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程秀成看得入神,直到元滢滢开口告诉他已经擦干净了,他才匆匆回神。
趁着元滢滢去洗手绢的功夫,程秀成到隔壁搬来一张桌子,把两张桌子面对面抵在一起。看着空落落的桌面,程秀成的眉峰皱的发紧,他跑到花园,在从未打理过的盆栽中间选了一盆生长得正茂盛的万年青。
万年青被放在两张桌子中间,有了绿意点缀,这间书房就不像刚才一般乏味了。程秀成摆好笔记本、钢笔和墨水,才恍惚想起,他找来元滢滢,并不是真心实意想找助理,而是想要元滢滢知难而退,不再见尽秋。
程秀成看着焕然一新的桌面,神情僵硬,他犹豫着伸出手,想把自己布置的东西全部收回。只有让元滢滢感受到他的冷漠,元滢滢才会无法忍耐,选择尽快离开。
“程先生,我们要开始了吗。”
程秀成还没来得及收拾,元滢滢已经走到他的身后。她睁大眼睛,指着包了软皮的椅子问道:“这是我的座位吗?”
程秀成僵硬地说着“是”。
元滢滢就顺势坐下,她像极了乖巧的学生,双手放在桌面,仰头看着程秀成。但程秀成心中清楚,元滢滢根本不是什么听话的学生,即使自己教导过她无数遍做文章的技巧,但元滢滢仍旧只凭借心意,随心所欲地写文章。
程秀成交代着助理的工作,他近期要在报纸上刊登系列文章,主题是教导人如何鉴赏诗歌,程秀成已经快要写完,这一系列的文章已经到了尾声。而元滢滢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帮他校对错字,及时纠正。这并不是一件有趣的工作,甚至可以称得上乏味至极。程秀成预料着,元滢滢最多撑不过三天,就会提出离开。
台灯散发出暖橘色的光芒,洒在糯米色的纸张上。程秀成握着钢笔,在蓝色墨水瓶中轻蘸,提笔沙沙地写着。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地让程秀成感到诧异。程秀成若是沉浸在一件事情中,即使发生了地震,他也绝不会分神。但程秀成却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往元滢滢所在的方向看去。
元滢滢正端坐着,两条麻花辫编的整齐,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胸前。她漆黑的眼睛盯着一沓纸,那是程秀成交给她的手稿。元滢滢的手中同样握着一只钢笔,只是和程秀成不同,她那只钢笔颜色是艳丽的红色。
程秀成看着元滢滢拧着眉,她转动钢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润的圈。她在圆圈旁边写了一行小字,字体虽算不得名家风范,但很是娟秀。程秀成生出了好奇,只因为过去校对这件事,一直是程秀成亲力亲为的。他发现了错字,便勾选出来,在旁边写上正确的字,从没有像元滢滢这般,洋洋洒洒地写上许多。
程秀成好奇极了,他想要看看元滢滢究竟在圆圈旁边写了什么。他心中明白,既然是给自己的手稿校对,那他迟早要看到元滢滢的批注,不必急于这一时。但程秀成明白这些道理,心中却像猫儿的爪子挠着,催促着他站起身,探出脑袋,看纸上写的内容。
元滢滢却在此时翻了页,她看着投映在纸上的黑影,突然抬起头,面带疑惑:“程先生,你做什么?”
“咳咳,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认真校对。”
元滢滢鼓气脸颊,因为程秀成的不信任眉心蹙的紧紧的:“当然有。”
程秀成点头,只能坐回了原位。
直到时钟走到九点,元滢滢才起身离开。程秀成本想要送她,却被元滢滢软声拒绝。她说话向来不留情面,直言程先生既没有汽车,自行车骑得又不稳重,与其她和程先生慢慢地走回去,倒不如她自己一个人坐黄包车回家。程秀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叫了黄包车,又多加了钱,要车夫拉得慢点稳点,不要颠到了元滢滢。
看着元滢滢离开,程秀成转身回到公寓,雪白的手绢正挂在他的阳台,随风飘扬。程秀成连忙追出门去,但元滢滢早已经离开,不见她的半点身影。
程秀成走到阳台,伸手取下那抹雪白。
手绢已经晾干了,握在掌心软绵绵的,让程秀成想起它触碰到肌肤时的柔软。程秀成在手绢上闻到了清香,他不知道这是元滢滢身上带的,还是肥皂的香气。
但程秀成觉得,应该是前者。因为他常用香皂洗衣服,身上却从来没有这样的香气。
回到书房,程秀成终于沉下心,把剩下的半篇文章写完。他关上台灯,屋子里只剩下头顶的吊灯发出的白光。元滢滢校对过的手稿,就放在程秀成的对面,他伸出手拿了过来,又重新打开台灯。
像程秀成这样能当教书先生的人,记性都不会差。他翻到元滢滢勾圆圈的那页,仔细读着,只见手稿上面原本写着“古今诗作,皆是为表达人的喜怒哀乐,无一例外”,而程秀成应当是写的急切,将“无一”写成了“无意”,元滢滢将错字勾勒出来,还不忘记肆意嘲笑一番自己的先生。
她写道:“这个一字,连刚启蒙的五岁孩童都会写,程先生却能写错。岂不是说,程先生不如五岁孩子呢?”
程秀成唇角扬起,他能够想象到元滢滢在写这句话时,脸上的得意,定然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微微扬起脖颈,对程秀成的错字表示蔑视。
程秀成拿起钢笔,在元滢滢的批注下落了一行小字。
翌日,元滢滢将手稿校对完毕,要重新核对一遍时,便发现了程秀成的回话。
“元同学言之有理,我确实不如元同学细心。”
元滢滢心中得意,但凝神一想,她嘲讽程秀成不如五岁孩童,程秀成就说自己不如她,那岂不是拿她和五岁孩童比较。
元滢滢气得脸色涨红,偏偏不能寻程秀成的麻烦,因为他只是夸赞元滢滢的细心,并没有明晃晃地拿元滢滢和五岁孩童比较,倘若元滢滢前去质问,程秀成大可以说是元滢滢多心。
元滢滢气极了,只能从唇齿间挤出来一句:“真是可恶的程先生。”
三日过去,元滢滢没有提出要离开。对此感到惊讶的不只是程秀成,元滢滢也十分诧异。但她觉得,做程秀成的助理没有想象中无趣,能寻找程秀成的错处还挺有意思的。而且,元滢滢一想到她能够坚持下去,就可以见到尽秋,便更有干劲了。
程秀成的文章投给了报刊,在等待报社消息的几天里,程秀成神色坦然,半点担忧焦虑都没有。而元滢滢反而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被报社拒稿,毕竟文章虽然是程秀成写的,但她可出了大力气。
元滢滢提议:“如果被这家报社拒绝,我们就投其他报纸。我知道好几家有名的报社,名气虽然比申报差点,但也很不错的。”
程秀成神色微怔,他看着元滢滢焦急的模样,心中竟觉出一丝甜蜜。
他安抚元滢滢道:“不会被拒绝的。”
元滢滢撇嘴:“你怎么知道?”
