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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水波晃动,朱颜衣襟半敞,胸口的肌肤尽数显露。元滢滢强忍脸颊的热意,凝眉望去,只见那里一片平坦,显然不应该是女子所有。

朱颜察觉到了元滢滢的目光,便随手一扯,他本想让元滢滢将胸口处看得清楚,不料手中的力气太大,衣裳顺着他的肩头滑落,他的上身几乎完全呈现在元滢滢面前。朱颜毫不在意,微掀着眼睑:“如何,可相信了?”

元滢滢不由得后退几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在梦境中窥探过未来发生之事,知道游临川会碰到形形色色的美人,她不能详细地记住那些女子的长相,因此在朱颜缠在游临川身侧时,元滢滢便觉得,他也是众多美人中的一个,不曾想他却是男子身形……

元滢滢移开视线,但朱颜宛如黑珍珠一般的肌肤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微张着唇瓣,因为慌乱连质问声音都有些吞吞吐吐。

“你既是雌雄同体,为何不用女子身形,反而更为方便。且你日日说着要和公子结契,更让人心生误会……”

朱颜轻声笑道:“我虽然偏爱化身男形,但觉得这些男子都极其愚蠢。在拍卖行中,我不过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便让他们目露精光,好不可笑。修仙界以实力为尊,我见游临川身上灵气充沛,日后定然会有大作为,提前在他身上押宝,有何不对。”

他见元滢滢神态拘谨,不似平日里相处模样,微微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朱颜朝着元滢滢缓缓走近,衣袍在潭水中漂浮着,带起阵阵涟漪。

朱颜捧起元滢滢的柔荑,雪白肌肤上,他印出的牙痕尚且清晰可见。朱颜眸色微沉:“还痛吗?”

元滢滢下意识地颔首:“有一点点。”

她刚说罢,朱颜便微微俯身,将微湿的唇瓣覆在元滢滢的手背。他舌尖轻伸,像温顺的灵宠一般轻轻舔舐着。

一股酥麻感从指骨蔓延至全身,元滢滢身子轻颤,想要收回手掌,却被朱颜握紧手腕,动弹不得。朱颜侧首,他眉眼本就是精致惑人的异域之风,天然便带着雌雄莫辨的气质。如今,朱颜眉眼上挑、唇瓣微张的模样,更是令人心神大乱。

“你莫要做这些。”

元滢滢声音中带着慌乱,试图阻止朱颜的举动。

他却没有停下动作,将自己留下的伤痕细细舔舐一遍。

朱颜淡淡道:“我在同你赎罪呢。”

自从知道误会了朱颜,他并非是美人而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元滢滢便觉得周身都不自在。往日里两人的相处,她都是以女子之间的距离对待朱颜,如今想来那些举动太过亲近。

朱颜松开元滢滢的手,唇角的笑意深切。他看着元滢滢慌乱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舒畅。朱颜本不想轻易地说出雌雄同体的事情,他们熊狸一族只要想,顷刻间便能随意转换男女。如此,朱颜即使隐瞒元滢滢一辈子,她都不会发现。只是今日,朱颜发觉他竟然难以控制男女的转变——独属于男子的本能变化让他觉得古怪,便脱口而出说出了此事。

不过,看到元滢滢被捉弄成如此慌乱的模样,朱颜并不觉得后悔。

他欲先行上岸,出声询问元滢滢,可走得动,若是元滢滢没了力气,他可以代劳。

元滢滢尚且沉浸在日日相见的美人,原来是男儿身的震惊中,哪里情愿让朱颜近身。朱颜见状,并不勉强,而是起身上了岸。

朱颜深知元滢滢的不自在,倘若他继续留在潭水旁边,元滢滢因为男女大防恐怕要长久地浸泡在潭水中,不肯走出来。朱颜随意寻了一个借口,暂时离开了此处。

看见朱颜远去的身影,元滢滢微舒一口气。她朝着岸边移去,双腿忽然碰到了硬物。元滢滢心中一惊,正要惊呼出声,便看到原本除了她空无一人的潭水,突然冒出一个衣裳尽湿的男子。

他从潭水中探出,身上所穿的是一件绵软轻薄的仙衣,兜帽垂落在他的身后。

元滢滢瞧着男子身上的衣裳熟悉,凝神看了许久,才恍惚想起就是拍卖行被人买走的那件仙衣。眼前的男子,自然就是取走了仙衣,又偷偷调换了灵石之人。

元滢滢正要询问,男子在此处躲藏了多久,都看到听到了多少。只见那男子耳尖微动,抬手戴好兜帽,他的身形瞬间变成透明状。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元滢滢的耳侧,她虽然看不到男子的身形,但却能感受到,他几乎是贴在自己的耳旁说话。

“引他们往别处去。”

元滢滢还来不及询问,他们是谁,便见岸边她整整齐齐摆放的衣裙突然升起,包裹在她的身上。匆匆脚步声传来,穿着同色弟子服的归一宗弟子在潭水前站定。他们环顾四周,没有寻找到人的踪影,才扬声问道:“元姑娘可看看了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应是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模样。”

“我——”

似有宽阔的手掌抚动,将不盈一握的腰肢收在掌心。元滢滢轻抿唇瓣,发出闷哼声。她不去看岸上的人,只轻轻摇头:“我未曾看到过。”

为首的弟子浓眉紧皱,他们紧随其后,应该不曾追丢了。他看着平静无波的潭水,忽然道:“这潭水中除了元姑娘,可还有其他人?”

元滢滢脸颊泛红,落在旁人眼中,是宗门弟子怀疑元滢滢和其他男子同入潭水,冒犯了她,才让她羞恼。但只有元滢滢知道,是握在她腰肢的手掌收拢的太紧,让她快要发出不该有的声音了。

元滢滢咬紧唇瓣,才免得在众人眼前发出羞人的动静。

弟子见状,知道刚才的话多有冒犯,便开口解释道:“我心中急切,才言语不当,还请元姑娘见谅。只是我等耗费心力精神寻来的仙草珍宝,都被那人拿了去,才想要追到他责问。”

元滢滢垂眸,想着身后的男子果真是旧习不改,在拍卖行时就空手套白狼,惹得拍卖行乱作一团。如今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进入秘境,从一群修为不低的弟子手中拿走他们的宝物。

元滢滢正沉眉想着,湿润的水意便落在她的耳侧。耳尖传来的轻微触碰,似是男子在提醒元滢滢,赶快帮助他脱身。

元滢滢手臂晃动,在水中滑出细长的水痕:“这潭水中有什么,一目了然。你我交谈许久,不见旁人的踪影,应该是无人的。”

