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齐云深淡淡开口:“帝姬误会了,和徐莲心无关。我只是——”
“单纯地讨厌帝姬罢了。”
第296章
听阿英如此说着,元滢滢大为震惊,她感慨于齐云深的胆大妄为,敢径直表达对朝华帝姬的不满,不做丝毫掩饰。朝华帝姬是何人,帝王最宠爱的女儿,阖宫上下哪个不得敬她畏她,但齐云深坦言厌恶她,显然不准备同朝华帝姬做一对恩爱夫妻。
不过朝华帝姬吃瘪,是元滢滢乐意看到之事。只要想到朝华帝姬听到齐云深所说时,会脸色难看,元滢滢就忍不住心中畅快。
元滢滢翻着箱笼,找到一件她最好的衣裙,黄绿颜色,腰肢处收拢。元滢滢对镜梳发,却摆弄不好发髻,只能央求阿英帮忙。
阿英手脚麻利,很快就帮她梳好一个简单漂亮的发髻。她不解问道,元滢滢为何突然打扮。元滢滢当然不能告诉阿英,她得知齐云深进宫想要趁机偶遇,顺便给朝华帝姬心中添堵,便随口说道,她一时兴起。
元滢滢打扮好,穿着新衣守在出宫必经的道路上。她等了齐云深很久,双腿站的发麻,便坐在石头上,对着水面照着自己的脸蛋。不知道她今日特地装扮,能否唤起齐云深那晚的记忆。
但元滢滢并没有等到齐云深前来,却遇见另外一位帝姬翩然而至。
宣阳帝姬圆脸圆眼睛,脸颊肉丰满,瞧着年纪尚小,单纯懵懂,是很容易招人怜爱的长相。她将手腕戴着的玉镯褪掉,扔进水中。
玉镯几乎是擦着元滢滢的脸颊滑过,随后扑腾一声掉落水里。元滢滢被吓到,身子向后仰去,跌坐在地面。高大的树木遮挡住元滢滢的身形,她听到宫女欲为宣阳捡起玉镯,却被阻止。
宫女不得违背主子命令,只能站在原地,急得来回转悠。
“帝姬,玉镯是王夫人亲自从手腕上褪下相赠,怎可轻易丢掉,倘若被帝王知道,定然要责怪帝姬。不如我寻个奴才下水,把玉镯给帝姬捞起来?”
宣阳帝姬拧眉,似有不耐。王夫人是王希原的母亲,朝堂上赫赫有名的兵马大元帅的夫人,连帝王都要敬她三分。但宣阳帝姬得到王夫人所赠玉镯,不觉欢喜,反而如鲠在喉,一刻也不愿意把玉镯留在身上。宣阳帝姬和王希原水火不容,从王希原幼时进宫,就冷声讽刺宣阳帝姬爱哭,声音吵闹时,两人就结下梁子。此后更是愈演愈烈,宣阳帝姬和王希原一见面就冷脸,关系差劲到人尽皆知。
但王夫人明知道此事,却还是拉着宣阳帝姬的手,对她好一番夸奖,直将她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又将祖辈传下、她已贴身戴了几十年的玉镯脱下给宣阳帝姬戴上。这玉镯色泽莹润,成色上佳,宣阳帝姬却一点都不喜欢,反而怒火萦绕胸中。她自然不会觉得,王夫人会随随便便送人玉镯。祖传的玉镯赠给她,其中结姻亲的意思显而易见。
宣阳帝姬冷冷一笑,暗道王夫人简直是痴人说梦,竟然要把她和王希原凑成一对。宣阳帝姬无论如何都不会点头同意,她和王希原之间彼此憎恨,怎么可能结为夫妻。
元滢滢听到一桩秘闻,当即心跳加速,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动静。她深知宣阳帝姬的本性,面甜心狠,如果被她察觉元滢滢偷听到了,定然会好一番威胁。
后背贴上硬物,元滢滢因为惊讶发出声响,立刻引起了宣阳帝姬的注意。
“谁在那边,还不快点滚出来。”
无人应话。
宣阳帝姬便提着裙摆,想要靠近一看究竟。
元滢滢皱眉,心中估摸着自己现在赶快跑掉来不来得及,如果脚下快点,能否不被宣阳帝姬捉到。但她的嘴巴却被捂住,元滢滢只能扭动纤细的脖颈,看向来人。光线耀眼,元滢滢看不清身后人的长相,只看到他嘴唇轻张,让她不要出声。
竟是个男人。
男人随手抓起身旁的石子,朝着不远处扔去,便有一只野猫,迈动脚步从树后走出。宣阳帝姬停下脚步,喃喃道:“原来是一只猫。”
宣阳帝姬脚上的鞋履精致,自然不舍得踏足泥泞之地,得知无人偷听,刚才是野猫发出的动静,她就转身离开。
男人松开手,元滢滢当即推了他一把。依照元滢滢的力气,本来是推不动男人的。只是他没有防备,脚下未曾站稳,一时间被元滢滢得了手,便身子仰倒,同元滢滢一样跌坐在地面。
元滢滢用手挡着光线,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容貌,原是王希原。他身高腿长,模样俊朗,因为被人推倒眉毛紧锁,瞧着有点凶。元滢滢心口砰砰直跳,她本不认识王希原,但在梦境中却见过他多次,因此一眼就认出。王希原是宣阳帝姬的驸马,他们的婚事是帝王亲自开口赐下,任凭宣阳帝姬说她如何不情愿,最终两人还是成了亲。对于成亲前的试婚,宣阳帝姬并不抗拒,她甚至觉得,最好多来几个女人把王希原缠住,让他不用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女人的心思最难琢磨,宣阳帝姬对王希原纳妾一事表现的慷慨大方,甚至声称要为王希原纳一后院的妾室,自己也要另寻情郎。既然帝王命令不能推辞,那就各自安好。元滢滢相信了宣阳帝姬的话,但她没有过多痴心妄想,以为能攀附住王希原,以此做王希原后院的妾室。她只本分地做好试婚宫女应该做的,却不料想,宣阳帝姬成亲后逐渐改变了心思,从对王希原的看不惯,到看的极其顺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对王希原有意。宣阳帝姬心中欢喜,暗道帝王还是疼爱她的,能看出她表面讨厌王希原,实际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王希原很是在乎。宣阳帝姬当然不会给心爱之人纳妾,而亲近了王希原的元滢滢,就成了宣阳帝姬心口的一根刺。
最终,为了拔掉这根刺,宣阳帝姬和其他两位帝姬联手,将元滢滢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元滢滢抿紧唇,越想越觉得宣阳帝姬无理取闹。讨厌王希原是宣阳帝姬说的,喜欢王希原也是宣阳帝姬亲口承认。她的心思反复无常,元滢滢怎么可能揣摩透彻。但如今看来,宣阳帝姬在成亲之前就对王希原有意。即使刚才宣阳帝姬丢掉了玉镯,口口声声抗拒这门婚事,但成亲之后,宣阳帝姬察觉心意,很快就会为了弥补曾经做过的错事,到处翻找玉镯,在王希原面前赔礼道歉。
元滢滢既然已经知道了宣阳帝姬对王希原的隐秘心意,却没有远离他的打算。对付这些高高在上的帝姬,躲着避着最是无用,只有迎难而上或许会争得一点生机。
王希原本是听到宣阳帝姬的埋怨,想要凝神细听,才躲在树后,不曾想这里还躲着另外一个偷听的小宫女。
小宫女面露纠结,脸蛋绷紧,让王希原看了好奇,猜测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滢滢想要装作不认识王希原的样子,但她刚张开嘴巴,还未说话,就被王希原识破:“哎,你认得我?”
