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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宗以成眸底冰冷一片,全然不似面对桓冉和李文珠时的随和好性。但这幅冰冷神态转瞬即逝,宗以成很快便恢复如常,命人安排骏马,前去寻找桓瑄。

桓瑄的踪迹不难打听,他身为英国公之子,所到之处自然备受关注。宗以成按照指引的方向而去,很快便见到了桓瑄。

桓瑄一袭蓝黑色劲装,系带将他腰部的轮廓尽数勾勒出来。他生的宽肩窄腰,手中的长剑挥舞的虎虎生威,带起凛冽劲风。宗以成并未急着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凝神注视着。

他看到桓瑄所站的地方,不是专门的练武之地,而是他人家门前的空地。

门扉半拢,有女子身姿袅袅婷婷地从中走出。元滢滢看着额头沁出薄汗的桓瑄,眉心轻蹙,软声说道:“桓公子,你无需如此……”

桓瑄却回答的言之凿凿:“你一个孤苦无依的妇人,我若是不在你门前练剑充充场面。若是有宵小之辈心怀不轨,定然会趁着无人时,闯进家中,欺辱于你。”

听到桓瑄所言,元滢滢面颊微热。昨日她入睡不久,便听到屋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元滢滢颤动着睁开眼睑,凝神听了许久,忽然听到噼啪一声剧响,直震得她心口砰砰跳动。这声音古怪,听着像是有贼人闯进,从屋顶跃下。

慌乱之下,元滢滢发出求救声音,正好被途径此地的桓瑄听到。他剑眉微拢,抬脚踢开了大门,循着惊呼声音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

桓瑄面容绷紧,开口询问着,只是在看清楚元滢滢此时的装扮时,他目光轻震,语气微顿。

因为是在入睡休息的时辰,元滢滢身上穿着的衣裙单薄,衣襟口微微凌乱,露出月光似莹润雪白的肌肤。她睁圆了眼睛,眸中倒映着桓瑄的身影。受到惊吓使元滢滢的脸颊发白,她看见桓瑄,便宛如看到了主心骨,心中蓦然一松。

“桓公子,还好有你在。”

元滢滢扬起脖颈,神态依赖地说着。

桓瑄不由自主地朝着元滢滢走去,在她身旁站定。

屋外有风吹起,似人的呜咽声音,听着骇人。元滢滢身子轻颤,她求助似地望着桓瑄:“桓公子,我好害怕。”

又是一声剧烈响动,恐惧感让元滢滢抬起手臂,揽住了桓瑄的劲腰。

腰上绵软的触感,让桓瑄觉得陌生,但却并不讨厌。

今夜的月色极好,柔和的银辉色倾泻在元滢滢如瀑般的发丝。乌发如墨中,更衬得元滢滢眼眸微亮,脸颊妩媚。

她生得一副妩媚娇柔的脸蛋,举手投足却不见矫揉造作之态。倘若元滢滢肆意卖弄美色,桓瑄自然会不喜。只是元滢滢的身子和神态,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妩媚惑人至极,一个却清澈懵懂,彼此不同却能融洽在一处。

桓瑄从未安慰过人,即使是姐姐桓冉遇到危险,他不过是眉眼平淡地指出,桓冉出行中的纰漏,要桓冉带足侍卫,再不给其他心怀恶意之人以可乘之机。至于轻声安慰的话,桓瑄却是说不出口的。他深觉那些话无用,只能自我宽慰罢了,其余什么作用都无。

但是如今,元滢滢绵软的身子轻轻依偎在桓瑄的身前,口中诉说着害怕。桓瑄那些理智的言语突然变得艰涩,无法说出口了。良久后,他才吞吞吐吐地说着:“不必害怕。”

不过是胆大包天的贼人罢了,桓瑄将他抓起来,对方便再不能害人。

元滢滢轻声应好,她随意披了一件罩衫,便跟在了桓瑄身后,前去查看贼人的模样。

只是院子里寂静一片,唯有风声呼呼作响,哪里有人影。桓瑄四处寻找,这才找出来令元滢滢心中不安稳的罪魁祸首——一只被刮断的树枝。

想起这件乌龙事情,元滢滢的脸颊越发烫了。是她杯弓蛇影,才错将树枝的响声,当做了人走动的声音。如今听到桓瑄练剑的目的,是为了震慑旁人,元滢滢便抿着唇瓣说道:“昨夜是我想差了,还耽搁了你许多时辰。既没有贼人,桓公子何不回去……”

桓瑄淡声说道:“昨夜没有,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有。你孤苦无依,又身怀银钱,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着不善的心思。我在门前威慑一番,他们或见了,或听到此事,心中便存了畏惧,再不敢轻视你。贼人不敢登门,你的日子便能恢复平静。”

他此言有几分道理,元滢滢听罢知道桓瑄是为了自己考虑打算,便不再劝阻。她朝着桓瑄柔笑,随口说着,天色不早,桓瑄不如便在她家中用过午膳。

桓瑄面色矜持地颔首,他收拢长剑入剑鞘,随着元滢滢走进家中。

宗以成见桓瑄离开,没有开口唤他,而是让人去打听女子的身份。在得知元滢滢是随席玉的妻子时,宗以成面露讶然。

“寡妇……桓瑄竟然会对一个寡妇如此和颜悦色,言语温和。”

宗以成眸底闪过沉思。

元滢滢准备的尽是家常便饭——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豆干炒肉,腌制的整条白菜,并一碗玉米熬煮成的糊糊。

桓瑄坐在矮脚凳上时,长腿颇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元滢滢看到他调整双腿的动作,便开口询问,他可是不适应。

桓瑄长腿微顿,摇头否认道:“并无。”

他举筷夹了一块白菜,只觉得入口发咸,却不肯皱眉抿唇让元滢滢察觉到异样。

“桓公子,不是这样吃的。”

元滢滢将馒头递给桓瑄,她眉眼温柔,轻声解释着。腌制的白菜盐味发重,定然不能直接入口,需得用馒头相伴。

桓瑄咬了一大口馒头,口中的咸味果真散去了许多。

宗以成走进屋内时,看到的便是金尊玉贵的桓瑄,正屈身端坐着,双手捧着瓷碗,小心翼翼地品尝玉米糊糊的滋味。

宗以成轻挑长眉,开口唤着:“桓瑄,你叫我好找。”

元滢滢只觉得面前的视线被尽数遮挡,她抬眸看去,只见宗以成逆光而立,身姿高大挺拔。

桓瑄皱眉,脸上没有丝毫欢喜,声音中带着质问:“你来做什么?”

宗以成从背光处走近时,元滢滢才将他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肌肤白皙,唇瓣红润,一双乌黑瞳孔格外有神采,径直地看着桓瑄。

宗以成突然转身,朝着元滢滢挑唇笑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元滢滢站起身:“我姓元,夫君姓随,名唤作席玉。”

宗以成眼眸颤动,似是因为元滢滢已经成亲有了夫君而感到惊讶。

身旁有两个龙章凤姿的男子,桌面的饭菜被衬得粗鄙不堪。被两个男子凝眉注视着,元滢滢颇感不自在,便随意寻了个由头离开。

宗以成顺势坐在了元滢滢坐过的矮脚凳上,他姿态自然,全然不像桓瑄刚才的生硬。宗以成瞥着桓瑄手中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突然说道:“你几时吃得了这样简陋的食物?”

