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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滢滢临走之前脚步微顿,她转身望去,只看见江暮白清俊飘逸的身影。

随清逸回到家中,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艾草叶煮成的热水沐浴,洗掉身上的污秽。待随清逸洗罢,小小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气。不必元滢滢帮忙,随清逸已将发丝擦净,身上的衣袍穿的整齐。

元滢滢准备好了饭菜,听马家媳妇所说,若是忍饥挨饿了数顿,一时吃了油腻荤腥之物,反而会觉得不适。元滢滢便只备下了滋味清淡的素面小菜,并一碗熬煮成沙状的绿豆粥。

随清逸饭菜未用,绿豆粥已经喝了两碗。他干涸的嘴唇泛起了微微的水意,元滢滢拿起帕子,轻拭着随清逸唇角的痕迹。

“慢些用,这些都是你的。”

若是在平常,随清逸早就躲开元滢滢的触碰,绷紧小脸说着自己来。毕竟随席玉常常教导随清逸,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日后要做君子,便不能整日痴缠在娘亲身旁,这样不成样子。随清逸想要和随席玉一般,做风度翩翩的君子,因此即使他平日里想和元滢滢亲近,也尽力克制。

只是随清逸心智再成熟,如今不过几岁大的年纪,离开元滢滢许久,一时半会儿叫他不许亲近元滢滢,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随清逸垂首,看着粥面上倒映着自己的脸。他握紧拳头,暗自道:明日他再守礼罢,今日……他想同元滢滢亲近。

于是,随清逸便安静地坐在原地,任凭元滢滢用柔软的帕子擦拭过他的唇角。他难得的乖顺模样,让元滢滢心头发软,也更加心疼起随清逸。

元滢滢心想,随清逸在随家族老处定然受了许多欺负,才会变成这幅温顺的模样。

待随清逸用罢膳食,腹内充盈,身子有了力气,元滢滢才缓缓说道:“清逸,你可看清楚了江知府的模样?”

随清逸微微颔首,江暮白生的清风朗月,身姿神态又不失知府的威严。

提及江暮白,元滢滢妩媚动人的脸蛋露出几分温婉:“我瞧着江知府眉眼之中,很是像你爹爹。”

随清逸拢眉,他仔细回忆着江暮白的模样,三庭五眼并无相似,只是江暮白身上的气度,和随席玉很是相像。不同的是,随席玉是晨日的一层白霜,君子如玉中透着微微的寒。而江暮白则更像是冬日暖阳映照下的积雪,冷暖交融。

元滢滢低声喃喃着:“他鼻侧的红痣,和你爹爹生的一模一样。”

随清逸恍神,他竟是未曾注意。但看着元滢滢原本萎靡的精神逐渐恢复,这其中应该是有见到江暮白的缘故。随清逸不愿意戳破,随席玉和江暮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们只是神态中有细微相似,即使同样的生有红痣,也是巧合罢了。但此话一出,元滢滢定然要芳心破碎。

随清逸心想,随席玉的身死已经让元滢滢遭遇了太多打击,他如何能打碎元滢滢的最后一点希冀。

因此,随清逸便轻声附和着:“是,江知府很像爹。而且他帮了我们,让我能够回到娘亲身旁,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闻言,元滢滢唇角笑意深切。

看着随清逸入睡后,烛光摇晃下,元滢滢打理着那件未曾绣好的外袍。她艳丽的血珠曾浸入衣袍,怎么都洗不干净。元滢滢便在血珠掉落处绣了一朵红梅花。青竹中夹杂着一只红梅,倒显出几分野趣。

贝齿轻启,元滢滢咬断丝线,她素手缓缓抚过袍子,眉眼中尽是温柔。

桓瑄的计策还未实施,便听闻元滢滢前去击鼓鸣冤,新上任的知府便把随清逸还给了她。有知府开口,想来随氏族人不敢再随意争抢随清逸。

既然元滢滢已经要回了随清逸,桓瑄便没有继续留在此地的理由,可以即刻便走。但桓瑄却浓眉拢紧,心中颇为郁郁。

桓瑄心想,元滢滢本是向他哀求帮助,而最后帮了她的人,却是江暮白。如此这般,倒好像本属于他的东西,让江暮白抢了去。

思虑至此,桓瑄心感诧异——这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得到了便能好好把玩。不过是帮元滢滢一次,收到的无非是元滢滢的殷切注视,和柔声感谢,有什么好争抢的。

即使桓瑄理的清楚,但他心中的烦闷并没有因此散去,反而越发重了。桓瑄此生,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从未感受过求而不得的滋味。他活的顺风顺水,性子肆意中难免带了一些不通人情。他不明白亦不能理解,因为简单的小事,便能令一个人面露痛苦。同样地,桓瑄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纠结于帮助元滢滢解除麻烦的人,为何不是自己。

“公子,我们几时出发回去,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应是在家中等候久了……”

桓瑄扬手,止住了随从的话。

“改日再说。”

在搞清楚心中的古怪前,桓瑄是不会回去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桓瑄便寻到了令自己烦闷的根源——随家。

他一袭玄黑劲装,长腿细腰地站在随家门前。门被推开,桓瑄凝着眉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来人不是元滢滢,而是背着书袋的随清逸。

随清逸面露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郎君,他还记得,随席玉就是为了救桓瑄的姐姐才身死的。随清逸虽然不至于迁怒桓瑄,但绝不会对他笑脸相迎。“你娘亲在哪?”

随清逸摇头:“我不知道。”

说罢,随清逸便从里面走出来,他熟练地合拢门扉,落锁,准备前去私塾念书。

桓瑄觉得不对劲,若是随清逸不知道元滢滢的去处,怎么会深信元滢滢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就关门落锁。

桓瑄看着面前年纪稚嫩,却一副小大人模样的随清逸。他长臂一伸,便扯住随清逸肩膀挎着的书袋,要他无法向前走去。

力气上的悬殊令随清逸动弹不得,他瞪圆了眼睛望着桓瑄:“你要怎么才肯放我离开?”

长眉轻挑,桓瑄神态随意道:“你娘亲去了哪里?”