倘若元滢滢不认识王希原,那他看清楚王希原的眉眼后,就会开口质问,他究竟是何人。但元滢滢犹豫纠结太久,将她认识王希原一事表现的太过明显。
看到王希原笃定的神色,元滢滢只得点头承认。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听宣阳帝姬说话。你可知道,宣阳帝姬的脾气恶劣,被她捉到,你的小命或许就要不保了。”
元滢滢满脸莫名地看着王希原,众人皆说,宣阳帝姬面甜心善,心思单纯,王希原却说她脾气不善,且言之凿凿。不管王希原是当真识破了宣阳帝姬的本性,还是因为讨厌宣阳帝姬故意说她坏话,反正合了元滢滢的心意。
元滢滢看王希原的眉眼柔和,她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小将军关怀,若是小将军不说,帝姬不会知道,我心中会对小将军充满感激,便同样不会说出,小将军方才也在偷听。”
闻言,王希原挑眉:“你在威胁我?”
元滢滢的心思被王希原识破,她慌乱地垂下眼睑,心想自己刚才太过冲动,王家是武将世家,如果一时恼了元滢滢,徒手就能把她的脖子折断。
王希原眼底闪过暗光,觉得小宫女有几分好笑。明明脑袋瓜不甚灵光,想出威胁他的馊主意,被他一挑明又害怕了。
王希原没有继续吓唬元滢滢:“哦?如此听来还算公平,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不告诉宣阳帝姬,你也不许说出我刚才偷听的事情,可好?”
王希原举起拳头,他在军营中同士兵们许诺时,都是以拳头相抵,意为双方都同意。王希原下意识地拿出军营中的手段对待元滢滢,见她愣神,便出声催促道:“快些,我还有急事要办。”
元滢滢犹豫着伸出手,合拢五指,握成拳头,和王希原的拳头轻轻一碰。
她的手掌小,又白,和王希原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王希原见她肌肤赛雪,不禁多看了两眼。元滢滢只将拳头轻轻一碰,就匆忙收回,王希原就只能看到雪白的光辉一晃而过。
王希原脚步匆匆离开,元滢滢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站在原地,踮起脚尖往水中看。
“你在做什么?”
元滢滢转身,看到等候了许久的齐云深终于姗姗来迟,顿时松了一口气,嘴里轻声抱怨着:“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腿都站麻了。”
她的语气熟稔亲近,像是一对有情人相约,因情郎来迟生出的无奈抱怨。
齐云深神色一怔,抿着唇未曾言语。他不喜朝华帝姬,但该走的礼节还是要照做。齐云深跟着朝华帝姬去给帝后请安,被留下好一番问候。当问道两人关系如何,朝华帝姬被宠溺坏了,如有不妥当之处,望齐云深多加谅解。齐云深心想,朝华帝姬有多恃宠而骄他早就领会过,自己的婚事不就因为朝华帝姬才被毁掉。齐云深明知,帝后此番话明为斥责朝华帝姬,实际在敲打齐云深,要他容忍帝姬的错处。但齐云深没有开口答应,只是静静坐着,轻笑不语。
听到元滢滢所说,齐云深更是惊讶,果真奴婢随主子,朝华帝姬可恨,面前的元滢滢也可恶。元滢滢随随便便就毁掉了他的婚约,破坏了他和徐莲心十几年的感情,看到他时没有丝毫畏惧害怕,反而一副埋怨口气。
齐云深想要拂袖而去,把元滢滢留在原地,让她好好清醒,想明白她究竟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
衣袖被扯住,齐云深看到元滢滢柔白的脸浮现浅浅笑容,带着讨好道:“齐公子,你帮帮我罢。”
297
第297章
见元滢滢脸上的焦急神色不似做假,齐云深拧眉。他心中格外清醒,暗道即使元滢滢果真遇到了难事,与他何干,他难道长得一副善人模样,对曾经毁他名声和婚约之人,还能以德报怨伸出援手吗。
元滢滢不管齐云深心底如何想,只把自己的难处径直说出口。
“齐公子,我有一玉镯不慎掉进水中,急待捞出。可我不通水性,无法跳进水里取回,齐公子聪慧,能否帮帮我?这玉镯是我心爱之物,丢不得的。”
美人蹙眉,软语哀求声能软化一众男儿心肠,却软不了齐云深的心。他冷淡拂开元滢滢的手,抽离衣袖,声音发冷:“我并无办法。”
他都未曾思索,就直接说想不出来办法,不欲理会元滢滢的念头太过明显。元滢滢本想要借此和齐云深拉近距离,没想到被拒绝的彻底,一时间冷了脸。她抿紧唇,不再纠缠齐云深,而是四处翻找有没有趁手的工具。元滢滢寻到一根被风刮断的树枝,形状细长笔直。她把树枝伸进水里,胡乱搅动。
朝华帝姬为了挽回颜面,澄清不是她棒打鸳鸯,她和齐云深乃是天赐姻缘,便将齐云深帮她捡手帕一事,命令说书先生渲染之后传播至大街小巷。元滢滢也听说过,就照葫芦画瓢。可她不动脑筋变通,手帕轻薄,漂浮在水面自然可以用竹竿勾回。而玉镯沉重,掉进水底看不见踪影,任凭元滢滢如何搅乱水面,都摸不到玉镯的半分影子。
元滢滢累的气喘吁吁,却连玉镯掉落之地在何处都没弄清楚。她气得跺脚,踮起脚尖往水里看去。
她身子前倾的模样,像是为了玉镯要不顾自己不通水性,贸然下水。齐云深虽然对元滢滢心有不满,但没有心思狠毒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落水。
“我帮你。”
元滢滢转身,看向齐云深,他的脸色阴沉,好似刚才说的不是“我帮你”,而是“我杀了你”。
齐云深轻轻一扯,就把元滢滢拽离了危险的水边。宫中多水池,其中豢养各色锦鲤鱼类,有时途径水边的主子起了兴致,太监们便会取来捕鱼兜,主子们指哪条,他就捞起来哪条。齐云深让元滢滢借来捕鱼兜,轻轻一舀,盛上来大片水草。如此反复几次,齐云深再提起捕鱼兜时,就听到元滢滢兴奋地喊道:“玉镯,捞上来了!”
齐云深看到躺在一堆翠色水草中的翡翠玉镯,色泽温和莹润。他用手帕裹着,免得脏了手。齐云深本想仔细擦拭一番,待擦掉了玉镯的脏污痕迹再交给元滢滢。但齐云深拿玉镯的手微微一怔,像是想到和元滢滢之间的纠葛,他不该体贴关怀,而应该冷脸相待。齐云深把玉镯连带手帕丢给元滢滢,让她自己擦拭干净。
元滢滢哪里注意到齐云深的心思,心中极其欢喜,连忙把玉镯擦拭一番,套在手腕。她肌肤极白,在碧绿色的映衬下越发白的惊人。
齐云深一眼就看出玉镯价值不菲,非是元滢滢能够轻易得到,他询问出口,元滢滢随意搪塞道:“是我祖辈传下来的。怎么,我是奴才,难道我的祖父祖母,再往上数的祖宗都得是奴才不成,就不能有几个身份显贵的,得了这玉镯传给我?”