桓瑄素来精贵,非一品以上的布料不穿。缝制衣裳的布料稍粗劣点,桓瑄的身子便会长满红疹。桓家人请了大夫来查看,也说不出究竟。不过从此之后,用在桓瑄身上的布料,皆是上品中的上品,普通的丝绸根本入不得桓瑄的院子。至于吃食上面,桓瑄更是挑剔。他喜用芦花鸡,却不吃鸡肉,只喝用肉质肥美的芦花鸡熬煮几个时辰得来的鸡汤。厨房里见状,芦花鸡价格昂贵,他们便想着用普通的鸡来替换,如此节省下来的银钱,便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但呈上来的鸡汤,桓瑄只喝了一口便尽数吐了。他说着“滋味寡淡如同白水”,桓夫人仔细查看,才知道厨房中人做的错事。

经过种种事情,桓瑄身子金贵的名号便传了出去。英国府名下产业颇多,桓瑄虽然有富贵命,但英国公府足够供养他的富贵命。

但今日宗以成所见,连普通鸡汤都入不得口的桓瑄,却在这里吃着家常小菜,实在难得。

宗以成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意味深长地说道:“冉儿见你长久不归家,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曾想你是乐不思蜀,才不愿意回家的。”

桓瑄收拢掌心,对宗以成的说辞觉得不自在,他下意识地反驳道:“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我吃这些东西,为的是果腹罢了,你莫要胡乱攀扯其他。”

元滢滢脚步微顿,她端着新蒸出来的玉米米糕,闻言没有递给桓瑄,而是放在了离桓瑄稍远的地方。

桓瑄看着那颜色黄澄澄的米糕,心中的烦躁竟然不知不觉地被抚平。上次,他为了不让江暮白尝到紫米米糕,便一口气吃光了所有的紫米糕。以至于最后,桓瑄已经没有胃口尝自己想吃的黄米糕。他本以为,元滢滢当时的心思全都在江暮白身上,根本不曾注意到他。元滢滢只知道江暮白会喜欢吃紫米糕,却从未抬眸看过他的喜好。

只是,桓瑄看着散发着玉米甜香的黄米糕,心中微松,暗道元滢滢也是知道他的喜好的。

元滢滢眼睫轻颤,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桓瑄用不了粗鄙食物,便道:“粗茶淡饭,恐怕会伤了桓公子的身子,桓公子不如回去用些好的罢。”

她言语轻柔,丝毫没有讽刺之意,尽数是纯粹的关怀。但桓瑄听了,不觉得心中舒展,反而觉得胸口发闷。

桓瑄站起身,冷声应着好,便阔步离开,全然不顾身后的宗以成。

宗以成面露歉意:“桓瑄性子如此,元姑娘莫要见怪。家中的饭菜,我觉得这些都极好。”

第172章

说罢,宗以成便拈起一枚黄米糕放入口中。他指骨嶙峋分明,简单的米糕放在他的手中,不像是粗陋的吃食,反而似拿着珍品把玩。

元滢滢闻言心口舒展,这些米糕本就是为了答谢桓瑄而准备的,但桓瑄看不上,平白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元滢滢便随口道,宗以成若是喜欢,他便将这些米糕尽数带去。

宗以成的唇角挂着浅笑,轻轻颔首。

回到住所,宗以成听闻桓瑄未进餐饭,看着小厮慌乱着急的神情,他淡声说道:“桓瑄向来有分寸,他既然不想用,向来是腹中充盈,吃不下东西。你不必忧心忡忡,更不用开口劝慰,只等他何时饿了,自然便会吃了。”

因着宗以成的一番话,桓瑄左思右想,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睡去。桓瑄睁开双眸时,日头凌空正悬,他连忙起身匆匆梳洗一番。

平日里,桓瑄赶到元滢滢家门前时,尚且能够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露水气味,今日却是迟了许久。桓瑄脚步匆匆,腰间佩戴的长剑随着他的行走发出晃动声音。

桓瑄赶到时,元滢滢正领着随清逸念书。日光正好,暖融的光线倾泻在元滢滢的身上,衬得她越发温柔缱绻。她端坐在随清逸旁边,随清逸念书时却不坐下,而是站直身子。他小小的一个人儿,念书时声音清脆,字字清晰。

念罢最后一个字,元滢滢脸颊露出柔笑,轻声夸赞了随清逸。

随清逸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口中却说道:“在私塾里也是如此念书,娘亲不必特意夸赞我的。”

余光轻扫,元滢滢看到了桓瑄的身影。她惊讶地站起身,脱口而出道:“桓公子如何来了?”

昨日的话,元滢滢听得真切。她知道桓瑄身份尊贵,用不惯粗鄙吃食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元滢滢并不因为桓瑄的话而感到难过伤怀。在元滢滢的眼中,除了自己和随清逸,其余人等只分成两类,一类是有用的人,另外一类是无用之人。

而桓瑄能帮自己震慑宵小之辈,自然被分到有用之列。对于这类人,元滢滢自然很是宽容。她并不斤斤计较桓瑄曾经说过的嫌弃话语,只是单纯好奇,既然桓瑄紧锁眉峰地离开,便是不喜随家简朴,却为何匆匆赶来。

桓瑄见自己来迟了,元滢滢口中并无半分关切。好似桓瑄来与不来,元滢滢都不甚在意,她一切如常地陪伴随清逸,神态平静,没有流露出半分不适应的神情。

桓瑄顿时冷了脸,语气变得生硬:“我既然答应了你,定然不会言而无信。”

说着,桓瑄便拔出长剑,照旧练起剑法来。日光映照下,桓瑄衣袍的丝线轻晃,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元滢滢见了桓瑄多次舞剑,却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般,气势凛冽至极,仿佛将心中的郁气尽数发泄在剑上。

舞罢,桓瑄随意地擦去额头细汗,意抬脚离开。元滢滢并不在意他来与不来,桓瑄心想,自己何必多费唇舌,和元滢滢言语。

“桓公子留步。”

元滢滢娇声道,随即便转身去取物件,只留桓瑄和随清逸面面相觑。

两人之间长久沉默着,桓瑄清咳一声,询问随清逸可看得懂书卷。

随清逸朗声回道:“我看的懂。若是有哪里不懂,可以去请教夫子。”

他言语平静,桓瑄却从其中听出了冷意。

桓瑄微微拧眉,似是想不通为何随清逸会对自己露出抗拒的姿态。

元滢滢腰肢款款地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冷硬的氛围。她端来一壶茶水,是用大麦煮的茶水,滋味虽然不甘甜可口,但却能生津止渴。这大麦茶是煮好后提前晾凉的,如今倒出来便可以入口。