这话元滢滢说的心虚,声音也下意识地变得又弱又轻。弟子们却觉得有几分道理,潭水怎能藏人,稍微有异动就会引起涟漪。他们心中惦记着寻回宝物,便拱手道谢,继续往前面去追男子的身影。

元滢滢心中如释重负,蓦然双腿发软,被不知道何时显露身形的男子捞在怀里。

男子双眸中满是戏谑:“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说谎不甚熟练的人。”

在墨旬看来,只有归一宗这群木头才会被元滢滢破绽百出的谎话哄骗到,径直离开。

元滢滢甩开墨旬的手,朝着岸边走去。但是她在潭水中泡的时辰太久,行至一半便没了气力。元滢滢看向墨旬,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旁观着,丝毫没有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意思。元滢滢轻抿着唇瓣,转过身去,心中满腹委屈。

墨旬看够了热闹,才走到元滢滢身旁,他问都不问,便将元滢滢打横抱起,径直放在岸上。

元滢滢嗔他行径冒犯。

墨旬笑道:“知道你口是心非,我不同你计较。”

墨旬丝毫不顾及元滢滢还在一旁,便将刚才收拢的宝物从储物袋中取出,开始分门别类,他只留下几样给自己,剩余的便卖掉换成灵石。

察觉到元滢滢频频投来的好奇目光,墨旬大方道:“中意哪个,你随便拿去。”

元滢滢神情纠结道:“这些是旁人的东西,你怎么做了贼人,却完全没有心虚慌乱之态?”

墨旬纠正着她的说法:“我这是夺宝,才不是做贼。修仙者杀人夺宝的事情不在少数,为了心仪的宝贝,可以夺人性命,诸如此类的行径众人都已经司空见惯。相比他们,我倒是更为仁慈,因为我从不杀人,只是夺宝罢了。倘若要怪,不能怪我,只能埋怨他们太过愚蠢。一个修士连宝物都看不好、守不住,当真无用。”

墨旬言语之中认为,他这是正常的夺取宝物,而元滢滢只用区区贼人两字,未免太过浮浅。

元滢滢觉得他的说辞古怪,可墨旬自有一番逻辑解释自己的行为,到了最后竟险些说动了元滢滢。她轻轻摇首,暗道墨旬巧舌如簧,她自然是说不过他的。不过这等夺取宝物的方式,元滢滢不知道是否正当,但终归是墨旬和修士们之间的争执,她既然想不透彻,便不再为难自己。

但元滢滢心中好奇,墨旬的修为不高,为何能从修士们手中摸走宝物,却能全身而退。

墨旬看着她晶莹的眼眸,突然倾身靠近,惹得元滢滢肩头轻颤。

“你的眼睛生的当真美丽,比潭水还要清澈动人。”

说罢,墨旬便抽身离开,他扬起手,只见掌心赫然放着元滢滢贴身携带的香囊。

元滢滢摩挲着腰肢,发现身上的香囊果真不见了,但她完全没有察觉。“你如何做到的,好生厉害。”

墨旬轻笑一声,看着元滢滢的眼睛,见那双潋滟生姿的美眸中,并没有嘲讽之意,而是单纯的感慨,他才收敛了散漫的神色。

“习惯了,或者说熟能生巧。”

墨旬将香囊还给元滢滢,看着她将香囊重新系在腰间,又柔声猜测着:“刚才你和我说那些话,便是为了要分去我的心神罢。”

他故意突然出声夸赞元滢滢,让她脸颊微热,完全没有注意到墨旬的手掌,是否在她的腰肢处流连。

不料,墨旬却断然否认着并非如此。他想要从旁人身上取走什么东西,从来不用分散心神。

“只是因为你的眼睛真的很美丽,我才说的,和其他无关。”

他突然的正色,让元滢滢不知道如何反应。

墨旬见元滢滢不挑选,看着地面摆放的宝物中确实没有适合女子的,便尽数收了起来。他问过了元滢滢的名字和洞府,便轻声说道:“待有了好的,我送去给你。你要记得,我是墨旬,不是什么小贼。”

墨旬不便多加逗留,归一宗的弟子虽然是木头,但总不算太蠢,他们寻不到墨旬的踪影,迟早会去而复返。他穿好仙衣,很快便离开此处。

元滢滢念了口诀,将沾湿的衣裙弄得清爽干净,起身去寻朱颜,正与匆匆返回的弟子们擦身而过。

元滢滢听到,他们分做两队,要绕着潭水仔细盘查墨旬的踪影。

第202章

庞然大物在游临川面前轰然倒下,他脚尖轻点,便跃到妖兽身上。剑刃划破妖兽的身子,只见一截龙骨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游临川俯身,将龙骨握在掌心。其余弟子见状,纷纷感慨游临川好运,这等龙骨是稀世珍品,是不可多见的宝贝。只是众人虽然羡慕,但心中清楚刚才若不是游临川出手斩杀妖兽,他们或多或少都要受伤。因此,这截龙骨是游临川凭借实力取得的,即使弟子们见游临川进宗门不久但实力骇人,对他并无嫉妒。

龙骨不过游临川手臂长短,他握在掌心,便觉得胸口血液翻滚。游临川闭上眼睑,脑海中浮现出一柄长剑的模样,手中的龙骨似有灵性,便随着主人的心意幻化成形,变化成一柄长剑。

此剑甚合游临川心意,他随意挥舞两下,便带起凛冽气势,和寻常的长剑果真不同。游临川站在妖兽的尸身上,淡金色的光线打在他的脸颊,众人只觉得他身姿飘逸,宛如仙人。

游临川并没有独自占有妖兽的打算,他知道这妖兽浑身都是宝贝,只不过最珍贵的一件,已经幻化成自己的本命剑。至于其他的宝物,游临川便留给众弟子,此举自然惹得弟子们的连声道谢。

游临川模样似仙人,但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他知道自己和元滢滢要留在归一宗许久,他们自然不必有意讨好其他弟子,只是随手的善举,便能让弟子待他们恭敬有礼,游临川当然情愿去做。

七日之期将至,游临川收获颇丰,储物袋中堆满了各种宝物。只是他眉峰微拧,瞧着并不开怀。

有弟子走到游临川身旁,开口询问道:“若是论秘境历练,何人表现出众,游师兄当居首位。只是为何游师兄仍旧愁眉不展,可是遇见了难事?”

