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赴宴的秀女皆是身穿繁复衣裙,头配金银钗环,高悬着一颗心缓缓落座。
侍女捧来膳食佳酿,放置在桌面,却甚少有人动筷。看着高脚瓷盘中盛着的各色点心,元滢滢本是小口品尝,却不料滋味香甜,她不知不觉间竟将点心吃了大半。
旁边的秀女掩唇轻笑,说道幸亏元滢滢今日所穿衣裙舒展飘逸,若是件修身的衣裙,腰肢的系带便要松上一松。
元滢滢将指间的最后一块点心吃下,才仰脸看向说话的秀女。她本就生的美丽,特意装扮一番更显光彩耀人。在座秀女大都是出身名门,身上自带一股贵气,但元滢滢眉眼中却有着乡野间的灵动。她刚吃完点心,唇瓣微微上翘,神态显出无辜懵懂。
“依照你所言,便是我不该吃这些点心,让皇上的心意白白被浪费。”
提及皇帝,秀女当即变幻了脸色,连声道自己可没有此意。元滢滢眼眸微转,轻笑一声,并不答话。秀女唯恐落了个不敬重皇帝心意的名声,忙抓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只是她心不在焉,没有品味出点心的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
赫连珏落座时,余光轻扫过众秀女。她瞥见元滢滢面前的点心快要空了,唇角轻扬,便低声嘱咐了何太监几句。
何太监便亲自将点心捧到元滢滢面前,温声道:“皇上见元秀女吃的开怀,心中畅快,特意赏赐了一盘。”
元滢滢朝着上首望去,正对上赫连珏幽深的眼睛。
她匆匆收回视线,只朝着何太监道谢。
方才还出言嘲讽元滢滢的秀女见状,心中暗道元滢滢心思深沉。宴会上众人争奇斗艳,元滢滢便另辟蹊径,以此博得皇帝的注意。若是早知赫连珏喜欢看人吃点心,她方才便应该多用上几口,也好引得皇帝侧目。
寻常的舞乐让赫连珏提不起兴致,他淡声开口:“听闻秀女之中,有一人擅琴。”
许卓君从人群中走出,盈盈一拜。
“不过是通几首曲子罢了,谈不上精通。”
赫连珏目光微亮,便想出了择选的法子,便是由许卓君弹琴,其余众秀女起舞。何人身姿最为曼妙,便迎进宫中。
闻言,擅长舞技的秀女心中一喜,而舞技平平者,则暗自悔恨未曾练好一只舞曲。
赫连珏自然知晓,元滢滢不精舞技,他侧首望去,本想从元滢滢的脸上,看到不知所措的神情。但元滢滢只是轻抿着唇瓣,神色如常。
赫连珏心中嗤笑:当真是垂死挣扎,若是待元滢滢和其他秀女一并起舞,才知自己技艺如何拙劣罢。
许卓君缓缓落座,素手抚弄琴弦,她清弹了一首古曲,音调清泠,声音如同轻敲钟磬。
既是随手弹出的琴曲,舞蹈便由各位秀女各自思虑。
陈梦书轻展宽袖,手臂扬起垂落之间,尽显眉目温柔。其余秀女也有样学样,紧跟在陈梦书身后。元滢滢只会膝上舞,便记忆着膝上舞的动作,随意摆弄着。她这般姿态模样,落在旁人眼里,轻易就能看出是滥竽充数之辈。
但何太监却赞不绝口:“元秀女不仅人生的美丽,而且腰肢柔软,身姿曼妙多姿。”
赫连珏觑他一眼:“你觉得好?”
“自然是好的。本朝虽然推崇纤细之美,但我私心觉得,像元秀女这般,身姿纤秾合度最是惑人。倘若元秀女成了皇上的嫔妃,皇上你把元秀女抱在膝上,手里摸着温香软玉,该是何等快活。”
赫连珏指腹微动,斥责道:“胡言乱语。”
何太监瞧得分明,赫连珏哪里是真发怒了。若是帝王震怒,他该被拉下去打板子,而不是被轻飘飘地斥责几句。
但何太监还是顺着赫连珏的话说道:“是,我随口一言,本就是胡说。”
赫连珏的视线转动,分明百花争艳,各有各的美丽,但他的眼睛却牢牢地落在元滢滢的身上,丝毫移动不得。那拙劣的舞技,让赫连珏生不出气,只觉得唇角轻扬。
渐渐地,赫连珏的目光变沉,他扬起的唇角垂落。
安静的席位上,不知从哪里突然涌出许多人来,直冲着赫连珏和众秀女而去。
何太监惊呼道:“快救驾!”
秀女们哪里见过这等危险局面,纷纷停下脚步,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动作。许卓君离开席位,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黎国人竟然来的如此匆忙。她沉静如水的眸子转动着,搜寻着元滢滢的身影。
元滢滢被人推搡着,竟来到了皇帝面前。
赫连珏看着鬓发散乱的元滢滢,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滋味。
前来护驾的侍卫匆匆赶来,为首之人身形高大威猛,只远远望过去,便让人觉得心中安稳。
赫连珏唤着穆俊卿的名字。
穆俊卿往着赫连珏身旁赶去,他半点目光都未分给过其他人。穆俊卿抓住赫连珏的手臂,直将他从重重刀光剑影中救出来,交给众多侍卫保护。
穆俊卿此番举动,正如同往常般忠诚可靠。赫连珏终于相信,穆俊卿未曾忘记过曾经的许诺。可不知为何,穆俊卿的忠诚并没有让赫连珏开怀,他的心缓缓坠落发沉。
确认赫连珏的安危之后,穆俊卿不做丝毫犹豫重新返回。他快步来到元滢滢面前,见元滢滢面颊发白,心中一沉。
“可站的起来吗?”
元滢滢轻轻摇首,声音中带着哭音。
“穆大人,我的腿动不了了。”
穆俊卿轻抚着她的背,出声安慰着:“会无事的。”
他将元滢滢绵软的身子放在后背,掌心把长剑攥的发紧。温热的血洒在穆俊卿的脸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顺势流淌,让他那张沉稳的面容,显现出几分诡谲艳丽。
后背突然一松,穆俊卿心中发紧,下意识地便向后挥剑。
长剑被挡住,面前的人不是穆俊卿猜测的,想要伤害元滢滢的黎国人,而是赫连翎骁。
赫连翎骁轻抚着元滢滢的肩头,看向穆俊卿的眸子中满是轻视。
“你果真是——赫连珏的一条好狗。”
说罢,赫连翎骁便将元滢滢拦腰抱起,远离了宴会这是非之地。
动乱被平息,因有许卓君的保护,秀女们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未受伤。
穆俊卿走到许卓君面前,他脸颊还带着大片血痕,刚一靠近便吓得秀女们连声惊叫。许卓君却面色如常,她丝毫没有寻常女子见到血腥之物的该有反应,神色淡然地和穆俊卿对视。
穆俊卿声音笃定:“你会武功。”
许卓君身为选秀的女子,却身怀武功,实在可疑。说不定这场黎国人引来的动乱,便和许卓君有关。
侍卫们将许卓君围住,她并不反抗,只是安静地随着众侍卫走了。
秀女们窃窃私语着,许卓君瞧着清冷,不想却是个会武功的,混迹在秀女之中,定然另有所图。
“可是许秀女刚刚才救了我们,她应该不会是坏人罢。”
“这我也搞不懂了,她若是和宴会上的人是一伙的,何必管我们的死活。梦书,你素来聪慧,可能猜测到其中的缘由?”
