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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滢滢根本没有多想,除了迟叙,里面的人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她选不出来,顺嘴把难题抛给后母,不曾想竟阴差阳错地拖延了婚事,又得了几日空闲。

行至桥边,前面闹嚷嚷。元滢滢问婢女是何人。婢女张首望去,回道是二小姐同她请来的宾客。

见元滢滢面露诧异,婢女解释,今日是二小姐生辰,她特意请来几个交好的朋友小聚,听闻准二姑爷也来了。为免元滢滢看到热闹场面心底不舒服,婢女便提议避开小桥走另外一条路。

元滢滢拒绝了,她为何要躲开。她在府中不得宠,但仍旧是嫡长女。何况经历二世,元滢滢看得明白,她和后母之间有天然不能调和的矛盾,除非她卑躬屈膝,才能得后母好脸色。元滢滢绝不肯在后母面前低头,在她看来是对生身母亲的背叛。

元滢滢朝亭阁走去,喧哗声停下,人人皆抬眸看向她。朋友不认识元滢滢,便问元茹。

元茹缓声道,这是长姐,比她大上三岁。她暗示众人元滢滢只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二人不亲近。只是美人在前,元茹的深意无人领会。朋友道,既然是长姐便一并坐下,同他们一起为元茹庆贺生辰。

元茹勉强笑道:“瞧长姐打扮郑重一定另外有事,不能随咱们胡闹。”

生辰会上她只想和亲昵之人庆祝,希望元滢滢能顺坡就下,尽快离去。

元滢滢轻声道:“无事啊。”

她略一偏头,发髻上的珍珠熠熠生辉,衬得小脸明艳。

“我平日里就如此打扮。或许是妹妹穿的太素了,才以为我今日的穿戴隆重。”

元滢滢想,元茹定然不愿她留下,可偏偏不直说,要她心领神会主动离开。元滢滢偏不如她的心意。

后母惹元滢滢不痛快,她一时奈何不得,但让元茹不舒服还是容易的。

元滢滢顺势坐下,没理会元茹发僵的脸色。

说话声继续,只是比刚才小了一点。众人的目光不时偏移,落在元滢滢身上。有她在时,很难将旁人捧作主角。

“发髻好生漂亮,是凤尾髻吗?”

元滢滢颔首。

“我也梳过,却打理不出这般样子。我能摸一摸吗?”

那人试探问道,得了元滢滢同意,连忙伸手一摸,只觉掌心滑腻,发丝柔软妥帖。

见元滢滢好相与,众人放下戒心同她搭话。元滢滢无知心好友,明知眼前之人是元茹的朋友,她忍不住多说两句话,不乏幼稚单纯言语,越发令人觉得她性子可爱。

不过顷刻之间,元茹就被抢了风头,遭众人冷落在一旁。她试图说些趣事引大家注意,但聊着聊着,话又转到元滢滢身上。元滢滢话不多,旁人说十句,她才回一句。但众人不觉扫兴,眼睛始终放在她身上。

元茹委屈至极,深觉元滢滢是有意为之。明明是她的生辰宴,元滢滢穿戴美丽,将一身素蓝衣装的她比成了婢女。

元茹站起身,离开亭子。她转身看去,无人在意她的离开,只全神贯注地看着依偎栏杆而坐的元滢滢。

胸口发闷,元茹抬脚离开,因脚步匆忙险些撞到人。她抬头,看到唐士程,刚才遭受的委屈瞬间萦绕在心头,眼眶发红。

唐士程询问发生何事。元茹将刚才之事娓娓道来,将元滢滢如何盛装打扮,特意来扰乱她的生辰会说了出来。

元茹已经和唐士程定下婚约,知道他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唐老爷妾室多,唐夫人性情又软弱。唐士程自幼看惯了各色女子在唐老爷面前扮柔弱无辜状,在唐夫人面前又换了一副面容,对表里不一的女子深恶痛绝。

他点头同意元家婚约,也是因为元茹活泼大方,最重要是直率坦诚。这会儿听闻元茹遭受欺负,对方还是他最为嫌厌的一种女子——自私心机,暗戳戳地抢人风头。

唐士程拦住元茹,领着她往回走。他声音特别,像提井水时,水桶从绳子脱落掉在水面的声音——有些闷,但字字清晰。

唐士程以为此等事情断不能忍耐,否则对方会越发过分,抢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元茹虚心受教,问道她该如何。

“把你该得的拿回来,警告一番,令她再不敢欺负你。”

元茹了然,加快脚步领着唐士程前去,心想待会儿要一吐郁气。但行至一半,她脚步变缓,愉快的神情僵在脸上。她突然不想引唐士程去了,元滢滢貌美,连她的朋友都倒戈相向,万一唐士程也……

元茹不敢赌。尽管她相信唐士程和她的朋友不同,不会为美色所迷。但她回忆元滢滢的脸,明艳夺目,若不是她们天生不合,她也会多看几眼。

她尚且如此,何况唐士程。

元茹停下脚步,笑道她已经无事,仔细想想,元滢滢应该不是故意的。瞧她当时神情是偶然经过,元茹就不计较了。

唐士程皱眉,看出元茹在撒谎。他没想到刚订亲不久,元茹就开始在他面前扯谎。唐士程态度微冷,元茹已不在意,他何必多管。他寻了由头出府去。元茹想留他,但因为元滢滢还在生辰宴,不想二人撞上,便没有挽留。

唐士程感到无趣,阔步朝府门走去。

“喂,你过来。”

唐士程抬头,见女子袅袅婷婷站在前方,语气自然地唤他过去。

隔的太远,唐士程只看到豆绿身影,明黄飘带,在粼粼水波旁似一副水墨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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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见唐士程没有听话地走来,元滢滢腮颊轻鼓,再开口时声音掺杂怒气:“快些过来。”

唐士程挪动脚步,欲要看她搞什么名堂。

元滢滢看向水面,努嘴道:“喏,我的帕子掉进水里了,你捞上来。”

唐士程顺着她小巧而白皙的下巴望去,只见湖水上飘落一条帕子,因为被水浸湿,难以分辨最初的颜色是粉还是蓝。

看他没有立刻想办法去捞,元滢滢顿时急了。这帕子是她从多宝阁买来的珍品,再买不到相同的第二条。图样用的是湘绣,虽不如苏绣活灵活现,但胜在自然活泼。多宝阁的每条帕子图案都独一无二,元滢滢的是两只翠鸟,小巧灵动,她心爱至极。

元滢滢轻轻跺脚,拉长语调:“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想办法啊。”

唐士程观她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婢女,模样出众,语气娇纵,和元茹口中的嫡长姐对得上。唐士程心底浮现淡淡厌恶,他刚听闻元滢滢耍心机博关注,这会儿见了真容,未曾因为她生的美便添了好感,反而由于元滢滢的容貌让他嫌厌更重,心道:貌美之人最会骗人,想必她仰仗这张脸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但模样再美,因有坏心思令人无心欣赏。

唐士程开口,却不是想法子,而是说道:“头次见面就让客人帮忙捡手帕,元府的规矩实属罕见。”

元滢滢蹙眉,觉得他这人做事不干脆,让他捡条帕子便扯上元府的规矩。元滢滢无心替元府辩解,给元父后母挽回颜面。她轻声冷哼,不理会唐士程,眼巴巴地看向水面,着急想法子。

唐士程走近了。他道,天虽然不冷,但略带寒意,她莫不是想要府上的客人为了一条帕子跳进水中罢,怎地,那帕子是价值千金?