元滢滢所言有道理,直说的齐云深哑口无言。
元滢滢柔声道谢,感激齐云深的帮忙。齐云深脸色一僵,说着他不是看元滢滢可怜才帮忙,而是出于好心。今日即使不是元滢滢掉了玉镯,换了随便一个宫女,他都会出手相助。
齐云深言语中的意思,是说自己待元滢滢没什么特别,要她别生出其他心思,但元滢滢不懂他话中的深意,只柔柔浅笑,让齐云深停止了解释,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想起阿英所说,齐云深和朝华帝姬进宫相处的并不愉快,元滢滢便轻声诉说着朝华帝姬的坏处,试图让齐云深更讨厌朝华帝姬。
她的心思显而易见,让齐云深一眼就看穿。齐云深挑破道:“你是在讲朝华帝姬的坏话吗,倘若被人听到,定然免不得一身责罚。”
元滢滢抿唇,眼睛瞟向四周,见周围无其他人,才轻声道:“是啊,我就是在说朝华帝姬的坏话。我可没有齐公子,哦,如今该称呼齐驸马的宽宏大量,青梅竹马的婚约被强行拆散,你还能出声维护朝华帝姬。我就不行,按理说奴才不能不敬重主子,但朝华帝姬事先说好,如果你成了她的驸马,就给我赏银,却在事成之后故意不提此事,如果不是我大着胆子提醒,她恐怕就要省掉这笔赏银了。”
齐云深眉心跳动,难以置信元滢滢竟然当着他的面,承认拆散他的婚约就有赏银拿,他心中感慨,怎么会有元滢滢一般蠢笨的人物。齐云深觉得,即使他报复元滢滢成功,也不会觉得痛快。
齐云深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心想冤有头债有主,事情因朝华帝姬而起,他如果要报仇,也该寻朝华帝姬,而不是把心思耽搁在元滢滢这个蠢笨的宫女身上。
元滢滢拧着眉注视着齐云深远去的身影,丝毫不知道她刚才躲过一劫,不必承受毁掉齐云深婚约的怨恨。
元滢滢对手腕的翡翠玉镯爱不释手,扬起袖子仔细摩挲。阿英瞧见了,便顺手摸了一把,感慨道:“好漂亮的镯子,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元滢滢摇晃着白皙的手腕:我也觉得像宝贝。”
宫女们已经下值,大都躺在床上说着闲话。大门突然被推开,大宫女领着人进来,后面跟着的那人元滢滢看着眼熟,仔细一想才记起是宣阳帝姬身旁伺候的宫女。她点了几人,随她去锦鲤池旁捞东西。
阿英被点到,她匆忙起身穿衣。元滢滢想着,玉镯已经戴到自己手腕上,即使把锦鲤池翻过来,也找不到宣阳帝姬的玉镯。元滢滢便贴在阿英耳旁,小声提醒道:“不必多费心思寻找,混水摸鱼就可以。”
阿英朝着元滢滢眨动眼睛,表示她明白了。
元滢滢睡得正熟,忽然觉得身旁有响动。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见阿英正钻进被子里。元滢滢压低声音问她如何。阿英摇头:“没找到。还好我听了你的话,假意寻找,实则脑袋放空,根本没用心思。其余宫女找的认真,都累的腰肢发酸,今夜恐怕睡不着了。”
宣阳帝姬扔了玉镯,一时倒是痛快了,只是玉镯毕竟是王家宝物,王夫人亲手所赠,随手丢掉未免太过失礼,倘若帝王得知,宣阳帝姬免不得一番责备。
想到宣阳帝姬会受罚,元滢滢就忍不住笑出声音。曾经欺辱过元滢滢的三位帝姬,无论哪一位过得不快活,元滢滢都觉得身心舒畅。
外邦朝贺,帝王为展示本朝国力雄厚,特意办了一场围猎会。名为围猎,实际除了骑马射箭,还布置了各色活动,由各国推举人物,相互较量,得胜者有英武勇士之称,还会得到帝王的赏赐。
王希原少年时就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名,当然在被推举人物之列。他站在人群中,褪去外袍,如此寒冷季节身穿单薄衣裳却不觉得冷。
朝华帝姬得知帝王的心思——帝王觉得王希原少年英雄,其父握有兵权,把宣阳帝姬嫁过去,既能收拢兵权,防止王家有二心,且王希原模样英武,做驸马绰绰有余。只是帝王深知宣阳帝姬和王希原关系不和,担心贸然开口,会被宣阳帝姬拒绝,朝华帝姬便主动请缨,乐意做这个说客。
朝华帝姬轻声笑道:“你看这场上,一个个的生的孔武有力,但模样俊朗的只有王希原一个。”
宣阳帝姬皱眉:“空有一番力气,却是脑袋空空。”
朝华帝姬让她不要心存偏见,毕竟王希原熟读兵书,不可能是只有蛮力的莽夫。
围猎会上的宾客众多,宴会忙不过来,又从各宫调过来一些宫女,元滢滢便在其中。
各国推举的人选,尊称勇士。元滢滢就随同一行宫女,给勇士们端茶送水,以示皇恩浩荡,和本朝好客之风。但围猎会表面是勇士们之间的比拼,其实是国与国的较量,外邦试图通过角斗、射箭、骑马、打猎等等一探本朝虚实。
元滢滢刚将茶水奉上,勇士饮了一口,便嫌弃茶碗太小,喝的不痛快,索性将茶碗一摔,瞬间遍地狼藉。明眼人都看出是外邦勇士寻麻烦,可无人敢开口为元滢滢说话。而且众人断定,待事情闹大,帝王得知以后,出言责怪的只会是元滢滢。即使帝王明知是外邦勇士出言挑衅,但他只能通过比拼较量出气,而不能堂而皇之地惩戒勇士。可乱子一出,总要有人为此承担帝王的怒火,元滢滢自然就成了替罪羊。
茶碗砸在元滢滢脚边,她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外邦勇士生的和本朝人有异,黄发绿瞳,鼻尖微勾。他本欲大声呵斥,但看清了元滢滢的脸蛋后,忽然变了神色,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从他身后便走出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朝着元滢滢走来。
两人一前一后,将元滢滢围在中间,让她逃跑不得。元滢滢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早就听闻外邦人行径粗鲁蛮横,宛如野兽。如果被他们捉到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元滢滢想要溜走,但外邦人俨然把元滢滢看成了可以随意逗弄的鸟雀,待她以为快能挣脱时,再闪身挡在她的面前。他们彼此对视,哈哈一笑。
元滢滢被吓得身子轻颤,在外邦人朝着她伸出手时,尖声叫道“不要”。
王希原握住外邦人的胳膊,猛然一推,又踹了两脚,把外邦人踢翻在地。他唾道:“什么腌臜东西,敢在天子眼下作恶。还有你们——”
王希原看着周围的人,眼神凛冽:“都是死的吗,眼看着他欺负女人,却做木头状,我朝要的是勇士,可不是懦夫,像你们这般软弱无能的男子,如果尚且有一丁点的血性,就该感到惭愧至极,找个水井跳进去了结性命。”
王希原目光扫视到的人皆不敢言语,即使他们被王希原骂的狗血喷头,却不敢还口,毕竟谁敢得罪兵马大元帅之子呢。
王希原将三个外邦人狠狠揍了一顿,他们还没有等到上场比拼,就倒在地面站不起身。
消息很快传到观赏台上,外邦使臣起身,要求惩戒王希原,毕竟围猎会还未开始,就伤了勇士,实在罪不可恕。帝王却面带笑容,让他稍安勿躁:“不过是少年郎君之间的打闹罢了,何必如此计较。而且,王希原只有一人,你朝勇士可有三人之众。这三人打不过一人……你叫我如何开口,难道说王希原没有手下留情,让着三名勇士?”