陈梦书的神情恍惚,闻言轻轻摇首:“许秀女如何,自然有人会查探清楚。”
赫连珏没有离开宴会,他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看着遍地狼藉,心情极其阴郁。
穆俊卿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些黎国人,赫连珏眉眼烦躁:“杀了就是。”
“是。”
黎国人竟然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怡园,定然有内应在此。
听到这话,在人群中的乌嬷嬷心中发颤,若是查出此事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谋害皇帝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乌嬷嬷思虑着应该如何将功补过,便叩拜在地,将信鸽之事说出。
至于黎国人的内应是谁,乌嬷嬷心中有了判断。
“我让侍女查探了各位秀女的行踪,其中有一位元秀女,行踪有疑,常常夜半而出。今日宴会之上,本该是名门闺秀的许秀女,却能以一己之力,保护众人,可见她的来历也需重新探查。这元秀女素来和许秀女交好,想来她们两个都是黎国的内应,借着选秀的名义,混迹在怡园中,探听皇上的行踪,好为黎国的狼子野心图谋方便。”
乌嬷嬷原本探查到的,便是元滢滢。只是宴会之上,许卓君的表现奇怪,让她将许卓君也加到了可疑人之列。依照乌嬷嬷想来,元滢滢如此可疑,她本想私下里处置,待之后将信鸽一事一起禀告给皇帝。只是不曾想,宴会上竟然出了此等动乱。不过,如今也没甚差别,桩桩件件都指向元滢滢,这私通黎国的罪名,她是无论如何都得背下了。
但赫连珏的反应,却不是乌嬷嬷想象的一般震怒。
他眉眼发冷,不置可否。
何太监出声斥责道:“仔细你的嘴,莫要胡乱攀扯其他人。元秀女心性单纯,素来乖顺,怎么会做过和黎国通信往来的事情。你既是做嬷嬷的年纪,想来知道御前禀告的规矩,便是有理有据,不能凭借你两张嘴唇一碰,便给人定了罪!”
乌嬷嬷听罢,便知道看皇帝的反应,是不相信她口中所言。但这信鸽的事情,若是元滢滢不背,她怎么能从中顺利脱身,不沾染半分污秽。
乌嬷嬷俯身深拜:“奴婢所言,字字句句真切,若是有假,便死无葬身之地。除去侍女探查得到的消息,还有一人,可为此作证。”
赫连珏这才开口,他眼眸漆黑,分辨不出眼底的神色。
“哦,是何人?”
“正是秀女陈氏梦书,她亲眼所见,元秀女行踪诡秘,令人猜疑。”
第152章
陈梦书随即站出,诉说乌嬷嬷所言为真。
方寒月在旁边看着,一双眼睛气的通红。分明行踪可疑的是陈梦书才是,方寒月亲眼看见过陈梦书深夜外出,脚步匆匆,如今陈梦书却将脏水泼在了元滢滢身上。
听到皇上询问自己,方寒月连忙道:“陈梦书平白冤枉人,滢滢何曾在深夜外出过。明明是她,因为管事的寻不到人,还曾经派人四处搜寻过。”
但陈梦书面容丝毫不慌,淡声辩解那件事情,她早就同管事的解释清楚。皇上若有疑惑,可传唤州城管事的前来问话。相比陈梦书的沉稳,方寒月便显得颇为沉不住气。
再加之陈梦书素来的人缘甚好,使在场众人都更听信她的说辞。
赫连珏便道,既然真相不清,便将相干人等一并关押起来。陈梦书和乌嬷嬷被拉了下去,关押在地牢中。何太监动身,前去元滢滢处传旨。
只是,何太监没有见到元滢滢的面,他看到面容微沉的赫连翎骁,当即行礼,将自己的来意说出。
何太监的声音平缓,没有刻意压低,屋内的人能够清楚地听到。
赫连翎骁黑眸轻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扇雕花窗牗。
元滢滢静静依偎在罗汉榻上,素手抚着窗牗,听到何太监的话顿时心乱如麻。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中长辈亲戚无一人曾进过牢狱。在元滢滢心中,进了地牢便是被定下了罪,她不想去。
可从何太监口中传出来的,便是皇帝的旨意,哪里是元滢滢一个小秀女可以说不的。
罥烟眉笼罩着一层愁绪,元滢滢神色恍惚间,赫连翎骁已经从屋外走了进来。他没有顺势合拢门扉,因此银灰色月光随着赫连翎骁的靠近,倾泻进屋内。
元滢滢抬起眼眸,又缓缓垂落,面上流露出几分委屈。
“我这便收拾东西。”
赫连翎骁问她:“要做什么?”
元滢滢偏过头,心中埋怨赫连翎骁明知故问,她能往何处去呢,不就是跟着何太监去地牢里。
“自然是听从皇上旨意,去……地牢。”
从赫连翎骁唇边,泄露出一抹轻笑,他低声道:“你果真是个蠢的。”
许卓君说元滢滢至纯至性,但在赫连翎骁看来,面前之人就是无知的小女子。既是被押送到地牢,怎么可能会让元滢滢收拾东西,一同带了去。
元滢滢本就委屈,见到赫连翎骁出声嗤笑她,眼眸中瞬间浮现出水意。
赫连翎骁侧身坐在元滢滢身旁,随口说道:“已经打发了他,不必去了。”
单薄的水雾在元滢滢眸中凝结,她轻颤着眼睫,声音软乎乎的:“你没有诓骗我?”
赫连翎骁不答话,只是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元滢滢,似是在说,他有什么理由需要诓骗元滢滢。
能够不受地牢的苦楚,元滢滢心中开怀,连对待赫连翎骁的态度都温和许多。
赫连翎骁的眸色微动,掠过元滢滢纤细的指、白皙的腕。他心中的杂念还未散去,尤其是对着元滢滢时,那份心思越发重了。
“如今,你可还想进皇宫?”