元滢滢抿唇不语,当然值不得千金,可一条帕子花费了她两钱银子。元滢滢对唐士程的态度不满,心想他不帮就不帮,还特意拿话刺她。

元滢滢语气稍急:“你一个大男人即使跳进水中,难不成还怕冻坏害了病?”

她小声嘟哝:“从未见过如此胆小的男子。”

唐士程听得清清楚楚,挑眉道:“我胆子小,捡不起帕子。小姐聪明胆大,一定能想出绝顶聪明的法子把帕子捞上来。”

他故意激元滢滢。她宛如垂钓时待在河水里的最蠢笨的一条鱼,见了放下的饵就立刻咬上去。

元滢滢又冷哼,这次声音更大,配上瞪圆的眼睛,似乎要给唐士程好看,让他瞧瞧没他帮忙,自己一个人就能取回帕子。

唐士程此刻不着急走,他身子一靠,依在桥柱上面的圆石上。他竟是要留下看元滢滢怎么捞上来帕子。元滢滢被架了起来,倘若她取回帕子,自然能好好数落唐士程一番,说他没君子风度。但若是不能,她可就丢了脸面。

元滢滢稍感急切,觉得今日这帕子必须拿回,不能让身旁讨人嫌的男子小瞧了她。

她先用竹竿拨弄,谁知将帕子越推越远。元滢滢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离开桥上,走到湖水旁的软地,见水里有几块石头,踩着过去再伸长手臂,应当可以够到帕子。元滢滢便将长裙扎成一个结,绑在腰间。她犹豫地伸出脚,侧身看向唐士程,见他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顿时目露坚定,毫不犹豫地踩上去。

石头被水洗刷过,湿润滑腻。元滢滢站上去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她勉强稳住,胳膊伸长,手指绷紧,果真够到了帕子的一点边缘。手指朝内弯折,将帕子勾到掌心。

她轻松一口气,脸上带出得意神色,想到捡帕子而已,并不难。她待会儿要在唐士程面前多走几回,嗤笑他不愿帮忙,实在小气。

脚底一滑,元滢滢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掉进水中。她急道:“快救我,我不会凫水。”

唐士程见她双臂摆动,激起雪白水花,手忙脚乱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他嗤了一声“麻烦”,就跳进水中救人。危急关头,元滢滢手忙脚乱地缠上,把唐士程脖子抱的发紧。唐士程冷声:“松一点,不然你我都得葬身于此。”

脖颈的力气明显松了,元滢滢不像刚才一样和唐士程较劲,格外听话,惹得唐士程多看了她两眼。

救上岸后,元滢滢双眸紧闭,脸色发白。唐士程心中一慌,忙探她鼻息,见吐息平缓才放下心。唐士程没有等元滢滢醒来,将她随手托付给府上的婢女便离开。婢女见他浑身湿透,提议留他沐浴,另换一件衣裳。

唐士程摇头拒绝。他留下,定然要遭元家父母一顿盘问,询问女儿如何落水,他为何恰好在旁边。唐士程心道,元滢滢落水固然是她自己犯蠢,但和他确有关系。若不是他有意捉弄,故意拿话刺激元滢滢,她不会为了一条帕子绞尽脑汁,因此落水。

为了避免麻烦,唐士程觉得尽早脱身为上策。

回到家中,唐士程脱下湿衣,从身上掉出一条粉纱手帕。他捡起一看,上面绣着两只翠鸟,绿羽红嘴,双双站在一条树枝上,栩栩如生。

唐士程顿觉好笑,想元滢滢不惜落水也紧紧抓住的手帕,却到了他的手中。

婢女将元滢滢带回厢房,忙着请大夫,禀告夫人。后母听到元滢滢落水,只是轻轻皱眉。但得知是唐士程出手相救,声音尖锐:“好好的,她怎么同姑爷有了牵扯?”

婢女摇头称不知。

后母顶满意这桩亲事,担心元滢滢起了抢夺夫婿的心思。这在大户人家也是常见的事情,姐姐挑不中好夫君,便去抢妹妹的。后母私以为,识时务的男子都该明白在元滢滢和元茹中间选择哪个。元茹是她亲生女儿,出嫁之后她定然要多加关怀,不时帮扶。而元滢滢,隔着一层血脉,后母不会太过尽心。这道理寻常人都懂,唐士程当然明白,他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

元滢滢躺在床榻,睫毛不安地颤动,见证了恍如现实的梦境。她一心觉得上天待她眷顾,因她总是选不对夫君,才给了一次又一次重生的机会。但在梦境中,元滢滢才知道真相,原来得天道垂怜的另有其人,她只是顺带,用来映证不是每个人重生都过得圆满,比如她这种笨的。有她衬托,得了重生机会过得风生水起的人越发令人羡慕。

若是要画一株梅花,想凸显其孤高清瘦,定然不可只画孤零零的梅花,要另画石头和险峻山势,以衬托其美丽芬芳,气节独特。而元滢滢的作用,大概就是画卷上阴暗的石头,矮小的杂草,用以作为反衬。

梦中,元滢滢共有三世。第一世,她嫁入吕皇商家中,做了吕西翎的夫人,过了一阵快活日子。但公公一去世,纨绔丈夫不中用,很快家里遭蚕食,以后的日子逐渐穷困潦倒。二世重生,这次重生的机会却不是为了她,而是因着陆有仪。

此刻,元滢滢才知陆娘子的过往——她也是重生,前世处境艰难,得到重生机会行事慎重,才遇良人。

陆有仪和元滢滢不同,她享得了富贵,忍受得了贫苦。她前世是被候府套住,用自身骨血喂养却换了郁郁而终的结局。重生后,陆有仪和杜秀才磕磕绊绊,虽有摩擦争吵,但杜秀才本性纯良,不似小侯爷一般荒唐,得中之后没有纳妾。陆有仪将日子过得红火热闹,无人拉扯她的脚步,她少了顾忌,开始办商铺。夫妻二人,一个做官一个行商,有权又有钱,羡煞旁人。

而元滢滢第二世嫁给穷秀才,过得和陆有仪一样是清贫日子。但她委屈不得自己,成亲不久就典当嫁妆,装点家中,受不得半分苦。但夫君寂寂无名,她的嫁妆用尽,只能学着下田做活,得知曾经同住一个客栈的陆有仪成了诰命夫人,她怅然若失,道同人不同命。

第三世,元滢滢仍旧为陪衬,主角是她的妹妹元茹。

元茹和唐士程定下婚约,对这个夫君样样满意,只是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她偶然同城中的浪荡子弟相识,对方万花丛中过,哄女人的好听话信手拈来。元茹年纪轻轻,虽已定亲,但唐士程从来不说她美貌温柔的话,被浪荡子哄的团团转。在浪荡子的甜言蜜语下,元茹逾越雷池,把身子托付出去。浪荡子行事不羁,私下里宣扬,被唐家听闻后当即退亲,又把传闻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元家父母。