外国使臣脸色发青,想不出反驳的话。王希原以少敌多,还打赢了,不就是说他们国家的勇士无能,技不如人还要像乳臭未干的小儿,哭哭啼啼地找大人出气。外国使臣只得不甘心地坐下,悄声吩咐,要其他勇士沉下心来,不能再惹出事端。同时,勇士们要养精蓄锐,到了比拼时一致针对王希原,势必要出这口气。
王希原把元滢滢带到身旁,让她不必再给其他勇士端茶倒水,只用留在他身边伺候。
元滢滢斟茶时,衣袖滑落,白皙的手臂上荡着一只翡翠玉镯。王希原看了眼熟,便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凝神看个究竟。
“你戴的……是我家的玉镯?”
298
第298章
元滢滢连忙捂住手腕,一副担心会被王希原抢走玉镯的慌张模样。
在王希原锐利目光注视下,元滢滢轻声开口:“这玉镯是我捡到的,不知是不是你家的。”
锦鲤池旁,王希原遇到元滢滢时便是宣阳帝姬正在埋怨,当时玉镯已经被丢进水中,王希原并不知情。不然依照王希原的脾气,别管宣阳帝姬的身份尊贵,只凭她丢王家的祖传玉镯,浪费王夫人心意,王希原就要拽着宣阳帝姬到帝王面前讨个说法。
元滢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宣阳帝姬上眼药的机会,连忙做惊讶状:“这——原来是你家的玉镯。我听闻王夫人手上时常带着一翡翠玉镯,是用一整块翡翠玉料雕琢而成,被王夫人常年戴着温养的很是漂亮。听闻王夫人欢喜宣阳帝姬,便当场褪下手镯赠给了她。如此说来,王家的玉镯应该戴在宣阳帝姬手上,可这玉镯,是我捡到的,它当时正同一堆杂物放在一处,听闻是宣阳帝姬吩咐人丢掉的……”
元滢滢的神情浮夸,若是王希原细心点就能发觉不对劲,可他一听元滢滢所说,立刻就想通了一切,定然是宣阳帝姬看不上玉镯,就随意丢掉。王希原捏紧拳头,如果往日他只是和宣阳帝姬彼此看不顺眼,当作陌路人相处,此刻就生出了厌恶。宣阳帝姬如果不喜玉镯,当场便能拒绝王夫人,为何假惺惺地收下,又随手扔掉,如此糟蹋他母亲的心意,真令人厌恶。
元滢滢看出王希原的愤怒,没有及时收声,继续火上浇油:“这玉镯真好看,我整日带着喜欢的不行,宣阳帝姬怎么会丢掉?或许,她是无意的吧。我这就取下,还给宣阳帝姬……”
王希原挡住元滢滢取下手镯的手,声音发寒:“不必。她不配。”
王希原看着翡翠玉镯像是一湾碧绿潭水,泼洒在元滢滢光滑柔白的肌肤,煞是好看。
宝剑赠英雄,好的东西应该送给能赏识它的人。王希原当机立断,把玉镯给了元滢滢:“你戴上好看,就给了你罢。”
元滢滢当即收回手,这玉镯她戴了几日,早就舍不得了,刚才只是假惺惺作态,如果王希原不阻拦,她定然会磨磨唧唧装成取不下来的模样。元滢滢只是想拿丢玉镯一事,让王希原讨厌宣阳帝姬,没想到王希原如此慷慨大方,直接把玉镯送给她。
元滢滢脸上的笑模样真切了几分,声音清甜地同王希原道谢。
王希原越发觉得这玉镯给的值得,给了元滢滢能得两句好,总比给了宣阳帝姬,看她的难堪脸色要好得多。
围猎会上,王希原屡拔头筹,射箭百发百中,打猎的猎物最多。元滢滢始终跟随在王希原身后,看着帝王的赏赐几乎要堆不下,侍从正发愁怎么带回府去。元滢滢看得双眼发直,想她在梦境中,身上银钱最多时就是出宫时,可惜还没来得及痛快花一场,就凄凉死去。王希原不甚在意,马车拉不下,就用箱子装,用推车推,总能送回家去。
王希原一转身,走了几步发觉不对劲,随侍的宫女竟然没有亦步亦趋地跟上来。王希原望去,只见元滢滢眼睛发愣,盯着珠宝看。她眸中闪烁着晶莹亮光,琥珀色的瞳孔竟比宝石还要夺目。王希原伸出手,敲着元滢滢的额头:“喂,醒来!”
元滢滢捂着额头,柳眉皱紧。
王希原问她:“喜欢?”
元滢滢重重点头。
帝王赏赐的有摆件、狐皮貂皮、珠宝首饰等等。元滢滢睁大眼睛看的正是一箱金光灿灿的珠宝,王希原大手一挥,命人把珠宝箱子抬到元滢滢的住处。
元滢滢很想答应,但她如果同意了,这箱珠宝前脚到了住处,后脚就会被一众大宫女、宫女瓜分干净。元滢滢连忙摇头拒绝,她伸出一根手指,说她只要一样就足够了。
王希原看着她嫩若笋尖的手指,问道:“果真只要一个?”
“果真。”
王希原便让元滢滢走上前去,挑选要哪一件珠宝。元滢滢拿着珍珠串往脖颈比划,又在发髻中插了金钗玉簪。王希原看了觉得好笑,明明哪个珠宝都舍不得,偏偏故做谦虚,只要一样。王希原倒是要看看,元滢滢会选择哪个。
直到元滢滢选好,王希原才让人关上箱子,提出要看元滢滢选的珠宝。出乎王希原意料之外,元滢滢选了一枚金镯子,模样笨重,远远比不上元滢滢刚才戴在头上身上的首饰。王希原琢磨不透女人的心思,他虽然不懂得挑选首饰,但对金镯子的唯一评价就是——丑,丑的难以言说。
王希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开口询问元滢滢为什么选它。
“你已经有了翡翠玉镯,怎么还要丑陋的金镯子?”
