢滢稍微垂首。

香气萦绕在吕西翎的鼻尖,他身体倾斜的幅度越发大了。吕西翎一只手捏住冰凉的翡翠,另外一只手在元滢滢耳上摩挲,直至摸到黑点,他才哦了一声,定定看着。指腹微捻,白皙的肌肤染上薄红,吕西翎的耳根也有些红,因为他看错了,黑点不是飞虫,而是一颗痣。

但吕西翎怎肯承认是看花了眼,清咳两声,说飞虫已经赶跑了。

元滢滢捂住耳朵,狐疑地看向他:“真的?为何我毫无感觉,莫不是你在骗我?”

吕西翎挺直脖子,心虚却做出一副理直气壮模样:“下次我再看到飞虫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怀疑我。”

元滢滢忙道不可,她讨厌死小飞虫了,稍微叮一下,她的肌肤就会泛肿。她柔声安抚吕西翎。他本就心虚,就没有像平常一般拿乔,轻轻揭过此事。

唐士程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旁边伺候的太监惊呼道:“酒杯怎么碎了?”

元滢滢侧首望去,见唐士程手中拿着的酒杯碎裂。湖水蓝的瓷片掉了他满身。唐士程的手也受了伤,啪嗒啪嗒落着血。太监要寻太医来,唐士程拒绝,说不要兴师动众,免得扰了皇帝兴致。他看向元滢滢,向她借一方手帕。元滢滢给了,唐士程就用手帕缠住手。太监已换过酒杯,从瓷杯换成金杯。

唐士程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是他一双幽深的眼睛始终望着元滢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