元父气极,因后母阻拦才没家法处置。他叹气,事已至此,要元茹赶紧嫁人,免得遭人议论。元茹和浪荡子成亲,婚前的胡闹可以勉强解释为两个人关系亲近,一时情不自禁走近了点。后母登门,要浪荡子去提亲,却吃了闭门羹,让她莫痴心妄想。那人家中称元茹行事随意,不知道跟过几个男子,这种女子他们家不敢要。元茹难以置信,相信只是浪荡子家里人存心阻碍,非他本意。她寻了法子见到浪荡子本人,倾诉衷肠,求他赶紧提亲,家中她已经待不下去了。

浪荡子反问难不成二人不是露水鸳鸯,他以为元茹心知肚明。至于成亲,浪荡子的亲事自幼就定下,对方贤淑大方,他无退亲的意思。

昔日温存时的轻声言语响在耳旁,元茹身形摇摇欲坠,知一切都是欺骗,为的是哄她身子。元茹羞愤交加,跑出府去。她见到骑着高头大马经过的唐士程,不禁垂下头去。唐士程未曾打招呼,转身离去。元茹默默想到,当初退亲,唐士程只说八字不合,在外面从未说过她的闲话。两相比较之下,元茹才知道谁是可以托付终生之人。

元茹和浪荡子之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元滢滢在闺阁之中,当然没听说过,她只记得元茹退过亲,至于什么缘故便不清楚了。

得以重来一次,元茹守住自己,没被浪荡子所迷,顺利地嫁给了唐士程。但因她重生,浪荡子和元滢滢相识。浪荡子本就贪恋美色,见元滢滢貌美当即缠上。他花言巧语极擅伪装,元滢滢正为挑选夫君的事情烦恼,浪荡子在她面前彬彬有礼,似君子一般,她便动了心思。

元滢滢悄悄打听浪荡子的家境,元茹得知以后,抹去了浪荡子的绯闻轶事,元滢滢便以为他是个好的。

元茹有私心,她固然怨恨浪荡子,怪他辜负了自己,但爱恨交加。见到浪荡子同元滢滢亲近,她就想起浪荡子前世曾经夸过元滢滢貌美,语带惋惜,仿佛他要是先认识元滢滢就好了。

元茹记得,元滢滢的亲事不顺利,既如此,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对不算太差。浪荡子得偿所愿,元滢滢平日里惹后母生气,遭一次伤心就算小小的报复罢。

在元茹的推波助澜下,元滢滢同浪荡子走到一起。她踏上了元茹的老路,但浪荡子舍不得她,便纳成妾室。元父大骂元滢滢有伤风化,甘心做人姨娘,丢尽了他的脸,索性和元滢滢断绝关系。浪荡子不常在家,元滢滢成日要承受各种气——婆婆,正室夫人,连稍微得脸的仆人都能欺负她。

元茹听闻后,心虚了一会儿,但很快自我安慰,她虽然暗地里帮了忙,但归根究底是元滢滢眼皮子浅,才为浪荡子的皮囊迷惑,怨不了她。

元滢滢再一次成了他人的陪衬。三世,两世重生,她无一例外地选错。陆有仪和元茹都能更改命运,获得如意郎君,她却步步错,没有一世顺心如意。

入口的苦涩汤药令元滢滢皱眉,她徐徐睁开眼睛,看到元茹站在面前,当即皱眉,别过身去。

长姐生病,还是唐士程亲自救下的,元茹自然要来探望,却被明晃晃的嫌弃。

元滢滢懂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但她忍不住。一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元茹却推着她嫁给了浪荡子,害她成了一个彻底的笑话。元滢滢胸口发闷,心想哪有人过了三辈子都活不明白,真是傻透了,笨极了。诚然,她是不够聪慧,但大部分过错在元茹身上。

如此想着,元滢滢对元茹没有好脸色。她一把扯过被子,盖在头上。

元茹表达关心:“幸好有士诚为我庆贺生辰,恰巧经过救了你。”

听她士诚叫的亲近,元滢滢不禁轻笑,弄得元茹涨红了脸颊,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当。

元滢滢心想:如你所说,救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既然你与唐士程亲密无间,怎么还给他带了绿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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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后母携了点心探望,正遇到元滢滢侧身而卧,元茹局促地站在一旁。她眉毛拧成团,远远看过去好像元滢滢才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而她的女儿成了婢女。

后母寻了由头让元茹离开,坐在床旁,说点心是从城中最有名气的吕家铺子买来的,颇受欢迎。元滢滢耳尖微动,坐直身体,咬了一小口。味道固然不差劲,但如何能同吕府厨子亲手做出的相比。元滢滢表情恹恹,连手中的点心都未吃完,便放在一旁。她用帕子擦拭唇边,轻声道:“我无胃口,这些给吕梁吧。”

后母脸皮僵硬,暗道元滢滢矫揉造作,论点心吕家铺子当属第一,无人能越过他们家去。元滢滢月银有限,根本买不起吕家点心,当然未曾尝过,如今做出一副吃腻的模样,莫不是故意给她难堪。

心中百转千回,后母面上不显,命婢女将点心端下去,才缓缓开口问道元滢滢因何落水。

后母言语比元茹委婉,但字字句句离不开唐士程,元滢滢一听便知,这是担心她私底下和唐士程有了往来。元滢滢欲张唇解释,但转念一想,让后母和元茹就此误会下去也好,毕竟二人提心吊胆,唯恐唐士程被她勾走的模样委实好笑。

元滢滢将身子往被中缩着,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睛道:“头好痛,我一时记不清因何落水了,只记得有位俊俏郎君守在旁边……他竟是妹妹的夫婿,真是巧了,多亏有他,我才能得救。”

元滢滢声音绵软,提起唐士程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直叫后母的眼皮狠跳两下。她面上笑容勉强,再坐不住,忙匆匆起身。

婢女端来茶水,见后母已走,疑惑她怎么走的如此匆忙,水都未曾喝上一口。元滢滢语气悠悠:“心中着急,脚下的步子自然就快。她忙着提防亲姑爷被人勾走呢。”

元滢滢语带嘲讽,因刚才那一遭,她肚中的馋虫勾出,去了厨房看有甚可口的点心。

每日三餐按照份例来做,偶尔想吃旁的了便要另叫。元滢滢过去没有余钱,厨房送来的点心多是粗制滥造,或者是上一餐元父后母未吃完,上锅热了一热便给她端来。

经大梦一场,元滢滢心中两种情绪交织。一是急着找到正确的郎君托付终身,二是感到此生无望,偌大世间竟无十全十美的男儿可以相遇,即使遇见了,元滢滢不能保证认出,她便有些破罐子破摔。她已经知道这是上天给的最后一次机会。不,也不是专门给她,是给元茹的,她不过是顺手为之。元滢滢想,天道让她当陪衬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即使命定结局无法更改,她这辈子要过得肆意潇洒,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还未到用饭时辰,两位大厨一个回房休息,一个坐在摇椅上抽着水烟袋,看到元滢滢来了没起身,只笑道:“大小姐怎么来了?”