随清逸眼珠微转,将元滢滢的去处告诉桓瑄也无妨。即使桓瑄紧跟了去,也折腾不出来乱子。

“在江知府那里。”

桓瑄掌心微松,随清逸得了自由便脚步匆匆地离开,再不给桓瑄继续追问他的机会。

桓瑄眉头紧锁,他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第一次寻元滢滢不到,本就应该将他的耐心尽数磨平。只是,桓瑄凝眉想着,随清逸的事情已经解决,为何元滢滢还要去寻江暮白。

心中的不解,驱使着桓瑄朝着官府走去。

邻里街坊暗自注视着这里,待随家门前的人都走光了,才开口议论道。

“刚才那人是席玉的亲戚?”

“应当不是,丧礼时未曾见过他来。”

“莫非……是元氏的相好?”

“这如何可能,席玉才走了多久,那元氏便寻了一个相好?而且元氏是生的美貌,身段好,但毕竟是成过亲有了孩子的妇人,可以称得上一句半老徐娘了。你再瞧瞧刚才来的那人,模样身姿皆是不凡。他最多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寻不到,却来做元氏一个妇人的姘头。”

众人觉得,元滢滢便是再嫁,也不会嫁给一个比随席玉更好的人。她丧夫有子,比不上年轻美貌的女子,恐怕只能嫁给鳏夫或者年老无妻之人了。而桓瑄那般,年纪尚轻,模样英俊的郎君,元滢滢便是没有成过亲,也是配不上的,何况元滢滢已经嫁过人有了孩子。

众人说了一通,想着元滢滢妩媚惑人的身段,最后只能嫁给一个平庸之人,心中便隐隐得意。她们虽比不上元滢滢好颜色,但起码夫君健在,儿女陪伴身侧,比元滢滢要过得舒坦不少。

马家媳妇端着水盆,要往溪水旁洗衣裳去。她途径妇人们身旁,听到含着酸味的猜测声,不禁轻嗤一声。

妇人便问她在笑什么。

马家媳妇晃着手中的木盆,说道:“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滢滢模样美丽,落在你们口中,却成了半老徐娘,何其可笑。这周围方圆百里内,莫说和滢滢一般年纪的,便是从八岁到五十八岁,有哪一个女子生的比滢滢美貌。你且说一个名字出来,叫我听听。”

“你,你——”

妇人气得胸膛起伏,却说不出名字。

马家媳妇继续道:“听闻贵妃美貌,比皇帝大了近十岁,尚且会被纳进宫中,恩宠不断。滢滢这般模样,配刚才那位郎君也是绰绰有余的。此事只看滢滢想与不想,并不是你们说嘴几句,滢滢便会下嫁给一个平庸不堪的男人。”

好似元滢滢嫁给了比这些妇人的夫君更差的男人,她们才会觉得理应如此。在妇人们的心底,成亲有子的元滢滢,怎么可能会攀得上年轻俊朗的桓瑄。

马家媳妇说了一顿,心中只觉得畅快。

马家二儿子捧着米糕经过,吃完最后一口,朝着她闹道:“娘,我还要吃。”

“米糕是你元姨做的,你要想吃,该去缠她才是。”

一听能够见到模样温柔、身上带着香气的元滢滢,马家二儿子脸上露出笑意:“那我去找元姨要,还可以和清逸一起玩。”

府邸中,江暮白看着捧着外袍的元滢滢,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只是,元滢滢小心翼翼地抬眸,眸色清浅地望着他,温婉一笑。

第167章

江暮白处事端正磊落,私下里从来不和百姓们有所往来。即使元滢滢所求所想,江暮白已经帮了她,但他仍旧保持着冷淡疏离的态度,和元滢滢不甚亲近。

他淡声道:“无功不受禄。这件袍子还请随夫人自己收着罢。”

听到江暮白的话,元滢滢眼睛中的亮光逐渐变得黯淡。她捏着外袍的手指微微用力,指骨泛起青白色。元滢滢并非刻意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是她微微抬起纤长的眼睫,水眸轻颤,似不堪清风吹动的小白花——姿态袅袅婷婷,轻易地便可以搅动人的心弦。

带着淡淡忧愁的叹息声音响起,元滢滢软声道:“我嫁给夫君前,便和家中没了往来。夫君故去,清逸身量尚小,这袍子他如何能穿得下。”

元滢滢怯生生地抬起眼眸,盈盈水光中倒映着江暮白的身影。她什么抱怨都未曾开口诉说,但却让江暮白心中浮现出淡淡的怜惜。

——她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可怜妇人罢了,送外袍给自己,是因为一颗纯粹的感激之心,并无旁的意思。

江暮白如此这般地想着,拒绝元滢滢好意的心思逐渐动摇。他拢紧的眉峰舒展,松口妥协道:“既然无人相送,便留给本官罢。”

闻言,元滢滢眸中有细碎亮光闪烁。她唇角微弯,脸颊笑意盈盈,行走至江暮白的身旁,要让他试试这件袍子。若是身量尺寸不对,元滢滢还能拿回家中重新改动。

话虽如此,但元滢滢看着江暮白褪下外头的罩衫,如松似柏般挺拔的身姿时,她乌睫轻颤,暗道尺寸不会错的。江暮白和随席玉不仅模样相似,身姿也几乎一模一样。因此,这件元滢滢特意为随席玉做的外袍,穿在江暮白的身上正是合适。

青竹苍翠,这花纹却是常见。只是鲜少有人将青竹和红梅绣在一起,江暮白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袍上的红梅花,只觉得指腹发烫。

对于这件衣裳,江暮白挑不出丝毫差错,只因它分毫不差地套在自己身上。

元滢滢一时恍神,姿态熟稔自然地替江暮白理着衣裳。她素白的柔荑抚过江暮白的肩背,似柔韧绵软的蒲柳,留下酥麻的痕迹。

素手抚过江暮白的胸膛时,忽地一顿。元滢滢倾身靠近,指头微捻,果真发现了一条细小的、未曾被剪掉的蓝黑色丝线。四处并无剪刀,元滢滢手掌微伸,轻撑在江暮白的胸膛。她贝齿轻启,将丝线含在口中,轻轻一咬,那丝线便轻飘飘地滑落在她的掌心。