程秀成说不出原因,只笑道:“我就是知道,他们不会拒绝我的手稿的。”
报社很快便来了信,随着信而来的还有一叠丰厚的稿费。元滢滢看着程秀成脸上没有欣喜若狂的神情,心中涌现出酸涩。她暗自想到,为什么程秀成投稿就这么容易,而她的却屡次被拒绝,虽然……程秀成写的是比她好了一点点了,可他们两人之间的待遇差别也太大了。
元滢滢心中不开怀,便显现在了脸上。程秀成取出稿酬的一部分,交到元滢滢手中。
“这是给助理的酬劳。”
元滢滢顿时睁大了眼睛,她没有给别人当过助理,自然不知道当助理要给多少酬劳,只是……
元滢滢看着厚厚的纸币,不禁开口问道:“会不会太多了点,其他助理都拿这么多吗?”
程秀成当然答不上来,因为他只请过元滢滢一个助理。
“应该是吧。”
听程秀成如此说,元滢滢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报酬。这些纸币,是元滢滢刊登几十首诗作都挣不来的。只是要元滢滢在报酬和刊登诗作之间做选择,她可能会犹豫片刻,然后选择刊登诗作。
当然,在发表自己的诗作以后,元滢滢会继续给程秀成做助理,这样她就能鱼和熊掌兼得,既实现梦想,又能拿到一笔丰厚酬劳。
回到家里,元滢滢大方地表示,要请全家人去裁缝店做衣裳。元湘梦正看着书,闻言回道:“我不去。”她心里想着,元滢滢能有多少钱,请大家去的无非是小裁缝铺子,但大姐做歌女已经得了不少钱,答应了元湘梦要带她做洋装。
元滢滢没有被扫了兴致,闻言回道:“你不去正好,我可以做两件衣裳。”
元湘梦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元阿铭缠在元滢滢身旁,问着他们要去哪家裁缝店。
元滢滢随口说道:“鸿源裁缝铺。”
元阿铭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太好了,二姐要带我去最好的裁缝铺子做衣服。”
元阿铭满屋子乱嚷,吵得元湘梦看不进去书。她猛然站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重重关上房门。元阿铭朝着元滢滢挤眉弄眼:“二姐,三姐一定是后悔了。”
元滢滢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元阿铭挺起胸膛道:“大姐要带三姐定做洋装,去的不是鸿源裁缝铺,她都高兴的不行。现在能去更好的铺子做衣服,却被她拒绝了,她现在肯定躲在房间里偷偷后悔呢。”
元滢滢不在意元湘梦的情绪变化,她只想着要做旗袍还是洋装,要做时兴的款式还是传统的样式。
鸿源裁缝铺里,元妈妈挑选了一件米白琵琶襟旗袍,她试了样装很是满意,但得知价格后却暗自心惊。
元妈妈俯在元滢滢的耳边,低声说着:“这旗袍太贵了,我们穿不起。”
元滢滢却让元妈妈买下那件心仪的米白色旗袍,元妈妈以为元滢滢不知道价格,就绷着脸说出了一个数字。元滢滢的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惊讶,她柔声说着:“我给程先生做助理,他给了我一笔酬劳,足够买几件旗袍的。”
元奶奶开口问道:“程先生,是那个很喜欢你的程先生吗?”
元阿铭纠正着元奶奶:“奶奶记错了,那个是陈先生了。”
元滢滢选了一条雪青薄绸旗袍,换好后对着镜子照着。她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以为是元妈妈,就随口问道:“我买洋装还是旗袍呢?”
大手抚上元滢滢的腰肢,镜子中映照出杨湛生的脸。
他的声音低沉:“旗袍吧,我喜欢你穿旗袍的样子。”
第242章
元滢滢柔白的脸抵在杨湛生冰凉的纽扣上,她眼中看到一片肃穆的暗蓝色,元滢滢蹙着眉毛,想要躲开杨湛生的触碰。但她绵羊似的力气,根本挣脱不了分毫。
杨湛生掌心微动,揽着元滢滢的细腰看向旁边成排的旗袍,那里面有棉布的、丝绸的,颜色艳丽的,色泽素雅的。杨湛生诚心实意地说着:“那件苹果绿的最衬你,再配上一条针织披肩。”
元滢滢对他的审美表示怀疑,偏偏要选杨湛生不喜欢的。她伸出手,指着大红旗袍说道:“我要那一件。”
裁缝铺的伙计满口应着,脚下却没有动弹。他甚至不敢抬起眼睛,唯恐看到了杨督军和女人亲近的画面,被抓到巡捕房去受罪。
杨湛生皱紧眉毛,俯在元滢滢的耳边:“那件不衬你。非得要凹凸有致的穿上才好看,而你——”
杨湛生的视线下移,不着痕迹地滑过元滢滢略显平坦的胸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神中的深意已经显而易见了。
被他轻轻一瞥,元滢滢耳根发烫,她嘴里骂着杨湛生是流氓混蛋,若是在乎胸前的四两肉,不如去寻一只养得好的猪,最是丰满,正满足他的喜好。杨湛生闷声笑着:“我不去,猪臭烘烘的,比不上有香味的女人。”
元滢滢平日接触到的人,都是温文尔雅,说话轻声轻语的。而杨湛生是唯一一个另类,他无知而且蛮横,元滢滢在女中学到的道理,在他的身上都讲不通。
元滢滢抬起眼睛,仔细看着杨湛生的脸——剑眉下是一双深目,眼眶深陷,瞳孔和黑墨水的颜色一样漆黑,脸部轮廓清晰分明。书本上曾经画过和杨湛生相似的长相,据说这种面相,是最有可能会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话的人。元滢滢出神地想到,如果杨湛生是在古代,肯定会成为起兵造反、自己做皇帝的不安分人物。元滢滢看得专注,但杨湛生被她这般认真地盯着,倒觉得不自在了。他疑心是脸上带了脏东西,伸手摸去,却是一片光滑。
杨湛生才察觉到,元滢滢是在看他的长相。杨湛生微微慌神,往日里他自以为照镜子是女人家才爱做的事,因此很少观察自己的相貌。但杨湛生依稀记得,他长得周正,并不丑陋。
但元滢滢看了很久,眉头却越皱越紧,好像对杨湛生的长相很不满意。杨湛生下意识侧身,躲开元滢滢的注视。
在杨湛生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乎元滢滢对他容貌的看法时,他身子一凛,心中把这种在意理解成对元滢滢的害怕,因此越发困惑:他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女学生,她不过瘦瘦小小一个,怎么都要不了自己的性命。何况,杨湛生抬起头,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身形高大,相貌英武,比起那些还在读中学的弱不禁风的男学生,不知道要强多少,他根本不需要担心。