听元滢滢说要吃点心,大厨让帮厨端来,嘴里说着“这么点小事何必大小姐亲自跑来,让婢女告诉一声不就成了”。

帮厨端来一碟红豆卷,元滢滢拿起还未入口,指腹所触无丁点绵软,略微带着硬,一摸便知是剩下的。元滢滢冷声道:“张嘴。”

帮厨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元滢滢将红豆卷塞到他嘴里,转身对大厨道:“你拿冷的点心糊弄我?”

大厨面上丝毫不慌,只说按照府上规矩,定点开火,现在没到吃饭的时辰,只能委屈元滢滢吃冷点心了。正说着,元梁的奶妈走了进来,说小少爷想吃点心,让他们赶紧准备。大厨忙站起身,殷切问道元梁想吃什么点心。

奶妈皱眉:“我说不准。你按照小少爷平日里的口味,随便做个七八样就好。”

大厨应了一声,吩咐其他人揉面烧火。元滢滢冷声道:“不到时辰不能开火,这可是你说的规矩,怎么现在就能做了?”

大厨讪讪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得有胃口当然要赶紧准备。”

元滢滢没被他糊弄过去,掰着手指头道:“父亲母亲随时能点菜,元梁正在长身体,想来元茹的吩咐你们也不敢拖延。算来算去,这规矩竟然是针对我一个人的。”

大厨心道,元滢滢今日为何如此胡搅蛮缠,她难道不清楚身份——一个母死父再娶的大小姐,夹着尾巴做人才是生存之道。府上除了厨房,绣娘、库房、杂役哪一个不是区别对待她,元滢滢过去都能忍,今天倒突然来了脾气。

手中捏出一个个虎头形状,只等水开蒸熟就能端过去,大厨重新躺回摇椅中,吩咐把火烧大一点。

元滢滢长袖一翻,放在灶台上的热油罐子倾倒,烧火的帮厨尖叫跑开。火势熊熊燃烧,厨房众人手忙脚乱地救火。婢女脸色纠结,不明白元滢滢为何要逞一时之气。她烧了厨房,当然免不了一顿责罚。

奶妈久不见点心端来,便来问个究竟,见大厨同一众帮厨脸庞黝黑,衣裳遍布污痕,忙问发生何事。得知元滢滢故意打翻油罐才酿成祸事,奶妈撺掇大厨去禀告元父,如若不然,厨房失火的罪可要他一人承担。

大厨未换衣服,不擦脸颊,跪在元父面前诉说元滢滢的鲁莽行径。元父勃然大怒,说元滢滢越来越没规矩,命人唤她前来。

婢女心道果然来了。她忧心此事牵连自身,便劝元滢滢主动认错,或可以少些责罚。

元滢滢不置可否。

行至大殿,元滢滢瞧见了大厨,并未感到心虚。在元父问道她可是故意为之时,元滢滢点了头。

“孽女,孽女啊,你怎么养成这副模样。瞧瞧你弟弟妹妹,温顺乖巧,只有你不成器——”

元滢滢接口道:“因为我生母早逝,亲父不管教,我若是长成出类拔萃的模样才是祖坟冒青烟。可惜,我元家无此等好运道,我便只能长成眼前这副样子。”

元父诧异:“你的意思是在怪我?”

元滢滢点头:“是,就是怪你。”

元滢滢越想越对。她本就不是顶聪明的人,让她重生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元父恍然大悟,知道薄待了她这个女儿,对她的亲事上点心。元滢滢深感重生也选错夫君这事错不在她,挑选夫君这事多难啊,让她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女子做主,怎么可能选的对。陆有仪可以改命,是因为她聪慧过人,非寻常人能比。元茹选对夫君,是因为她本就有一位精挑细选的准夫君,她前世做了错事,今世只要躲过错误就能平安顺遂。元滢滢和她们二人根本不能相比。

元滢滢将大厨所说规矩道来,她非但不认错,而且说道,规矩使然,她只能吃冷点心,她并无异议,只既然是规矩,就要大家一同遵守,不能厚此薄彼。元滢滢闲来无事,以后便守在厨房,非用饭时辰,大家都只能吃冷的剩的,不能开火。否则她不介意再烧厨房一次。

元父面色黑沉,要家法处置。

元滢滢站在原地,用一双乌黑眼睛望向他,道:“家法?是禁闭还是扣月银?这府上的家法和规矩是一样的,都是为我一人所设,元茹和元梁都未曾受过。”

元父轻哼:“那是因为你弟弟妹妹听话。”

元滢滢想道,元梁任性的次数数不胜数,元茹表面温顺,前世私相授受,元父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回想曾经,家法竟果真只用在她一人身上。

元滢滢开始翻出旧账,提及候府老夫人过寿,元家女眷为表心意,阖家绣了一副万寿图,被贪玩的元梁用剪刀从中间划破,只能作废。太后薨逝举国服丧,不许穿艳色,元茹私下里穿红衣,被人告到皇帝面前,罚了元父三年俸禄,害的元家紧衣缩食许久。元滢滢轻声问道:“父亲可记得,当时用的是什么家法处置?”

元父答不上来,非是他忘记了,正是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有后母在旁边劝慰,他轻轻放下,什么惩戒都未给过。

“……他们还小,你为人长姐,不该斤斤计较。”

元滢滢深以为然:“所以,我才要教他们懂规矩。就从厨房的规矩开始罢。”

元父仍然想要说什么,但他声音比不上之前有底气。他看向亭亭玉立的女儿,同样是花一样的年纪,元滢滢的容貌远胜元茹,是随了她的母亲,面白唇红,即使最艳丽之色,元滢滢也能压的住。

元茹容貌平淡,后母便想尽法子从穿戴打扮衬托她。

可元滢滢身上最值钱的首饰,不过是她手腕上双层银镯,还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元父心底忽然生出了愧疚,他知道后母对元滢滢不可能体贴,但因为家和万事兴的考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委屈元滢滢。

元父心想,依照元滢滢的美貌,若是好好打扮,自幼精心教养,定然是才貌俱佳的女郎,无数郎君要趋之若鹜的。可他疏于教导,元滢滢已经成了只有美貌,脑袋空空的女子。

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

厨房之事,所有人都以为元父要大发雷霆,元滢滢吃上一番苦头,但结果却不了了之。元父直言,以后需一视同仁,元滢滢想要什么便立刻送去。元滢滢却是不依,坚持要按照规矩来。元父愧疚心作祟,竟然允了她。

晚上,后母照例要饮一盏美颜养身汤,却被告知不是用膳时辰开不了火。后母才听说了白日的事情,她轻声道:“滢滢小孩子气性,老爷别太纵着她,否则嫁了人还这副脾气,要吃苦头的。”