原本丝线附着的地方,正在江暮白的心口处。在元滢滢俯身的一瞬,江暮白的心脏突然收紧,而后扑通通地跳动着。江暮白只顾着紧张,自己的心跳声音太大,会不会被面前的元滢滢听了去,她便会疑惑地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声音。江暮白全然忘记了,自己可以推开元滢滢,不让她做出如此亲昵的事情。

元滢滢收拢掌心,朝着江暮白笑道:“好了,这件袍子很是合身呢。”

她已经抽身离开,但江暮白仍旧在经历着心脏剧烈跳动的余韵。他胡乱地点头附和着,一双乌黑清明的眼睛,却怎么都不肯凝视着元滢滢。

“江知府。”

一声呼唤打断了江暮白心中的慌乱,他抬眸望去,只见桓瑄站在不远处,面色绷紧地看着两人。

此时的桓瑄,心中凝聚着怒意,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焚烧成灰烬。桓瑄难以说清楚,在他看见元滢滢贴在江暮白的胸前,满脸温柔地凝视着江暮白时,心中究竟是何等滋味——脑袋变得空白一片,气血突然上涌,他竟然有阔步走上前去,硬生生拉开两人的冲动。

桓瑄想着,大概是因为随席玉救了他的姐姐,对桓家有恩。而随席玉的尸骨未寒,元滢滢却对着另外一个男子言笑晏晏,桓瑄怎么能放任如此景象的存在。所以,桓瑄才心有怒火,朝着江暮白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生硬。

桓瑄表明自己的身份,他是英国公之子,还未曾领过功名。江暮白虽然刚刚走马上任,对京城各位勋贵知之甚少,但听闻英国公府世代从武,从本朝开国时便立下汗马功劳,攒下了不少家业。如今到了英国公这一代,更是家族鼎盛。桓瑄虽然未曾领过官职,但日后不是去从军,便是待在御前做官。即使桓瑄如今并无什么官名,只凭借英国公之子的名头,江暮白也需对他恭敬一些。

江暮白面容不见谄媚,淡声询问桓瑄来此地所为何事。

桓瑄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向元滢滢,双眸微沉道:“家中私事,不便告知江知府。”

江暮白便不再询问,他本就不是热络擅于交际的性子,偏偏桓瑄不主动说明来意,气氛一时间便冷了下来。

元滢滢轻颤着身子,伸手拉着江暮白的衣角。她的动作做的小心翼翼,但外人瞧见了,便能察觉到元滢滢对江暮白下意识的亲近。

面对元滢滢时,江暮白轻声道:“何事?”

“我晚些时辰,要做米糕给清逸吃。米糕软糯,吃了可饱腹,滋味清甜,清逸喜欢吃这味点心。”

即使元滢滢所说的,不是公事,而是家长里短的小事情,江暮白未曾露出烦躁不堪的神情,只是轻声提醒道:“米糕毕竟只是点心,做不得正餐吃的。”

元滢滢乖顺地颔首,望着江暮白的眸子里满是依靠信任:“我听江大人的,不会让清逸多吃的。”

她伸出三根手指,而后犹豫地收回一只。

“便只吃两块就好了。”

江暮白见她这幅纠结模样,不禁莞尔轻笑。哪一个做了娘亲的女子,会如同元滢滢这般,神态娇柔,似还在闺阁中的模样。

“三块也无妨。”

元滢滢轻舒一口气,忙将收回的一根手指伸出,脆声道:“那便三块好了。”

两人旁若无人般的亲昵,似乎在他们中间凝聚了一道屏障,完全地将桓瑄隔离在外面。桓瑄半点插不进话,只恍惚觉得,元滢滢和江暮白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在温声商量着今日的晚膳。

桓瑄冷声道:“随夫人,我有事同你说。”

元滢滢蹙眉看着桓瑄,见他抿紧唇瓣,不曾开口,便柔声回应:“桓公子有事可径直开口。”

“呵。”

桓瑄冷笑一声,目光冷冽地看着江暮白:“有外人在,不便开口。”

元滢滢唇瓣微动,心中想着江暮白如何算得上是外人呢,他明明是……

元滢滢回过神来,才想清楚江暮白是刚上任的知府,并不是自己的夫君。但即使元滢滢清醒地知道这一切,她也无法忍耐住本心,把江暮白继续当做随席玉对待。仿佛只有如此,就好似随席玉没有故去,元滢滢仍旧有依靠,其他人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江暮白不解桓瑄对自己隐约的排斥,他比桓瑄年长几岁,从文不从武,见识过许多世故人情,对于桓瑄突如其来的敌意,倒是不觉得慌乱。

江暮白见天色不早,便主动出声让元滢滢先回家去。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元滢滢都凝神听着,眼睛不曾眨动着,径直地望着江暮白。那副模样,好似没有主见的小妻子在听从夫君的训导。

桓瑄心底的不自在越发重了,他不等元滢滢同江暮白告别,便长臂一伸,将元滢滢姿态蛮横地拉走了。

待离开府邸,桓瑄才把心中的浊气吐去,掌心松开元滢滢绵软的手臂。元滢滢脚步轻移,和桓瑄拉开了距离。

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但在桓瑄看来,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天堑。他想着元滢滢对江暮白的亲近,又看着现在元滢滢的疏远,顿时心中郁郁。

桓瑄向来不喜欢将气愤存在心中,谁让他不自在,他便让那人不自在。倘若惹桓瑄生气的是一个男子,他定然要挥舞着拳头,狠狠打上一顿出气。只是他郁闷的根源是元滢滢,桓瑄莫说出气,连他脸色稍微骇人凶狠点,元滢滢都会颤抖着身子,面露畏惧。

桓瑄越想越气,一时半会儿的,他竟然拿元滢滢毫无办法了。

“站得离我这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桓瑄没好气道。

元滢滢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软绵绵地为自己分辩道:“桓公子尚未娶妻,和我一个寡妇走在一起,总是不好的。”

桓瑄并不接受这个理由,反而冷声道:“江知府还未有妻妾,怎么你就可以亲近于他?”