依照元滢滢无权无势的背景,莫说是做皇后,即使是做小小的妃嫔,也会被人以出身取笑。何况经过今日一遭,元滢滢被人陷害,险些进了地牢,定然让她明白后宫的危险。赫连翎骁自然相信,任何人都有可能和黎国人勾结生事,唯独元滢滢不会。这个眼睛中只有点心和金银的小女子,怎么会卷入两国的风波中去。只是,后宫中许多事情,并非用区区“相信”两字,便可以轻易解决。
但元滢滢心意不改,仍旧想要进宫。
赫连翎骁本对元滢滢生出的一两分怜悯之心,顿时变成怒意涌上胸膛。他微微倾身,朝着元滢滢逼近。元滢滢下意识地腰肢发软,朝后缓缓退去。
一进一退,元滢滢有意躲避,但赫连翎骁却没有及时收手的打算。直到元滢滢的腰肢,几乎要贴合在罗汉榻时,赫连翎骁突然伸出手,托住那小块的柔软肌肤,沉声道:“再退下去,就碰着你的脑袋了。”
元滢滢轻应一声,想要坐直身子,赫连翎骁却是不肯。他微微用力压制,元滢滢便只能保持如今半屈腰肢的姿态,抬首仰望着赫连翎骁。
“想要什么位分?”
赫连翎骁淡声开口,元滢滢满头雾水,只是颤动着眼睫,眸色迷蒙地望着他。
“贵妃,皇贵妃?还是说,你只喜欢皇后的位分?”
元滢滢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是皇后。”
即使尊贵如皇贵妃,还是要屈居人下。元滢滢虽然对后宫知之甚少,但也明白,后宫真正的主人,是皇帝和皇后。
赫连翎骁唇角轻扯:“真是贪心。”
但赫连翎骁并没有出声斥责元滢滢的贪得无厌,反而说道:“我可以帮你,你无才学品行,家世地位卑微,若没有人相助,想要做皇后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但如果赫连翎骁帮忙,将元滢滢扶持到皇后之位,并不为难。
腰后有赫连翎骁的托扶,元滢滢即使保持腰肢半软的姿态,但没有感觉到劳累。她便睁着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望着赫连翎骁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世间本就没有平白得来的餐饭,至于皇后这等尊位,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奉上门来。
赫连翎骁的眸色加深,他轻托着元滢滢腰肢的手掌收紧用力,摩挲着元滢滢腰窝的形状。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愿意不遗余力地帮助一个女子,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元滢滢能够想通,她脸色涨红,低声呵斥着赫连翎骁:“你……大胆,我是皇帝的女人!”
听到这话,赫连翎骁的眉峰紧皱,他扬起手掌,元滢滢便顺着他掌心的力道,扑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发丝缠绕在赫连翎骁的前襟,他声音冷冷:“皇帝的女人,你如今……可还不是。”
赫连翎骁待人,从未用过诱哄的法子,他向来有各种各样的手段,能够令旁人臣服于他。但这些人之中,明显不包括元滢滢。赫连翎骁步步紧逼,询问若是无他,元滢滢今日便要被带走,去暗无天日的地牢,每日吃馊掉的饭菜,和阴森森的老鼠同住。
元滢滢被赫连翎骁描述出来的画面,吓得浑身发抖,她缩在赫连翎骁的怀里,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皇城凶险,元滢滢本就知道。她虽然通过梦境,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才会死于非命,但元滢滢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使自己顺利脱身。
乌嬷嬷能够在赫连珏面前说出,元滢滢便是传递信鸽的人,想必已经做足了准备。元滢滢怎能破局。再听到赫连翎骁的话,元滢滢便有几分动摇。元老娘曾经说过元滢滢,平日里是个胆小的,可有时候又莫名的胆大。正如同现在,元滢滢扯着赫连翎骁的衣襟,要他允诺,能够让她在皇城不受伤害。
不只是这次的陷害,包括以后的许多次,她都要安稳度过,绝不会踏足阴暗的地牢半步。
“而且,我要做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倘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赫连翎骁定然会冷声嗤笑,觉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但说话的人是元滢滢,她像只高傲的天鹅扬起修长的脖颈,神态倨傲,仿佛她本就应该是最尊贵的女子。
赫连翎骁突然好奇,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出元滢滢这般蠢笨却不令人厌烦的女子。
见赫连翎骁不回话,元滢滢抿着唇:“你该不会出尔反尔,做不到这些罢。”
赫连翎骁幽深的眼睛里,倒映着元滢滢的身影:“做的到。可是——”
他目光在元滢滢的身上游移:“元氏,你能舍弃些什么?”
赫连翎骁可以保证元滢滢的安稳度日,让她做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子。只是,他付出许多,元滢滢能给他些什么。
元滢滢轻解罗裳,露出水红色的里衣,她肌肤如同嫩豆腐一般,滑腻柔软,直叫人看直了眼睛。
元滢滢轻抬起下颌,仍旧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仿佛在说,用区区两个承诺便能换取她的身子,赫连翎骁可真是好运。
对自己的身子和美貌,元滢滢颇为自负。但赫连翎骁却给她泼着冷水:“只是这些,世间美人何其多,你这副身子虽好,但不是没办法被替代。”
元滢滢顿时恼了,她伸出手臂推开赫连翎骁的胸膛,拿起身旁的系带便要穿好衣裙。
猛然被美人推开,赫连翎骁神情发怔。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在赫连翎骁面前耍弄这些小脾性。
赫连翎骁轻支手臂,依偎在榻上,出声询问:“不要承诺了吗?”