游临川淡声开口:“还缺一只灵幽。”

弟子讶然,灵幽这等灵物,只有模样尚且有几分可取之处,而实力浅薄。在他看来,游临川随便拿出一件宝物,都能强过灵幽不少。只是弟子心念转动,暗自猜测着这灵幽不是游临川为自己寻找的,应该是为元滢滢所寻。

弟子试探着问道:“灵幽此物,要凭借机遇才能碰到。即使碰到了,也不能轻易捉住。若是为了元姑娘——游师兄可以捉其他模样精致的灵物,想来元姑娘见了,也会十分欢喜的。”

游临川轻轻摇首,显然并不赞同弟子的话,他既然答应了元滢滢要带灵幽回去,便要信守承诺。众人见秘境启动的时间快到了,便安静地留在原地休息,只等秘境开了,便径直离开。唯有游临川不曾休息片刻,他起身往最深处去了。

在距离离开秘境只有一炷香的时辰时,游临川终于发现了灵幽的踪影。它周身透明,却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蓝色光辉,明明身处地面,却将周围映衬的好似在海水中一般。

游临川眉眼冷峻,没有因为时间急切就匆匆扑过去。他熟知灵幽的习性,倘若一次没有捉住,它便会逃之夭夭,再难看到。游临川令心神沉静,剑随心动,便召唤出本命剑来。那本命剑缓缓朝着灵幽的位置移动,地面的灵幽似有察觉,顷刻间便要跑走。只听游临川一声“围”,本命剑的剑身散发出的光辉,将灵幽团团围住,让它再难以挣脱。

游临川走近,将灵幽收拢在掌心。他摸着手中的软物,直到给灵幽下了禁制,脸颊才显露出淡淡笑意。

秘境开启,众弟子纷纷走出。

元滢滢和朱颜留在外界,便出来的比旁人早。元滢滢踮起脚尖,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她分辨着哪个是游临川的身形。

游临川抬眸便望见了她,他身形移动,来到了元滢滢面前:“可有收获?”

元滢滢柔声朝着游临川说道,她采摘了不少满是灵气的灵花仙草,还动用水刃捉了两只妖兽。

她此番收获,在众弟子之间不足为奇,甚至显得平庸,但游临川凝神听着,眉眼中并无不耐。

“颇有长进。”

听着游临川的淡声夸赞,元滢滢喜上眉梢,她刚出来,便听见游临川表现出众,得了一截龙骨幻化为本命剑。这和梦境相似的情形,让元滢滢心中慌乱又欢喜。她畏惧梦境会重演,自己不能轻易摆脱殉剑的命运,但却从心底为游临川欢喜,本命剑定然能够助游临川的修为更进一步。

游临川把储物袋给了元滢滢,朱颜探着脑袋一同瞧看,见到里面琳琅满目,便啧啧称赞。朱颜心道,游临川只是第一次进入宗门秘境,便收获众多,他日历练的机会众多,恐怕游临川手中的宝物,储物袋中都要堆放不下。朱颜目光灼灼地看着游临川,心想他果真没有看错,游临川果真根骨清奇,非常人能比。他们做妖物的,若是想要飞升上界,一是依靠自身的苦练修行,只是大多数修炼勤勉的妖怪,最终不过是从小妖怪变成大妖,连上界的边缘轮廓都摸不到。而第二种,便是和实力强劲的修仙者们结契,倘若修士能够飞升,他们便能水涨船高。

朱颜深知提升修为的紧要性,只是仍旧未曾死心,想要游临川带着他一同飞升。因此朱颜才故意模糊自己的性别,他不在意旁人将他当做女子,反正他本来就是雌雄同体,不怕被戳穿。世间男子都爱怜香惜玉,朱颜本想着游临川也不例外,见他模样出众,定然会生出怜悯之心。待两人结契后,朱颜再告诉游临川自己是雌雄同体的身子。到时主仆间的契约已成,游临川即使恼怒被欺骗,朱颜心想他总能消气。

朱颜以模样哄骗他人的法子,从未失手过。但他凭借美貌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便径直变化脸色,从未思虑过用女子身形做交换取得宝贝。在朱颜心中,他是无性别的,无论男身女身都只是哄骗众人的手段。但无往不利的法子,在游临川这里却没了效果。正如同现在,游临川看着朱颜的神色冷寒,他只想着待元滢滢手掌的伤痕好了,再无毒素蔓延的危险,就把朱颜赶走。

有朱颜待在身旁,游临川觉得分外不自在,仿佛他和元滢滢的交谈靠近,都有另外一人旁插一脚,令人不快。

翻看完储物袋,元滢滢没有看到灵幽的踪影。她深知灵幽难捉,自己和朱颜有幸遇到一只,但碰都未曾碰到,便让它跑掉了。游临川捉不到灵幽,也在情理之中。但元滢滢难掩内心的失落,她黛眉微蹙,把游临川的储物袋贴身收好。

回到洞府,游临川已经辟谷,并不用膳食,往日里只有元滢滢一个人用,如今多了朱颜。

朱颜斜依在圈椅中,姿态慵懒,伸出手拨弄着桌面摆放的仙花。月光为他的肌肤镀上淡淡的银色,俨然一副绝色美人模样。饶是元滢滢已经知道朱颜的本性,却还是被这幅画面晃了神。

朱颜眉峰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元滢滢。

“好看吗?”

元滢滢匆匆收回视线,闭口不言,若是朱颜是女子,她尚且可以凭借心意夸赞一句。只是朱颜他不是,元滢滢怎么能够称赞一个男子好看呢,这也太奇怪了。

看着元滢滢纠结的模样,朱颜轻声笑了。他这张脸,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因此并不觉得稀奇。朱颜觉得,相比于这张脸蛋,他更欢喜元滢滢脸上的那张,清丽脱俗,像经年不化的冰雪一般纯粹。

弯眉黑眸,水润柔软的唇瓣……朱颜凝神看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要按着元滢滢的红唇。

元滢滢侧身躲开,询问他在做些什么。

“我只是想碰碰,你的唇是不是很软?”

元滢滢的脸颊蓦然涨红,她的唇瓣哪里是随便可以触碰的。

粉面含着怒意,双眸圆睁地看着朱颜,他不觉得害怕,反而轻声笑出了声音。

“你笑什么?”

元滢滢拢眉问道。

朱颜眸光微闪:“你比我更像是一只灵宠,戳戳你,便会生气,抚摸你的脑袋,你就会变得温顺了——”

游临川从屋外走进,目光从朱颜身上轻轻掠过,他沉声说道:“穿好衣服,以后不许衣衫不整。”

朱颜垂眸,看着身上的衣裳,他不过是领口稍微下滑,露出的肌肤指甲盖大小,便被游临川冷声呵斥。但看着游临川侧身站立的冷峻神色,朱颜没有开口分辩,不情不愿地扯好衣裳,心中暗道,游临川年纪轻轻,却比上了年纪的人还要古板。在秘境潭水中,他在元滢滢面前显露的肌肤,不知道要比现在多上多少。

一想到潭水中两人摔倒、肌肤靠近的触感,那股难以控制男女转化的感觉又涌现在朱颜心口。他没了说笑的兴致,准备起身出去凝神细想。以往,只要朱颜心念微动,不过转瞬间便能自如地变幻,可这幅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朱颜陡然心惊,生出了警惕。

游临川唤住他,乌瞳轻抬:“把碗筷收拾了再走。”

朱颜指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

游临川反问道:“还能是谁?”