想到这里,杨湛生便把视线挪回,直视着元滢滢的眼睛。他的双眼里似乎藏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烫得元滢滢下意识想要后退。
杨湛生猛然揽紧元滢滢的腰肢,将她纤细的身子抵在镜子前面。这是一面全身镜,足够将两个人的身子完完全全地映照出来。身后的镜子颤动,惹得元滢滢心中发慌,她担心镜子碎了,会吸引元妈妈她们的注意。到时候元妈妈看到了她和杨湛生相拥的画面,定然要问个清楚。元滢滢解释不清,也不想要应对元妈妈的接连追问。因此,元滢滢软了声音,攥着杨湛生的军装袖子:“我妈妈在呢,别让她听到。”
杨湛生恍惚觉得,两人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被人发现。可杨湛生看着镜子里,自己把元滢滢的腰肢收的那么紧,如果被别人看到了,即使说他拐骗好人家的女儿,也好像合情合理……
但杨湛生不肯轻易答应元滢滢,他故意在元滢滢出声请求后,用胳膊轻轻撞动镜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看着元滢滢脸色微白,杨湛生觉得比去什么舞厅跳舞要有趣多了。
“这样太讨厌了……”
元滢滢抱怨出声。
杨湛生虽然是个粗人,但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及时收手,和元滢滢商量着交换条件——他可以停手,放开元滢滢,只是元滢滢要答应他一件事情。
“你今天的衣服,要由我来挑选。”
元滢滢抿着唇同意了,杨湛生果然说话算话,将炙热的手掌从元滢滢的腰上松开。
元滢滢好奇问道,杨湛生要挑选哪件衣服,是刚才看中的苹果绿绸缎旗袍吗。
杨湛生点头又摇头,他吩咐伙计,把他选中的衣服送到元滢滢家里去。“下一次见面,我希望你能穿着这件衣服。”
他竟然连下一次碰面自己穿的旗袍都预定好了,元滢滢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并不答应,只是闷哼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元家人都挑好了衣服,元妈妈见元滢滢两手空空,不禁开口询问。元滢滢只得说她早就挑选好了。
“挑的是哪一件……”
元滢滢手指拨弄着胸前的麻花辫,在发梢处轻轻打着转儿,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元妈妈问得多了,元滢滢就回了一句:“哎呀妈妈,到家你就知道了,绝对是顶漂亮的衣服。”
话虽如此,但元滢滢心里却发虚。因为她看到杨湛生刚开始选中的苹果绿软缎旗袍还挂在裁缝店里,而依照杨湛生的喜好,不知道他让伙计包好的衣服,会不会艳俗的不堪入目。
鸿源裁缝铺来送衣服时,元滢滢半掩着房门,压低声音,她从伙计手里接过衣服,就要把门关上。元滢滢本来打算,把衣服拿到房间里打开,如果衣服不好看,她就偷偷丢掉。虽然杨湛生口口声声要她穿这件旗袍给他看,但偌大的申城,元滢滢才不相信两人会轻易碰面。如果包袱里面放的是一件丑衣服,元滢滢宁愿被杨湛生冷着脸质问,都不愿意上身。但元滢滢还没回到房间,客厅的灯就被打开,元湘梦抱着胳膊,身子依在门旁看她。
她打量着元滢滢,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包袱上。
因为元湘梦拒绝了元滢滢的请客,因此去鸿源裁缝铺定制衣服没有她的份儿。可元湘梦却听说了,大家都挑选了新衣服,只有元滢滢的是因为量身定做,需要迟几l天送来。元湘梦心想,元滢滢惯爱抢风头,连买件旗袍都要与众不同。元滢滢小心思多,但却没有一样是正经地放在学业上,因此她在女中颇受诟病。往常陈先生在时,力排众议把元滢滢宠得不成样子——错漏百出的文章,陈先生竟然能给出“文笔虽平,但胜在心思出奇,应给高分”的评语。好不容易换了古板的程秀成,对元滢滢很是严厉,元湘梦看着元滢滢过去从陈先生身上得到的优待,如今都消失不见了,心中顿感畅快,也因此对程秀成很有好感。
只是元湘梦隐约觉得,程秀成也变了,即使他仍旧会在国文课上批评元滢滢的走神,指出元滢滢文章里的不足,但元湘梦莫名觉得,程秀成逐渐开始变得像过去的陈先生。元湘梦见到过在女中里,元滢滢和程秀程并排走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礼貌疏远,远远地望过去就是一对平常的师生。可元湘梦走近了,才发现程秀成同元滢滢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以更好地听清元滢滢细小的声音。
连封建古板的程秀成都开始迁就起元滢滢,元湘梦越发觉得不满。她看着元滢滢藏包袱的举动,看出元滢滢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衣服。元湘梦故意扬声说道:“奶奶,妈妈,二姐的旗袍送来了,我们快来看一看,是什么模样的好东西。”
在众目睽睽之下,元滢滢不再遮掩,她闭上眼睛,干脆利落地拆开包袱。
“好漂亮。”
耳旁响起元阿铭的声音,他拉着元滢滢的手,要她穿上旗袍试一试。元滢滢这才睁开眼睛,只见桌上放着一件湖绿色苏罗双圆襟旗袍,旁边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咖色针织开衫,下摆带着层层流苏。
这件旗袍几l乎是为元滢滢量身定做的,很衬她的肤色。元家人交口称赞,连元湘梦被问道这是不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旗袍时,都僵硬地点了头。而元滢滢穿着这身旗袍出现在程秀成面前时,他微微一怔,取下鼻梁上悬着的金丝边圆框眼镜,用手绢慢慢擦着,似是随口一问:“怎么穿成这样?”
元滢滢走到他面前,慢悠悠地转了一个圆润的圈,问道:“今天不是要陪你采风吗,要去歌厅穿学校制服总是不合适的。正好我刚做了一件新旗袍,就穿上了。怎么,不好看吗?”