元滢滢轻轻摇首:“不一样的,江大人他……”

元滢滢本想要说,江暮白在她的心中便是和随席玉一般的人物。对于她的夫君,元滢滢自然是可以任意亲近,不用忧心流言蜚语。只是她和桓瑄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些话不便说出口。

于是,桓瑄便只是得到了一句“江暮白是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却是不知道了。

桓瑄的眉峰拢紧,其中沟壑浮现。他脑海中回想着江暮白的模样身姿。江暮白生得风度翩翩,但落在桓瑄眼中,便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半点比不上自己。

待察觉到自己在和江暮白比较时,桓瑄面容僵硬,而比较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元滢滢亲近江暮白而疏远他。桓瑄的心中越发气恼,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荒唐。

他如何会沦落到,为了博得一个小小妇人的关注,而和另外一个男子争个高低贵贱。

何况,元滢滢还是个有子的寡妇!

第168章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驿使身骑枣红色骏马,手中高高举起卷轴,扬声道:“急报,快些让开!”

道路两旁的人连忙侧身躲避,桓瑄见元滢滢怔在原地,便长臂一伸,虚扶着元滢滢的腰肢,带着她的身子和急驶而过的骏马擦肩而过。

元滢滢轻俯在桓瑄的手臂,因为刚才的惊吓微微喘息。她绵软的掌心,轻拢着面前的手臂,只觉出紧实有力。

桓瑄方才心底还在嫌弃元滢滢的身份,她年纪大,成亲有过孩子,无论如何都和自己这般的人牵扯不上关系。只是,如今被元滢滢全身心地依赖着,桓瑄竟察觉不到半分厌恶,反而隐隐自得起来。

他难以克制地想着,刚才若是江暮白站在这里,定然会手足无措,哪里像他这般反应敏捷,身姿迅速地将元滢滢护住。

相比较之下,还是他桓瑄更胜一筹。

桓瑄正凝神想着,元滢滢已经从他怀中退出。她柔声道谢,询问着桓瑄前来寻她,是为了何等要紧事情。

那本就是桓瑄信口想来的说辞,被元滢滢一问,桓瑄便眼神飘忽,随口道:“我没有能够将随清逸救出来,但仔细盘查一番,却发现了随氏族老中,有几人做过腌臜的勾当。这些事情已经尽数被揭开,他们如今自顾不暇,便不会来寻你的麻烦。”

桓瑄看着元滢滢的目光沉沉,眼睛微亮。他这幅姿态模样,倒和随清逸得了夫子夸赞,回家转述给元滢滢的神情——那是期待着元滢滢出声夸赞,又不肯直接说出口的别扭姿态。

元滢滢眼睫轻颤,暗道莫不是自己想差了,桓瑄如此贵重的身份,哪里会希望从自己这里求得赞扬。

唇瓣轻咬,元滢滢心中犹豫着,她知道桓瑄身份不凡,能够讨得了桓瑄的欢心,以后庇护她的人也能多上一个。元滢滢并不擅长揣摩人心,因此她心中不确定桓瑄是否当真想要她的夸赞。元滢滢神态犹豫,用哄随清逸的语气,软声说道:“桓公子……真是能干呢。”

分明是极其随意的一句话,桓瑄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他眉眼舒展,鬓发微扬,整个人充斥着意气风发,轻咳了几声道:“举手之劳罢了。”

“要紧的事情”已经说完,桓瑄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紧跟着元滢滢的身后,陪着她去米铺买米。

桓瑄周身的打扮和简朴的米铺实在不相衬,老板便以为是哪位官老爷前来暗访,对待元滢滢和桓瑄的态度格外恭敬。他为元滢滢挑选的每一粒米,都圆润饱满,散发着柔白色的光辉。

元滢滢过去买的米,不是带着谷皮,便是白米中掺杂着其他杂米,从未见过这般纯粹的精米。

元滢滢提着米袋,米铺老板给的分量足够,元滢滢的手腕坠的发红。桓瑄见状,伸手接了过来。对元滢滢而言沉甸甸的白米,落在桓瑄手中,则是轻飘飘的。

因为桓瑄帮忙,元滢滢倒是省下不少力气,她待在灶房中淘米烧火。只是,元滢滢是最不喜烧火的,不仅烟熏火燎,稍有不慎便折腾的灰头土脸。随席玉尚在的话,烧火这类的活计,绝不会轮到元滢滢来做,随席玉也不会忍心让妻子绵软白皙的手,被火熏成发红的模样。

元滢滢抬眸觑着站在院子里的桓瑄,心中浮现出让桓瑄帮忙的念头。在元滢滢的心中,桓瑄的确无比尊贵,但桓瑄的精贵和元滢滢并无关系,只有桓瑄能为自己做些事情,那他才是有用的。

经过梦境种种,元滢滢再不想所有的辛苦劳累都由自己承担。她本身便不是自强的性子,出嫁前后都未曾改变过。

元滢滢朝着桓瑄招手,柔声让他帮忙烧火。

桓瑄剑眉挑起,声音莫名:“你让我——替你做烧火的活计?”

“是啊。”

元滢滢答的语气自然,丝毫没有觉得让桓瑄帮忙,有什么不对劲。

从桓瑄的喉咙间,发出几声冷哼声音。桓瑄连英国公府的厨房在哪里,都不曾知晓过,更没有进过厨房,他哪里会纡尊降贵地为旁人烧火。

元滢滢想起他刚才满脸“想要夸赞”的神情,便拿出哄骗孩子的语气,放缓了声音道:“桓公子最是能干,即使从没有烧过火,想来也能很快做好。哪里像我,每次都要耗费许多功夫,做的还是一团糟。”

说着,元滢滢便轻垂着脑袋,一副没了桓瑄,她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模样。

元滢滢的言语作态,确实戳中了桓瑄的软肋。旁人软磨硬泡,桓瑄也不会同意让他烧火的请求。可元滢滢言语中的意思,若是没有桓瑄烧火,她便做不好米糕了。

这个柔弱的女子,她所能依靠仰仗的,唯有自己而已。

桓瑄轻扬着脖颈,姿态仍然高傲,但语气却没有刚才生硬。

“我与你自然不同。烧火有何难,轻易便能做好,你且瞧瞧。”

桓瑄说着,便抓起旁边的柴火,朝着灶台里面塞进去。他点燃了火引,轻轻一吹,火苗瞬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桓瑄站直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元滢滢,那副模样好似在说“即使是烧火,对于桓瑄来说,也是不在话下”。