元滢滢柳眉拢紧:“不要了。”
就算没有赫连翎骁,她一个人也可以坐上最尊贵的位子。
美人面颊薄红,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气恼所致。赫连翎骁见到此等小肚鸡肠的女子,心中越发丢不开了。
他一把捞住元滢滢的腰肢,让本就没有系好的腰带重新松散开来。
元滢滢轻呼一声,要赫连翎骁放开她。既然世间如她这般的女子众多,赫连翎骁何必缠在她的身上。
赫连翎骁不做辩解,只是俯身轻啄着元滢滢的脖颈。香软细腻,令人爱不释手。
赫连翎骁不知道世间美人,是不是都如同元滢滢这般。但他只知道,引得他牵动心神的,只有元滢滢一人。
寻常见到赫连翎骁时,他都是穿戴整齐,衣袍华丽。元滢滢从未想过,离开那些绫罗绸缎,会是眼前这般壮阔的景象。
——如同小丘状挺实有力的胸膛,紧紧地抵着元滢滢的脸颊,让她快要喘不过气。元滢滢随手一碰,只觉得赫连翎骁身上到处是铜墙铁壁铸造的一般,腹部紧收,手臂结实。
这明显有别于自己的构造体态,让元滢滢感到细微的不自在。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尽数被赫连翎骁的热气所笼罩。而她身子的香气,都被赫连翎骁吸了走,吞了去,剩下残留的都是赫连翎骁的味道。
赫连翎骁的身子紧绷,素来听闻过女子的身子是软绵绵的。但他没有想到,会像现在这般软。手指先是戳动,后是覆盖,在柔软白皙的肌肤缓缓留恋。他吻着元滢滢的唇瓣,掌心将软若无骨的柔荑拢紧,身子仿佛坠落进棉花团做成的湖泊中,一步步深陷其中,任凭自己沉溺,而不能及时抽身。
元滢滢被赫连翎骁胡乱的吻法,弄得晕头转向。
意识模糊之际,元滢滢恍惚听到赫连翎骁的声音。
“只有一个元滢滢,无人可以与你比较。”
第153章
饶是在地牢中受了刑,乌嬷嬷和陈梦书仍旧不肯改口,只道元滢滢有和黎国牵连的嫌疑。何太监捧着这份证词,面上满是纠结犹豫。他心道赫连珏遇到中意女子,本是一桩好事,不曾想那人却是黎国奸细。
只是何太监转念一想:奸细又如何,只要赫连珏想要元滢滢,将人身份洗得干净,照样可以送进皇宫。只不过位分给低些,省得掀出其他风浪。
但赫连珏看也不看那份证词,他面上明明灭灭,神情变幻着。
何太监以为赫连珏是为元滢滢身份的事情担忧,不料赫连珏轻轻摇首。这份证词在他的眼中,不过是薄纸一张,能够证明的便是乌嬷嬷和陈梦书,无论如何都想要拉元滢滢下水,但赫连珏怎么会信。
赫连珏低声自语道:“宴会上会发生动乱,我提前便知晓。”
甚至,若非是赫连珏的有意放纵,黎国人不会如此迅速地混进宴会中。这件事,何太监并不知晓,闻言神色发怔。何太监着实不明白赫连珏心中所想,既然知道黎国人心怀不轨,及时处置了便是,何必任凭动乱蔓延,险些威胁到帝王安危。
“我一早便备下了弓箭手,守在暗中行事。”
因此,宴会上死伤的只会是试图作乱的黎国人。
旁人自然不会明白赫连珏的心思,他的本意是想要试探穆俊卿是否一如既往的忠诚。在危险来临时,面临美人和主子的抉择,穆俊卿的选择毫不犹豫。穆俊卿兑现了承诺,时刻将赫连珏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但赫连珏却并不开怀。
他想起宴会上,元滢滢惊慌失措的神态,她那张瓷白脸蛋流露出茫然。那夜,元滢滢打扮的极其精致,在赫连珏的有心授意下,元滢滢挑选了一件重莲绫制成的衣裙,在月光映照时散发出柔和动人的光辉。她的发髻也是特意打理过的,鬓发如云似墨,松松垮垮地坠在耳侧。赫连珏应该好生欣赏元滢滢的装扮,而不是看着元滢滢因为惧怕,跌坐在地,眼眸无措地祈求着有人来救她。
穆俊卿将赫连珏从纷乱的人群中带走时,赫连珏转身望去,元滢滢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四周。
她在寻找着何人会救她于水火之中。元滢滢的视线,从赫连珏身上掠过,只短暂地凝视了穆俊卿几眼。或许元滢滢心中明白,自己的性命如何比得上帝王尊贵,便不再奢求穆俊卿的相救。
赫连珏测试出了穆俊卿的忠心,但心中隐约觉得,这并非是自己想要的。
月色朦胧,赫连珏伸出手,将单薄的月光收拢在掌心,眼眸中浮现出疑惑。
赫连翎骁一连在元滢滢的住所停留了三日,所谓乐不思蜀,正能契合他此时的心态。
男人餍足之后,总会生出分享的心思。
在赫连翎骁的眼中,赫连珏测试忠心的把戏,显得格外拙劣。他随口说出,似是在告诉元滢滢,她想要比肩而立的男子,是何等的幼稚。
元滢滢姿态慵懒地被赫连翎骁拥在怀里,她眼睑轻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赫连翎骁讨论朝政,听着权势在握的摄政王对皇帝的轻蔑。
但直到听见赫连翎骁所说,宴会上的事情,全都是赫连珏放任的结果,元滢滢顿时睁开了眼睛。
她眼眸中波光流动,暗道果真不能用常人的心思去揣摩赫连珏的心思。放任宴会动乱,对赫连珏而言有什么好处,换来的不过是被搞砸的择选,和侍卫们的辛苦奔波。
若是由元滢滢择断,定然在宴会开始前,便将这些黎国人尽数捉起来。
她微微坐直身子,仰脸看着赫连翎骁的下颌道:“皇上为何要如此做?”
赫连翎骁轻笑一声,赫连珏自然是想要考验,穆俊卿是否对他忠诚如故。归根到底,是元滢滢的出现,让赫连珏开始怀疑起,有朝一日,连唯一对他忠诚的狗都会弃他而去。
但赫连翎骁当然不会将此话说出,他只是沉声道:“赫连珏向来胡闹,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做的不在少数。”
闻言,元滢滢蹙起黛眉,忧心起自己的皇后尊位。皇帝是如此性情诡谲的人,那元滢滢做了皇后,还能安稳度日吗。
但赫连翎骁要的,便是元滢滢的犹豫纠结。他轻轻翻身,欲伸手解开元滢滢的衣裙。
这几日整天没日没夜的厮混,元滢滢颇感疲乏,便伸出手推开了赫连翎骁。
“你既得了报酬,便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元滢滢想到赫连翎骁整天缠在她的身上,自己几时能够登上皇后尊位。
赫连翎骁脸色微沉,他对元滢滢食之髓味,但元滢滢显然只将这当做一场交易。
交易过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牵扯。
赫连翎骁应该扯出冷笑,对元滢滢的知情识趣感到满意。毕竟元滢滢这番举动,没向他讨要身份,也没有为情所惑,对他整日纠缠不休,是让男子欢好之后,最为松快的反应。但赫连翎骁扯动唇角,没有露出笑意。他穿好衣服,拂袖而去。
行至门外,赫连翎骁脚步微顿。他朝着后方看去,不见元滢滢半点追寻出来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着,元滢滢会从屋内追出的赫连翎骁,顿时变幻了脸色。他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儿女情长的模样,定然是许久未尝欢好,一朝得了,便忍不住沉溺其中。这是男子本性,绝对和元滢滢并无干系。
许卓君身为赫连翎骁的属下,赫连翎骁自然不会让她忍受拷问。许卓君毫发无损地从地牢中走出,她经过穆俊卿身旁时,停下脚步。
“滢滢可无事?”
穆俊卿握紧了手中佩剑:“安然无恙。”
许卓君微微颔首,宴会上她本要将元滢滢护在身后,不曾想元滢滢被旁人推搡到皇帝身边。隔着重重人群,许卓君有心无力。
许卓君看着穆俊卿坚毅的侧脸,想起穆俊卿救元滢滢的一幕,突然开口道:“穆侍卫喜欢滢滢吗?”