元滢滢是随口询问,程秀成却回答的认真。他将元滢滢从头到脚打量一个遍,诚实地说道:“没有,很好看。”
能够从程秀成口中听到这样的夸奖,很是难得,因此元滢滢比听到元家人称赞时要更加开心。她手中拎着的是元妈妈的包,已经五六年没有用过,棕色皮革边缘镶嵌的银制装饰边变得暗淡,坠着的两枚小铃铛声音还算清脆。
元滢滢左手挎着包,右手挽着程秀成的臂弯。
程秀成要写一篇短篇小说,男主人公常年混迹在歌舞场中,做派洒脱不羁。程秀成自然可以随意编造男主人公的人生经历,毕竟要创作一个浪子,本人并非要当真成为浪子。但只是凭空想象,落笔形成的人物难免有些虚浮,程秀成便打算去几l次歌舞厅,记下其中的灯火酒绿。他本不准备带元滢滢一起去,毕竟在程秀成眼里,元滢滢还是单纯懵懂的学生,是白纸一张,万万不能被歌舞厅的纸醉金迷污染了。只是,身为程秀成的助理,元滢滢自然发现了他的下一篇文章要写些什么,而程秀成的行踪自然也瞒不过元滢滢。
她执意要去,声称这是助理应该做的事。程秀成还没有拒绝,就看元滢滢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去,到时就说我做助理不称职,不让我见尽秋了”的笃定模样。
程秀成只能点头同意。
程秀成和元滢滢走进歌舞厅,元滢滢侧首看着程秀成郑重其事的神态,柔声说了几l句话。因为喧闹的音乐声音,程秀成没有听清楚,他略弯下腰,元滢滢几l乎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程先生,你不像来这里开心的,像是——”
程秀成拧眉问她:“像是什么?”
元滢滢眼睛里盛满了五彩的光,她笑着说道:“像是出席晚宴的人找错了地方,其他人都发现了,却只有你蒙在鼓里呢。”
程秀成知道她在打趣自己拘谨,倒是不在意。只是元滢滢的话也提醒了程秀成,他浑身太过紧张,根本分不出心神去观察舞厅里人们的反应。程秀成让自己变得松弛,带着元滢滢落座。
舞台上的歌声暂停,身穿花西装的人走了上去,他扬起声音说道:“傅小少爷亲点,下一场既定歌曲临时换成清梦的。”
舞厅的歌曲都是事前定好的,如果想要点歌,也只能等前一首歌曲唱完。而像傅小少爷这样,临时打断、中途点歌的举动能够成功定然要花上不少钱。
但元滢滢无心随着众人感慨傅小少爷的财大气粗,她下意识地想起梦境中肆无忌惮的嘲讽,眉心拢紧。
第243章
傅小少爷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元滢滢看不分明。她只能扬起脖颈,做出张望的动作。程秀成注意到了她的分神,便问她在看什么。
元滢滢随口说着:“我在看傅小少爷。”
程秀成手中的钢笔一顿,纸张被划破,露出蜈蚣似细长的痕迹。他凝神看着元滢滢,只见她全部的心神,都被不远处的傅小少爷勾去了。程秀成的心中浮现出烦躁,对傅小少爷产生了本能的不喜。
元清梦现身,她一身婀娜旗袍,上面坠满了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辉。温柔缱绻的歌声响起,傅少轩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元清梦,觉得她格外光彩夺目。
“都准备好了吗?”
跟班忙道,都准备好了。
元滢滢托腮听着,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在梦境里,元清梦能成为名声大噪的歌星。这其中不乏有傅小少爷之类的贵人相助,但元清梦拥有一把天赐的好嗓子,歌声婉转动听,有值得被人追捧的资本。
元清梦的歌声一停,就有五六个人手捧鲜花,围上前去。
“傅小少爷说,鲜花赠美人,只有明艳夺目的红玫瑰,才配得上元小姐。”
面前的红玫瑰堆积在一起,仿佛形成了玫瑰花海,元清梦的心跳加快了许多,她朝着傅少轩的位置看去,微笑点头示意。
傅少轩挑眉,唇角肆意张扬的笑容看得元清梦心脏跳错了一拍。
歌声响起,众人搂着各自的舞伴慢慢扭动。程秀成来歌舞厅是为了采风观察,因此不打算跳舞。但元滢滢却拉着他的胳膊,挤进了跳舞的人群中。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跳舞,程秀成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熟稔地把手放在元滢滢的腰肢。他两只手足够把纤细的腰收拢,顺着歌曲的节奏移动着步子。明明暗暗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让程秀成有些头脑发沉。他此刻可以好好端详元滢滢身上的湖绿色苏罗双圆襟旗袍,清新淡雅的颜色衬得元滢滢像一只含苞待放的花。咖色针织开衫下,是霜雪一般雪白滑腻的肌肤。元滢滢没有化妆,但程秀成明显地感觉到,她和平常有所不同。
直到程秀成的视线扫过元滢滢殷红的唇,他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同——
往常的元滢滢,在程秀成眼中是他的学生,是一个年轻稚嫩的女孩子。可此刻,程秀成猛然觉得,元滢滢已经不再是孩子,她俨然成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极其具有魅力的女人。
独属于女人的魅力,吸引着程秀成将沉沉的目光落在元滢滢身上。意识到自己盯着元滢滢的唇看了许久,程秀成心中一慌,感觉他很不对劲,脚下就错了步子,险些踩到元滢滢的脚。
“元小姐喜欢我送的玫瑰吗?”
元清梦点头,只是担心这么多玫瑰花,没两天就要衰败了,到时浪费了傅少轩的心意。
傅少轩漫不经心地说着:“玫瑰能够有一时的美丽,已经是难得。至于它枯萎以后,随手丢掉就好了。”
身旁传来惊呼声音,傅少轩转身看去,只见面容美丽的女郎正脸带怒容,柔声指责着她的舞伴。而身形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竟然安静地听着,没有半点反驳。傅少轩冷笑着,对男人满是轻视,在他看来,一个男人再喜欢一个女人,都不能叫对方爬到自己的头上去,眼前的男人未免太过没用。
“我不同你跳了!”
元滢滢话音刚落,就到了交换舞伴的时刻。程秀成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元滢滢身子一转,绵软的手掌就落在了傅少轩手里。
程秀成垂下手臂,没有揽着元清梦继续跳舞的意思。元清梦脸色微怔,自从当了主唱,她再没有被如此冷漠对待过。不过很快,便有人握紧元清梦的手,随她翩翩起舞。
两人面对面站着,元滢滢终于能好好看清楚,梦境中对她百般嘲讽的傅小少爷长得是什么模样。傅少轩身穿红棕色改良西装,袖口挽起,露出鼓起青筋的手臂。元滢滢正对着他的胸前,看到那里挂着一枚亮闪闪的胸针。
傅少轩玩味的声音响起:“是翡翠的,喜欢吗?”
元滢滢瞪着他,语气冷冷:“很丑,一点都不喜欢。”
傅少轩面色微怔,像是没有料想到元滢滢的回答。他看着元滢滢的脸蛋白净,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点点碎光,连愤怒时做出极其夸张的表情,都不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有别样的美丽。傅少轩恍惚明白了,为什么元滢滢的舞伴会对她如此容忍,这样的美人终归是有特权的。
但元滢滢显然很厌恶傅少轩,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望着傅少轩的神情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让傅少轩想要假装没看见都无法做到。
他垂眸:“喂,小姐,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元滢滢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傅少轩的话,她故意迈错了步子,狠狠踩上傅少轩锃亮的皮鞋,而后丢开他扬长而去。
傅少轩哎呦哎呦地喊着,跟班上前询问要不要把元滢滢抓过来质问。程秀成见元滢滢招惹了麻烦,忙把她挡在身后,同傅少轩打着招呼。
元滢滢的一脚踩的狠,丝毫不留情,傅少轩脸上的呲牙咧嘴还没散去,看到程秀成也没什么好脸色。
程秀成主动介绍着:“清心女中,程秀成。你父亲近来可还好?”