元父摆手,因为元滢滢管着厨房,他已经免去了下午的茶点,后母少喝一碗美颜养身汤不打紧。

后母欲再劝,元父已躺在床榻,催促灭灯安寝。

厨房交由元滢滢管后,她对每人的膳食管理极尽苛刻。上至元父,下至元梁,大厨做饭前要先禀告元滢滢,得了点头才能开火。

大厨因得罪了元滢滢,伺候的小心翼翼,因为元父允诺过,若是厨房有不听元滢滢的,径直撵出去,无需告诉他。

大厨看出元滢滢在同家里人较劲,便私下里开了火,做了几味精致小点送来。元滢滢见了刚出锅的点心,因是送与她的,便没有开口诘问。她略微尝了味道,忽然问道:“你会做栗子糕吗?吕家铺子买的那种栗子糕。”

大厨忙道他会做。但做出的味道却不尽如人意,不能说味道不好,只是没元滢滢吃过的好。

元滢滢心中念着栗子糕,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吕氏铺子旁。

白袍金带的男子从抽屉中抓了一把钱转身离开,动作潇洒随意。他走的匆忙,途径元滢滢身旁时,撞上她的肩膀。

吕西翎驻足,看元滢滢愣愣望着他,便冲柜台里喊道:“王伯,无论这姑娘拿什么,全都算我请的。”

王伯追出门来,吕西翎已不见踪影,他叹气道:“又去斗蛐蛐儿,嗐!老爷今天还说要他回家用膳,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旁有客人,忙换上笑脸问道:“姑娘要点什么。我家少爷说了,今天你随便挑,一个大子不要。”

王伯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但一定是吕西翎得罪了眼前的姑娘,才甩下这句话。他习惯了拿钱消灾,引着元滢滢往铺子里面走。

见元滢滢心不在焉,王伯以为是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拿,他便将铺中最时兴的点心,每样包上两封。

元滢滢开口:“他……一直这副模样?”

王伯诧异,半晌才反应过来元滢滢所说是吕西翎,无奈道:“我家少爷?他一直这副莽撞性子,刚才多有得罪。”

元滢滢撇嘴,小声骂道:“讨厌的吕西翎,我都重来两回了,他怎么还不争气。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何必为了婚事烦恼……”

对吕西翎这个第一世的前夫,元滢滢满腹怨气。她忽然想到吕西翎刚才所说的话,便对王伯道:“刚才他说了,我挑什么都不收钱,是吧?”

王伯点头。

吕西翎的大将军战斗正酣,一群人围在罐子旁,个个脸色涨红,嘴里喊着“咬,咬!”

伙计寻到吕西翎,要拉他出去说话。吕西翎让他等着,待大将军赢了再说。

伙计情急之下,喊道:“铺子没了,王掌柜催着你回去商量!”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399

第399章

吕西翎浓眉皱紧:“你胡说什么!”

伙计急得额头冒汗,直言他不敢乱讲,因为是吕西翎亲自开口送铺子给人,王掌柜只能应允,现在却无法同吕皇商交代,需得吕西翎亲自解释。

吕西翎满头雾水,他何时送铺子给人。他只是贪玩不着家,却没有纨绔到把吕皇商亲手打下的家业拱手让人的喜好。吕西翎当下顾不得蛐蛐儿,忙跟着伙计往外走。有人扯住他,笑问道:“不等结果出来了?”

吕西翎笃定:“有什么可等的,你一定输。”

那人却道:“这可说不准。我若是赢了,也不要旁的东西,你把吕家铺子送我一间,反正你已经送过人了。”

吕西翎脸色发黑,甩开他的手:“滚蛋。”

匆匆来到吕家铺子前,本该生意兴隆的店铺却大门紧闭。王伯站在门前一脸愁容。吕西翎忙问发生了何事,王伯长叹道:“全都是因为少爷。你说那位小姐拿什么都行,不要银钱。她便说想要这间铺子,说堂堂吕家少爷,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我一时无法,只能把铺子交给她。现在如何是好,该同老爷怎么交代?”

吕西翎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只是让元滢滢随意挑选点心,没想到她竟会狮子大开口,直接拿走了店铺。吕西翎试图回忆元滢滢的模样,只记得脸颊白皙,嘴唇红红,不像是讹诈之人。

夕阳西斜,吕西翎没了玩乐心思,随王伯回了家。吕皇商见了他,面上开怀,他对吕西翎归家原本不抱期望,只让王伯嘱咐一句,不曾想吕西翎这次很是乖觉,竟当真听话回家用膳。

吃罢饭菜,吕皇商用茶水漱口,看到吕西翎脸色沉重,心中了然,怪不得听话,许是在外头惹了事,要他做爹的帮忙出面解决。

“说吧,何事。”

吕西翎便将店铺易主一事说出,他忿忿不平:“我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那女子贪心至此,竟要走了我们家铺子。”

吕皇商道:“人无信而不立。为商者更是如此,只有你重承诺才能做成生意。你平日里太胡闹,随便开口,这次碰上硬钉子便当是买个教训。”

吕西翎睁大双眸:“那间铺子就拱手让人了?”

吕皇商道:“难道你想出尔反尔,让别人议论说,吕家少爷送出去的东西,后悔了又想要回来。你能丢人,我可丢不起。”

大将军打了胜仗,彩头并蛐蛐罐子一起送来,吕西翎脸上没有得胜的喜悦,只命人把蛐蛐儿收好,独自回了房中。

吕西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胸口觉得憋闷。他向来出手大方,豪掷千金也有过,但冠着吕家名字的店铺意义不同。吕西翎有种吃了大亏还无法找人麻烦的郁闷。

他彻夜未睡,眼底一片青黑,清晨随意洗了把脸就出门去了。

吕皇商以为他又去斗蛐蛐,得知大将军安稳地待在屋子里,没被吕西翎带上。吕皇商稍做思索便想通,暗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失了一间铺子不算坏事,倘若能让吕西翎上心,他再送出去几间铺子也无妨。

吕西翎守在吕家铺子前,往日天一亮就开门,现在日上三竿大门仍旧紧闭。吕西翎腹诽,那姑娘懒惰至此,和他有的一拼。

元滢滢慢悠悠走来,将排门打开。吕西翎当即冲进来,元滢滢正感慨,店铺生意红火,还没开门就有客人。待看清了吕西翎的脸,元滢滢面色发沉,叫了声:“吕少爷是来买东西?”

吕西翎牙关紧咬,将元滢滢拉进铺子,反手把排门关上。

铺内门窗紧闭,元滢滢轻眨眼睫才看到眼前一团黑影。她不怕吕西翎,即使刚才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但两人做过夫妻,吕西翎在元滢滢心里是色厉内荏,面上凶过狠过,但从没实际做过粗鲁的行径。

“你要多少银钱我给你,只要你把这间铺子还回来。”

元滢滢轻声道:“吕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才到手的铺子,在我手中没有暖热又要送出去。是吕少爷亲口说过的,我选什么都可以,现在不会是后悔了吧。”

吕西翎嘴硬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经营不好这间铺子。”

元滢滢道:“不劳吕少爷担心。王伯把店铺给了我,无论铺子是倒了还是更红火,都和吕家毫无关系。”

光线暗淡,元滢滢抬起手,想抚上吕西翎的胸膛,把他推出门去。她同吕西翎太久没见面,只记得他很高,便下意识地扬起手,却摸到了他的喉结。吕西翎连忙后退,背抵上门板,发出咚的响声。

察觉到反应太过,吕西翎抓住元滢滢乱摸的手,质问道:“有话直说,别动手动脚。”

“你快出去,我要打开门做生意了。”

吕西翎只得打开排门。

客人进门,见换了掌柜,还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女郎,不禁问道:“你是吕家新招的掌柜?”