元滢滢蠢笨,游临川能够坦然接受,但其他人,只要稍微露出愚钝的神色,游临川便心有不耐。他不愿意同朱颜多言语,只目光冷冷。

朱颜起身,认命地去收拾碗筷。直到元滢滢和游临川离开,朱颜仍旧沉浸在震惊中,未曾回神。他抚摸着脸颊,暗道可是变丑了。朱颜幻化出镜子,看着深邃的眉眼,低声喃喃道:“没有变化……”

可哪个男子,会让美人去收拾碗筷。

朱颜心想,世间唯有游临川会如此不假辞色。

听到游临川说有物件要给自己,元滢滢眸中满是好奇。她看着游临川轻扬起衣袖,便有透明的灵物从中漂浮而出。

月色朦胧,灵幽身上的淡蓝色光辉越发明显,它双足细小,宛若海水中的水母一般轻轻漂浮,似在水中游动。

元滢滢摊平掌心,灵幽便缓缓落下。它周身都分外柔软,触碰起来宛如溪水般微凉。

游临川走到元滢滢的身后,教导她念着口诀。

元滢滢似模似样地学着,手中的灵幽身上便变化了颜色。它轻轻扇动双手,虚点着元滢滢的柔荑,模样煞是可爱。

游临川圈着元滢滢的双手,细细教会元滢滢如何将他设置的禁制改成元滢滢的。

“……结契。”

游临川侧身,看着元滢滢柔美的脸颊,淡声说道:“它是你的了。”

从此以后,这只灵幽便完完全全地属于元滢滢。

第203章

“你瞧,它能变幻不同的颜色呢。”

元滢滢将灵幽置于掌心,双手交叉而握,她眼波流转,示意包思怡俯身看去。

从手指间的缝隙望去,包思怡看见灵幽身上散发出的银色光辉,她本就和元滢滢一般,正是女儿家满是好奇的年纪,见了这般景象眼眸璀璨:“真漂亮!”

元滢滢让她伸开手,把灵幽放在包思怡的掌心。灵幽浑身软绵,带着轻微的凉意,让包思怡的神情僵硬,好半晌后才敢抬起手指,轻轻戳弄着面前的灵物。

两人比肩坐着,逗弄了灵幽许久。包思怡手腕的铃铛叮咚作响,她面色慌张,连忙站起身:“该是我当值的时辰了。”

元滢滢面露不解,包思怡便出声解释道,身为外门弟子,她除了要修炼,还要做一些宗门的杂活,诸如洒扫伺候灵田之类的。而手腕上的铃铛,到了她当值的时辰,便会应时响起催促她。

元滢滢心中不舍,两人平日里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如今见了面,还未曾说上半个时辰的话,包思怡便要匆匆离开。只是看着包思怡神色焦急的模样,元滢滢深知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包思怡陪伴她,就耽搁了正事,若是因此让包思怡挨了责罚,可就不妥当了。

心绪转动,元滢滢想出了法子,便要陪伴包思怡同去当值。闻言,包思怡目露诧异,她知道游临川护着元滢滢,不曾让她做过杂活。

元滢滢软声说着:“两个人一同做,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快些。待活儿做完了,让我好生看看什么是枯木逢春的法术。上次你说过之后,还未让我看过,便急匆匆离开,这些时日我心中始终惦念着,今日你定然让我瞧瞧。”

包思怡不再纠结,颔首应好。

元滢滢跟着包思怡来到一处灵田,她们从附近抬来灵泉水,用竹筒舀了水一株一株的浇灌,直将灵田的根部浸的湿透。两人分别从灵田的首尾出发,在中间相遇时,脸颊均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灵幽趴在元滢滢的肩头,一副无精打采的萎靡模样。包思怡觉得,灵幽虽然没有其他灵物有实力,但实在有趣。

“它这幅模样,倒像是灌溉灵田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它了。”

即使包思怡用手指戳弄,灵幽懒洋洋地俯在元滢滢肩膀上,似是无力动弹。

元滢滢晃动着微酸的手臂,从储物袋中摸出两丸丹药,分给包思怡一枚。丹药入腹,身上的乏累尽数散去,只觉得周身都流淌着充沛的灵气。

包思怡见储物袋是黑底圆形福纹的,不像是元滢滢所用,便随口问道:“这是你新得的储物袋?”

“不是,是公子的,交给我保管而已。”

元滢滢并未遮掩,而是把储物袋递给包思怡。束带被解开,看到的琳琅满目的宝物让包思怡眼睛微恍。饶是她没有什么恶意,见到如此众多宝物,难免眼热不已。修仙界为了夺去宝物,各种蛮横手段层出不穷。包思怡不敢细看,连忙把储物袋收紧,放回元滢滢的怀里,嘱咐她好生收好。

“怀璧其罪,你揣着这么多宝贝,倘若被人知道了,难免会生出抢夺的意图。”

元滢滢眼眸纯粹:“我只让你和朱颜看过。”

包思怡连忙道:“日后连我也别让看。我心性不坚定,看到这些宝物唾手可得,不知道哪一日便会被欲念控制,做出恶事。为了不让我犯错,你万万不可让我再看到你的储物袋。”

见元滢滢轻声应好,包思怡才微微放心,她一方面欣喜元滢滢待她没有隐瞒,另外一方面感慨元滢滢不知人间险恶,怎么能轻易相信旁人。殊不知在利益面前,什么姐妹情谊,都是可以被抛之脑后的。包思怡抚着胸口,暗道:还好,她是个好人。

听到元滢滢提起朱颜,包思怡颇有耳闻。宗门来了个绝色美人,肌肤宛若极品黑珍珠一般光滑细腻,举手投足更是惑人心神。宗门中都传闻,这美人是由游临川带回来的,他似是想要收做灵宠。更有传闻,是游临川不喜元滢滢这般的清粥小菜,才从外面寻来朱颜这般的满是异域风情的美人。

听到包思怡口中所说的各种传闻,元滢滢面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她很想告诉包思怡,朱颜并非是女子,而不知真相的游临川对朱颜毫无心思,恐怕他知道朱颜的身份后,甚至会越发厌烦。只是朱颜曾半哄半威胁元滢滢,要她不许说出。因此,元滢滢只是含糊道:“信口开河罢了,你莫要信他们的话。公子……不喜欢朱颜的。”