元滢滢将倒好的茶水递给桓瑄,又给随清逸倒了一杯。

随清逸捧着茶水慢慢喝着,轻轻抬眸注视着桓瑄的神态。桓瑄扬起脖颈,手中的大麦茶便空空如也。他望着空了的茶碗,没有继续倒茶水的打算,反而凝眉沉思着。

元滢滢觉得奇怪,这大麦茶她时常煮来让桓瑄喝。桓瑄练剑耗费体力,每次都要喝满整整两壶大麦茶才能解除身子的乏累。只是如今,桓瑄只用了一碗便停下,好似没有要继续喝的打算。

放凉的茶水入喉,抚慰了桓瑄烦躁的心绪。他沉下心来,忽然发现之前他嗤之以鼻的平淡日子,如今却从中觉出几分滋味。往日里,桓瑄最是喜欢花团锦簇的热闹景象,他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所想要的便是轰轰烈烈的经历。但这几日,桓瑄每日都来元滢滢家门前练剑,饮茶闲话,如此平淡的日子不让桓瑄觉得无趣,反而生出了“若是能就此安逸下去,余生平淡未尝不可”的感触。

桓瑄悚然一惊,他不可能放任自己沉溺在平淡的日子里。即使他想要再饮一杯大麦茶,但最终只是姿态强硬地将茶碗放下,不再续茶。

随清逸自己提着茶壶,重新倒了一杯,抿唇喝着。

元滢滢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随清逸身上,哪里能注意到桓瑄突然的冷淡。元滢滢随口问道,前来寻找桓瑄的男子是何人。

提起宗以成,桓瑄的神色越发冷了。

“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君。”

桓瑄加重了“未婚夫君”的字眼,他待宗以成,并不十分喜欢。虽然世人常说,红颜祸水,便是模样生的好的美人,会凭空招惹许多麻烦。但桓瑄觉得,宗以成更是一个大麻烦。宗氏的显赫景象,早就过去数年。如今的宗氏一族,逐渐呈现出破落之景。而宗以成作为宗氏旁支,家境更是远远比不上桓家。但桓瑄不明白,姐姐桓冉明明心智清醒,却对宗以成颇有好感。经过陷害一事,桓冉本是准备和宗以成退亲的,不知宗以成和桓冉说了些什么话,桓冉便不再提退亲之事。

这其中弯弯绕绕,和李家女多有牵扯,桓瑄不便挑明,便只含糊说道:“宗以成人不风流,但风流事却主动来寻他,此人不益靠近,恐怕会惹祸上身。”

元滢滢轻轻颔首,心中却对桓瑄的话半信半疑。

桓瑄离开后,对元滢滢的态度便冷了下来。他的人生应当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而不是平静无波。桓瑄以为,他实在不该沉溺在平静如水的日子中。这就仿佛温水煮青蛙一般,时间久了,桓瑄便会生出留恋的感觉,再也离不开元滢滢所给予的平静生活。一想到元滢滢的身份,和自己之间的差别,桓瑄眉峰紧蹙,仰面躺在床榻。

在此之前,桓瑄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寡妇有所牵扯。

桓瑄想不明白,有许多人曾经向他百般讨好,桓瑄却不喜欢他们。而元滢滢不甚在意他的存在,桓瑄却情愿日日出现在她的面前,心中甚至觉出一份欢喜。桓瑄本能地察觉到,自己如今所有的情绪,大大不妙。

既然不妙,那便该及时停止。

接下来的几日,元滢滢都未曾见到桓瑄的身影。她心中不以为意,像桓瑄那般金尊玉贵的人物,待她好恐怕也是一时兴起。等桓瑄的兴致无了,自然便收回了对元滢滢的好。

元滢滢心中坦然,并不难过。在她心中,不会对一个男子全然依赖,离开了对方便魂不守舍。因为元滢滢深知,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有用的男子。没了桓瑄,还会有其他人,何必耿耿于怀。

反而是随清逸对此事颇为在意,他诵读完书卷后,便悄悄地打量着元滢滢的神色,被她抓了个正着。

元滢滢抿唇笑他:“清逸,你不专心了。”

随清逸面色微僵,没有出言辩解,询问出了心底的话:“娘亲,桓瑄日日都来,这几日却不曾来了,你可曾觉得不适应?”

元滢滢轻揉着随清逸的脑袋:“清逸喜欢桓公子吗?”

随清逸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回答的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他默了默,在心底道,他只喜欢爹爹和娘亲,其余人再如何好,他都不会喜欢的。

随清逸仔细思考着自己的感受,缓缓说道:“我只是突然不习惯罢了。”

正如同一个人,日日对你亲近。突然有一日,他却神情疏远,难免会让人在意。

元滢滢垂眸,纤长的眼睫在她的眼底投下阴影,她只柔声说着:“清逸长大后就会明白了,有些好总是不长久的。”

好似她嫁给随席玉时,满心欢喜,即使心中不安却大着胆子打量着随席玉的模样。元滢滢一身喜庆婚服,心中暗自想着:她是要同随席玉白头偕**度余生的。

元滢滢虽然不知道,随席玉是否心悦她。但这些日子元滢滢细细回想着两人的过去,方才记忆起随席玉待她的种种好处。元滢滢想着,她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像随席玉一般,珍视她的人了。因此对桓瑄的好,元滢滢不去追究缘由,只坦然接受。因为她心中觉得,桓瑄的好不过是一时的,她何必为了一时之好思虑良多。

元滢滢虽然有银钱傍身,但却不想坐吃山空。马家媳妇要她盘个铺子,每日都有进账,生活花用亦多了一份保障。

开什么铺子,元滢滢思索了许久。她厨艺不精,只会做几味家常小菜,是开不得食肆的。而若想要卖些点心,则要天不亮便起,从早忙碌到晚,将脸蒸的热气腾腾。元滢滢平日里做几味点心倒是尚可,但她绝做不来这样辛劳的苦差事。思来想去,元滢滢便准备开一间书舍,卖些笔墨纸砚,画本子之类的物件。

读书人大都沉默寡言,即使擅长言辞,因为顾虑着元滢滢的寡妇身份,定然不会和她过多交谈,免得污了名声。

东市南巷口有一家铺子,门前来往人数众多。元滢滢便前去查看,转铺子的老板舌灿莲花,直将元滢滢说的晕头转向,哄得她快要掏出银子,定下契约。

“元姑娘且慢。”

宗以成含笑看着元滢滢,手掌轻轻一推,便将元滢滢的钱袋放了回去。他环视四周,顷刻间便寻出了铺子的几处不妥当——梁木传来潮湿的气味,应是该更换了。桌子长凳并不牢固,墙面也需重新粉刷……

他说一句,铺子老板的脸色便难堪一分。元滢滢逐渐清醒过来,暗道自己差点盘下一间糟糕的铺子。

老板还欲再劝,宗以成却拉着元滢滢走了出去。

元滢滢心中感到奇怪,宗以成既然能成为桓瑄的准姐夫,可见家世地位不凡,怎么会懂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宗以成眸色淡淡:“我和桓瑄不一样,他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元姑娘,我总觉得,你我才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第173章