元滢滢柔柔一笑:“算是吧。”

旁边的吕西翎捏紧拳头,想要出声反驳,但一开口势必要牵扯出他阴差阳错送了店铺给元滢滢,便闭口不语。

元滢滢嫁作吕家妇时,她与吕西翎皆是享乐的性子,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才会在吕皇商故去后不知所措。客人拿了糕点,让元滢滢算账,她乱算一通。吕西翎在一旁狠狠皱眉,元滢滢足足少算了二两银子。他终于忍耐不了,径直走过去,讲出了正确的价钱,说掌柜是新来的不知价格,应该共是五两三钱,因耽误客人的时间,他另外送上一包点心。

之后付账的客人全都找上吕西翎,毕竟新掌柜长得虽美,但瞧着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还是吕西翎看起来更可靠。

吕西翎一忙便忙到深夜,期间茶水未曾喝过一盏。他拨动算盘,见今日进项和出项均对得上,才长舒一口气。

站了整整一天,他脖颈酸痛,稍微扭动,见天已漆黑如墨,顿感不对劲。他此行前来,是心有不甘想从元滢滢手中要回店铺,却在不知不觉间当了伙计,给元滢滢做了一天白工。

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似乎在嗤笑吕西翎,平日里吕皇商费尽心思不能留他在店铺里,元滢滢什么话未说,他竟主动做了一天活计。

吕西翎想把手中的账本撕破,但于心不忍,因为上面的字是他一笔一笔记下的。他环顾四周,不见元滢滢的身影,心中越发生气,暗道铺子已经给了元滢滢,她却完全不上心,一个人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反而留他在这里招呼客人。

元滢滢从外面回来,在吕西翎开口质问前,将油纸包放在柜台上。

“犒劳你的。”

吕西翎皱着眉把压在油纸包下面的账本抽出。还好,只是沾染了几滴油星,有烧鸡的香气,字没有毁掉。

元滢滢轻呼一声,看账本无大碍,忙抚着胸口:“还好没事。”

吕西翎把账本收进抽屉,不放心又落了锁,免得元滢滢泼洒上奇怪的东西。

门半开半合,只留出上半层排门。

元滢滢把油纸包拆开,有金黄泛油的烧鸡,卤猪头肉,两样凉拌菜,并一壶烧酒。

吕西翎一眼看出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吃的一碗茶贵。

他冷笑:元滢滢当真把他当成了便宜好用的伙计。

吕西翎冷着脸色,伸手要推开放在他面前的酒,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声音微弱,但在吕西翎听来震耳欲聋。他动作僵在原地,打量元滢滢神色,见她毫无反应,应该是没有听到,才稍微放下心。

元滢滢说烧鸡很难买,要排队,轮到她时是最后一只。吕西翎冷漠:“我不爱吃鸡。”

元滢滢长长叹息,扭下一只鸡腿放到自己碗里:“是吗,真可惜。”

她称赞烧鸡味道好,难怪大排长龙。吕西翎吃着凉拌菜,手下蠢蠢欲动,但碍于面子,一筷子不肯夹向烧鸡。

炉子呼呼作响,想是水烧好了,元滢滢站起身去斟茶。吕西翎见她身影消失在眼前,同鸡头上的两只眼睛对视,只觉得鸡在挑衅他。

吕西翎扭下另外一只腿,不抱幻想地咬了一口,当即胃口大开。

待元滢滢回来时,碗里的烧鸡剩下一堆鸡架子,馒头只留了两个。再看吕西翎,他脸色红润,绷着脸道:“别看我。嗝——我没吃。”

元滢滢噗嗤一声笑出声。

吕西翎也觉得刚才的话有掩耳盗铃之意,便道:“是我吃的。我太饿了,多少钱我给你。”

元滢滢眨眨眼睛:“不用钱。说好了,我犒劳你的。”

元滢滢倒了一杯茶,让吕西翎清清喉咙,毕竟他吃了太多肉食,腹部肯定腻味。

吕西翎没有矜持,反正他的面子在吃烧鸡的时候已经丢尽。见他喝的痛快,元滢滢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根本不会做生意,想请吕西翎来帮忙。

吕西翎站起身,把椅子弄得震天响,他难以置信:“你是说,我把铺子白白给了你,现在还要给你当伙计?”

元滢滢颔首:“是这个意思。”

“你,你——”

吕西翎气的说不出话,手指发颤:“你比我爹还狠。”

能同昔日的公公做比较,元滢滢觉得荣幸。她同吕西翎相处时不自觉地带上过去的熟稔亲近,放软声音:“店铺的牌子顶着吕家的名号,你要是不管,恐怕不出半个月,这家铺子就要转手给别人了。”

吕西翎不解:“所以我要你现在就转给我。放心,我会给你一大笔银钱,不会让你吃亏。”

元滢滢摇头拒绝:“我想要这间铺子,非得经营下去。倘若它倒了,便是天意如此。”

吕西翎心中骂道:狗屁的天意!按照元滢滢的经营办法,这家铺子撑不过半个月就得亏空。到时候旁人顶着吕家的名义招摇撞骗,他就成了罪人。

吕西翎现在深知话不能乱说,稍有不慎就会酿造大祸。正如同现在,他进退两难,权衡之下只能同意了元滢滢的要求。

“你预备给我多少工钱?”

元滢滢伸出两个手指头。

吕西翎皱眉:“二十两银子?少了点。”

元滢滢啊了一声,纠正道:“是二钱。”

哪有给伙计开二十两银子的掌柜。

吕西翎震惊不已,他堂堂吕家大少,愿意屈尊做伙计元滢滢应该千恩万谢,她却嫌二十两太贵,只肯出二钱。

他,只值二钱银子?