元滢滢话说的婉转,她想起这些时日,游临川和朱颜剑拔弩张的模样,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不睦了。

包思怡却是半信半疑,自从她入宗门以来,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生的一副好样貌,心底却是黑的,有意无意地便会惹出乱子,给包思怡增添麻烦。在包思怡看来,元滢滢太过单纯,那朱颜能够说服游临川留在宗门,定然是手段了得,不知道哪一日,朱颜便会使出法子,害了元滢滢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小心着朱颜。”

元滢滢乖顺地称是,糯声央求着包思怡展示法术。

包思怡随手打下一截树枝。

这树枝似已经枯死,整棵树都满是绿意盎然,唯独它连片绿盈盈的叶子都没有。包思怡本就是木灵根,这些随处可见的植物便能为她所用。

包思怡轻念口诀,凝聚心神,只见枯萎许久的树枝轻轻颤动,外层泛黄的树皮剥落,嫩生生绿芽从中钻了出来。包思怡的额头沁出细汗,却没有及时收手,她继续念着口诀,绿芽以极其迅猛的速度长成硕大的叶片,紧接着结出花苞,绽放花蕾。

绵软带着香风的帕子轻柔地覆在包思怡的肌肤,她抬眸看见,元滢滢正擦拭着她额头的汗珠。

“思怡,你不要紧罢?”

包思怡把开花的树枝递给元滢滢,依照她的修为,能够令枯树生出嫩芽,已经是难得。只是包思怡想着,一截长了绿叶的树枝平平无奇,实在拿不出手。她便拼尽浑身力气,试着让树枝开花,不曾想当真成功了。

“我无事,刚才可看清楚了?”

元滢滢颔首,把树枝握在掌心。树枝上结了一朵粉绒绒的花,俯身轻嗅有清浅的香气。

元滢滢由衷地称赞道:“这花好看,思怡你真厉害。”

得了元滢滢的夸奖,包思怡顿时觉得,刚才拼力开出的花朵十分值得。她和元滢滢是至交好友,但元滢滢整日陪伴的是身为天之骄子的游临川。包思怡不想灵力薄弱的自己,只能在元滢滢面前展示出无用的一面。她看着随风摇曳的灵田,想着她不会永远做一个外门弟子,和这些灵草为伴,她迟早会变成游临川那般的人物,被众人仰视。

包思怡心中满是希望,她对元滢滢说道:“滢滢,我会好好修炼的。以后你所能仰仗的,便不只是你家公子了,还有我……”

元滢滢晃动着手中的小花,笑着道:“我现在便要央求思怡罩着我了。你如今的修为,比我高上不少,若是遇到了妖兽,恐怕我要求着你庇护我呢。”

她本是随口一说,包思怡却道:“好啊,那你躲在我身后就是。”

元滢滢脆声应好。

灵幽身形浮动,落在粉色花朵上。它整副身子将花朵全部罩住,待元滢滢唤它起来时,灵幽一动,便带着花瓣轻轻颤动。待元滢滢想要柔声训斥灵幽几句时,它却趴在柔软的发髻上,姿态安静地宛若一枚头饰。

元滢滢无奈道:“它真的没有灵智吗?”

既是没有灵智,却能像凡人一般,知道做错了事情便匆匆躲起来。

同在伺候灵田的外门弟子脚步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包思怡叫住他们,才知道宗门中有人在较量。

包思怡目露亮光,拉着元滢滢去看热闹。

两人到时,较量台旁边已经围绕了几层人群。包思怡仗着她和元滢滢身形娇小,便从缝隙中强行挤进去,站在了第一列。

元滢滢美眸睁圆,这才发现较量台上站着的人,赫然便是游临川。

至于另外一人,元滢滢有几分印象。他修为比游临川高上几等,今日发出挑战的却是他。

练气和筑基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蓝衣弟子本就不服气,突然冒出来一个极品冰灵根的游临川。游临川不过只是练气期的蝼蚁罢了,却能斩杀妖兽,得到龙骨作为本命剑。而这等机遇,莫说是在筑基期的弟子,连金丹元婴都甚少有人得到,蓝衣弟子怎么能不心生嫉妒。他听到众人的议论声,说他以修为压人,不能服众。蓝衣弟子不以为意,他就是要让游临川知道,明明清楚他是以修为压人,却无计可施。

他发出凛冽气势,直将游临川压弯了腰肢。

游临川以剑撑地,缓缓抬起头,唇角带着细微的血痕。

元滢滢失声唤道:“公子!”

游临川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唇角的血痕,朝着想要靠近的元滢滢摇头:“我无事,你别过来。”

这灵气强劲,倘若元滢滢靠近,难免会被波及受伤。

包思怡深知其中厉害,便抚住元滢滢的肩头,免得她继续靠近。

游临川身形踉跄,发丝微乱,但不显模样落魄,他衣角翻飞,越发衬托身姿清俊。蓝衣弟子唇边带着轻蔑的笑容,语气讽刺:“众人口中的绝世奇才,不过如此。”

他眼风微动,打量着脸色雪白的元滢滢,目光在元滢滢和游临川之间逡巡着。

“游师弟,这样罢,我不为难你。看你这幅模样,恐怕不能再比下去。你只要将龙骨献上,我便停手。”

游临川冷冷瞥他,并不回应。

蓝衣弟子随口说道:“这龙骨难得,我知道你心中不舍。只是宝剑赠英雄,龙骨留在你的手中,颇为浪费。但若是游师弟真心舍不得龙骨,赔给我一个美人也勉强可以。我瞧着伺候你的侍女,模样可人,身段纤细。早就听闻游师弟进宗门之日起便被众人连声称赞,说你是经天纬地之才,长老们也对你多有期待,但你如今的修为——实在令人难以恭维。不是游师弟荒于修炼,便是沉浸男女之情,忘记了正经事情。不如由我替你分担一些,免得你被美人迷惑心神。你且放心,我素来怜香惜玉,不会叫你的贴身侍女受了冷落,寂寞度日的……”

蓝衣弟子说着,便抬脚朝着元滢滢走去。

游临川牙齿轻咬:“你找死。”

第204章

游临川双眸中凝着冰雪,他站直身子,手中长剑向着蓝衣弟子刺去。

蓝衣弟子以修为压人,游临川虽然深受重伤,但深知是自己修为浅薄,技不如人,因此心中并无多少怨怼。但他出言侮辱觊觎元滢滢,便让游临川心中气血翻滚,势必要以全力相搏。

被游临川眼睛中的杀意所惊,蓝衣弟子下意识退后几步。他恍惚想起,游临川不过是练气的修为,他何必惧怕。蓝衣弟子抬手,挡下游临川的进攻。但游临川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劈砍,直叫蓝衣弟子难以招架。

蓝衣弟子拼尽全力,朝着游临川的丹田处而去。

旁观的岳尔若呵道:“不可伤他丹田!”