元滢滢轻抬水眸,蝶翼般的眼睫颤动,她柔声说道:“宗公子说笑了。”

宗以成何等身份,怎么能够和元滢滢一个寡妇相提并论。

闻言,宗以成眸色沉沉,却也不再开口言语。元滢滢开书舍之事,宗以成常来帮衬,选定铺子、内里摆设,选购什么内容的书卷……宗以成都出了不少力气。

桓瑄帮元滢滢,尚且是有原因的——随席玉因为救桓家人而死,桓瑄心怀愧疚,待元滢滢好便在情理之中。但宗以成,他又是为何忙前忙后,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元滢滢开口询问时,因着她的坦率直接,宗以成神色稍怔。宗以成倒是从未遇见过元滢滢这般的人物,普通人得了旁人无缘无故的好,或不问缘由地沉默接受,或心中默默感激,哪里像元滢滢这般,她既然心中不解,便要问个分明。

宗以成有很好的理由——他是桓冉的未婚夫,替桓冉照顾好救命恩人的妻子合情合理。但宗以成半句没有提及桓冉,他只是轻声道:“桓家派桓瑄来此处,只为了一个你。但桓瑄……他向来只凭借意气用事,行事多有不妥当。桓瑄帮了你,却没有完全相助,如此半途而废,可能会让你的处境更加艰难,而我便是在这半途中出现的。元姑娘就把我当做桓瑄的代替者罢,对于我的好意,只需要坦然接受。”

元滢滢听罢,深觉有几分道理,待宗以成不再像之前一般疏远抗拒。

和桓瑄时常有的少年气相比,宗以成行事更加成熟。在置办书舍的事情上,几乎都是宗以成一手揽下,没让元滢滢耗费心思。

寻常铺子开张,势必要热闹一番。但因为元滢滢的身份特别,不便大张旗鼓,就只在匾额上遮着红绸。元滢滢和宗以成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分别拉扯着红绸的两端。

两人面对面而视,双手同时扯动红绸,绸布便晃悠悠地垂落下来。艳丽的红色遮挡住宗以成的视线,他隔着大红绸布,看到元滢滢妩媚的脸蛋,被朱红颜色衬得越发艳丽。元滢滢仰面,美眸定定地看着匾额上镌刻的“元氏书舍”四个大字,丝毫没有注意到,宗以成正用着深沉的眸子注视着她。

匾额上的字,是随清逸写的。他早几年便开始练字,如今轻易便可以泼墨写字。随清逸的字,虽然比不上大家书法的肆意风流,但略微瘦削的字体中,隐约可见风骨。

宗以成轻轻俯身,将地面的绸布卷起在手中。他走到元滢滢身旁,手拿红绸的模样,像是要迎娶心上人的少年郎君。

“进去罢。”

之后,宗以成便因为桓瑄帮人“半途而废”的理由,时常来元氏书舍。宗以成此人,素来会拿捏女子,如若不然,桓冉和李文珠也不会被他迷惑的心神不稳。但宗以成围在元滢滢身旁数日,对方待他的态度却无甚改变。

宗以成出生时,宗氏就已经落败。他身为宗氏旁支,家中处境更是不好。宗以成慢慢学会利用自己的相貌性情,换取想要的物件。桓冉心高气傲,她能够中意落魄的宗以成,可见宗以成下了不少心思。但宗以成深谙奇货可居的道理,而且他没有打算就此和桓冉一生一世一双人。宗以成有意无意地获取着其他女郎的好意,借此让桓冉心有危机感,待宗以成越发看重。宗以成没有在李文珠身上耗费心思,不过是让李文珠看到了自己对桓冉的好,她便心怀嫉妒。但宗以成没有想到,李文珠既蠢且毒,竟然想做出毁人清白抢夺未婚夫的举动。

李文珠如此莽撞的性子,对宗以成而言,已经是丝毫利用价值都无。但宗以成向来会留一条后路,他并不直言呵斥李文珠,只是面露惋惜地责怪李文珠几句。此等做法,让李文珠生不出对宗以成的怨恨。她便是有嫉妒恨意,也尽数朝着桓家和桓冉去了,沾染不到宗以成的身上。

随着宗以成和桓冉定下亲事,宗氏一族也逐渐开始有了起复之势。倘若旁人知道了宗以成讨好女子的手段,定然会嗤笑他只会凭借依靠女子,才得了如今的风光。但宗以成丝毫不以为耻,他从未看不起女子。男子位高权重,依附而来的美人如同过江之鲫。那男子自然也能依靠女子,而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至于凭借自身,还是依靠男子女子,无非是一种手段罢了,谈不上高低贵贱之分。

但宗以成对元滢滢百依百顺,便显得得不偿失了。元滢滢丧夫有子,能够给宗以成什么助力?宗以成无需在这样的小人物身上花费太多心思,只是他实在好奇,为何一个元滢滢,能勾得桓瑄流连忘返。

紫檀木雕竹纹书柜上,宗以成修长的手指轻折,将书卷一一放好。暗蓝色的书卷散发出浓浓的墨香,比不上香料清甜惑人,但足够平心静气。

隔着书柜的镂花纹路,宗以成瞥见一身素色长袍的男子走进书舍。他拿着书卷走到元滢滢面前,在看到元滢滢后,神情变得极其局促不自然,脸颊泛起红晕。

元滢滢看了一眼书卷,说出了价格。那书生通红着脸颊,摸出铜板放在桌面。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书舍寻书的,只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元滢滢。

元滢滢不觉得冒犯,对着书生柔柔笑道:“还要其他的书卷吗?”

“不,不用了。”

书生握紧手中的书卷,说道他若是还需要寻书,定然不会去其他书舍,只来这元氏书舍。

日光透过窗牗,倾泻在元滢滢的身上,在她纤长的眼睫洒上金粉颜色。她柔柔抿唇,说着“好啊”,直叫那书生看了脸颊越发红了,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这之后又来了几人,皆是男子。有的选过了书,只凝神盯着元滢滢看,低声闲话家常。待他们知道了元滢滢已经嫁人,如今夫君亡故后,面上露出惋惜的神态。

宗以成看的分明,元滢滢对这些人面上温柔可亲,实际眸底平淡,丝毫波澜起伏都无。他凝眉思索着,这幅神态……好似他在面对李文珠一般,随意敷衍,并未用心。

宗以成从层层书柜中走出,元滢滢正在串铜板。她用一根三股绳子揉搓而成的红绳,将铜板串起。

刚才种种,宗以成不去询问。他神情自然地问起随清逸,元滢滢便软了眉眼,细声说了起来。

宗以成凝神看着,妩媚和温柔两种情态,在元滢滢的脸颊融洽地交融着。他指腹轻捻,暗道成过亲的女子,果真和那些闺阁女子是不一样的。元滢滢不像是枝头含苞欲放的花蕾,她是开的正浓正香的花朵,引人扬起手臂去采撷。