傅少轩不清楚什么清心女中,闻言正要冷声说,他不认识程秀成,也奉劝对方不要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攀扯。跟班却想起了程秀成的身份,忙低声对傅少轩说道:“老爷曾经请过一位程先生来家里做客,对他很是礼遇。”
但傅少轩仍旧肃着脸,目光冷冷地看着躲在程秀成身后的元滢滢。元滢滢藏的紧,他只能看到一片湖绿色衣角。傅少轩气极反笑,刚才踩他脚的时候,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如今倒是变得胆小了。
程秀成嘴里说着抱歉,只道元滢滢是舞技不精,才无心踩到了傅少轩。元滢滢扯着程秀成的衣袖,不满地说道:“我才没有不精,教导跳舞的先生还夸过我呢。”
程秀成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臂,他稍做思考,还是俯身在元滢滢的耳旁说道:“只是借口罢了,不是说你真得跳的不好。”
眼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窃窃私语,傅少轩眉头皱紧。他向来爱胡闹,才不管程秀成是不是他父亲的座上宾,就要寻元滢滢的麻烦。
傅少轩的脾气不好,整个歌舞厅都有所耳闻。元清梦不得不出面调和:“滢滢,同傅小少爷道个歉,再赶快回家去,你一个女学生待在歌舞厅像什么样子。”
元滢滢断然拒绝,梦境里傅少轩害得她背井离乡,今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她才不会道歉。
程秀成拢眉,见傅少轩不依不饶,神情也冷了下来:“她不是有心的,傅小少爷何必斤斤计较。”
傅少轩正要冷言讽刺,程秀成被元滢滢迷的晕头转向,愿意被她踩旁人自然管不着,可他却不行。只是元清梦开口,傅少轩总要给几分面子,便放过了两人。
程秀成带着元滢滢准备离开,今天是为了采风而来,但程秀成几乎什么都没有记录,他的一颗心被元滢滢的举动牵引着,搞得乱七八糟的。程秀成仿佛觉得,他成了台上的提线木偶,而操纵丝线的人就是元滢滢。她要自己开心,他就开心,要他心神不宁,他就坐不安稳。
程秀成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他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先生该对学生有的情绪。
临近歌舞厅门口,程秀成被人挡住了去路,他口中说着“让一让”,对方却毫无反应。程秀成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的是身穿军装的人。即使门口的灯光黯淡,但杨湛生眼睛中的幽光令人难以忽视。
程秀成沉声说道:“杨督军,麻烦让一让。”
杨湛生侧身让开,程秀成大步走过。过道并不狭窄,两人的肩膀却相碰。程秀成和杨湛生抬头对视,眼中均闪烁着幽深。但是当元滢滢紧随其后准备离开时,却被阻拦了去路。
杨湛生抬起手臂,语气悠悠道:“我挑选的衣服,果真最配你。只是——我是要你穿着这件旗袍来见我,而不是见其他男人。”
被杨湛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滢滢眼神慌乱,但她很快恢复如常,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旗袍你能看,其他人自然也能看。你总不能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就剜掉他们的眼睛吧。”
元滢滢随口说着,杨湛生却在仔细思考着挖掉眼睛的可行性。
“未尝不可。”
元滢滢吓得连连后退,见她这副胆小样子,杨湛生心中的怒火散去不少:“玩笑罢了。我是督军,又不是圣经里的恶魔,随便就要挖人眼睛。”
杨湛生带着元滢滢重新坐下,程秀成怎么可能丢下元滢滢一个人离开。身旁是成列的士兵,程秀成不能直接带走元滢滢,就只能跟着留下。他坐在元滢滢身旁,杨湛生微眯起眼睛,头次见到程秀成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杨湛生的手放在腰间的黑匣子上,程秀成看到了,但他丝毫不惧怕,神情自然地和元滢滢说着话。
杨湛生听到“助理”云云的话,明白了元滢滢在给程秀成做助理,就暂时收回了手。他和程秀成一左一右地坐在元滢滢的两边,两人同样地是身形高大,只是不同的是,程秀成温文尔雅,坐姿端正,而杨湛生好整以暇地坐着,不安分的长腿敞开,几乎要碰到元滢滢的膝盖。见状,程秀成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元滢滢的双腿上。他什么都没说,但眼中蕴含着对杨湛生的谴责,似乎在说他行为粗鲁,丝毫不知道同女士保持距离。
杨湛生轻笑:“教书先生果真会献殷勤。”
纤细瘦小的元滢滢被两人挤在中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无比沉闷压抑。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然喝了一口,喉咙涌出的辛辣滋味让她皱着脸,才发现刚才随便拿的是烈酒。
酒意很快涌上脸颊,元滢滢的脸蛋红得滴血,像上好的红宝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她无力地倒在沙发里,眼睑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几乎快要睡着了。
元滢滢听到杨湛生戏谑的声音响起:“喝这么烈的酒,难怪醉了。”
但即使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元滢滢,仍旧记得要维持颜面,她伸出手,指着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说道:“不许笑我。”
不知是谁的无奈声音响起,温柔的不成样子。
“好,不会笑你。”
第244章
元滢滢醒来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墙壁。她坐直身子,发现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脑袋还残留着昏昏沉沉的余韵,元滢滢轻轻敲着额头,试图回忆起是怎么回到元家的。只是她记忆里一片空白,只能想到那句无奈的温柔声音。
元滢滢心想,肯定是程秀成送她回来的,毕竟杨湛生的声线何曾温柔过。
敲门声响起,家中无人回应,元滢滢只好穿着棉布睡裙走到了门旁。她开口问道,门外是谁。外面却同时响起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让元滢滢分辨不出究竟是谁来了。
她打开门,正对着门外的两双眼睛。蔡炳春紧皱着眉,看到元滢滢才舒展眉峰,而站在他身旁的傅少轩,却是始终一副懒散的姿态。
元滢滢身子倾斜,依偎着门框,她敞开房门,示意两人看过去;“大姐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你们改日再来吧。”
蔡炳春欲言又止,脸上一副纠结为难的神情。傅少轩稍微示意,便有人走上前去,给元滢滢递上请柬:“这是给元小姐的请帖,邀请她出席宴会。”