蓝衣弟子未曾收手,反而加重了灵力,势必要当着众人的面,毁了游临川。

游临川腹部受到重击,双腿发软,单膝微曲。他喉咙滚动,吐出大口的鲜血。蓝衣弟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游临川,冷声笑道:“没了修为,你就只剩下一副好皮囊了。你可要珍惜才是,毕竟只有护着这张脸,你才能攀上峰主的女儿,怜爱你的小侍女……”

蓝衣弟子抬起脚,意欲踩在游临川的手掌,狠狠羞辱他一番。原本气息微弱的游临川,却突然起身,他凝聚灵力,汇集在剑身,朝着蓝衣弟子挥去。

受到重击,原本高高在上的蓝衣弟子被掀翻在地。他睁圆双眸,满是难以置信:“不会的,你丹田被毁,怎么能御剑……”

游临川自然不会解答他的疑惑,上空的天雷轰鸣作响,弟子们惊叹道:“游师兄要筑基了!”

蓝衣弟子蜷缩着身子,他一手握剑,一手捂着腹部,双脚不停地向后退去。

“怎么可能,你该是成为废人,怎么会筑基——”

游临川看着他的眼睛中,无丁点情绪,俨然在看待一个死人。雷电闪烁,天雷劈下的瞬间,游临川以本命剑做引子,将天雷汇集在蓝衣弟子的身上。

“以尔之身,助我渡劫。多谢了——师兄。”

游临川口中的“师兄”叫的恭敬,但在蓝衣弟子耳中,却好似催命符,直让他脸色发白,身子颤如筛糠。

天雷接连劈下,却径直掠过游临川往蓝衣弟子身上而去。只等最后一道天雷落下,蓝衣弟子已经是气息奄奄。他想要毁掉游临川的丹田,但最终游临川安然无恙,他却是成了废人。但无人会怜悯同情他,修仙者只尊敬成功者。众人围在游临川身旁,想要询问他如何将雷劫引到蓝衣弟子的身上。游临川说出办法,无非是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灵力修为都汇集在本命剑上。此时,他的性命和本命剑合二为一,天雷便径直朝着本命剑而去。再把修为集中在剑尖一点,引天雷至蓝衣弟子的身上。众人听罢,皆是沉默不语。如此凶险的法子,除了游临川无人敢用。倘若本命剑承受不住自毁,或者蓝衣弟子打断了游临川的本命剑,那他所有的修为就会烟消云散。

因此,众人虽然清楚了这等法子,却无人胆敢尝试。而游临川刚才也是无奈之举,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若是承受雷劫,不知能否撑得过去,不如将雷劫引到蓝衣弟子身上,如此有人承担苦痛,他修为能够得到增进。

修为突破的游临川,身形越发飘逸。他越过众人,来到元滢滢面前。

“我们回去罢。”

岳尔若出声唤住游临川,直言天隐峰岳峰主,也就是她的父亲,想要见游临川一面。正值游临川筑基,正好设宴为他好生庆贺。

游临川冷声拒绝:“多谢好意,不必了。”

游临川带着元滢滢离开。

看着岳尔若粉面羞恼的模样,包思怡轻垂眉眼,唇角微扬地想着——想邀游临川径直开口便是,还拿着岳峰主做筏子。其他弟子或许会看在岳峰主的面子上,前去赴宴,但游临川可不会。

岳尔若心有郁气,转身朝着周围人发着脾气。她数落着众人,看到包思怡时柳眉微竖:“你是哪个峰的?”

“我是外门弟子。”

岳尔若想到,刚才元滢滢和包思怡同行的亲近模样,便出声嘲讽着:“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侍女灵力薄弱,所交好的朋友也是区区外门弟子。”

包思怡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突涨的修为还需要好生调和,游临川要闭门修养一日,随手把本命剑给了元滢滢。

元滢滢目含担忧,游临川轻轻摇首:“我说过会无事的。你瞧,我如今已经筑基了。”

元滢滢眼眶泛酸,扑进游临川的怀里:“公子,我刚才好害怕。我觉得自己好生无用,帮不得公子……”

宽阔的手掌抚上元滢滢的发髻,伏在元滢滢发丝的灵幽想要作乱,被游临川轻轻拂去,拨弄到桌面。

“不是这样的,你——很有用。”

游临川轻垂眼睑,暗自想着,刚才他险些要撑不住了。修为之间的差距在修士们眼中便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即使游临川再拼尽修为,也不过是练气期,和筑基相比不过以卵击石。刚才的处境,游临川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隐忍不发。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游临川不必争执一时之气,可以先在蓝衣弟子面前忍耐。待他修为长进,便前去报今日之仇。可千不该万不该,蓝衣弟子竟然出声折辱元滢滢。吐出鲜血时,游临川满脑子都在想的是,他不能沦落成为废人,否则蓝衣弟子定然会把元滢滢带走欺凌。倘若练气打不过他,那他突破修为,成为筑基便好了。

便是凭借着这股念想,游临川才强行突破修为的。旁人只知道,游临川能够让别人为他承担天雷,却不知道真正让他支撑下去的,是元滢滢。

游临川抬起手掌,擦拭着元滢滢眼角的泪痕。

“辟谷太久,我忽然很想吃你做的松仁鹅油卷。”

元滢滢鼻尖红红,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做给公子吃,你调养以后便能吃到了。”

“好。”

门扉合拢,元滢滢知道游临川一旦闭关,除非她遇到危险,有心呼唤,否则游临川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的。

洞府中只剩下一人一剑。

游临川的本命剑,就随意地摆放在桌子上。元滢滢心中对着这柄长剑,心存惧怕。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烈火燃烧中是如何和这柄长剑融为一体的。她被禁锢在小小的空间中,无知无觉,对外界完全没有感知。

元滢滢离本命剑远远的,只是她心中着实好奇,便心尖发颤地走近。元滢滢抬起绵软的柔荑,落在本命剑身上。

她轻轻拨开剑身,看到凛冽金光的一瞬,只觉得灵魂都在战栗。

元滢滢抛掉本命剑,跌坐在石凳上,才发觉浑身都出了薄汗。

本命剑嗡嗡作响,朝着元滢滢的方向晃动。

“元姑娘,在下是灵剑峰弟子,前来分发弟子每月的灵石丹药资源。”

本命剑仍旧在晃动,惹得元滢滢轻声呵斥:“别动了,你再……我就告诉公子,让他罚你。”