宗以成懂得如何赢取闺阁女子的欢心,他从不卑躬屈膝,那只会显得无能。宗以成会适当的示弱,恰到好处的可怜极其容易博得女子的怜悯。但在面对元滢滢时,这一法子却是不奏效了。

他提及家中落败,许多物件都被拿去换银钱,连他最心爱的一尊木雕,都被毫不留情地拿去。此后数年,宗以成仍旧清晰地记得木雕的形状触感,他四处寻找,却无法再找到和当年那一尊一模一样的木雕。

若是桓冉和李文珠听了这些话,定然会觉得面前的男子可怜。平日里强大的男子,突然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如此反差更能触动女子心中的柔软。

但元滢滢听罢,眸色淡淡。她心思浅,三言两语便被宗以成问出了真心话。

“我知宗公子为没了木雕难过,却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这份难过。”

毕竟在相同的年纪,元滢滢已经被送到绣坊。她绣活不好,日日都会被骂。旁的绣娘因此远离她,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吓唬元滢滢——

你若是再不长进,恐怕就不能吃饭,不让喝水了。

元滢滢躲在被褥中哭泣,因为害怕被发现责骂,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那时的元滢滢,满心想着的都是能够有饭有水,不被赶出去绣坊。她从未得到过什么心爱的物件,也没有抚摸过木雕,便不能理解宗以成的难过。元滢滢甚至出神地想着:宗家虽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来他们再没落,也能吃饱饭菜,不必为明日做不好绣活而忧心的睡不着觉罢。

元滢滢声音轻柔,却像是重重地敲在宗以成心头。他眼眸轻震,想起桓冉和李文珠都是贵女,自然能够理解自己丢了木雕的难过。但元滢滢不同,她虽然美貌但过得艰难,每日为生计发愁,怎么能知道丢了木雕的感受。元滢滢可能连木雕是什么样子,都未曾见过。

宗以成没有从元滢滢身上得到想要的反应,他没有感受到挫败,心中因为元滢滢的话泛起涟漪。

这样美貌的人,应该是拿着珠玉宝石精心供养,不该忍受穷困潦倒。

岁月未曾在元滢滢姣好的脸蛋落下痕迹,她仍旧美貌惊人。但宗以成想起属下探听到的元滢滢的经历,便觉得心中轻轻抽动。

从前只有旁人心疼宗以成的份儿,但宗以成轻抚胸口,隐约觉得此时感受到的,便是怜惜的滋味。

元滢滢不知宗以成心中的波澜,她拿出两册书卷,朝着刚才空了几格的书柜走去。只是元滢滢个子低,即使扬起手臂,也很难够到书柜的顶层。

宗以成站在了元滢滢的身后,他修长的手臂轻覆在元滢滢的肌肤,将书卷拿起,轻巧地放在了空格中。

江暮白驻足时,看到的便是元滢滢微微侧身,回望宗以成的一幕。

第174章

随行之人顺着江暮白的视线望去,看到的便是宗以成扬起手臂,将元滢滢半圈在怀中。他不禁出声感慨道:“当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此话得来了江暮白的淡淡一瞥,那人便立即噤声,心中隐约觉得江暮白心情不悦,只是他仔细看去,只见江暮白神情淡淡,并无不满,便疑心自己想差了。

宗以成没有借着放书卷的动作亲近元滢滢,他姿态自然地收回手臂,眸色深沉:“元姑娘身子娇弱,这些粗笨的活计不该由你来做。”

无论是成过亲的妇人,还是尚在闺阁之中的女子,都希望被人当做易碎的琉璃一般对待。

元滢滢听罢,脸颊便泛起红晕。她清润的眸子轻颤,眼珠转动,便看到了站在书舍外面的江暮白。

一瞬间,晶莹的亮光在元滢滢的眼中闪烁着,这是宗以成未曾看过的光彩。宗以成眉心轻蹙,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元滢滢,如同乳燕归巢一般奔至江暮白的面前。

元滢滢仰面脆声道:“江大人既来了,为何不进去?”

不等江暮白开口,元滢滢轻抿唇瓣,柔声说着:“我盘了间书舍,本想要请江大人来的。只是坊间传闻,大人在忙碌着城中的各种琐事,连餐饭都不能及时用,我便不好去打扰大人。”

她乌黑的眼眸,轻轻抬起,水润的瞳孔中倒映着江暮白的身影。元滢滢的眼神中满是委屈,她想要见到江暮白,但江暮白实在太过忙碌,根本无暇分出心神给她一个小小的妇人。

宗以成虽然认识元滢滢不久,但知道元滢滢对待其他男子,和她的亡夫是不同的。元滢滢只有在提起随席玉的时候,眸色会变得无比温柔,眼睛似一泓湖水几乎要将人溺在她的温柔乡中。宗以成发现了元滢滢的区别对待,但并不吃味。因为随席玉已经是一个死人,而和死人斤斤计较,是极其愚蠢的事情。

但同样温柔的神情,元滢滢却给了江暮白,这难免让宗以成心感异样。他并非是对元滢滢一往情深,因此见不得元滢滢待其他男子深情。只是,宗以成从未在女子的身上感受到挫败。宗以成无意之中,便会收获许多女子的芳心,更何况是他有意为之,更是没有女子会不对他倾心。但元滢滢非但对宗以成的示好反应平平,甚至待另外一个男子,比待他更为看重。

宗以成心中浮现淡淡的不满,神情却不显露分毫,只是疑惑问着江暮白的身份。

得知江暮白是本城知府,宗以成自报家门。

“江知府年纪虽轻,但已经做出了几番大事情,名声传到了京城那里。我既来了这里,本想要拜访江知府,只是……”

宗以成望着元滢滢,轻声叹息道:“只是有更要紧的事情,只好先行搁置拜访之事,不曾想今日却遇到了江知府。”

江暮白不骄不躁,朗声回道:“宗公子谬赞了。”

他轻垂眼眸,看着宗以成和元滢滢之间几乎要依偎在一起的距离,想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定然异常亲近。江暮白不愿意打扰他们的共处,便要转身离开。

元滢滢却柔声唤住江暮白,要他来书舍一观。

小事而已,江暮白若是推拒,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因此,他便颔首答应,抬脚走进了书舍。

书舍内里装饰简单,却不失书卷气息,各色书卷齐全。江暮白轻声夸赞了几句,元滢滢闻言浅笑,并不揽功,径直说道:“我并未插手太多,都是因为有宗公子在,书舍才能做的如此之好。”

江暮白神情微顿,抬眸看向宗以成:“宗公子确实——很好。”

气氛骤然变得沉寂,若是说刚才江暮白观看书舍的兴致有七分,如今便只有三分。元滢滢固然不聪慧,但江暮白的性情和随席玉相似。随席玉心情不佳时,也是如此面色微冷,让人感觉不出情绪的变化,可他偏偏就是生气了。元滢滢想着,江暮白也是如此。

只是有宗以成待在身旁,元滢滢不便开口询问。她眼珠轻转,对着宗以成说道:“宗公子,书舍的事情我改日谢你,今日时辰已不早了——”

她言语并不委婉,宗以成轻易便听出了驱赶的意思。生平第一次被人赶走,宗以成神情微僵,最终扯出笑容道:“那我便告辞了。”

待转过身去,宗以成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面容冰冷,脑袋里冷静地回忆着一切,在仔细思索着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元滢滢不仅没有对他另眼相待,反而赶他离开。

江暮白见状,开口要离开,元滢滢却是不肯。她走到书舍门口,挂上关门的木牌,把门扉合拢。

屋内的光线顿时变得黯淡,江暮白微微启唇,面容带着惊讶:“夫人这是……”

“江大人生气了?”