元滢滢却是不肯接:“元小姐?究竟是哪位元小姐,家里有三位元小姐,我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个。”
傅少轩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褐色的墨镜,闻言微微低头,墨镜就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鼻头。傅少轩垂着眼睛,语气理所应当道:“当然是在舞厅唱歌的元小姐。”
元滢滢拒绝的干脆利落:“我不送。你要请大姐去宴会,就自己给她。”
“诶,你——”
傅少轩请人,向来都是他发出邀请,对方忙不迭地就同意了,哪里有过现在一般麻烦。傅少轩刚要上前,就被蔡炳春伸手挡住。蔡炳春看向傅少轩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像是担心他一怒之下,对着元滢滢动手。
意识到这一点,傅少轩挑动眉峰,他还不至于如此没品,邀约不成就寻女人的麻烦。
傅少轩从跟班手里夺走请帖,撕成两半,又重新丢回跟班的怀里。他冷着脸离开,不一会儿便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蔡炳春嘴唇微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只嘱咐好,要元滢滢关好门,如果不清楚门外是谁,就不要随便开门了。蔡炳春不相信傅少轩的人品,因为从傅少轩的穿着打扮来看,他就是一个被娇宠惯了的大少爷,在元滢滢这里受了气,难免会心存报复。只是这些话,蔡炳春不好同元滢滢挑明讲,因为两人都和元清梦有牵扯,如果他说出口,就有了抹黑傅少轩在元家人面前形象的嫌疑。
元清梦回来时,元滢滢把两个男人上门找她的事情告诉了她。元滢滢语气微顿,出声补充道:“炳春哥寻你,应该是有要紧事说。”
元清梦随意地点头,拿起刚脱下的外套就出了门。她再回家时,手里拿着一张烫金字样的请帖。元滢滢看她细长的眉扬起,凝神读着请帖,想来应该没有去找蔡炳春。但元滢滢却不打算继续为蔡炳春讲话,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元滢滢先前开口,也是因为对蔡炳春印象好,加上她实在讨厌傅少轩。只是,元滢滢以为她不能操控元清梦的心,要她去爱哪个,赴哪个的约。
得知学校安排的采访地点是督军府,元滢滢心中觉得奇怪。据她所知,杨湛生不喜和报纸书刊之类的有牵扯,报纸刊登的杨湛生的照片还是偷拍来的,为此惹得杨湛生发怒,直言“报社做的都是偷偷摸摸的事,早就该关门了”。他的这番言论颇受争议,众人都说杨湛生不懂报社的重要,视这些文化产业为无物,不愧是大老粗出身。
元滢滢和刘文慧、其余几个女学生坐在汽车里,往督军府去。开车的不是李副将,是督军府的专用司机,他很是健谈,直言杨湛生对清心女中的学生很优待。往常申报等大报社前来采访,都被杨湛生拒之门外。但杨湛生听闻女中有采访的活动,就主动向校长提议,来督军府采访。
刘文慧好奇问道:“督军脾气好吗?之前报社偷拍,督军就要取缔他们,倘若我们惹怒了督军,会不会被抓起来?”
司机神情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自然不会为了宽慰这些女学生的心,而诓骗她们说杨湛生为人亲和,他缓声道:“那是督军说的气话,做不得真的。何况,申报报社如今不还好好地开着门,并没有被取缔嘛。至于你们这些女学生,只要不顶撞督军,他不会同你们计较的。”
但刘文慧听了,非但没有觉得安心,反而对杨湛生越发惧怕。她挽紧元滢滢的手臂,低声说着:“等采访完毕,我们赶紧离开吧。”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采访这一门的课业,刘文慧等人是绝不肯来督军府的。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军装的士兵,在元滢滢她们走到门前时,抬手敬礼,声音洪亮如钟,将元滢滢吓得心头发颤。
几人在客厅落座,过了片刻,杨湛生从楼上走下来。他脚底踩的是发亮的黑色长靴,走起路来咚咚地响着。军装裤被收拢在长靴里,衬得杨湛生的腿长腰细。他经过元滢滢身旁时,元滢滢抬眼看去,只见杨湛生的腰后别着一把木仓,黑漆漆的,威风凛凛,几乎遮盖了他腰的一半。
杨湛生双腿交叠,手掌搭在膝盖上,示意让女学生们问问题。大家都不敢开口,杨湛生就径直看向元滢滢。
“滢滢…小姐,不如你先来吧。”
刘文慧惊讶于杨湛生还记得元滢滢的名字,且喊得如此亲近。要知道,在女中里,除了和元滢滢亲近的人会喊她滢滢,其他人都是称呼她为元同学。到了餐厅、咖啡店,服务生就称呼一声元小姐,从未有人叫过滢滢小姐这般不伦不类的称呼。
元滢滢抬头,分明从杨湛生的眼睛里看出笑意。她微微点头,拿出准备好的采访稿,开始问了起来。
面对杨湛生的回答,元滢滢有时候并不满意,便连声追问。落在刘文慧眼里,看得她心惊胆颤,唯恐杨湛生觉得元滢滢语气不依不饶,因此动了怒气。但杨湛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始终神情淡淡地回答着元滢滢的问题。
元滢滢问完了,轮到其他人开口询问。有了元滢滢开头,接下来的采访便没有那么困难。只是杨湛生的态度陡然变得强硬,回答的极其随意,开口采访的女同学心中不满意这个答案,却不敢像元滢滢一样径直追问,只得勉强记下。
采访结束,杨湛生起身离开,仆人端上茶水鲜果。
元滢滢用银叉扎了甜瓜送进嘴里,凑到刘文慧身旁说着:“瓜很甜的,你也吃一口。”
刘文慧神态厌厌的,勉强打起精神摇头。元滢滢看出她的不对劲,便问她怎么了。刘文慧觉得难以启齿,只是元滢滢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使再难堪的话,刘文慧硬着头皮也要说出口——原来是刘文慧采访的时候,漏记了一个问题的回答。可刘文慧既不敢再问杨湛生一遍,又觉得随意胡编乱造不妥当,免不得心情郁闷。
元滢滢自诩清高,刘文慧是她唯一看得上的好朋友。元滢滢自知她不是绝顶的聪明,但能够分得清楚旁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因此,元滢滢很乐意帮刘文慧的忙。
她把果盘塞到刘文慧怀里,拿走刘文慧的采访稿,起身要去找杨湛生。刘文慧皱着眉,想要阻拦她。元滢滢说道:“我等会儿就回来,甜瓜如果吃完了,你就再帮我要一盘。”
刘文慧眼中闪过亮光,重重地点头。
元滢滢在督军府中胡乱走着,倒是先找到了李副将,她说明来意,李副将主动提出给元滢滢引路。
西式风格的凉亭,从亭子顶部到梁柱,都是柔和的奶油色,周围是翠绿的树木、艳色的鲜花,如此画面看起来有几分西方人的浪漫。杨湛生端坐着,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个红丝绒方盒。
元滢滢抱着采访稿,小步走到杨湛生面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采访。”
杨湛生挑眉示意她开口,等到元滢滢念完,杨湛生沉声道:“刚才不是回答过了吗,而且……这个应该不是你的问题。怎么,你是为了别人出头?”