她性子直接,素来不会弯弯绕绕,便径直问出。
穆俊卿猛然抬眸,未曾回答。
“若是喜欢,便合该将她放在第一位。穆侍卫将皇帝看的更为重要,显然是不喜的。”
许卓君淡淡开口,不顾穆俊卿心中的纠结,抬脚离开。
许卓君高昂着脖颈,进了地牢一趟,她虽然未曾受罚,但苦头吃了不少,身上的清冷风姿仍旧不减。或许同是听差办事,许卓君多少能够理解穆俊卿的心态,也看出了穆俊卿对元滢滢的不同。
只是,一个在生死关头,毅然决然选择了侍奉的主子,而将元滢滢放在后面的男子,合该让他明白掩藏的心意,才能悔不当初。
许卓君的一番言语,彻底扰乱了穆俊卿的心。面对许卓君的疑问,穆俊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当许卓君笃定地说出“不喜”二字时,穆俊卿脱口而出想要否认。
许久之前,穆俊卿便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寻常的喜怒哀乐。那么多孤儿,穆俊卿能够被选中活下去,便是因为赫连珏,因此忠诚成为了他活着的唯一原因。无人教导过穆俊卿,什么是男女之情,何为两情相悦。穆俊卿只在执行任务时,见过旁人娶亲,高头大马、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街道的百姓,被通红的绸缎映红了脸颊,面上带着喜意。但唯独穆俊卿是其中异类,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心中只想着,这样的亲事大概需要家中人操办,才会如此热闹。而他,从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永远不会沾染这般的欢喜。
心头微窒,迟来的后怕涌入穆俊卿的胸膛。他见识过无数生死,自然知道有时候只是迟了一瞬,便会有人丢了性命。宴会上,穆俊卿先救赫连珏,再返回救元滢滢,倘若他迟了一些,元滢滢鲜活的脸蛋便会变得了无生机。
穆俊卿头一次品味到后悔的滋味。只是,他虽然后悔,却不知该如何决断,即使让穆俊卿重来,他不知是先选择忠诚,还是先冲到元滢滢身旁,护她周全。
这百般心思,无人替穆俊卿解疑答惑,他只能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思虑着。穆俊卿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元滢滢的院子。
天色已逐渐暗淡,穆俊卿看到窗牗映照出元滢滢飘逸的身姿。她似是在剪灯花,微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凑在亮光前面,用剪刀一碰,火苗立即变得旺盛。
穆俊卿抬起手,指尖微动,轻轻沿着窗牗上的影子,缓缓摩挲着。
窗牗被突然推开,露出元滢滢一张娇憨动人的脸蛋。
“穆大人,你几时来的?”
穆俊卿淡声道:“刚来。”
元滢滢便迎他进去,让他吃茶用点心。
穆俊卿动作生硬地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元滢滢询问他喜不喜欢,穆俊卿便颔首,其实他只尝到滋味是甜的,根本不明白自己喜不喜欢甜味的点心。
但元滢滢却很是欢喜,眉眼弯弯道:“我也最喜这个玉露团,白胖可爱,馅料满满的。”
穆俊卿的心中,暗自记下了“玉露团”的名字。他想着,以后旁人再询问,他喜欢什么点心,便是这玉露团了。
这般想着,穆俊卿竟当真觉出点心的美味来,他吃罢后,朝着元滢滢说道:“我也喜欢。”
元滢滢将整盘点心,都推到穆俊卿面前。在明争暗斗层出不穷的皇城,元滢滢越发留恋起选秀路途的平静。而对途中一直保护她的穆俊卿,元滢滢见了他,便觉得心中安稳。
分明元滢滢不计较先救后救之事,但穆俊卿的心却越发沉了下去。
第154章
若是元滢滢出声埋怨,宴会相救穆俊卿来的太迟,让她受到了惊吓,穆俊卿尚且可以顺势说出心中愧疚。只是元滢滢此时的模样,分明没有因此怪罪穆俊卿。
穆俊卿凝神注视着元滢滢,她侧身而坐,手中捧着白糯的玉露团,脸颊发鼓。
似是察觉到穆俊卿的目光,元滢滢偏首看去:“怎么了?”
心中的话在穆俊卿的喉间转了又转,他想要开口询问,元滢滢可会怨怪他。但话到唇边,却转化为深深的沉默。
穆俊卿摇头,只道无事。他向来是沉闷的性子,和元滢滢不同,在穆俊卿的身旁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因此他寻不到话头和元滢滢闲话。
穆俊卿只是沉默着抓起几案的玉露团,他已经吃了五六个。这点心滋味虽好,却过于甜腻,就连元滢滢也不过吃了一个便匆匆停下。但穆俊卿想要继续留在这处宅院,就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而吃茶用点心便是他所能想出来的最好法子。
手掌抬起,元滢滢瞥见穆俊卿的手背有几道细微的擦痕。鲜红的血痕,带着未曾干涸的痕迹。元滢滢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轻按在穆俊卿的手背。
她抬起眼睛,眸中是一汪清浅的湖水,分外灵动。
“穆大人像是一只桃子。”
穆俊卿似懂非懂:“桃子?”
元滢滢用帕子将穆俊卿手背血痕附近的脏污,尽数擦去,柔柔颔首道:“是啊。在仙姝县,道路两旁种的最多的便是桃树——春日开出娇俏的花,夏日便能结出果子。我便跟着大哥身后去打桃子。可那桃子瞧着粉润结实,但其实脆弱至极。若是没有及时接住,任凭它掉在地面,便会砸出来一个凹坑。穆大人就像桃子一般,外表看起来无坚不摧,实则容易受伤,而且连包扎都不会。”
元滢滢见过穆俊卿受伤的模样,却甚少见识过他主动包扎的情形。穆俊卿总是如此,即使是受了伤,丝毫不上心,只放在一旁待伤口自行痊愈。
轻柔绵软的指尖,在穆俊卿的手背缓缓滑过。穆俊卿看到元滢滢轻垂的鬓发、柔和的侧脸,那双水意朦胧的眼睛,悠悠地注视着手背的伤痕。
穆俊卿下意识地握紧手掌,却惹来了元滢滢的轻呼:“莫要乱动,还未清理好呢。”
拢紧的掌心重新舒展,穆俊卿回忆起他初次练武的时候。他那时年纪还小,七岁左右,不比从幼时便练习武功的人一般有基础,很容易便受伤。当时的穆俊卿,不如现在沉稳。他眼中含泪,脚步匆匆地去寻母亲。
小穆俊卿展开裤腿,露出青紫交加的膝盖,试图从母亲那里获得安慰。
但母亲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你怎么如此没用。男儿有泪不轻弹,受了一点小伤便泪眼汪汪,以后还怎么保护小主子。”
小穆俊卿便呆怔地看着母亲,眼中凝聚的水雾不知何时干了。从那时起,穆俊卿便再没有哭诉过练武辛苦。受伤对他而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细微的伤口,穆俊卿从未放在过心上。依照他看来,上药与否,伤痕总会痊愈的,何必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元滢滢上好了药,她轻蹙的黛眉舒展,像是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看到她这幅姿态,穆俊卿脱口而出道:“我没有保护好你。”