火光倒映在元滢滢的眼睛中,她本就明亮的眼眸,越发熠熠生辉,满是对桓瑄的崇敬。

那亮光夺目,让桓瑄心头微动。

火光是暖橘色的,映照在人的脸颊上,仿佛铺了一层薄薄的蜂蜜。元滢滢的脸蛋本就生的妩媚,火光之下,她挺翘的鼻尖,丰盈的唇瓣散发着惑人的光彩,仿佛在诱人采撷品尝。

她扬起手臂,桓瑄便能窥探到藕白的肌肤如上等的羊脂白玉,滑腻轻柔。

心脏突然跳错了一拍。

桓瑄的掌心沁出薄汗,他松开又合拢,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的手掌。

馥郁芬芳的香气,宛如潮水一般朝着桓瑄涌来。柔软的帕子贴在桓瑄笔挺的鼻梁,轻轻擦拭着。

元滢滢的声音不似抱怨,更多的是关切。

“都弄到这里了。”

芬芳的气味让桓瑄面色微热,他偏过身子,惹来元滢滢的惊呼声音。

“莫要动,还没有擦好呢。”

桓瑄只得冷着一张脸,重新转过身,直面着元滢滢。他稍微垂眸,便能看见元滢滢精致可人的眉眼。她肌肤赛雪,红唇水润,白与红的交相辉映,很容易便能让人看得心神恍惚。

待察觉到元滢滢抬起眼眸时,桓瑄忙收回视线,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

他面容平静,心中却纷乱如麻。

元滢滢仰着脸,水眸凝视着桓瑄绷紧的下颌。她掌心拿着一条粉紫色的帕子,出神地想着,桓瑄一点都不像随席玉的模样,他周身满是棱角,稍有不慎,便会被刺的鲜血淋漓。桓瑄的性子也和随席玉截然不同,随席玉是温和包容的,虽然待元滢滢时有冷淡,但总是他开解元滢滢更多。而桓瑄更像是孩童的脾性,或许是他的家中将他养的太好,桓瑄不知人间疾苦,也不通人情世故。

元滢滢掌心微晃,想着若是面前的人是江暮白,她定然要摸摸那颗红痣。

见元滢滢毫无动作,桓瑄匆匆瞥她一眼,沉声道:“擦好了?”

他全然不知,元滢滢在面对他时,脑袋里思虑的都是其他男子。

元滢滢捏紧帕子,应了一声是。

待随清逸回来时,元滢滢刚掀开蒸屉,将米糕挑拣出来。邻居的马家二儿子闻到味道,脚步哒哒地跑了过来,他凑到随清逸身旁,深吸一口气道:“米糕好香。”

随清逸看着马家二儿子的馋模样,便主动开口邀他一起吃。

马家二儿子立刻满口答应,两个人奔到灶房,正和桓瑄四目相对。

随清逸脸蛋绷紧,开口问道:“怎么是你?”

桓瑄伸出手,欲去拉随清逸的书袋,却被他侧身躲开。

“随……清逸是吧,读书识礼自然是好的,见到人要恭敬,不要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随清逸每次和桓瑄的相处都并不愉快,因此他不想用夫子教导的待人之法,去对待桓瑄。

桓瑄不和小孩子争一时意气,他转身去端米糕。

马家二儿子平日里听邻里的闲话多了。他听闻女子死了夫君,有一些会再嫁的。而元滢滢若是嫁人,定然会带着随清逸一起。

“清逸,他是你的新爹爹吗?”

随清逸拢眉:“不是,他才不是我爹。”

元滢滢看到随清逸,笑容温婉。她听闻马家二儿子要来吃米糕,笑意顿时深切了几分。

“待吃完后,你拿几个给你娘亲吃。”

寻常的米糕是用白米蒸出来的,颜色莹白软糯。元滢滢用菠菜、玉米、紫米分别调制成汁水,加在米糕中,蒸好的米糕便有白、绿、黄、紫四种颜色。

随清逸最喜吃绿米糕,因为他记得菠菜可以明目,又因为元滢滢的叮嘱,吃了三块绿米糕便停下了。

桓瑄本吃不惯这些粗鄙的吃食,英国公府呈上来的膳食,哪个不是精挑细琢。区区一道白菜豆腐汤,便要熬煮了几个时辰的鸡汤撇去油星,来做汤底。这样简单的吃食,桓瑄根本没有吃过,他勉为其难地送入口中,竟然发觉滋味不错。四种米糕中,桓瑄最喜黄米糕,即使没有加糖,却带着玉米本身的清甜滋味。他人生的高大,米糕做的小巧玲珑,他几乎能够一口一个。

元滢滢起身,包好米糕让马家二儿子拿回去。她又将紫米糕装起来,惹得随清逸开口询问。

“娘,这些要拿去给谁,我去帮你送。”

元滢滢温声道:“是拿给江大人的。”

桓瑄身子一顿。

第169章

“江大人觉得白米软糯,紫米微硬,将这两种掺在一起,江大人应当会中意的。”

而且几人之中没有喜欢吃紫米糕的,这味米糕便是元滢滢特意为江暮白做的。

桓瑄看着素白柔荑从自己面前取走紫米糕,顿时觉得心中不爽快。为了做好米糕,他陪着买米烧火,而江暮白什么都不用做,便平白得了一碟子紫米糕吃,这何等不公。

桓瑄伸出手,按在元滢滢的手腕。在迎上元滢滢诧异的眼神时,桓瑄沉声说道:“我也喜欢吃紫米糕。”

元滢滢蹙眉:“可是,你不是一直在吃黄米糕……”

桓瑄将碟子中的黄米糕咽下,面不改色道:“但我更中意紫米糕。”

见他言之凿凿,元滢滢便信了。她出声提议,便将紫米糕一分为二,拿去一半送去给江暮白。如此妥协的处置方式,桓瑄却是不满意。在他眼中,这些米糕他耗费了心血,江暮白一口都不该吃。