宛如将一桶冰水泼洒在火焰中,本命剑顿时偃旗息鼓,没了声响,安稳地落回桌面。

元滢滢发觉这本命剑的秘密,它好似畏惧游临川。想到此处,元滢滢对本命剑的害怕忽然就散去了几分。

本命剑惧怕游临川,但游临川会庇护元滢滢,如此这般,元滢滢为何要继续害怕本命剑。她倘若看本命剑不满意,便在游临川的耳旁说上几句坏话,自然可以引得游临川责备本命剑。

想到自己找出了钳制本命剑的好法子,元滢滢顺势对着本命剑说道:“你再不许吓我,否则——我就告诉公子,让他来好生惩戒你。”

本命剑轻颤几下,似是身子发抖。

元滢滢见状越发满意,她听到门外弟子的呼唤声音,忙出声回应道:“这就来了。”

元滢滢领过丹药灵石,出声询问道,来送资源的弟子可否需要喝一杯茶水。

弟子轻轻颔首,元滢滢转身要去倒茶。

“若是能够喝上一盏金骏眉,便再好不过了。”

闻言,元滢滢蹙起黛眉。她在游家伺候,见识过不少名贵的茶叶,自然知道金骏眉是一味珍品红茶。只是来到归一宗以后,这里的弟子不注重口腹之欲,元滢滢备下的茶叶也只是寻常的绿茶。她未曾想到,这弟子竟然径直开口索要金骏眉来喝。

元滢滢轻声解释着,洞府中并无茶叶,只有寻常的绿茶。

“绿茶也能生津止渴,若是你不介意,我倒一盏来喝。”

弟子扬起脸,露出莹白的牙齿,他扬唇笑道:“我喝不惯粗鄙茶叶,还是用金骏眉罢。”

说着,他便从宽袖中摸出一纸包,交给元滢滢。

元滢滢神情怔然地看着他:“墨……”

墨旬贴心道:“在下墨旬,元姑娘可还记得我?”

元滢滢自然记得,只是墨旬不是因为拿走了归一宗弟子的宝物,而四处躲避,怎么如今又改头换面成了灵剑峰的弟子。

“你这幅模样,不怕被那些弟子发现,寻你的麻烦?”

墨旬全然不害怕:“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那些弟子蠢笨至极,只看见我的身影,连我的眉毛眼睛都没有看到。我就是站在他们面前,也保准他们认不出我。”

东奔西走的日子,墨旬有些厌倦,便索性留在了归一宗。

他把纸包从元滢滢手中取回,随口问着厨房在哪里。元滢滢伸手指着,墨旬便走了过去。他再出现时,便带着泡好的茶叶。

茶汤清亮醇香,沁人心脾。墨旬饮罢一口,示意让元滢滢也尝尝。

“修士们辟谷以后,好茶好饭都不许用了,也难为元姑娘跟着他们,一同受苦。”

灵幽不知何时攀爬在元滢滢的手臂,它身姿敏捷轻盈,元滢滢已经习惯了它的活泼好动,因此不觉得厌烦,而是姿态轻柔的把灵幽握在掌心。她重新倒了一盏茶水,放在灵幽面前。

灵幽便不再缠绕在元滢滢身侧,而是爬到茶杯上面,沿着光滑的茶壁,俯身轻饮着茶水。它的周身透明,饮罢浅褐色的茶水,很快便将它的身子变成了同等的浅褐色。

元滢滢轻轻笑着,戳着灵幽的腹部。

它如今可不是软绵绵的,就好像一只半满的水球,受到晃动便会水波荡漾。

墨旬辨认出了灵幽,轻抿着唇:“华而不实。”

元滢滢轻觑他一眼:“我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墨旬敛眉沉思,忽然开口道:“既是如此,我便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

第205章

元滢滢黛眉拢起,面带疑惑:“报答?”

墨旬语气自然道:“秘境中你救过我一次,我自然要回报与你。怎么,你以为我这般的人,只知道抢人宝物,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

他面色凝重,显然因为这种可能性而心中不快。

元滢滢摇首,好奇追问会是什么东西。但墨旬并不告诉她,而是语气悠悠:“自然是你喜欢的华而不实的东西。”

游临川即将结束休养生息,元滢滢备好了松仁鹅油卷,在盘子中堆砌成花朵一般的模样。她放在灶台上,用热水温着,转身便看到了朱颜正依偎在门旁,黑眸幽深地看着她。

“有人寻你。”

元滢滢把松仁鹅油卷放好,眼眸中闪烁着亮光,口中喃喃着:“可是思怡来找我?”

朱颜神情慵懒:“我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思怡,模样尚能入目……”

不等他说完,元滢滢便跑到洞府外面,只见外面等候的不是包思怡,而是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他身着归一宗弟子服,看见元滢滢时眼睛明显闪烁着亮光。

“元姑娘。”

元滢滢脸颊的喜色散去,矜持地朝着弟子问好。那弟子吞吞吐吐了许久,才径直朝着元滢滢表明心意。他自知自己的修为境界受限,此生不奢求能够飞升上界,唯求能够得到知心道侣,彼此为伴,也好能够度过漫漫长夜。弟子知道有关元滢滢和游临川的绯闻轶事传的沸沸扬扬,但他并不在意。

“游师兄是有大作为之人,怎么会为平庸之人停留脚步。即使他对元姑娘你有几分好,这份好意又能停留多久。我就不同了,若是元姑娘能够和我结成道侣,我定然会一心一意地待元姑娘好。”

他姿态卑微,言语中却俨然有居高临下之势,仿佛他情愿和元滢滢结为道侣,是元滢滢占尽了便宜。

元滢滢自然听出了其中意思,她在宗门中待人温和有礼,从未有过纠纷争执,便让人觉得她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脸颊传来烫意,但因为对方是归一宗的弟子,元滢滢便只能忍耐着怒意,想着如何委婉拒绝。

高大的身影挡在元滢滢面前,朱颜上下打量着弟子的模样,语带轻蔑:“看来我前日责骂的不够狠心,还不能让你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竟然能够挑挑拣拣。”

弟子见到朱颜,顿时脸色发白,起了尽快离开的心思。只是朱颜拦着他,将他里里外外数落了一遍,直将他说的自惭形秽,再没了来时的傲慢。

朱颜像一只斗胜的孔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元滢滢。

“你啊你,游临川不在,你差点就要被人骗走当道侣了。”

元滢滢轻声反驳:“我才没有被骗。”

朱颜淡声道,这弟子前些日子对他也动了心思,不过他刚表露丁点态度,便被朱颜冷冰冰谩骂了许久。不曾想,他在朱颜这里得不到好,便转而打起了性情温软的元滢滢的主意。

朱颜忖道,这弟子哪里是真心实意想寻道侣,分明是见色起意,不然为何他寻找的女子均是容貌出众的。

朱颜眼波流转,冷声说着:“不成,我得给他寻些麻烦,让他自顾不暇。”

元滢滢想要打探朱颜要使什么法子,却被他抬手推开,轻声嫌弃着:“是你这单纯的脑袋,永远都想不出来的恶法子。”

朱颜离开后不久,就春风得意地回到洞府。元滢滢便听闻,宗门弟子中有一人其心不正,暗地里收藏了女弟子的画像,试图做不堪之事。宗门清扫之时,画卷从他的枕下滚落,众人才发现端倪。这等心术不正的弟子,归一宗断然不能留他。因此,即使这弟子百般哀求,模样凄楚可怜,最终还是被褫夺了归一宗弟子的身份,被驱逐出去。

元滢滢隐约觉得,此事便是朱颜口中的“恶法子”,如此一劳永逸,再不会在宗门里见到那弟子。元滢滢不觉得朱颜的手段狠厉,只是胸口微松。

她抬眸,望进了游临川打量的目光。

“可是身子不适?”