既已经开口,剩下的话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元滢滢面露讶然,在危险来临之时,她自然希望有人能够第一时间选择她。只是,赫连珏是皇帝,世间有谁的性命,能够比皇帝还要尊贵。更何况,穆俊卿是御前侍卫,怎么能越过皇帝,先来救她呢。
元滢滢虽平日里时有任性,但并非完全不通情达理,她能够理解穆俊卿的职责所在,更不会因此怪罪一个救了她性命的人。
窒息沉闷感涌入穆俊卿的喉咙,他突然明白哪里不对劲了。穆俊卿要的是,元滢滢姿态亲昵地嗔怪他,甚至打他骂他,就像……情人之间一般。而不是像现在,元滢滢纯粹地将他当做御前侍卫,一个可靠的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时,穆俊卿突然呆怔在原地。
他竟然想要情人之间的亲昵,要元滢滢肆无忌惮地对待他。
穆俊卿猛然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形将元滢滢完全笼罩其中。元滢滢仰起脸,看着穆俊卿黑沉的眸子中,散发出点点光辉。元滢滢只觉得穆俊卿有所不同,似一尊沉闷的木偶,突然被画龙点睛,注进魂魄。
穆俊卿薄唇微启:“你不该如此。你要骂我,罚我……”
而不是像现在,通情达理地原谅我。
元滢滢美眸睁圆,正要说话,只听院外匆匆脚步声传来。
来人一身侍卫打扮,在穆俊卿耳侧低语。穆俊卿身侧微凛,便抬脚离去。
行至门槛处,穆俊卿突然回首,语气缓缓道:“有急事在身。”
元滢滢轻应一声,在穆俊卿走后,才觉得他今日古怪至极,竟然会主动出声解释,因为何事离去。
地牢阴暗潮湿,刚踏足进去,便听得啪嗒啪嗒的水滴声音。乌嬷嬷早就吓破了胆子,不久前她目睹一群人径直闯入地牢,个个凶神恶煞。乌嬷嬷看到穆俊卿,便下意识地上前,但她还没有碰到穆俊卿的衣角,便被人阻拦。
“大人,我主动查清信鸽之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将我关押在这阴暗的地牢中。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元秀女,却好生生地待在院子里,行走坐卧皆有人伺候。这实在不公啊,大人!”
乌嬷嬷面容愤恨,她最初只以为会在地牢中待上几日,作为被怀疑私通黎国的元滢滢,自然也会被送进来。那元滢滢出身乡野,肌肤娇嫩,哪里受得了地牢的苦楚。到时她再半骗半吓,直哄得元滢滢认了罪,便能安然无恙地走出。但从侍卫们的闲谈中,乌嬷嬷才知道,元滢滢根本不会被送到地牢,她安稳地待在一方小院里。今日受惊,让乌嬷嬷越发忿忿不平,便将心里的不满尽数说出。
穆俊卿看都不看她,只是在乌嬷嬷提及元滢滢的名讳时,手指微动。他径直走到沉默安静的陈梦书面前。
陈梦书脸颊苍白,所穿的衣裙弄出了许多褶皱,脸颊憔悴。她不像乌嬷嬷一般怨声载道,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穆俊卿淡声开口:“你以为,他们是来救你的?”
陈梦书并不回答。
“这些黎国人,见你被抓,不辨清其中缘由,唯恐你受不住刑,将他们的踪迹一并透露,才特意冒着危险闯进地牢。为的是——”
穆俊卿嗓音微沉:“杀了你。”
陈梦书猛然抬起眼眸,瞳孔微震,她并不相信穆俊卿的话。一是,自己并没有泄露身份,不过是嫁祸给元滢滢,事关黎国才被关押在地牢。二则是他们是相伴许久的伙伴,陈梦书宁愿相信他们是为了伙伴情谊,前来救她,也不会是来除掉她的。陈梦书看着穆俊卿冷毅的脸庞,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她深信穆俊卿是在诈她,因此只是惨然一笑:“早在选秀途中,穆侍卫便和滢滢有所牵扯,如今护着滢滢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何其无辜,莫名和黎国有了牵扯。”
穆俊卿不耐和面前的女子迂回婉转,除了面对元滢滢时,他稍有耐心。其余人无论男女,穆俊卿都心中冷硬。
陈梦书虽为女子,骨子里却是坚韧,即使吃了许多苦头,不曾松口。可惜和她相依为命的伙伴,没有她身上的韧性,不过过了区区两道刑罚,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吐了出来。
侍卫将其中一个黎国人带了进来,听着他说出实情,将黎国的计划行踪一一说出,陈梦书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终于相信,昔日伙伴果真是来取她性命。只是,陈梦书不会死在黎国人的手中,而是会气绝在穆俊卿面前。
听罢,乌嬷嬷脸上惊疑一片。她是宫中的老人,不过片刻便想通自己是被陈梦书算计了。陈梦书知道信鸽之事暴露,便祸水东引,将私通的事情引到元滢滢身上。乌嬷嬷忙开口解释着,她是被人误导,才做了错误的判断。
穆俊卿犹记得,乌嬷嬷当日指责元滢滢的时候,立下的重誓,若是冤枉了元滢滢,便死无葬身之地。穆俊卿想着,他会成全乌嬷嬷和陈梦书的。
陈梦书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穆侍卫,我这几天做了一个梦。”
穆俊卿无心探听陈梦书的梦境,陈梦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梦见身份险些泄露,便嫁祸给元滢滢。她果真被拉出去狠狠责罚,身子流了许多血,临死的时候眼睛都睁的发圆,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冤枉……穆侍卫,她可真蠢啊,稍微待她好些,便全然信任了我,殊不知便是我说出了她行踪诡疑,才让她辩无可辩……”
只是梦中的元滢滢死后,陈梦书帮助黎国的计划没有成功。她被抓住,绑在囚车上送去行刑。陈梦书的身上被砸的脏兮兮的,她转身望去,看到了一双愤恨的眼睛。
陈梦书听到,那人在说:“就是她害死了妹妹,落到此等下场可见苍天有眼!”
陈梦书想着:妹妹,那人口中的妹妹是何人?
不知为何,陈梦书的脑海中浮现出元滢滢娇憨动人的脸蛋。元滢滢生的美丽,但出身卑微让她性子变得越发内敛。陈梦书为了探听消息,经常拉拢秀女们。她听到元滢滢柔声说着:“我若是能够中选,便将爹娘哥哥都带了来。我哥哥人老实,在穷乡僻壤里是干不出大名堂的,只有给他一个闲差,他才能做的好。”
陈梦书心道,纯粹良善的美人实在令人心疼,只是她是黎国探子,是没有心的。
陈梦书诉说着梦中所见,丝毫不在意穆俊卿黑沉的面容。利剑划破脖颈,陈梦书的身子朝后坠落,瞬息之间,便没了生机。
侍卫们正要动手,便听穆俊卿冷声道:“无需拉到乱葬岗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听穆俊卿淬了冰的声音响起。
“垂在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城门附近,时常有鸟雀飞过,最喜啄食。
穆俊卿知道陈梦书是故意激怒他,想要讨得死的痛快。只是,穆俊卿听到元滢滢凄凉的结局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涌出的怒火,动了手。
乌嬷嬷看着身旁的陈梦书,刚要求饶,便被人堵了嘴巴拉了下去。
穆俊卿向赫连珏回禀信鸽之事的真相,赫连珏开口要他坐下,无需拘谨。
侍女前来斟茶,奉上点心。
穆俊卿看着盘子中的点心,忽然道:“有玉露团吗?”