元滢滢把金镯子放进王希原的手掌,告诉他原因:“这枚金镯子很重。”
王希原拧眉,仍旧没有想明白。
元滢滢继续道:“拿去金铺重新融了,凭借重量兑换银钱,因此金镯子自然是越重越好。”
王希原眼睛睁大,没有料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出身显赫,从未为金银发愁犯难,不知道金镯子能兑换银钱在情理之中。
元滢滢为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显然没有想过,她这副表现是否会让人觉得她穷酸。王希原只觉得对元滢滢改观,之前只认为元滢滢敢偷听会威胁人,偏偏有时候胆小至极,连被人欺负都不敢一巴掌甩过去。但现在,王希原却觉得元滢滢有几分智慧,如果易地而处,王希原可能还没有元滢滢会生存。
到了角斗环节,和王希原对战的外邦勇士像一头黑熊,既高且壮,慢慢走近的时候,元滢滢只觉得地面都在晃动。
王希原身形高大,在外邦勇士面前却被衬得格外弱小。但他眼神锐利,没有丝毫惧怕之意。王希原主动朝着外邦勇士进攻,用尽力气都未曾挪动他分毫。角斗时对决双方站在台上,周围环成一个圈。获胜规则便是谁先被推出圆圈之外,谁便败了。王希原和外邦勇士身形差距显现出他们力量之间的悬殊,众人皆觉得,王希原必败无疑。但他已经接连胜了七场,即使此刻败了,也不会颜面扫地。
外邦勇士用力向前,把王希原逼至圆圈边缘。胜利在望,他觉得王希原名不副实,没有众勇士所说的可怕,不禁放松警惕。就在外邦勇士再发力准备一举得胜时,王希原攥紧他腰腹的系带,怒吼一声,原本挪不动分毫的外邦勇士却被推的连连后退。王希原也在圆圈边缘停下,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外邦勇士心中庆幸,以为王希原用尽了力气,此时已经周身无力。但王希原气沉丹田,猛地用力,竟然将比他身形高大许多的外邦勇士腾空举起,当即引起众人的连声喝彩。
元滢滢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王希原力大如此,连外邦勇士都能轻易举起,何况是她。她竟然敢胆大妄为地威胁王希原,假如当时王希原心情不快,她不就一命呜呼了。
惊呼声响起,元滢滢回过神来,才发觉王希原已经取胜,外邦勇士被丢出了圆圈之外,是碾压势的胜利。
王希原从比拼台上跳下,元滢滢正忧心忡忡,担忧王希原会算旧账,她胆子小,可经不起王希原一举一摔。
元滢滢讨好地走上前去,对王希原嘘寒问暖,问他可累着了,有没有伤到。
“手都脏了。”
元滢滢拿起手帕,耐心地给王希原擦着手指。她微凉的肌肤触碰到王希原时,让他神情一怔。
无论元滢滢做什么,内心的想法都让人一览无余。她说朝华帝姬、宣阳帝姬坏话时,心里的坏心思被人一眼看穿。她讨好王希原时,王希原也能看出她的矫揉造作。
但很奇怪,如果是其他宫女,王希原会觉得对方谄媚,一副奸臣作态。但由元滢滢做出,王希原觉得十分受用,他摸着下巴沉思,想来是因为元滢滢长得美丽,而对于美人,他多了一些宽容罢。
擦完左手,王希原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这边也要。”
元滢滢轻声应着,问道:“刚才你不是推不动他吗,怎么突然有如神助,力气大涨。”
王希原告诉元滢滢其中的关窍:“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本事,才故意收着力气。没想到,他除了个头高大,人长得壮,没有半分长处。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再和他浪费功夫,一举得胜就是了。”
元滢滢又问:“他重不重,你的胳膊痛吗?”
王希原摇头:“比他重的我都举过,自然不痛。”
闻言,元滢滢待王希原越发讨好。王希原酒喝光了,元滢滢立即提杯斟酒,王希原想用点心,元滢滢把整盘子端过来,又拿起一块送到他口中。王希原渐渐觉得不自在,他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弹的废物,还要人喂酒喂饭。
在元滢滢再一次把桂花糕送到王希原口中时,他猛然一拉,不慎把元滢滢拉坐到腿上。王希原顾不上规矩体统,把桂花糕塞到元滢滢口中。
“好好待着,别再到处晃悠。你若是再斟一杯酒,我就让你喝一杯。你再喂我吃点心,我也喂你吃,听懂了没?”
他放在元滢滢腰肢的力气之大,像缠绕发紧的铁丝一般,挣脱不得,元滢滢怎么敢说没听懂,她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被王希原举起来扔掉。
心中担心什么,就容易脱口而出。
元滢滢讷讷点头,在王希原让她说话时,下意识地说道:“知道了,你别生气,也别把我举起来。”
话刚说出口,元滢滢就捂住嘴巴。她美眸睁圆,不敢相信刚才说了一些什么话。
王希原顿时了然,难怪,元滢滢突然对他百般讨好。
他低声说道:“这会儿人多眼杂不方便,待围猎会散了,我再成全你的心愿。”
元滢滢不解:“我……我的心愿?”
王希原点头:“是啊,你斟酒送饭,不就是看我把外邦勇士举起来,也想尝尝被人举到半空的滋味吗?”
王希原竟是误解了元滢滢的话,元滢滢大惊失色,连忙想要仔细解释,她不是想被王希原举起来,是害怕被举起来。
“不,我没有——”
但元滢滢没来得及解释,因为帝王派人前来,把王希原召到观赏台。见到帝王之前,王希原先碰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假意为王希原整理衣襟,叮嘱他道:“我儿,待会儿到了御前,无论帝王说些什么,你只需点头,不能摇头,可记得了?”
王希原要追问原因,王夫人却不肯告诉他,只让他谨记于心。见王夫人坚持,王希原无法只得同意。
帝王拉着王希原的手,向众多外邦介绍,这就是围猎会的英武勇士。帝王将王希原好一番夸奖,询问他有何想要的,王希原恭敬谢恩,只说帝王赏赐已经足够,王家备受皇恩,别无所求。
帝王畅快笑道:“希原,你少年英雄,家世显赫,只是缺一件东西,我要赏赐给你。”
王希原正心中奇怪,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便听到帝王叫宣阳帝姬前来。王希原暗道不好,刚要在帝王开口前拒绝,就想起王夫人要他少说话,只需点头的严肃嘱咐。王希原硬生生忍下,果然听帝王说道:“美人配英雄,宣阳美貌活泼,希原英俊勇猛,两人最是相配,我愿为你们两个赐下婚事,不知道你们两个可同意?”
299
第299章
王希原当然想要拒绝,他不喜宣阳帝姬,在得知她丢掉自家祖传玉镯后,甚至对她生出了厌恶。但王希原不会愚蠢地觉得,帝王是当真想要寻求他的意见。帝王心中早已经动了赐婚的念头,如今说出来不过是让王希原点头应好,得个两人早就两情相悦,帝王赐婚是锦上添花的好名声。
王希原拱手谢恩,一旁的宣阳帝姬见状,也轻声叩谢。两人皆低垂着脑袋,忽然掀起眼睑,朝着对方看去。目光相接的瞬间,王希原无甚反应,宣阳帝姬眸中闪过嫌弃,以口型询问:“你为何不拒绝?”