元滢滢面露无奈,随口说着,如此多的米糕,徒留给桓瑄自己,他定然吃不完。

桓瑄却道自己能吃完。

在元滢滢和随清逸的注视下,桓瑄将紫米糕端到面前,一口一口地吃着。看到紫米糕空空如也,元滢滢轻声叹息,只得另外装了其他颜色的米糕,让随清逸送去。

待人都离开了屋子,桓瑄才松开紧抿的唇角。他站起身,剑眉轻拢。用了一肚子的不喜欢的紫米糕,桓瑄心中不快。但想到桓瑄吃不到元滢滢特意准备的紫米糕,桓瑄的眉眼便重新舒展开。

随清逸把米糕送到,他人虽然小,但处事落落大方,极讨人喜欢。江暮白在随清逸的注视下,便欲拿起一枚米糕尝尝。

在江暮白手掌快要落下时,随清逸突然开口道:“娘亲说,江大人应该会喜欢那块紫色的。”

江暮白垂眸看去,只见白绿黄之间,夹杂着唯一一块紫色米糕。他拿在指间,送进口中,他不钟爱白米,却对这种微硬的口感情有独钟。

用罢,江暮白诚心夸赞着:“很好吃。”

随清逸这才展露笑容,忙回到家将此事告诉元滢滢。

“娘亲特意准备的紫米糕,很合江大人的胃口。”

元滢滢抿唇柔笑,忽然神色微怔,只因为紫米糕都尽数被桓瑄吃掉了,她便只送了其他颜色的米糕过去。随清逸便道,元滢滢为马家二儿子装米糕时,装了一块紫米糕。随清逸就拿着其他米糕将那块紫米糕换了回来,一并送给了江暮白。

闻言,元滢滢轻揉着随清逸的脸蛋,将他搂在怀中。

“清逸真是聪慧。”

随清逸深知,自己不应该做贪恋娘亲怀抱的小孩子,只是元滢滢的怀抱太过温暖柔软,让随清逸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着,就只是这一次,让娘亲多抱会儿。

随氏族老的丑事被解开,这些日子奔波忙碌,却还是被人看了笑话,深陷困境。随乙前来寻叔父,却见叔父对他并没有好脸色。

“你还有有脸前来,若不是你招惹了元氏,我为何会被盯上。都是一些陈年旧事,如今被翻出来。你可知道,氏族最重脸面,但随氏的脸面在这几日都丢尽了。”

随乙不以为意,无非是叔父替人平息官司,拿了银钱解了风流韵事惹出来的祸端云云,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元滢滢一个寡妇是万万没有这样的本事,能查出来几位族老的往事。

随乙听说是桓瑄所为,脑袋里便浮现出桓瑄的模样。

“京城来的人,也会贪新鲜,想要尝上一尝美貌寡妇的滋味吗。”

叔父没好气道,桓瑄不一定是看中了元滢滢。依照桓瑄的容貌家室,想要什么样子的美人没有,何必为了一个寡妇大费周章。桓瑄所为,大概是为了随席玉的缘故。叔父劝告随乙,在桓瑄离开之前,最好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有不干净的心思。

随乙随口附和着,心底却在想,有元滢滢整日在街道行走,他见了如此勾人的美人情难自己,也是阻挡不住的。

他正出神想着,脚步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随家门外。

元滢滢一身蓝褂灰裤,发丝用青黑色丝线缠绕,虚虚地盘在脑后。她打扮的灰扑扑的,并不光鲜亮丽,但却无法掩饰美貌。元滢滢轻抬手腕,纤细柔软的腕骨便在日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元滢滢侧目望去,一双水淋淋的眸子便注视着随乙。

他被这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只觉得心潮澎湃。

元滢滢不朝他笑,只是冷冷地看随乙一眼睛,神情之中丝毫不掩饰对随乙的嫌弃厌恶。元滢滢双手合拢屋门,挡住随乙的视线。

被元滢滢讨厌,随乙不感失落,反而越发跃跃欲试。寻常的女子,随乙或花言巧语,或威逼利诱,总能弄到手中。只是,让他日思夜想的只有元滢滢一人。从元滢滢和随席玉成亲那日,微风吹起元滢滢的喜帕,她眸子颤动,慌乱地去盖喜帕时,随乙便动了心思。

修长的双腿,绵软的身子,随乙只凭借幻想已经不能够满足。他自以为长相清秀,并不獐头鼠目,不然也不能通过花言巧语哄骗其他女子。除了游手好闲一些,随乙想不出自己有哪里比不上随席玉的。

叔父的话被随乙抛之脑后,他根本没有将桓瑄放在心上。桓瑄那样的人,可以为了随席玉而整治族老们。但若是元滢滢和他两情相悦,桓瑄有何理由可以阻拦。

随乙既想通了,便一改往日的轻浮模样,好生打扮了一番,整日待在家中的铺子理账。众人纷纷说道,随乙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往日里的荒唐已经过去,如今的随乙,长相俊秀,家境殷实,倒是难得的郎君。

但面对主动上门说亲的媒人,随乙并不接受。媒人问的多了,随乙便脱口而出,只说有了心悦的人。媒人继续打听,随乙不厌其烦,只能说出自己心悦元滢滢。

“可——元氏是个寡妇啊!”

随乙便是再不堪,如今改过自新也是炙手可热的夫君女婿人选,而元滢滢丧夫有子,再嫁根本没有好良缘。

但随乙却痴心不改,只道除了元滢滢,他谁都不愿意娶。

这幅痴情模样,倒是引得不知事的小姑娘对随乙颇为改观。更有甚者,竟然有女子跑到元滢滢的面前,诉说随乙对元滢滢的痴情,要她莫要辜负。

元滢滢怎么会嫁给随乙。她想到随乙试图侮辱她的清白,败坏她的名声,便心生厌恶,更不可能对随乙有半分好感。

女子却满脸不赞成地看着元滢滢:“随乙过去是做了错事,可他已经改过,你又为何紧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呢?”