“我喜欢玉露团。”
第155章
赫连珏从未听说过穆俊卿主动表明喜好,闻言便抬眼望去,只见是模样极其寻常的点心,内里掺了蜂蜜红豆的馅料,瞧着便腻人。
但穆俊卿却吃的认真,和他领命而去的严肃模样不同,此时的穆俊卿脸上带着小心翼翼,似要将玉露团的滋味尽数记忆在心中。
赫连珏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宴会择选时出了这等动乱,陈梦书是黎国探子,许卓君和摄政王有牵扯,剩下的秀女之中只有四人。依照大臣们看来,这四个秀女尽数充入后宫,也是妥当的。但赫连珏不想如此,他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此次入宫的人选,我只定下一人。”
那一人的名讳,穆俊卿似有所感,他径直望着赫连珏,果真看到天子淡声道:“便是秀女元氏滢滢。”
穆俊卿的心逐渐沉到谷底,他听见自己声音艰涩地问道:“皇上……喜欢元秀女吗?”
赫连珏长眉扬起,当即反驳道:“那等出身乡野的女子,我怎么会喜欢。”
穆俊卿不解,既然不喜,为何舍弃其他秀女,偏偏要选了元滢滢进宫。
上首之人缓缓踱步至穆俊卿的身旁,赫连珏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言语中满是兴奋道:“就是因为不喜,才要把她接进宫中。女子本性心软,即使她现在对我无甚心思,待朝夕相处久了,定然会沉溺其中。到时,我不会给她半分真情,只会让她短暂地享受身子上的欢愉。就让元秀女误以为我心悦她时,再冷冰冰地告诉她,我不过是看她美貌,身子尚且有几分可取之处,才眷顾她罢了。想来那样绵软的人儿L,定然会失落落魄。”
在赫连珏的心中,能够报复一个女子的最好法子,便是让她误以为自己对她情根深重,再毫不留情地揭开真相。当然,这种折磨人的法子,赫连珏从未想过用在其他女子身上。他私心想着,此等办法简直是为元滢滢量身定做的。
赫连珏已经能够想象,元滢滢眼眸含泪,腹中甚至已经有了他的骨肉,而他说出冷血无情的话时,元滢滢该是何等神伤。
不过,这些都是元滢滢该得的,谁让她屡次冒犯龙颜,还让赫连珏心中不痛快。
穆俊卿没有违背过赫连珏的旨意,但他听罢赫连珏的打算后,觉得皇帝行事极其不妥。
穆俊卿拱手劝慰赫连珏收回心意:“若是元秀女言语行径冒犯了皇上……臣愿代她受过,只要能够消除皇上的怒意。”
他不知道该如何迂回婉转,阻止赫连珏的心意。穆俊卿的想法简单直接,赫连珏既然恼怒了元滢滢,想要通过迎元滢滢进宫来折磨她,无非是想要出一口气。而穆俊卿可以代为承受,无论是笞打,还是棍责,只要能够消除赫连珏的怒火,穆俊卿都可以去领罚。
但听到这话,赫连珏身上的气息越发阴郁。他凝神注视着穆俊卿许久,突然开口道:“俊卿,你心悦她。”
赫连珏突然想通了一切,面临危险时,穆俊卿的第一念头是想着救他,这其中有多年的情分,夹杂着忠诚所致。但穆俊卿又为何要去救元滢滢呢,他何曾是如此良善之人。
赫连珏比穆俊卿还要先明白,穆俊卿对元滢滢的心意。
——他多年仰仗信任的侍卫,爱上了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
隐藏在心底的心思被缓缓揭开,穆俊卿的目光从茫然变得坚定。他终于能够明白,那短暂的欢喜是因何而起,唯独情意二字,可以解释清楚。
膝盖微弯,穆俊卿跪在地面,神态是一如往常的恭敬。只是这一次,他的言语中却不是忠心耿耿的臣子该有的。
“请皇上收回成命。”
赫连珏不明白,区区小女子,竟然能让赫连珏堂而皇之地违背了自己的心意,看来他当真是小瞧了元滢滢。
赫连珏声音微冷:“我若不愿呢,难道我将元秀女迎进宫后,你要和她暗通款曲,私下里往来吗?”
穆俊卿眼眸沉定,身子挺的笔直,要赫连珏收回成命。
怒火使赫连珏额头上青筋鼓起,他发狠砸了许多东西,像是被至交好友背叛之后的愤怒。屋外的随从们听得心惊胆颤,在他们眼中,皇帝对穆俊卿向来是宽容温和的,怎么会生了如此大的火气。
赫连珏卸了力气,跌坐在圈椅中。过去被锁在暗室的那些回忆,纷纷朝着赫连珏涌来。他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离不开穆俊卿的忠诚。其他所有人,大臣侍从,都是因为他是皇帝才对他毕恭毕敬。可若是有一天,赫连珏不再是皇帝,他所有的尊贵荣耀都会褪去,无人会继续捧着脾性古怪的他。但穆俊卿不同,他见识过赫连珏最狼狈不堪的过去,骨子里已经被镌刻了忠诚。
只有穆俊卿,他永不会背叛。
即使赫连珏百般试探,但他心底早就清楚答案。纵然穆俊卿有了心仪之人,和他对赫连珏忠诚并不冲突。
赫连珏眼眸轻闪,他阔步离开,没有让地面跪着的穆俊卿起身。
清白得以澄清,元滢滢被解开了禁足,可以出入自由。方寒月重新回到了元滢滢身旁,诉说着乌嬷嬷和陈梦书的下场,只道朝廷拿陈梦书的事情大做文章,从黎国那里收拢了许多好处。
元滢滢凝神听着,方寒月却突然停下,眸子定定地看着元滢滢。
她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只让元滢滢颇感不自在。
方寒月突然问道:“我怎么觉得,你比之前越发美丽了一些?”
过去的元滢滢,像是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头,如今似是得了雨露浇灌,整个人宛如春花绚烂多姿。
方寒月面露狐疑,悄悄打听着:“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精贵的香粉?”