心中生出烦躁,王希原转过头去,不再看宣阳帝姬。他并非觉得女子都得聪慧机敏,笨一点蠢一点没什么不好,就比如唯唯诺诺的小宫女元滢滢,就格外顺眼。但若是到了宣阳帝姬这种愚蠢到令人生厌的地步,王希原多看她一眼,就觉得大为光火。
宣阳帝姬竟然能问出,他为何不拒绝赐婚的问题。若是王希原的婚约只同他本人有关系,不和家里父母兄弟姐妹有牵扯,他必定断然拒婚,任凭帝王如何怪罪都不惧怕。可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希原一个人的婚约,关系到王家上下,他只能捏着鼻子忍耐。而且,既然宣阳帝姬不满这桩婚事,她身为帝王疼爱的女儿,却不敢开口,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王希原身上,让他来做这个罪人,期冀他出声拒绝,承担帝王所有的怒火,此番想法未免太过可耻。
两人的眉眼官司落在帝王眼中,他越发笃定婚事赐的正确,少年人之间打打闹闹是寻常事。在帝王看来,王希原和宣阳帝姬的相处,像是一对欢喜冤家,虽然争执不休,但感情越吵闹越深切。
得了赐婚,王希原脸色黑沉,被王夫人提醒才舒缓神色,但仍旧是一副死人脸,好似在发怒的边缘。旁人见状都不敢招惹,偏偏宣阳帝姬因为赐婚心中有气,故意走到王希原面前:“你枉为英武勇士,在父皇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
王希原捏紧拳头,被王夫人拦下。王夫人同宣阳帝姬闲聊着,提及送她的玉镯,似是随口一问,宣阳帝姬怎么没戴在手腕,可是觉得玉镯成色不好。宣阳帝姬脸色一变,她心中清楚,丢玉镯之事被帝王知道了,定然要怪她做事没分寸。宣阳帝姬便缓和了语气,只说玉镯珍贵,她怕磕碰了,就收在匣子里,只等到重要场合再佩戴。王夫人微微颔首,心想众多帝姬中,朝华帝姬我行我素,宣阳帝姬乖巧活泼,虽然她喜欢和王希原拌嘴,但品性尚佳,也许能同王希原过好日子。
从王希原的喉咙中发出冷笑,他不愿意多看宣阳帝姬一眼,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戳穿真相,告诉王夫人,玉镯根本没有被收起来,而是被宣阳帝姬丢了。王希原真想看看,宣阳帝姬脸色发黑,绞尽脑汁想着解释的模样。只是王希原想起婚约,纵然宣阳帝姬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帝王知道,恐怕也只会拿出“宣阳不懂事,你要多加宽容”之类的话来搪塞王家人。
王希原既已经想的透彻,便不再争一时之气,他甩袖离开,回到席位。
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有人恭贺王希原成了驸马爷,和帝王做了翁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人正奉承着,忽然注意到王希原脸色冰冷,乌黑的瞳孔正盯着他,顿时嘴唇一抖,说不出话来。
“既然做驸马有种种好处,你来当这个驸马罢。我这就去请旨,让你做宣阳帝姬的驸马爷。”
见王希原神色郑重,不像在开玩笑,吓得说奉承话的人连连后退,他哪里消受得起宣阳帝姬。
其余人看王希原是个混不吝的,虽然力大无比、英勇非凡,但不会说场面话做体面事,便不敢再上前恭贺他。王希原斟酒时,发现酒壶空空如也,他将酒壶扔到地面,没好气道:“真是不经喝。”
锡制酒壶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元滢滢把酒壶捡起来,用帕子擦了两下,重新放回桌上。王希原余光注意到,元滢滢擦酒壶的手帕很是眼熟,他凝神一想,这帕子不久前还替他擦过手指。
王希原皱着眉,把元滢滢拉到身前。他宽大的手掌把元滢滢纤细的手腕完全罩住,即使喝了一壶酒,但王希原的眼神仍旧清明,没有半分醉意。他的眼睛像天空翱翔的雄鹰,透着明晃晃的锐利。
王希原声音发沉:“我用过的东西,即使是一条帕子,从此以后只能冠上我王希原的名字,再不能给其他人用。就比如这酒壶——”
王希原举起锡酒壶,轻轻摇晃,在元滢滢睁圆的美眸注视下,掌心用力,把酒壶捏成了锡片。
“它就不配用我用过的手帕,记得了?”
元滢滢重重点头。
直至宴会结束,都无人打扰王希原。他就孤零零地坐在席位上,让元滢滢陪在身侧,喝酒用膳。宴会散去,围猎会结束,元滢滢自然要跟着宫女的队伍回去,王希原却开口要元滢滢留下。
领头的大宫女神色莫名地看了元滢滢一眼,她不愿得罪王希原,就点头同意了。
周围的桌椅板凳被清空,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空旷。元滢滢双手交握,乌黑的眼眸不停地打量着王希原,猜想他把自己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元滢滢想不出来,就只能放弃,她想,王希原总不能等着众人都走了,特意留下她只为了取她性命罢。只要不是伤她性命,无论王希原做什么,元滢滢都能忍耐。
王希原脚步微晃,他或许有些微醉,但眼睛仍旧清澈笃定。
“好了,现在无人,可以让你尝尝被举起来的滋味。”
元滢滢苍白着脸摇头,直说她不愿意。王希原便搞不懂了,刚才元滢滢百般示好,为的不就是这个,可现在他愿意成全,元滢滢反而不愿意了。王希原搞不懂元滢滢的心思,只当女子就是这样,一会儿一变,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王希原既然刚才答应了元滢滢,就不能失信于人。他朝着元滢滢走过去,心中却犯了难。
王希原平日里举人,都是抓紧对方的腰封,稍一用力,便把他凌空举起。但对待男子的粗鲁姿势肯定不适合元滢滢,且她……王希原目光下移落在元滢滢的细腰上,他无需两手,一只手就可以掌控。但单手举人,王希原却是从未尝试过。
王希原摇摇脑袋,心想女子就是麻烦,哪里像男人,随便一举一扔就行了。可对待女子,还要注意力道姿势,否则把元滢滢吓哭了,他还要忍受对方的哭哭啼啼。
王希原不再纠结犹豫,他双手放在元滢滢的腰肢,手刚一落上,就觉好软好细。王希原根本不敢用大力气,他连平常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未用上,便把元滢滢轻易地提了起来。王希原的手臂滑至元滢滢的后背、腿弯,将她轻轻举起。
元滢滢原本是怕的,毕竟目睹过王希原举人抛人的场面,她这副柔弱身子,哪里经得起一抛一砸。在王希原把她身子举起时,元滢滢大气都不敢喘。但当王希原把她举到头顶时,风吹过她的脸颊,是极其温柔舒缓的感觉。元滢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黑夜明星。她只觉得这些平日里看惯了的景象,此刻格外不同——月亮更圆润,星星更亮了一些。
元滢滢个子不高,在宫中行走总是低垂着脑袋,偶尔抬头看到的是一个个紧绷的下颌。她未曾到过高处,往往赏月色就是从床榻爬起来,攀着窗户往外瞧。元滢滢头一次觉得,高处的景色原来竟是这般好,难怪帝王都喜欢盖摘星楼,将其盖的同天边一齐高,再登上去赏景。过去,元滢滢只觉得帝王奇怪,仰脸就能看到的景色,为何要爬到高处去看。可现在,元滢滢模糊地懂了帝王的心思,高处的景色果真更好。
元滢滢身子轻,王希原把她举起来一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累。但王希原觉得奇怪,刚才元滢滢还柔声说着害怕,这会儿却变得安静。王希原心中一惊,担心元滢滢是吓得昏厥过去了,忙唤了两声。
“小宫女,你还醒着吗?”
元滢滢应声。
王希原长舒一口气,提醒她道,什么时候元滢滢被举够了,就喊他一声,他放她下来。
元滢滢将四周的景色看了一个遍,才让王希原把她放下来。王希原托着元滢滢的腰肢,让她在地面站定。
元滢滢唯恐王希原举的时辰久了,手臂发麻,一时不慎摔了她,便用手臂牢牢地揽紧王希原的脖子。她搂的极紧,微凉的小块肌肤紧贴着王希原的脖颈。被元滢滢碰到的那片肌肤在隐约发烫,王希原转动脖颈,想要去除身上的不自在。
元滢滢宛如瓷娃娃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放好,她好奇问王希原:“你累不累,手臂可酸了?”