吕西翎气极,绝不肯一退再退,当即离开。

翌日。吕西翎提着大将军,中途停下脚步,转向去了吕家铺子,见队伍排的长,却不是客人登门。他上前打听,才知道元滢滢在招伙计。吕西翎躲在一旁看,见元滢滢招伙计不看身体是否强壮,脑筋可否灵活,算账能不能又准又快,她只看一点——长相俊秀。

碰到容貌俊美,嘴巴甜的,元滢滢就当即留下。

吕西翎扯住一个新招的伙计,问元滢滢开多少工钱。

“三钱银子。”

吕西翎气极,竟然比他的还要多。论模样,方方面面,这个男子都比不上他。

吕西翎挤开人群,嚷道不招人了,让大家都回去。

还未见到元滢滢的男子质问道:“你是何人,轮得到你说话吗?掌柜还未开口,你便急冲冲地跑出来。”

在从前,吕西翎可以颇有底气地说上一句“我是少掌柜”,可现在他和这间铺子毫无关系。吕西翎憋了半天,只说道:“我是店里的第一个伙计。我的意思就是掌柜的意思。”

他看向元滢滢,心想对方最好知情识趣,别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没脸。

元滢滢缓缓点头,告诉众人今天不招人了,反正她已经招了四个俊美挺拔的少年郎君。

吕西翎闻言松气。他答应留下,只不过工钱要比其他人高。元滢滢轻巧应下,给他涨到五钱银子。看着吕西翎满脸喜色,元滢滢心中不解,疑惑他是否失忆了,昨日二十两银子都嫌少,今天五钱银子就高兴成这副样子。

元滢滢的目光落在吕西翎手中的蛐蛐笼子,脸色微冷。她道:“吕少爷要有要紧事便去忙,不必在小店拘束着。”

吕西翎当然不肯走。他一离开,元滢滢肯定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招伙计。任凭她随心所欲,这家店铺迟早要完蛋。因为是亲手送出去的铺子,吕西翎难得有了微小的责任感,他将蛐蛐笼子往墙上一挂,站在柜台后面:“我哪儿都不去,就待在这了。”

400

第400章

伙计们到齐,皆是清一色的身高腿长,模样俊朗。

可几人模样虽好,做起活来却是散漫至极,毫无章法。吕西翎几次见伙计犯了错,以为元滢滢要开口厉声训斥,但她只是轻声叹息,要伙计下次不要如此。

见元滢滢好脾气,几个伙计更是无心招呼客人,只想着讨掌柜欢心——这个给元滢滢变把戏,那个将顺手摘下的花簪在元滢滢鬓发间。

吕西翎在店中忙的脚不沾地,转身一瞧诸位伙计正在献殷勤。他心头火起,阔步走去,将元滢滢从人群中央拉出,冷声质问:“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

元滢滢刚被好一番夸赞,鬓角粉色桃花轻轻晃动,脸颊酡红,点头应道:“想啊。”

吕西翎扳住她双肩,手指轻推她的脸颊,让她望向柜台,只见四个伙计站没站相。店里有客人在挑选,却无一人主动走上前去招呼。

指腹碰到温软,吕西翎感觉到同元滢滢接触的小片肌肤微微发麻。他平静心神,一脸正色道:“做生意?只凭借这几个废物,你恐怕——”

他语气轻蔑,要对元滢滢大肆嘲讽一顿。元滢滢却道:“正是因为他们靠不住才需要有你在啊。阿翎,你是铺子的主心骨,他们没法子相比。”

她一向喊吕家少爷,突然改口叫阿翎,吕西翎耳朵一软,脸颊微热。明知道元滢滢只是在说好听话,元滢滢做生意的本事没有,哄人的伎俩多的很,他不就被骗了吗,从一开始的断然拒绝,到后来不情不愿地留下当伙计。但即使知道好听话里掺杂七分假,吕西翎忍不住想道:还有三分真呢。元滢滢总不是完全说假话,铺子缺了他,只靠美貌无用的掌柜,和一群无所事事的伙计,迟早要完蛋。

吕西翎脸色稍缓,直言要想做好生意,一切都需听他的话。元滢滢面露警惕,悠悠道:“铺子可不能给你。”

她说话谨慎,唯恐遭吕西翎套了话,刚到手不久的店铺又还了回去。见她满脸提防,吕西翎气极反笑:“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抓住旁人随口说的话不放,硬生生要下一家店铺。放心,我不会。刚才所言,是要你把教导伙计之事尽数交给我。”

听到只是此等小事,元滢滢连忙应下。

除了招呼客人,吕西翎埋头苦写。元滢滢刚招了伙计,让她辞掉定然不肯,可这些人用来做生意万万不行,吕西翎便决心制定一个改变计划,务必叫他们个个变得机灵,见到客人就迎上去,无暇跟在元滢滢身旁。

这些时日吕西翎早出晚归,但每日都要回家安寝。最初,吕皇商以为他仍旧是过去的行事作风,内心自我安慰,好歹他现在记得归家,不会彻夜不回。但听管家所言,吕西翎已经足有七日未曾去玩乐,他每日出门是去店铺当伙计。吕皇商惊讶不已,管家便将吕西翎如何心甘情愿地做伙计之事细细讲来。

说罢,吕皇商眉眼带笑。他虽未见过元滢滢的面,心里已经十分欢喜她。吕西翎年纪尚轻,因为一句话遭人抓住把柄便整日惦记,吕皇商却想的开,对元滢滢所为没有愤怒,而是欣赏有加。

“倘若翎儿能改了性子,从此专心做生意,这位元小姐就是吕家的大恩人。”

吕皇商恩怨分明,要私下里见元滢滢一面。他本想正式邀请,但得知元滢滢自从接手店铺后未曾对外说过姓名,想必不想旁人知道她的身份。吕皇商便放弃了下请帖的想法,只等着哪次经过铺子前面,走过去郑重道谢。

吕西翎自行编写了一本教导手册。元滢滢用手比划,竟有两指厚,她惊讶道:“都是你写的?”

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吕西翎挺起胸膛:“每个字都是我亲手所写。”

元滢滢翻看手册,口中啧啧称奇。吕西翎不是能沉下心读书写字的人,若是他有一点点读书上的天赋,吕皇商定然会为他请来大儒教导,毕竟商人身份低贱,按照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吕西翎当然想让儿子走念书的路子,见他不喜才退而求其次,只求他能接手家业。

万事俱备,吕西翎清清嗓子,叫来一众伙计。

伙计神态懈怠,脚步慢悠悠,靠墙而立,没把吕西翎放在眼中:“我急着做活,有事快说。”

吕西翎冷笑,宣布了新规矩——店中伙计身形需挺拔,见到客人进门要立刻迎上去,说话切忌轻浮。他一口气念完,伙计立刻不满道:“凭什么你说的算。掌柜的,你管管他!”

吕西翎不甘示弱,同样喊道:“滢滢,你告诉他们,我为什么敢。”

元滢滢被吕西翎的眼神弄得一怔,他眉梢上挑,眸子炯炯有神,笃定元滢滢会站在他的一侧。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是元滢滢从未见到过,她久久未回神,直到吕西翎出声催促才忙道:“都听阿翎的。”

伙计泄气,而吕西翎洋洋得意。吕西翎行事严苛,稍有不合他心意的便冷声责怪。伙计想甩袖子走人,但只是心中想想,嘴上应着“好”。他们心知肚明,刚进店中是见元滢滢性子软,便各种偷懒耍滑。吕西翎虽然严格,但不至于苛责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况且只要他们好好做活,吕西翎是不会开口骂人。

但总有伙计对吕西翎不满,怀念过去依着门框发愣的休闲,他便故技重施,想凭借一张脸蛋让元滢滢心软。只是元滢滢还未开口,吕西翎就出现在眼前,直言他若是嫌辛苦只管走人,他现在就结清工钱。

伙计慌忙解释。他知再没有比这家铺子好的差事,伙计多事情少,工钱给的足,掌柜和气,唯有一个吕西翎冷言冷语,但只要不让招惹他也能得到清净。

伙计眼看元滢滢对吕西翎百般信任,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心知吕西翎管事已经无法改变,便安心做起差事。因他们模样好,经吕西翎训导变得勤快麻利,很得客人喜欢,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竟比王伯管理时还要火红。

到了结月钱时,元滢滢将月钱装入红封,交到伙计手中。吕西翎站在她身旁,冷着脸把油纸包送上。在伙计抬头看来时,他解释道:“你最近辛苦,月钱是应得的,烧鸡是奖励。”

伙计双手接过,当即觉得吕西翎顺眼多了,没之前一般讨厌。

等伙计离开,元滢滢转过身去,背抵上柜台,眉眼微弯,将一个大红封塞到吕西翎怀里,说道:“烧鸡哪来的?”