元滢滢轻撇着唇,将所有的错误都怪罪到杨湛生身上:“你讲话太快了,刚才没有记上,难道不能再回答一次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元滢滢如今有些害怕杨湛生说出“不过”两个字,上次他说出来之后,就要元滢滢穿旗袍给他看。这一次再说不过,不知道又有什么要求。
杨湛生示意让元滢滢打开红丝绒方盒,元滢滢照做了,只见黄澄澄的奖牌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元滢滢的手指挑起细链,疑惑问道:“这和篮球赛的奖牌,像是一样的。”
杨湛生已经走到元滢滢的身后,他两只手穿过元滢滢的臂弯,微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本就是按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一样。”
杨湛生挑动细链,将金制奖牌挂在了元滢滢的脖颈处。篮球赛上的银奖牌体型太大,时刻佩戴多有不方便,杨湛生让人做金奖牌的时候,就有意缩小尺寸,做成项链的形状。
白皙的脖颈散发着粼粼的金光,元滢滢捻起项链上沉甸甸的圆润小金块,心里是欢喜的,只是她对杨湛生的霸道蛮横不满,就故意做出不喜的表情:“你都不问我想不想要,喜不喜欢,就让我戴上了。”
杨湛生扣紧她的腰肢,贴在自己的胸膛,声音里满是笃定:“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要,肯定喜欢,就不必多此一举再问。”
元滢滢轻哼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事实和杨湛生说的并无差别。
杨湛生要她开始采访,元滢滢看着两人的姿态,眉毛拧成一团:“你先放开我,这样怎么问啊。”
“当然可以问,我只搂了你的腰,可还没有同你接吻,你当然可以开口。”
元滢滢被他的话说得脸色涨红,便嫌弃起杨湛生的粗鄙,比不上程秀成的有礼貌。杨湛生的神色顿时冷了下去,元滢滢毫无察觉,甚至拿出她喝醉之后,程秀成送她回家来告诫杨湛生。
“程先生最是体贴,把喝醉的我送回家里去,如果是和督军在一起,我就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腰肢上的手收拢的发疼,元滢滢拍着杨湛生的胸膛,质问他道:“你做什么,很痛的!”
杨湛生眼底浮动着暗光,声音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气:“是那个该死的教书先生说的,送你回去的人是他?嗯?”
第245章
乌黑的瞳孔睁得浑圆,元滢滢柔白的脸蛋上满是不敢置信,她唇瓣微张,犹疑地问着:“是你送我回去的?”
杨湛生颔首,不忘记顺势贬低程秀成两句:“当然。否则你以为教书先生抱得动你?”
元滢滢微微思索,想起程秀成白皙但不瘦弱的手臂,觉得杨湛生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太重,程先生当然能够抱得起她。
杨湛生两指握着元滢滢的香腮,声音发沉:“你还真的在想,他能不能抱得动你啊。”
见元滢滢点头,杨湛生嘴角扯出冷笑。如果要是听说哪个男人被喜欢的姑娘当着他的面,幻想着被另外的男人亲近,杨湛生都要嘲笑他是乌龟王八蛋。可如今,杨湛生自己就成了这个乌龟王八蛋,但偏偏罪魁祸首还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有错。
杨湛生突然将元滢滢打横抱起,他嘴里嚷着“搂紧我,不然摔了可别喊疼”。元滢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忙搂住杨湛生的脖子。杨湛生故意颠了两下,像是在吓乳臭未干的孩子,他脸上尽是得意:“你口中的程先生,可没这样的力气。”
“混蛋,莽夫!”
元滢滢躺在杨湛生的怀里挣扎,她的手胡乱地摆动着,不慎扯掉了杨湛生领口的纽扣。
元滢滢愣神看着手中两枚金色纽扣,抬头仰视杨湛生敞开的胸膛,突然觉得心虚。她陡然安静下来,引起了杨湛生的注意力。杨湛生这才看到敞开的领口,但他没放在心上,反而有闲心逗弄元滢滢。
“要解我的衣服,不用这么大的力气。来,我教你怎么脱掉我身上的军装。你要先把纽扣转动,轻轻解开——”
元滢滢羞红了脸颊,忙止住杨湛生的话头。她展开手掌,说道:“我不是有心的。”
杨湛生觉得如果元滢滢是存心的,就再好不过了。
桌上的红丝绒方盒被杨湛生扫落,他把元滢滢放在西式圆桌上。白色蕾丝边的桌布垫在元滢滢身子下面,仿佛她穿了一件极其蓬松的裙子,裙摆似花朵一般地绽放开来。
杨湛生脱掉外套,交到元滢滢手中。他顺手解开衬衫的扣子,蜜色的肌肤,微微鼓起、纹理清晰的青筋处处彰显着杨湛生的孔武有力。元滢滢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中学生,见状转过头,不再多看一眼。
杨湛生乐意在元滢滢面前展示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脸蛋、他的身材。杨湛生早就询问过李副将,他的相貌在申城人眼中,是带着匪气的英俊,很招一部分女孩子喜欢。杨湛生并不在意都是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喜欢他,只要这个“一部分”里面有元滢滢就足够了。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长相周正,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都是紧实有力的肌肉。杨湛生有钱,木仓法很优秀,他笃定元滢滢会喜欢他的。
即使现在元滢滢不中意他,也终究要喜欢的,因为杨湛生已经无比确定,他陷入了文化人所说的爱情里面。杨湛生说不出爱情是什么滋味,他只明白一点,自己想要元滢滢。依照杨湛生的实力,自然可以强取豪夺,但他更希望能和元滢滢两情相悦,而且他自信能够做到。
金色奖牌垂落在元滢滢白皙的肌肤上,杨湛生俯下身子,沿着奖牌的轮廓缓缓亲吻。他的嘴唇带着微微的热意,每经过一处,都让元滢滢不禁挺直身子。
杨湛生喜欢元滢滢因为他的举动而露出的娇态,这让他有种元滢滢已经属于他的错觉。
元滢滢的锁骨生得极美,纤细的两根单薄骨头,宛如蝴蝶一般向上扬起。她的身子向前弓的深了,锁骨中间便出现凹陷的小窝。杨湛生吻着纤细的骨头,分神想着,该在小窝里倒上红酒,他再慢慢吮去,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李副将——”
元滢滢的双手,本是背在身后,撑在桌子上才勉强维持身形,免得摔倒。她听见杨湛生要叫李副将,忙用手按住杨湛生的脑袋,出声质问他。
“你怎么能叫人呢?”