王希原摇晃手臂,满不在意道:“你轻飘飘的,像片羽毛,根本不会累的,而且举你可比举那些外邦勇士要好得多。”
元滢滢问他为什么,王希原却是回答不上来。他心想,大概是外邦勇士身上有各种味道,王希原见了他们,只想着赶紧打完离开,洗掉身上的臭气汗味。但元滢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气,举她举的久了,王希原只觉得手指中都沾染了她的味道。
元滢滢再问时,王希原就脱口而出道:“因为你香,他们都臭,我当然更喜欢举你。”
元滢滢眨动眼睛,小声说着:“我也喜欢。我从没有看过高处的景色,没有想到和低处的完全不同。”
她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细碎光芒,白嫩的脸蛋被月色镀上一层轻柔的银色光辉,王希原觉得她美丽,又觉得她可怜——只是看到高处的风景,就让元滢滢高兴成这副模样,足以可见她在宫中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常年练武的人都没有太多的同情心,倘若他可怜这个,怜悯那个,就不忍下手,打斗时用不尽全力,最终的结果只能被人打败。只有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动手时才会毫不留情。王希原做的极好,他从未因为对手的求饶就放他一马。但此刻,元滢滢没有哀求他,也没有诉说家中如何困难不易,王希原却只觉得她可怜。
王希原回到家中,闭上眼睛想起的是元滢滢说着“高处的风景真好”的神情。她是王希原见过生的最美的女子,但单单是美丽,可不会让王希原觉得同情。
宫中上下在为宣阳帝姬的婚事忙碌,她本人却很是不上心。朝华帝姬替她传授经验,宣阳帝姬听得漫不经心,摆弄着手指,想着该往指甲上镶嵌何等花样才好。
朝华帝姬见状,眉头轻皱。但她想起宣阳帝姬对这桩婚事不情不愿,是帝王非拉红线把两人扯在一起,想必成亲之后,两人定然会做一对怨偶。而齐云深虽然待自己冷淡,但毕竟是她心悦之人。如此一比较,朝华帝姬就对宣阳帝姬这个任性的妹妹多了几分宽容,只是她不再多费唇舌,而是把大宫女喊来禀告婚事筹办事宜。
大宫女一一说出诸多事宜的进度到了何等地步。在提及试婚宫女的人选时,朝华帝姬神色微顿,慢悠悠开口:“选了何人?”
“帝姬放心,这宫女老实本分,做事妥帖,肯定会……”
朝华帝姬止住大宫女的话,让她喊人过来,见了人以后轻轻摇头,扯着宣阳帝姬的衣袖让她看。宣阳帝姬丰盈的脸颊鼓起,模样笑得甜腻,说出口的话却极冷:“从哪里寻来的丑东西,恐怕还没近王希原的身,就被他丢出去了。”
大宫女脸色发白,忙让试婚宫女退下。
朝华帝姬斟酌着开口:“我这里有一人可推荐给妹妹,只是此女虽美,却不太安分。到底是选安分的,还是美丽的,还是要看妹妹心意。”
宣阳帝姬笑道:“自然要选美人,否则人送了过去,被王希原又退了回来,我还要重新挑选,未免太过麻烦。不如一开始就选个模样出众,一举成事,我便不必再为试婚的事情烦恼。至于宫女安分不安分其实无关紧要,假如她有手段,当真能把王希原勾走,我还佩服她的本事呢。”
300
第300章
“元滢滢,宣阳帝姬召你过去。”
待元滢滢走后,其余宫女便开始窃窃私语。朝华帝姬举荐元滢滢做王希原的试婚宫女一事,已经在奴才们中间传遍了,想来叫元滢滢过去就是为了敲定此事。只是若是换了其他事情,元滢滢差事办的好,得了朝华帝姬青眼被推荐给另外一位帝姬,当然令她们眼红。可这差事是试婚,宫女们眼中便没有殷切羡慕,而是轻视。
“好女尚且不嫁二夫,元滢滢她还未出阁,就要用一副身子伺候两位主子夫君,传出去让人笑话,也怀疑她是否本就是如此水性杨花。”
阿英听她们说的聒噪,她不擅言辞,嘴上功夫笨拙,只站起身让她们闭嘴。
“滢滢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是再嚼舌根,我就禀告两位帝姬,让帝姬前来决断。”
其实阿英心中清楚,帝姬不会理宫女间的小事,反而会埋怨阿英不懂规矩,拿芝麻大小的琐事扰她清净。但阿英素来安静,猛然一发火,倒是震慑住众人。宫女们轻撇着嘴唇,说着神气什么,且等着瞧以后呢,却是不再议论元滢滢了。
宣阳帝姬让元滢滢靠前伺候,为她修剪指甲,绘制花样。元滢滢颔首应是,她的手极白且软,一握住宣阳帝姬的手掌,竟比金尊玉贵养护着的主子还要白上三分。宣阳帝姬素来以身上的好皮子为傲,她幼时就长得玉雪可爱,经过精心护理越发肌肤胜雪,从未见过有比她肌肤滑腻的女子。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宫女比下去了。
宣阳帝姬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倒是上进,平日里活儿做完了,还想着养皮肤。这一身白嫩肌肤是用牛乳浸出来的,还是用新鲜花瓣泡出来的?”
元滢滢拿起银剪,把宣阳帝姬多余的指甲剪掉磨平,轻轻摇头,她整日的活计多,一忙完就到了夜里,匆匆扒两口饭,简单冲个澡就倒头睡下。即使元滢滢有空闲时间,可她哪里去弄牛乳、鲜花?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主子所有,除非主子赏赐或者丢掉不用了,元滢滢才可以捡起来。她还没尝过牛乳的滋味,更不会拿它来泡澡。
旁边摆放着狼毫笔和各色颜料,用狼毫笔沾了颜色,在指甲上作画,再点缀以宝石、珍珠,是宫中女眷近来颇爱的点缀蔻甲之美。元滢滢拿起狼毫笔又放下,她画艺不精,贸然作画肯定会惹得宣阳帝姬不满。犹豫再三,元滢滢直言道,她不会画画,让宣阳帝姬另请擅画的宫女前来,为她画指甲。
宣阳帝姬问她会些什么。
元滢滢想着,答她会清扫,浣衣,虽然做的不是最好,但都能勉强看的过眼。宣阳帝姬捂着嘴唇笑了,对着身旁的朝华帝姬说道:“我刚才还在想,这宫女果真和姐姐所言一样,懂得在自己身子上下功夫。你瞧瞧她这一身好肌肤,若不是平日里用了心,怎么能养的出来。可她偏偏不认,看来是有心机的。但她却不会画画,连弹琴唱歌都不会,所会的都是一些奴才活。由此看来,当真有人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即使生的再好又如何,娇嫩的双手不还是要浣衣搓洗,迟早有变得粗糙的一天。”
宣阳帝姬语带惋惜:“原以为她是个有前途的,能把王希原争走,免得他在我面前碍眼,惹我生气,却原来也是不中用。”
朝华帝姬轻笑不语。
元滢滢低头听着,暗自腹诽道:刚才宣阳帝姬抓她的手力气之大,都留下抓痕了。直到宣阳帝姬听见元滢滢什么都不会,才松开了手。元滢滢心想,宣阳帝姬明明什么都有了,却仍旧一副虚伪面孔,表面毫不在意,实际心中极其在乎。宣阳帝姬口口声声说讨厌王希原,巴不得有胆大的女子倾心王希原,她肯定为对方谋求一个侍妾的身份。但元滢滢明白,宣阳帝姬只是嘴上说的轻快,倘若真有那样一个女子出现,宣阳帝姬定然会变了脸色,偷偷处置了。宣阳帝姬对待王希原的心思很是别扭,既讨厌王希原,可倘若他身旁多了亲近的女子,宣阳帝姬又觉得不对劲。
宣阳帝姬语气柔和,鼓励元滢滢趁着试婚的机会,博得王希原的真心,将她收进房中,也省得元滢滢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样,却要在宫中做苦活。
无论宣阳帝姬说什么,元滢滢只有三句回话。
——奴婢不敢。
——全听帝姬吩咐。
——驸马高不可攀,奴婢只能尽力而为。
元滢滢退下之后,宣阳帝姬的指甲也已经做好,绘制图案是开的盛大的牡丹花,大团的红艳艳花朵,明媚夺目。
宣阳帝姬对元滢滢下了决断:“美貌但胆小,难成大事。”
朝华帝姬掩唇:“美貌,胆小,偏偏是男子最喜欢的两种品性,她都有了。”
宣阳帝姬眼珠微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可是齐云深对小宫女动了心思,让姐姐患得患失,所以想把祸水东引,让王希原拉拢她,免得她再往齐云深面前转。”
朝华帝姬冷了脸色,宣阳帝姬戳中了她的心思,笑得畅快:“姐姐自从嫁给了齐云深,连胆量都变小了。你莫怕,实在不行,我就替王希原纳了小宫女,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和齐云深闹得不愉快。”
被妹妹嘲笑讽刺,朝华帝姬面上无光,当即拂袖离开。
元宵节将至,世家小姐听闻民间热闹,有各色杂耍把戏,新鲜小吃,便相约着同行。见朝华帝姬独自一人依着栏杆,闷闷不乐,便有女眷邀她一同去。朝华帝姬随意地点头应下,余光却看到朝着长亭走来的徐莲心。
朝华帝姬猛然站起身,吩咐宫女把徐莲心请过来。
徐莲心是进宫拜见皇后,聊上几句便要离开,却被宫女挡住去路,只说朝华帝姬有请。徐莲心行礼问好,朝华帝姬品着茶水,只说太凉。宫女忙斟了一盏新的,正要奉上,却被朝华帝姬冷眼看去。
“父皇总训诫我不懂规矩,需要多和京城的世家小姐学学,其中,他多次提到徐小姐,夸你蕙质兰心很懂礼仪,连为长辈奉茶的姿态,都做的行云流水,宛如画上人物。徐小姐可否为我展示一番,让我好好学学,父皇口中的得体究竟是什么模样?”