元滢滢妩媚的脸蛋露出讽刺的笑容:“你既觉得他千好百好,不如你去嫁给他好了。我瞧你们两个,正是相配。”

女子听不懂元滢滢言语中的讽刺,脸上羞涩和难堪交织着,她想要嫁给随乙,可随乙并不接受……

诸如此类的事情让元滢滢烦恼,她不知随乙为何要这般做,也不想去探究。元滢滢对着桓瑄嘤嘤哭泣着,只说这些日子她觉睡不好,每日都忧心有人会登门指责她,说她不识好歹,故意拿乔不肯嫁给随乙。

听到“嫁人”的字样,桓瑄剑眉拢紧。他问清楚了事情缘由,便让人去探查。

桓瑄看着禀告来的有关随乙的消息,神色微僵。

这算是什么东西?

——随乙曾经哄骗女子,再将对方抛弃,如今不过改头换面,便有人称赞他是不可多得的痴情人。

桓瑄眸色微僵,他虽然不喜欢江暮白,但不得不承认,江暮白清风朗月,谦谦君子,勉强可以和他比较。而随乙,将自己的名讳和他牵扯到一起,桓瑄便觉得折损了名声。

“我不想听他再说什么痴情痴心的话。”

“是。”

随从领命而去,桓瑄突然喊住了他。

“等等。”

桓瑄目光沉沉:“什么法子,才能让他再不能和女人有牵扯。”

随从沉默片刻,开口道:“属下明白。”

翌日,街头巷尾便传出了一件大事。随乙过去做了太多错事,有女子被随乙骗走了身子,有了身孕。随乙不肯迎娶,那女子悲伤交加,竟一尸两命去了。家里人本不愿意生事,只是随乙突然改过自新,变得人人交口称赞。那家人心中不忿,随乙这样贪恋美色、薄情寡义的人竟然能被称得上“痴心人”,那他们的女儿妹妹不就死的冤屈。

随乙便被这家人抓住,狠狠打了一顿。身上的伤用些珍贵草药尚且能够治好,但那家人为了报仇,便毁掉了随乙的命根子,要他再无法扮演什么痴情男子,只因为他如今连男子都算不上了。

马家媳妇说这话时,神态夸张,只道随乙再不能人道了,躺在床上瞪圆眼睛,叫嚣着不可能如此。

元滢滢面颊羞红,轻声说道:“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不是,他清清白白地成了好人,被糟蹋的姑娘们去哪里说理。即使如此,听闻还有一位姑娘,情愿嫁给随乙。”

元滢滢听马家媳妇描述姑娘的长相,便隐约觉得,便是那日拦着她,要她不要辜负随乙痴情的女子。

元滢滢美眸轻弯:“他们两个果真很相配,都是痴心人。”

马家媳妇不知其中内情,还在继续说着那姑娘蠢笨,随乙不能人道,她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有情饮水饱,但随乙对她,可没有多少情意。

元滢滢本以为此事已经平息,不曾想随乙却跑到了她家中,满脸郁色。

第170章

随乙神情阴鸷,身上的伤势使他脚步踉跄。随乙抬起手臂,阻挡住元滢滢想要合拢门扉的动作。

他冷声质问着,元滢滢可知道他身上的伤势是从何处来的。

元滢滢面露疑惑,分明是随乙之前造的孽缘,惹得旁人报复于他。闻言,随乙轻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轻蔑。那家人性情如同鹌鹑,在女儿生前尚且不敢来寻随乙的麻烦,难道人一死了,胆子便猛然大了起来不成。

随乙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滢滢,声音中含着讽刺:“是桓瑄做的,他下手当真是狠毒,任凭我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我。我以为你当真是安分守己的女子,如今看来也耐不住寂寞。你早就同桓瑄勾搭在一起了罢,才对我如此抗拒。桓瑄年轻气盛,身子康健不似文弱书生,定然能满足了你罢。只是不知道随席玉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他救人一命,那人的弟弟却觊觎他的妻子,和你暗通款曲,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闻言,元滢滢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慌乱,越发衬得随乙神情癫狂,言行无状。

随乙的话未曾激起丝毫波澜,他本以为,元滢滢听过后会露出惶恐不安、羞愧难当的神情,不曾想她却是如此平静。

元滢滢轻飘飘地看了随乙一眼,声音不似平日里的轻柔绵软,带着微微的冷意。

“我不同桓瑄那般的人物在一处,难道要同你如此卑劣之人厮混?”

“你——”

随乙闻言,顿时眼睛通红,他举起手掌,试图朝着元滢滢娇柔的身子挥去。但手掌却未落下,随乙对上了一双乌黑眼睛,随即他的手臂被狠狠甩开,跌坐在地面。

江暮白摸出帕子,轻轻擦拭着刚才碰过随乙的掌心。他转身询问元滢滢:“此人可冒犯了你?”

元滢滢摇首:“未曾,只是……吓着我了。”

江暮白命人唤来随乙的妻子,将随乙领回家中。来人眼圈泛红,身上的衣裙微乱,全然不似做姑娘时的光鲜亮丽。随乙曾经欺辱过不少女子,其中多有被他逼迫的。状书已经递到江暮白的面前,他定然要仔细盘查一番,依照律法行事。

随乙闻言,面上才露出惶恐神色。往日里他有恃无恐,一是知道那些女子脸皮薄,即使被他欺负也不敢声张。二是前任知府对随氏族人多有宽待,根本不会重惩随乙。只是如今换了江暮白,他所作所为被全然揭发后,即使侥幸留住了性命,恐怕余生也不会好过。

随乙拉着妻子同江暮白求情,说他已经成了废人,因为舍弃不了对元滢滢的情意,才登门拜访,并无恶意。

江暮白面容温润,却自有一番主意,并不听信随乙的狡辩。随乙妻子见状,便转身去扯元滢滢的衣裙,要她主动开口,放过随乙。

元滢滢为了躲避她的触碰,脚步踉跄,险些跌倒。江暮白伸出手,在她腰肢后虚扶了一把:“当心。”

元滢滢不去看苦苦哀求的随乙妻子,只是轻抚着额头,说自己身子不适。江暮白便命人将随乙夫妻两人,尽数赶出元滢滢的家中。

元滢滢端坐在软榻上,眉心蹙紧。江暮白见状,便询问她身子哪里不适,可要请大夫前来。

素手轻抚胸口,元滢滢纤长的眼睫颤动着。她怯生生地抬起眼眸,说道:“无需大夫前来。江大人,我只是觉得胸口发痛,应是被吓着了,心跳声也乱糟糟的。江大人可否能帮我听上一听,心口是否有异样?”