元滢滢摇头,而后又轻声解释道:“应是昨夜未曾睡好,我的脸色不好看?”

游临川放下筷子:“不是,是你的眉心紧蹙,瞧着有心事。”

他握住元滢滢的手腕,把灵气传到她的体内。温热的灵气让元滢滢恢复了精神,游临川才松开手:“好好休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发愁。若是有,便告诉我来解决。”

元滢滢点头应好,把最后一枚松仁鹅油卷放在游临川的碗中,询问可合他的胃口。游临川眉眼微软:“和从前的味道一样,不曾改变。”

宗门中,众弟子议论纷纷。

“游师兄天赋异禀,该好好修炼才是,却陪着一个炼气期的侍女比试,还要让着她,当真是浪费功夫。”

“那侍女若是识趣,便应该知道她是游师兄的拖累,及时远离游师兄,让他有时间潜心修炼。你没听到她问出的疑惑,肤浅至极,若是换了我,早就心生不耐,亏得游师兄好性子。”

“对着如花似玉的脸蛋,你能说出责备的话来?”

“岳师姐……”

看到岳尔若的身影,众弟子连忙噤声。岳尔若面色微沉,冷声呵斥了几个弟子,便脚步匆匆,朝着他们所说的、游临川指点元滢滢的地方走去。

“手臂伸直,将所有的精神凝聚在指尖,破——”

水刃如同利刃,顷刻间便把面前的大树折断。

游临川轻念口诀,倾翻的大树很快便恢复如初。

他垂眸看去,元滢滢脸颊微红,双眸泛着粼粼水光,便知道元滢滢是累了。

游临川带着元滢滢离开,他有意放缓了脚步,元滢滢才能及时跟上。水润的红唇轻启,说着一些细微小事,诸如洞府旁边有只仙花抽出了旁枝,一根枝蔓结出了二朵鲜花云云。

岳尔若凝眉,这般琐碎小事怎么能入得了游临川的耳朵。偏偏游临川面容没有不耐,而是凝神听着,轻声回道:“寻常只听闻一株生二艳,已经是稀奇。如今二花并蒂,更是祥瑞之兆了。”

元滢滢仰脸看他:“这花开在我们洞府旁边,自然这祥瑞也是归公子的。”

游临川沉声笑了。

这等脉脉温情,是岳尔若从未见到过的。她觉得心口仿佛梗着巨石,移不开挪不动,压得她胸口沉甸甸的。

“真是令人生厌!”

岳尔若厌极了元滢滢,偏偏有游临川护着她,使得岳尔若想要寻元滢滢的麻烦,都无处下手。随侍弟子为岳尔若寻出了主意,想要找元滢滢的错处,该从她的身旁人下手。

“元姑娘素日交好的,便是一外门弟子,名唤包思怡。她过去和元姑娘一样,是给包家做侍女的。只是同为侍女,待遇却天差地别。包思怡自从测出了灵根,便不愿意被包公子驱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僵硬,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而元姑娘呢,灵根比包思怡还要劣等,却活的如此自在。”

岳尔若拢眉:“你此话是何等意思?”

“这凡人最好嫉妒,尤其是身旁人过得比自己好的时候,想要把她拉进深渊的欲望越发浓烈。依照我看来,师姐不如好生利用包思怡,寻出元姑娘天大的错处,到时游师兄再舍不得,也不能违反宗门规矩,硬保住她了。”

岳尔若陷入沉思,良久同意了这个提议。只是她心存犹豫:“包思怡能同意吗?”

“利益驱人心,她会同意的。”

但岳尔若仍旧觉得不够周全,她记得元滢滢身旁,还有一个朱颜,若是能够双管齐下,令朱颜和包思怡共同寻出元滢滢的错处,这个筹谋才算周全。

弟子面露难色,包思怡身为外门弟子,他自然可以前去说动。但朱颜行事毫无章法,他不能笃定能够说服朱颜。

岳尔若嫌弃他无能,便决定亲自去寻朱颜一趟。

茶碗盛红汤,朱颜初次尝这茶水,只觉得苦涩难当,但看着元滢滢品的有滋有味,便硬着头皮喝了下去,没想到竟当真品出了几分滋味。他微掀起眼睑,听着岳尔若软硬兼施的劝说。

眼看着朱颜不动心思,岳尔若便狠下心,抛出了诱饵。

“倘若你能做成此事,到时我和游临川成了道侣,便让你在旁边伺候。”

岳尔若以为,朱颜同样心悦游临川,此话便是允了朱颜的心思,他合该感激涕零。

朱颜却半分欣喜都无,他稳住心神,才免得在岳尔若面前失态。他只想着攀附游临川这根高枝,带着他飞升上界。至于岳尔若口中说的缠绵情意,朱颜丝毫未曾有过。若不是为了成仙,他怎么会忍辱负重地留在这里,日日看着游临川的冷眼。听到岳尔若把自己和游临川牵扯在一起,朱颜便浑身颤抖,只觉得如芒在背。

“你痴人说梦,我不拦你。可你别牵扯到我的身上,我只是想结契,没有其他龌龊的心思。”

朱颜黑眸转动,打量着岳尔若的身段,不给这位天隐峰峰主的女儿留出半分情面。

“滢滢再过无用,游临川他心甘情愿护着,未曾耗费过你半分功夫,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我瞧着,你不仅人生得没有滢滢美丽,一颗心也是恶的。”

“你——”

岳尔若气得脸颊涨红。

朱颜的一张嘴巴得理不饶人,若非如此,当初的弟子也不会因为他二两句话便被千夫所指,灰溜溜地被赶出去。

“游临川知道,你公然以他的道侣自居吗?恐怕不知道罢,不然你就该光明正大地登门,而不是在他们两人都不在家中时,鬼鬼祟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