吕西翎没好气道:“当然是我买的。”

他腹诽,元滢滢果真没骗他,要排许久的队。

他气的哼哼,屈尊给元滢滢当伙计,银钱没到手,他先自掏腰包买了几只烧鸡。这可是亏本的买卖,让吕皇商知道了肯定骂他。

元滢滢笑得花枝乱颤,腰肢微软。见她这副模样,吕西翎脸带笑意,声音上扬:“见我吃亏你竟如此开怀。人说无奸不商,你旁的经商之道没学会,这点却学了十成十。瞧我既教导伙计,又劳心费力地给他们买烧鸡安抚。人家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可倒好,白脸红脸都是我。”

元滢滢将头一侧:“你现在斤斤计较的模样一点都不讨厌。”

其他人小气吧啦,元滢滢会在心底悄悄议论。但吕西翎沾染了小气二字,多了鲜活气。

元滢滢记得成亲后,吕西翎虽每日回家,但夫妻多是夜里相见,大部分相处时间是在床榻上。她对吕西翎无甚了解,只知道他钟爱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吻过去,用轻柔的力道亲吻手背。在那等时刻,吕西翎眼中满是迷离。元滢滢想同他说几句知心话,不必谈大事重要事,只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里,蛐蛐儿可斗赢了。只是元滢滢的身子被波浪卷袭,轻轻拍动,声音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待她醒来,吕西翎已经出门去。

想起成亲后的时光,元滢滢心底浮现对吕西翎的不满。脸颊的笑容褪去,她冷哼一声,掉转过头不理吕西翎。

吕西翎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女子善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蛐蛐儿笼子挂在墙壁,吕西翎已经整一个月没带它出去相斗,又不想大将军闷在家里,便把它带到铺子中透气。元滢滢轻拍笼子,蛐蛐儿左右爬动。吕西翎担心蛐蛐儿受惊,忙伸手拦住:“你欺负它做什么。”

看他护着蛐蛐儿,昔日他胡闹的种种又一幕幕地浮上心头,元滢滢不去拍蛐蛐儿,转而拍向吕西翎的肩。她力气不大,吕西翎只觉得肩膀稍沉,他扭了扭肩,说道:“好大的脾气!”

吕西翎回到家中,越想越气,他为店铺尽心尽力,用自己的银钱贴补伙计,元滢滢一句好话没有说,反而冲他大发雷霆。吕西翎觉得,他应当有点骨气,明日绝不会再去店铺,即使元滢滢登门求他,他也不去。

第二日,吕皇商见吕西翎吃过早膳没有出门的意思,便暗示道:“你该忙就忙去罢,不必陪我。”

吕西翎摇头:“我没什么可忙。”

他起身回了房。按照常理说,无事一身轻。他既不用在铺子中一站一整天,要记账算账,还得时刻盯着伙计,应该觉得浑身自在。但吕西翎越发觉得心里不痛快。他逗了两下蛐蛐儿,想起元滢滢因为它同他发脾气,顿时觉得眼前的蛐蛐儿也变得没意思。

院里树上的虫鸣吵闹,令吕西翎心烦。他爬上树,抓到罪魁祸首,顺势躺在树上休息。

管家走进屋子,不见吕西翎的踪影。他来到院中,四处喊着少爷。吕西翎拿起手中的小虫掷去,哎地应了一声。

管家抬头,嚷道:“少爷你怎么上树了?快下来,元小姐来府上寻你了。”

吕西翎紧皱的眉眼顿时舒展,刚想翻身下树,却又止住,安稳地躺在树上,说道:“她叫我便去吗?不见。”

管家劝了又劝,实在无法,只好去回绝了元滢滢。

元滢滢同吕皇商见面,一声“公公”差点喊出声。她连忙止住,记起她和吕西翎不是夫妻,吕皇商不是她的公公。

元滢滢柔声唤道:“伯父。”

吕皇商一眼见到元滢滢便觉得欢喜,忙吩咐准备几样小姑娘爱吃的鲜果点心。婢女见吕皇商手边的茶冷了,端起要再换一盏。吕皇商拦住:“我爱喝冷茶。”

元滢滢想起吕皇商是因为害了急病而去,不禁多说了两句:“冷茶伤胃,伯父该好好保重身体。”

吕皇商连连应是。茶未进口,他交给婢女让再换一盏,还说以后都喝热茶,若是忘记了便提醒他。

对于吕西翎的改变,吕皇商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他以为元滢滢的功劳占大部分,他儿子如今可以说是改头换面。吕皇商当然不觉得吕西翎为元滢滢做伙计是丢他的脸面,他以为吕西翎就该从伙计做起,好好磨磨性子。若是吕西翎在他手下做活,他肯定比元滢滢更为严格。

身为吕皇商之子,吕西翎在经商上天赋异禀。前日,吕皇商正同王伯商量,准备开一间烧鸡铺子,只是厨子未找好,吕皇商预备去南州寻人,那里的烧鸡天下一绝。吕西翎随口道,何必舍近求远浪费许多功夫,城门口便有一家卖烧鸡的小摊,整日大排长龙,把老板招过来做厨子,一定日进斗金。吕西翎补充道,只是做烧鸡是他祖传手艺,轻易不肯传人,只要给够银钱,再承诺绝不偷师,配上一众帮忙的伙计,那人一定心动。吕皇商大喜,连忙吩咐人去办。果真和吕西翎所说,烧鸡师傅面露犹豫,听他们开口允诺不窥探做烧鸡的秘方,并可以签字画押,他才松口。

吕皇商感慨,他儿不仅有善于识人的双目,更精通谈判,果真是做生意的好苗子。

若没有元滢滢,吕皇商如何得知这一切。因此,他对元滢滢敬重感激。

听管家说吕西翎不愿意见面,元滢滢起身告辞。初次见面,吕皇商不好表现过于亲近,只好送她离开。元滢滢未踏出厅堂门槛,吕西翎便风风火火赶来。

元滢滢奇怪:“不是不来了吗?”

吕西翎唇角轻撇:“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同你计较。看你亲自登门道歉的份儿上,我便原谅你一次。走吧,我们回铺子去。”

元滢滢蹙眉,因她并不是来请吕西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