说着,元滢滢便轻拉着江暮白的手腕,朝着月白色衣襟处抚去。掌心相碰,绵软轻柔的触感让江暮白眉心一跳,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染上了滚烫的热意。指尖更是如同着了火般,无比炙热。

他匆匆地收回手,温润的眼眸垂落:“夫人,如此太过失礼。”

元滢滢轻轻俯身,绵软的身子正在江暮白的下首。她仰起妩媚的脸蛋,眼眸中却尽是纯粹,叫人说不出半句指责她勾引的话来。江暮白轻轻摇首,暗道元滢滢应当只是一时心急,才做出失礼的事情,并非是有意为之。

“江大人,我的心跳声音,乱不乱?”

江暮白眼神慌乱了一瞬,他回忆起刚才轻抚到的绵软触感,和指尖感觉到的细微响动,强做镇静地摇头道:“只是吓着了,等会儿便能恢复如常。”

元滢滢眉眼弯弯,眸子中满是依赖地看向江暮白。

“还好有江大人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声音绵软,不知道是在说江暮白今日现身解围,还是为她探听心跳一事。

江暮白从未感受过这般的心乱如麻,他总是游刃有余地处置一切事情,这次却深觉手足无措。

“夫人好好休息,我还有要事在身。”

望着江暮白匆匆离开的身影,元滢滢噗嗤一笑,将脸埋进软枕中,心中想着:随席玉在她面前时,从未展露过如此慌张的神情。如今见到江暮白的无措模样,倒让元滢滢恍惚看到了,随席玉那张微冷的脸,内心慌乱时该是何种情态。

桓瑄久去不归,连家书都不曾传回来一封,难免令桓家人惦念。其姐桓冉更是忧心忡忡,她深知是自己连累了随席玉,他本应该衣锦还乡,带着妻子去过好日子,却被自己牵连卷进麻烦中,丢了性命。桓冉心想,唯有安顿好随席玉的身后事情,她才能稍感慰藉。

桓冉是清楚桓瑄的性子的,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办好此事要不了几日,更不会拖延到如今。桓冉心中忧虑,唯恐桓瑄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本要派家中仆人前去,探查桓瑄的境况,并把他带回来。

只是,桓冉还未开口吩咐,便听仆人禀告,宗公子前来拜访。

桓冉拢眉,当初便是因为李家女看中了宗以成,才会嫉妒生恨,动了毁坏桓冉清白的心思。此事多多少少和宗以成有牵连,因此桓冉忍不住迁怒于自己的未婚夫。

但见还是需要见的,桓冉收拾好脸上的神情,不叫自己露出半分不满。

宗以成阔步走来,他生的唇红齿白,眼神明亮,身形高大挺拔。他看着桓冉的眼眸中,脉脉含情,其中蕴藏的情意直叫人心口发颤。连周围的侍女见惯了宗以成看桓冉的眼神,此时心跳也跳错了一拍,何况是李家女。

宗以成前来,为的正是桓瑄的事情。贵女们之前的争执,为了女子名声、家族体面,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去追究,因此李家女不过是被禁足了六个月,又命她抄写佛经百遍以平静心绪。

相比于随席玉的死,对李家女的惩戒则显得轻飘飘的。桓冉自然不满,但李家为了弥补李家女所做的错事,在朝政上多有倾斜,又送了几家盈利颇丰的铺子。桓家接受了这一切,桓冉便也只能接受。

宗以成开口,声音如泉水叮咚般清润:“冉儿,我知道你忧心桓瑄,对李家女的事情耿耿于怀。此事,我确实有错,险些让你……若不是随席玉相救,我真的不敢想象。对于随席玉,我心中有愧,便想要前去拜访,顺路接桓瑄归家。你看,可好?”

宗以成眼眸清亮,如同泉水般幽深。他语气不急不缓,却声声动听,叫人拒绝不了他的请求。

桓冉虽没有完全原谅了宗以成,但看着他那副斟酌再三的小心模样,心中不禁一软。

“那便劳烦你了。”

宗以成轻舒一口气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待他离开后,桓冉的心中却隐隐后悔起来,不该如此轻易地便接受宗以成的示好。只是,宗以成用微微破碎的目光望着她时,桓冉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想着,不仅是女子美色可以扰乱人的心神,男子也一样。

宗以成刚离开桓府,便被一个丫鬟阻拦住了去路。

“宗公子,我家小姐想见你一面。”

丫鬟口中所说的小姐,便是正被禁足家中,抄写佛经的李家女李文珠。丫鬟见宗以成拢眉,想起李文珠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带人前来,唯恐宗以成不答应,便轻折膝盖跪在地面道:“宗公子可怜可怜奴婢罢,小姐说了,若是我请不来你,便要赶我出府去。”

宗以成犹豫片刻,淡声道:“你领路罢。”

丫鬟忙站起身,领着宗以成往李文珠的住所而去。他们自然是不能从李家大门进的,李文珠意图陷害桓冉,为的是取而代之成为宗以成的未婚妻,令她已经被李家长辈狠狠训斥,要李文珠再不能动这些歪心思,以后需得远离宗以成。

丫鬟推开偏院的小门,带着宗以成来到李文珠面前。

对着满桌子宣纸,李文珠神情不耐。直到看见宗以成的身影,她才眼眸微亮,雀跃地站起身。

李文珠的眼睛里满是少女见到心上人的娇羞:“宗公子,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宗以成面色微冷,恭敬疏远地唤着李小姐。

李文珠是见识过宗以成待桓冉的亲近,他会柔声唤着“冉儿”,不像是面对自己时,一副冷冰冰疏远的模样。可即使如此,李文珠也放不下他。

“李小姐是应该平心静气,莫要做出害人之事了。”

宗以成看着抄写了一半的佛经,淡声开口。

李文珠忙道:“我再不会做了。我只是……羡慕桓冉,才会想错做错,以后再不会了。”

见到她如此说,宗以成的面色缓和几分,宽慰了李文珠几句,便起身离开。

李文珠满心欢喜,再抄写佛经时不再是满口抱怨。

宗以成离开时,回头看着金光灿灿的李府两字,口中轻嗤着:“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