朝华帝姬故意为难,要徐莲心对着她行长辈礼。众人看在眼中,却不敢出声解围,只因为徐莲心和朝华帝姬的渊源太深。朝华帝姬如今的驸马,和徐莲心有过婚约,她如何不耿耿于怀。朝华帝姬胸中有郁气,今日势必要出这口气。
徐莲心很清楚,她敛住眼底的神色,恭敬行礼,把茶水奉在朝华帝姬面前。见朝华帝姬接过茶托,徐莲心微微松气,心想礼已成,今日的为难应当已经过去。但朝华帝姬突然松手,茶盏落地,裂成几半,茶水飞溅到朝华帝姬的鞋履上。
她当即惊叫一声,说鞋子是如何难得,却被徐莲心弄脏了。徐莲心有口难言,即使她明白是朝华帝姬故意松手,并非她的过错,可她不能指责帝姬,就只能认下此事。
徐莲心要赔朝华帝姬一双新鞋子,朝华帝姬却道不用麻烦,只要徐莲心把鞋子擦干净,她就不再计较。
朝华帝姬伸出脚,高高扬起,示意徐莲心弯腰俯身,替她擦鞋。
刚才的奉茶不过小打小闹,现在是真正的羞辱。徐莲心脸颊发烫,双腿沉甸甸的,难以屈下身子。
齐云深皱眉,正要出言阻止朝华帝姬,却见粉色身影走到徐莲心身旁,将她拉起。
只有一面之缘,但徐莲心却想起了面前的女子就是游船的歌姬,也是同齐云深厮混之人。朝华帝姬拧眉,正要呵斥元滢滢,却见元滢滢俯身在她耳旁低语。
朝华帝姬脸色变幻,随即赶走了众人,其中当然包括徐莲心。
徐莲心没有立刻离开,她等候元滢滢从朝华帝姬身旁走开时,朝她道谢。徐莲心百感交集,明明元滢滢是坏她姻缘之人,可她又救了自己,一时间她不明白该怨恨元滢滢好,还是感激元滢滢好。
元滢滢挥手,让她不用道谢:“徐小姐不必谢我,我帮你可不是白帮的,肯定要讨回报酬。”
徐莲心微微松气,能够用金银了结就再好不过了。但元滢滢却说,她这报酬不会向徐莲心索要。徐莲心稍微思索,便明白了,她抿着唇:“我已嫁给他人,你不该向齐云深讨要好处。”
元滢滢觉得徐莲心没有朝华帝姬讨厌,但也并不可爱,尤其是现在这副说教的模样。在元滢滢看来,若不是她刚才急中生智,告诉朝华帝姬,齐云深看到了她嚣张跋扈的一面,气的脸色涨红,转身走了,朝华帝姬急着追上去解释,顾不上徐莲心,否则徐莲心早就被朝华帝姬当众折辱了。
元滢滢当然记得,是因为她才害的徐莲心和齐云深分开。不过她惯会为自己开脱,她元滢滢不过一个小小宫女,没朝华帝姬的安排哪有本事拆散两人。她不过是一个饵料罢了,没了她,朝华帝姬能够换其他人顶上。所以婚约被拆散,无论是齐云深还是徐莲心,怨恨的都应该是朝华帝姬。
但元滢滢救了徐莲心,可是实打实的一桩事。她不欲和徐莲心争执,究竟该找谁要报酬才合适。
徐莲心还要再劝,元滢滢却已经腰肢款款地转身离开。
元滢滢寻上齐云深,找他要回报。
齐云深正在写字,只差最后一笔,听完元滢滢理直气壮的索要,最后一笔竟画歪了。
元滢滢不懂书法,也能看出来他发挥不好,便脆声说道:“我早就说过,让你先同我商量回报之事,你偏偏要写字。如今好了,字写毁了,你总算能静下心和我说话了。”
齐云深抚额,低声提醒元滢滢:“这里是朝华帝姬的寝宫,你堂而皇之地前来,若是被发现……”
元滢滢一句话把齐云深堵了回去:“是帝姬召我前来。”
朝华帝姬看不惯宣阳帝姬的洋洋得意,便要嘱咐元滢滢,务必使尽浑身解数把王希原勾到手中。对于帝姬的话,元滢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面上表现的恭敬。
齐云深拧眉,依照朝华帝姬的性格,她不可能会容忍元滢滢再进寝宫。
元滢滢看出他的疑惑,便说道:“帝姬让我去做宣阳帝姬的试婚宫女,她担心我留不住王希原,就多叮嘱我几句。”
试婚,又是试婚!
齐云深想不通,元滢滢为何能够把试婚二字直接说出口,他只要提到试婚,就想到那有失体统的夜晚,只能靠多写几篇字,以压制内心的烦躁。
齐云深连声咳嗽,脸颊又红了。元滢滢走上前去,轻抚着他的胸口,轻轻往下顺,像哄惊吓到的小孩子一般哄他:“没事了。”
齐云深推开她,倒了一杯茶水,刚要入嘴却是凉的。元滢滢接过来,重新从炉子上倒了一盏热茶,交到齐云深手中。
他的脸颊越发红了,但没有咳嗽,将热茶饮进腹部,脸色明显好上许多。
齐云深终于静下心听元滢滢说话,听罢后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也就是说,元滢滢利用他的名头给徐莲心解了围,又来向他讨要报酬,可当真是把他浑身上下利用个遍。
元滢滢说出自己的理由:“齐公子人好心善,又对徐小姐有亏欠,你替她还了这债,从此就不欠她什么了。”
齐云深冷笑,许久问道:“你想要什么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