江暮白讶然,轻轻摇首。

这幅姿态,越发像极了随席玉,元滢滢早就已经习惯,便不理会江暮白的否认,柔声追问着:“为何要生气,是因为公事,还是因为我?江大人瞧着,不像是会把公事中的怒气带到日常中的,那便是生我的气了。大人可否是觉得我讨厌,整日缠着大人,还故作亲近……”

元滢滢眼中包着泪,仿佛下一瞬间泪珠便要滚落,掉在地面。

“并非是因为你——”

“大人当真?”

见江暮白颔首,元滢滢便细声问道:“那江大人便是不讨厌我了。”

江暮白轻声叹道:“不讨厌。”

元滢滢扬起素白柔荑,轻擦着眼角的泪珠,瞧着并不难过了。只是,她仍旧惦记着为何江暮白一副心中郁郁的模样。

江暮白讶然,暗道自己何时情绪外露至此,连元滢滢都能窥探的到。对于元滢滢的询问,江暮白稍做犹豫,最终选择不再隐瞒,直接袒露道:“对于二嫁三嫁,我并不反对,律法也不禁止。斯人已逝,尚在人世的人更应该好好地生活。夫人若是有了心仪之人,再嫁是应该的。只是,夫人应当知道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喜心爱的女子和旁人过于亲近。夫人……既和宗公子如此,本官也需要注意分寸。像今日这般,掩门同处一室,倘若让旁人看到了,定然要传出闲话。流言蜚语于我并不重要,但对于夫人的名声有碍,还是不要如此了。”

他语气平和,声音似流水般沉稳有力。

元滢滢眸子颤动,江暮白误解了自己和宗以成的关系,但他不悦却不是因为元滢滢可能已经有了心悦之人,只是觉得两人之间过于亲近,会招惹祸端。

元滢滢摇首:“我和宗公子并无关系。最初帮我的是桓公子,只是他不愿帮了,宗公子便替了他,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江暮白便知道是误解了两人,想来他做知府至今,已经判了不少旧案新案,却仍旧犯了只凭眼前所见就做出结论的错误,实在不妥。江暮白耳廓泛起红意:“原是如此。”

元滢滢站在江暮白的身侧,长袖和江暮白的手臂触碰,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轻声说道:“正是如此。江大人以后,若是误解了我,定然要直接同我说,莫要自己凭空臆想。江大人需知道,这世间会胡思乱想的人,不止你一个。我见了江大人不开怀、待我冷漠,心里跟着难过呢。”

此事是江暮白有错在先,他便应允了元滢滢的要求,不再凭借眼前所见,耳朵所听,随意地认定某一件事情,而要先和元滢滢问个清楚明白。

红润的唇瓣轻扬,露出晶莹贝齿,元滢滢释然柔笑,眸中含情地望着江暮白。

被这样一位美人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江暮白下意识唇角微弯。

有浓浓暖意在两人之间流淌着。

桌面摆放着各色精致的菜肴,桓瑄看也不看,仰面躺在罗汉榻上。小厮进来收拾,看到筷子未曾动过,便出声劝道:“公子怎么连一口都未吃?”

桓瑄浓眉紧皱:“吃不下。”

“可是这些饭菜不合公子的胃口?公子想用些什么菜,我去吩咐厨房做来。”

闻言,桓瑄神色不耐,翻身背对着小厮:“都不想吃。”

小厮长吁短叹地劝慰了许久,桓瑄才猛然坐起身,思虑着自己如今想吃些什么。

“做一份米糕来。”

小厮见桓瑄肯吃东西,忙连连点头:“好好好。公子要吃的,可是用上等的胭脂米,掺着蜂蜜,用沉香木烧制成的米糕……”

桓瑄冷声打断小厮的话:“我不吃这个。”

看到小厮一副不懂自己心思的蠢笨样子,桓瑄面色微沉:“普通精米做成的就好,加上玉米汁水蒸成的。”

小厮心中暗道,这不是普通百姓家吃的米糕吗,桓瑄何时吃上这些简陋吃食了。只是桓瑄亲口吩咐的,小厮虽然心中有疑惑,但领命而去,并不多言。

米糕被呈了上来,桓瑄用了一块,却觉得滋味不对。

“不够甜,不够香,难吃至极。”

小厮面露慌张,连忙要去再做,桓瑄却摇头道:“算了,厨房做不出来这种味道,不必浪费功夫。”

桓瑄拿起黄澄澄的米糕放进口中,咬牙切齿地咀嚼着。分明是相似的模样,但这些米糕不堪入口。隔着窗扉,桓瑄看到了宗以成从外面回来,仆人们朝着宗以成问好。桓瑄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他不喜欢宗以成,对于宗以成去了哪里也不关心,便抬手想要合拢窗户。

仆人们的低声议论传进桓瑄的耳朵里。

“宗公子这几日,日日回来的迟,今天怎么突然回来的早了?”

“宗公子回来的迟,还不是为了元氏书舍忙碌。元氏书舍既已经建好,宗公子自然不用再操心,可不就早早回来了。”

“元氏书舍”的字眼让桓瑄手掌微顿,他扬起窗扉冲着仆人喊道:“你们两个,过来!”

仆人战战兢兢地走到桓瑄面前,只听他问道:“元氏书舍是什么地方,宗以成去那里做什么?”

仆人便将元滢滢开书舍、宗以成好心帮忙的事情一一说来。桓瑄听罢,掌心紧握,他从床榻走下,眼眸睁圆,嘴里恶狠狠道:“不让我去,他自己却好一番忙碌!”

桓瑄等不得片刻,便径直走到宗以成面前。

看着满脸兴师问罪的桓瑄,宗以成丝毫不曾心虚,反而露出为难的神情。

“桓瑄,你为何如此看我?”

“呵,宗以成,你难道忘记了之前所说的话?”

若不是因为那些话,桓瑄对元滢滢生了警惕,才不肯再理会她,他何至于……连一块黄米糕都吃不进口中。

宗以成拧眉,不解道:“我说了哪些话?我只是疑惑,你为何吃得了家常便饭而已,其余什么话都未曾说过。”

第175章

桓瑄的满腔怒火,被宗以成轻飘飘的一句话戳破,顿时偃旗息鼓。他凝眉沉思着,发觉从始至终宗以成未曾直接说过让他疏远元滢滢的话。只是桓瑄觉得心中不自在,若不是宗以成提到从前,他何必如鲠在喉,在意起自己和元滢滢的身份之别。

“你为何要去帮元氏?”