她语气中含着绵软的委屈,杨湛生的嘴唇贴在元滢滢的锁骨,他看不到元滢滢此时的表情,但他可以想象到,元滢滢的嘴唇肯定红润润的,一张一合地诉说着心中的不满,偶尔在唇齿中露出两三点糯米色。
“我想喝红酒了。”
杨湛生闷声说着。
元滢滢声音慌乱:“那,那也不能随便叫人来。让李副将看到了,我以后还怎么同他说话。你想喝红酒,下次再喝不成吗。”
杨湛生微张开唇,湿意便沾染在了元滢滢的肌肤。她腰肢一麻,险些坐不稳了。杨湛生托紧她的腰,说着:“可我只想由你陪着喝红酒。”
元滢滢心中骂着杨湛生无赖,明知道她酒量不好,偏偏要带着她一起喝红酒,这不是要看她出丑吗。只是元滢滢不开口答应,杨湛生便作势要喊李副将取来红酒,元滢滢无法,只能糊弄着杨湛生,说改日会陪杨湛生喝的。
杨湛生这才肯松开元滢滢。
元滢滢看着身上的棉布长裙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不禁瞪了杨湛生一眼。杨湛生抬起手,替元滢滢整理着长裙,掌心不经意间滑过元滢滢的脚踝。元滢滢脸色一烫,再不肯让他碰,随意扯了两下裙子就站起身。她匆匆离开,走到半路才记起要采访的问题还没问出来答案。元滢滢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副将追了过来,把元滢滢落下的采访稿递给她,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杨湛生的回答,元滢滢凝神看着,忽然道:“他原来还会写字呢,真没想到。”
李副将神色严肃:“督军平常要签的文件多,怎么可能不练字。”
元滢滢闷声应了一声,回到客厅。刘文慧看到写的满满当当的采访稿,心中激动,连忙抱紧了元滢滢道谢。她说着,自己已经同厨房要了切好的甜瓜,就等着元滢滢回来吃。
但元滢滢一看到甜瓜,就想起杨湛生微湿的唇落在她的脖颈的酥麻触感。她摇头,低声说着想要走了。元滢滢一走,其他女学生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她们本就害怕杨湛生,因为看出杨湛生对元滢滢有几分宽容忍耐,才能够放心地待在督军府。现在元滢滢一站起身,其他女学生紧跟着也要离开。
李副将命人把她们送回学校,仍旧是来时的司机开车。只是临走前,李副将拦住元滢滢:“滢滢小姐,督军安排了你单独坐一辆车。”
刘文慧向元滢滢投去关切的目光,心中满是担心。李副将拉开车门,元滢滢坐了进去,她朝着刘文慧挥手,示意不必担心。
汽车迟迟没有开动,李副将握着方向盘,说着要再等等。
车门拉开,身旁的座位微微凹陷,杨湛生坐在了元滢滢的身旁。元滢滢轻声嘟哝着:“故弄玄虚。”
汽车开到弄堂前面,元滢滢绝不肯让杨湛生下车去。他一身显眼军装,明眼人有心打听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到时候肯定会招惹麻烦。杨湛生头次被人嫌弃督军的身份,神情微愣,可他堂堂督军,面对小小的女中学生,竟然毫无办法,只能无奈地表示,他不会下车。
李副将负责把元滢滢送回家,将从督军府拿来的甜瓜放进厨房。元奶奶听到动静,问道:“是滢滢回来了?”
“是。”
“你旁边跟着的是谁?”
元滢滢随口说道:“水果商店的,来送甜瓜。”
甜瓜放好以后,元滢滢就催着李副将离开。门被猛地关上,李副将摸了摸鼻子,回到汽车里。
杨湛生问他:“送过去了?”
“嗯。不过。滢滢小姐好像很不情愿同督军府扯上关系……”
李副将说的委婉,其实元滢滢何止是不情愿,简直是嫌弃。杨湛生想起元滢滢刚才阻拦他下车的表情,突然笑了:“你难道不觉得,她是难得的可爱。”
李副将只看出元滢滢的美貌,至于这位滢滢小姐的性格,清高又任性,他实在无法恭维,心想也只有杨督军能够吃得消了。
元清梦对镜梳理着刚做的卷发,涂上极艳丽的口红,哼唱着轻快的音乐。元滢滢看向墙壁挂着的时钟,正值下午,还没有到歌舞厅上班的时间。
元滢滢犹记得,除了要往歌舞厅去,元清梦很少涂抹这般极其艳丽的口红,她平常虽然爱打扮,但甚少装扮的如此引人注目。元阿铭在房间里乱跑,撞到元清梦腿上,她弯腰,要元阿铭跑慢点。元阿铭盯着元清梦五颜六色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见状,元清梦笑道:“大姐好看吗?”
元阿铭思索了很久才点头,元清梦点着他的脑袋:“怎么越上学,脑袋越不灵光了,连一个小问题都要想很久。”
直到元清梦离开,元阿铭才跑到元滢滢身旁,瘪着嘴巴道:“我不喜欢大姐嘴巴的颜色,红红的,像黏在墙壁上的蚊子血,还是二姐最好看了!”
元滢滢并不接受他的奉承,嘴里说着:“去去,我可没有点心给你。”
元湘梦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盘油条酥饼,问着大姐去哪里了。元阿铭猜测道:“我知道,大姐打扮了好久,一定是去见炳春哥了。”
元湘梦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元滢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元湘梦本以为,元滢滢会询问她是不是知道内情,她已经想好了拒绝的理由,但元滢滢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地吃完饭,就出门去了。
耳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元滢滢转过身去,见是蔡炳春。他跑得急,额头沁出了汗,元滢滢就拿出手绢让他擦擦。蔡炳春伸手接过,在额头抹了两把。他看着雪白的手绢沾染了汗痕,就顺势收在怀里。
“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元滢滢随口答应着。
两人绕着河边缓步走着,岸边的柳树枝条生长的极茂盛,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望过去是一片翠绿颜色。
蔡炳春急着追上元滢滢,是要向她打听元清梦的近况。蔡炳春觉得难以启齿,但倘若他不实话实说,元滢滢是不会告诉他实情的。当初,蔡炳春既然答应了元妈妈,要留心照顾元清梦,不能让她因为做了歌女就陷进泥潭,和不三不四的人物混在一起。蔡炳春每隔两三日,总要往歌舞厅去。他点上一杯酒,坐着底下看元清梦唱歌,等到她下班再送她回家。能看到元清梦从一开始的舞台冷场,到后来的大受欢迎,蔡炳春心中为她高兴,两人的感情也在一天一天的陪伴中逐渐加深。
可这几天,蔡炳春明显感受到元清梦的冷落。她似乎总是有急事,不让蔡炳春来歌舞厅,更不许他往后台去。蔡炳春听说了有关元清梦的传闻,说她和傅家小少爷打得火热,当然瞧不上蔡炳春了。蔡炳春自然不相信,同人打了一架。只是今天,他看着元清梦打扮的极漂亮,却不是去歌舞厅,心中开始相信了那些人的话。
或许,元清梦并非移情别恋,爱上了傅少轩。只是她很乐于赴傅少轩的约会,这一点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