宗以成理所应当道:“元姑娘身子娇柔,旁人见她是寡妇身份,更是会有意欺负她。她亡夫对冉儿有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他字字句句,都叫人寻不出半分错处。

桓瑄冷眉挑起:“宗以成,我果然很讨厌你。”

即使宗以成说的天花乱坠,如何合情合理,但桓瑄不会被他愚弄。桓瑄虽然找不出宗以成言语中的漏洞,但他清楚地明白,一切都是因为宗以成的一句话而起。

宗以成面上露出可惜的神情,语气中带着叹息:“或许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只是桓瑄,我是你未来的姐夫,是断断不会讨厌你的。”

桓瑄轻声冷哼,心中仍旧不解为何桓冉会栽倒在宗以成身上。

看着桓瑄离开的身影,宗以成的神情变得冷淡,他淡声道:“平日里是个好糊弄的,怎么到了元姑娘这里,却变得不蠢了。”

再回到住处时,桓瑄坐立难安。桌面摆着的黄米糕,更让他心烦意乱。桓瑄猛然站起身,心中想着:他何尝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寡妇如何,反正他只是同元滢滢相处,照顾元滢滢罢了,又不是要迎娶她入门,为何要计较身份门第。

想通了一切,桓瑄眼前微亮。他不顾现在的时辰,径直朝着仆人口中所说的“元氏书舍”而去。

书舍门扉半掩,有如豆的灯火从中倾泻。元滢滢正陪着随清逸温书练字,她侧脸轮廓被暖黄灯火融化,似甜腻的蜂蜜般惑人。桓瑄走得近了,便听见元滢滢娇声的言语。

“这个是何字?”

随清逸俯身看了,轻声回着:“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是葳蕤二字。”

元滢滢柔声重复着,眸中含笑夸赞着随清逸:“清逸果真聪慧,和你爹爹很是相似。”

桓瑄看着这幅母子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几分落寞。两人言语之中,提到的随席玉是和他们最为亲近的人。即使随席玉已经不在,但他曾经和元滢滢肌肤相亲,和随清逸骨血相融,这是永远无法更改的事实。

他没有靠近书舍,看着元滢滢将门扉合拢,挡住所有的光线。

桓瑄站在原地,这才发现双脚微僵,他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站了几个时辰。桓瑄望着紧闭的门扉,抬脚离开。

身形诡谲的两道人影走到书舍前面,在紧闭的木门轻轻敲动,在确信里面的人已经沉沉入睡时,才四处翻找起来。

桓瑄阔步上前,在两人试图撬动木门时,将他们踹翻在地,反手捉住。

桓瑄折腾出的动静不小,街坊四邻很快便被惊动,纷纷打开门瞧看究竟。在知道有贼人试图窃取银钱,均是面露庆幸,还好贼人被桓瑄抓住了,不然他们偷罢了元滢滢家中,难免还会去邻家行偷盗之事。

随清逸最先醒来,他跑到隔壁屋子唤醒元滢滢,母子两人打开木门,才发现屋外闹哄哄的,火把、灯笼将地面映照的通明。

元滢滢看到了桓瑄,便出声询问:“这么晚了,桓公子为何会来?”

桓瑄语气生硬:“我碰巧路过,看到有贼人试图撬开门扉,径直闯进去。”

元滢滢暗自心惊,她一个寡妇,身上虽然有银钱但未曾显露。如今不过开了一间简单的书舍,便惹来了贼人惦记。

桓瑄见元滢滢眸色轻颤,脚底稍微用力,贼人脸颊发痛,便痛呼出声。

官府很快便将贼人带走,要人群散去。元滢滢看着随清逸睡眼惺忪的模样,让他赶快回去休息。她站在台阶上,和桓瑄四目相对。

桓瑄的唇瓣微动,耳垂传来滚烫的热意,他不去看元滢滢的眼睛:“我不讨厌你做的家常便饭。”

困倦使元滢滢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她柔柔颔首,不知道为何桓瑄会在深更半夜提及此事。即使桓瑄嫌弃,元滢滢也不会放在心头。

桓瑄继续道:“虽然你做的饭菜很是简陋,但我……喜欢。”

“喜欢”二字,被桓瑄说的含糊不清,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去的。元滢滢勉强才能听清楚,闻言顿时眼睛清明。

桓瑄越发觉得局促不安,他双臂环胸,姿态端的肆意,心口却砰砰直跳,像是揣了只兔子。“所以,我还能吃上你做的米糕吗?”

元滢滢眉心稍弯:“自然可以。到时我多做一些吧,顺便送去给江大人和宗公子……”

耳垂的热意逐渐冷却,桓瑄的眉眼紧绷:“不要给他们做。”

元滢滢不解,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一锅米糕可以蒸上许多,如此为何不多做点。

桓瑄给自己刚才的剧烈反应寻找借口:“我生来便有怪癖,只能吃得下给我一人做的吃食。”

“可是——之前的米糕便是大家分食的。”

桓瑄面不改色地继续扯谎:“所以我吃了之后,便身子不适。”

元滢滢倒是不知。不过桓瑄说到如此程度,元滢滢自然不好顺势给江暮白他们一同做米糕了。

得了元滢滢的应允,做的米糕只给他一个人,桓瑄眉眼舒展,回到住所时全然不似刚才,满是意气风发。

小厮上前,本是看桓瑄心情好,就试探性地询问他可要用膳。桓瑄心中的郁气已解,才觉出饿了,当即让小厮传膳。

小厮看着端上来一模一样的膳食,心中暗道不好,骂着厨房的人糊涂。桓瑄刚才一点没动,这会儿做出来相同的饭菜,不是要让他挨骂吗。小厮已经做好被怒斥一番的准备,但桓瑄举起筷子,仔细用了起来。

他随口夸赞了几句,饭菜做的不错。

一桌饭菜,桓瑄用了不少。他只觉得身子有了力气,仰面躺在床榻,看着高悬的屋梁,突然扬唇笑了。

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吃的米糕,什么江暮白、宗以成,他们通通吃不到。包括那乳臭未干的随清逸,也只能旁观。

夜间偷盗,本是一桩小事,按照律法处置了两个小贼便是。只是,官府照例问询时,却从贼人口中得出了其他消息,似乎和一桩陈年旧案有牵扯。此事便被报到了江暮白面前——五六年前,此处有一家富商,听闻家底丰厚,府中摆设更是无一不是珍品奇品。只是天降大火,阖府上下尽数葬身火海,所有金银也被烧成灰烬。

江暮白拢眉,沉声问道,怎么会没有人逃出来。

“夜深人静,众人睡得沉了,或许是醒来时,大火已经无法控制,便没有人逃出来。”

前任知府便将此事定为天灾,只是捉到的两个小贼,恰好当年正在商户家中盗窃金银,发现不是天气干燥引起的大火,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贼人入府后,府中陈列只剩下空荡荡的几件,还都是粗笨的普通金银摆件。想来富商的家境引来了心怀不轨之人,他们先贼人一步下手,只不过他们看不上这些粗笨不值钱的玩意儿,便将它们留下了。但这些摆件虽然不是珍稀佳品,但也能够卖上几百两银子,贼人们自然不肯放过。小贼手忙脚乱地将摆件搬出去,期间没有看到府中有人走动。他们心中疑惑,随意将摆件埋在附近,只等过几日悄悄搬走卖掉。不曾想他们走出府门,便看到熊熊大火燃烧着,很快便将偌大的府宅吞噬殆尽。贼人匆匆逃走,第二日便听闻富商家中遭遇惨事。他们手脚不干净,听闻前任知府将此事定为天灾,更不敢现身作证。此事疑点重重,偌大的府宅怎么可能都睡得沉,连一两个守夜的人都没有。知府如此办事,说不准便和幕后之人有牵扯,贼人们贸然挑破,便可能会被当做替罪羊。

偷来的摆件太大,他们只敢每年运出来一件,换来几百两银子潇洒度日。待银子没了,便再来埋藏摆件的地方。

江暮白拢眉,想到贼人在元氏书舍前鬼鬼祟祟,莫不是……

“这摆件,便藏在元氏书舍的后院。之前铺子的主人,晚上并不在此处住。贼人趁着夜色昏沉溜进去,拿出摆件再平好地面,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这铺子如今被给了随夫人,他们仍旧想要闯进去,便被抓了个正着。”

贼人本就畏惧官府,被押送前来的路上,他们被桓瑄好一阵威胁,心中战战兢兢。听到官府盘问,贼人便将之前富商家中失火的内情,尽数说了出来,只求官府能饶恕他性命。

江暮白带着贼人,前往元氏书舍。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让元滢滢看了心惊。江暮白走到元滢滢面前,温声说着原委。刚才满脸慌乱的元滢滢,逐渐平静下来,她颔首应好,侧身让捕快们进去查看。

江暮白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怕吗?”

刚才眼睛睁的圆润,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可是江暮白一开口,元滢滢好似被安抚了,眸色逐渐变得平缓。

元滢滢扬起素白脸蛋,脸颊残留着因为慌乱而浮现的苍白颜色。“我怕。怎么会不怕呢,只是他们是江大人带来的,我便不担心了。江大人不会害我,只会保护我,是不是?”

被人如此全身心地依赖,即使江暮白清楚,元滢滢口中所说的保护,是父母官对于百姓的庇护,但他的心中不禁泛起轻微的波澜。

他眸色坚定深沉:“不会有事的。”

在书舍后院的桂花树下,捕快们翻找许久,果真发现了几件金银镀造的摆件。

摆件的底部,印制了一个小小的蔡字,正是那富商的名讳。

江暮白命人将后院恢复如常,他朝着元滢滢说道:“摆件是从你后院翻出来的,纵火之人可能会再来此地。我安排几个侍卫,前来保护你。”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只是江暮白拨出的侍卫,不是官府中人,而是他私人所有。

元滢滢柔声应好,发生了此事,她心中自然不安稳。虽然纵火一事和她并无关系。但万一那纵火之人恼火旧事重提,波及到元滢滢也是可能的。

元滢滢轻扯着江暮白的官袍,他蓝白色的长袍,被元滢滢素白的手掌握着。

“江大人能不能多来看我,我……很怕。”

看着元滢滢因为不安而颤动的眼睫,江暮白喉咙微动,应了一声好。

第176章

侍卫将两封信捧到宗以成面前,轻声说道:“桓小姐惦念公子,特送来一封信关切。”

见宗以成的视线落在粉面信笺上,侍卫忙道:“另外一封,是李家小姐送来的。”

两封信中,李文珠送来的那封明显更为厚重用心。但宗以成未曾拆开,便丢进了烛火中。

“以后这种信,不必再送到我的面前。”

“是。”

宗以成拆开桓冉的信件,里面尽是在提到桓瑄如何,可遇到了为难事情。话到末尾,桓冉才语气不自然地提到,家中人要商议两人的婚期,桓夫人更是要将桓冉风光送出门,只等宗以成定好婚期,便让绣娘抓紧赶制婚服。

宗以成想着,桓冉的婚服定然是极其奢侈华贵的,毕竟她是英国公府最宠爱的小姐。只是,宗以成眉头紧锁,低声吩咐了几句,要侍卫前去吴地,取来一件衣裳。

他将信件拿在手中,起身前去询问桓瑄,说是桓冉来信,问他几时回去。

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桓瑄,他坐直身子,眉眼中尽是不耐:“我这般年岁,家中只想着拘着我。”

宗以成笑道:“你姐姐是关心你,桓家子嗣众多,但只有你们两个,是一母同胞,有着旁人融不进去的亲近。”

提及桓冉,桓瑄的面容稍霁:“我不出去,待在这里挺快活的,回去做什么?”

快活?宗以成心中轻笑,此地虽然算不得穷乡僻壤,但绝对比不得京城富庶安逸。究竟是地方安逸,还是人使得桓瑄快活,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宗以成便让桓瑄亲自给桓冉回信。桓瑄并不啰嗦,在一页信笺上只写了几个大字——姐勿念我,我不想回去。

宗以成把信笺轻折,准备自己再修书一封,同去送给桓冉。

他在信中写道,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只是桓瑄家中已无长辈,此事便听桓家父母的。至于婚服,桓冉便凭借心意裁剪一件,只是宗以成在途中,遇到一件极其精美的婚服,不久便送去给桓冉。到时,桓冉中意哪件,便穿哪件就是。

宗以成言语之中,给足了桓冉选择的自由。只是他私心还是想,桓冉能够选定他准备的那件。

那件婚服,并非是宗以成路途所见,而是桓家未曾没落时,他的母亲为他未来的妻子预备的。宗以成想着,若是他的妻子能够穿着这件婚服,他定然会如同母亲所言,对妻子珍之爱之。在宗以成眼中,从未有什么儿女情意,只有权衡利弊。但一想到那件婚服,宗以成冷硬的心便不禁变得柔软。他甚至有一瞬间,在想着以后不再凭借女人而攀登权势,和桓冉做对恩爱夫妻。但这样的念头,仅仅停留了片刻。宗以成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尤其是他曾经体会过低谷的滋味,对巅峰更加向往。

桓冉看到桓瑄的回信,无奈一笑,她总是不知该拿桓瑄如何是好,便只能任凭他去了。只要桓瑄无事,他做什么都好。

看到宗以成的温柔言辞,桓冉心头颤动。家室上,宗以成是高攀了桓家的。只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桓冉如此怦然心动。因此,即使在得知李文珠的嫉妒后,桓冉动过废除婚约的打算,只是看到宗以成破碎的神情,她难得地心软了。

桓冉轻扇手掌,消退脸颊的烫意,转身对着桓夫人说道:“以成都听母亲的,婚服也可以抓紧赶制了。”

除了在和宗以成的婚事上,桓冉有所任性,但她终究是识大体的。桓冉出嫁,不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彰显桓家的体面。对于宗以成所说的婚服,桓冉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宗以成路途所见的婚服,哪里比得上桓夫人亲自挑选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得来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