元滢滢将柔荑递至方寒月的唇边,柔声道:“不曾换过,还是桂花香粉。”
鼻尖闻到了散发着甜香的桂花香气,方寒月面上忿忿不平:“真是不公。”
元滢滢本就生的美貌,几日不见,越发惑人了,这等突然变得美丽的好机遇,为何不落在她的身上。
赫连珏脚步匆匆走进元滢滢的屋子。
方寒月屈膝行礼至一半,便被赫连珏冷声赶了出去。
赫连珏捉住元滢滢的手腕,纤细柔软,他一掌可以拢紧。
因为刚才和方寒月在说话,元滢滢的面颊只上了半边妆。一面清雅可人,一面艳丽夺目。赫连珏抬起手,抚弄着元滢滢未曾上过妆的半边脸,语气悠悠道:“真是一副好皮囊,让俊卿都动了心思。”
元滢滢讶然:“穆侍卫?”
赫连珏冷笑着,身子逼近元滢滢:“还叫什么穆侍卫,不如唤作情郎,更显得情意绵绵。”
黛眉轻蹙,元滢滢不知赫连珏口中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手腕处的不自在,让元滢滢轻轻转动,试图摆脱赫连珏的束缚。
但此举却让赫连珏情绪越发激烈,他当真想立即要了面前美人的性命。只要没了元滢滢,穆俊卿会重新变成了无牵挂、心绪淡漠之人。但赫连珏想到穆俊卿今日的不同,突然笑了,若是他折断了元滢滢的脖颈,穆俊卿会恢复如常,还是彻底和他决裂,甚至会为了元滢滢杀了他,还未尝可知。
阴沉的神色逐渐变得平缓,手掌松了力气,赫连珏动作轻柔地抚着元滢滢的眼角,元滢滢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
赫连珏语气轻缓:“很美。”
他一时暴怒急躁,一时又温柔和煦,让元滢滢实在琢磨不透面前的帝王心思。
赫连珏的脑海中想着,只有一个元滢滢,若是将她强行收进宫中,以后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穆俊卿性子正直,但再品行端正的男子,一旦沾染了情爱便会成了女子的傀儡。倘若元滢滢不安于室,肆意诱惑穆俊卿,到时两人便会在他的后宫中欢好作乐。赫连珏既然知道了穆俊卿的心意,想要收拢穆俊卿的忠心,便可以把元滢滢赐婚给他。
只是,一想到元滢滢会属于别的男子,赫连珏便额心抽痛。
这世间本就没有两全之法,正如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必须要舍弃掉一方。但赫连珏以为不然,他是皇帝,当然可以鱼和熊掌并得。
赫连珏的手指轻滑,落在了元滢滢的唇角。那里未曾涂抹口脂,桃红中透着艳丽的红色。
“我会将你迎进皇宫。”
听到此等好消息,元滢滢下意识地想起了和赫连翎骁的交换。她心中思虑着,赫连翎骁果真行动迅速,不过几日便办成了大事。
面对喜怒不定的赫连珏的惧怕,顿时烟消云散,元滢滢语气自然地问道:“要迎我做皇后吗?”
赫连珏目光微顿,喉间发出轻笑声:“呵,皇后……你倒是真的敢想。可以许你妃子之位,若是你让我满意了,以后的位分再做思量。”
听到只是做妃子,元滢滢娇憨的脸蛋难掩失落,竟将心中的沮丧呢喃出声:“不是皇后啊……”
她目光微垂,显然对赫连珏的言语不感兴趣。赫连珏轻抬起元滢滢的下颌,让她的眼眸注视着自己。赫连珏不喜欢元滢滢垂眸不看着他的姿态,他目露不满:“后宫最高的位分,也不过嫔位罢了。”元滢滢一个乡野女子,刚进后宫便能为妃,该是何等风光。这贪婪的女子,竟然不知道满足。
有赫连翎骁的许诺在先,元滢滢的胃口早就被养大了,她深信自己能做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一个妃子。元滢滢想着,可否是赫连翎骁没有说动赫连珏,既是如此,她需再等等赫连翎骁。不然,她开口应了赫连珏,便平白丢了更高的位分。
有了赫连翎骁给的底气,元滢滢便黑眸望着赫连珏,柔声道:“我不想只做妃子。”
赫连珏气极反笑,他不知道是何人给元滢滢的信心,竟然连妃位都瞧不上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三番五次宽容于她,让元滢滢生出了倨傲的心思。
赫连珏淡声道:“可以让你做皇后,只是没有轻易得来的餐饭。”
听到能做皇后,元滢滢黯淡的眼睛顿时散发出光彩,眸色亮晶晶地看着赫连珏。
被这般纯粹神情仰望着,让赫连珏几乎难以说出接下来的话。他微微侧首,避开元滢滢清亮的水眸,将心中的打算说出口。
“俊卿喜欢你,而我想要你。这两者轻易不能决断——”
元滢滢这才明白,性子沉闷的穆俊卿竟然对她有意。元滢滢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欢喜,让她对自己的美貌越发自得起来。她心道,连淡漠至极的穆俊卿,也为她的美貌倾倒,可见她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赫连珏继续道:“普天之下,我只信任俊卿一人。即使他想要和我争抢女人,我不过是初时生气,但绝不会因此疏远了他。我始终在思虑一个两全之法,如今已想到了。”
元滢滢凝神听着,好奇什么是赫连珏口中的“两全之法”。
“你入宫做我的皇后,明面上是我的妻子,私下里也可做俊卿的妻子。这世间多的是男子同时迎娶姐妹两人,享齐人之福。与你而言,也是一般。只是,我没有为旁人养孩子的喜好,即使那人是俊卿,也没有例外。你我的孩子,自然养在皇宫。你和俊卿的孩子,便交给他抚养罢了。”
赫连珏丝毫不觉得他的话,有多么的石破天惊,直听得元滢滢美眸睁圆,神色发怔。
但赫连珏的心思,本就不能用寻常人来衡量。他自以为此举,能够留住穆俊卿的忠心,也能把元滢滢拘在身旁,好好“折磨”一番。
第156章
赫连珏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何等的惊人之语,他深信无人会拒绝他的提议。毕竟皇后的位置贵不可言,倘若穆俊卿不是性子沉闷,依照他那副好相貌,想要同穆俊卿结亲的女子数不胜数。
因此,元滢滢断然不会拒绝。
但元滢滢却柔柔摇首,唇瓣微张诉说着“恕难从命”。她虽不聪慧,但这一路选秀的途中,多少也能看出皇帝的性子——喜怒不定,惯会折磨旁人。如今赫连珏说出如此惊人的提议,莫不是设下一个陷阱,只等着元滢滢来跳。若是元滢滢因为皇后之位而满口同意,下一瞬间赫连珏说不定便会以“浪荡行事”的名义,大肆惩戒一番。因此,元滢滢怎能应允赫连珏的念头。
赫连珏深觉此举,已经是自己权衡再三想出的最精妙的法子。他不舍穆俊卿的忠心,更不愿意把元滢滢抛给旁人。但这样的两全之法,却被面前美人毫不留情地拒绝。
赫连珏浓眉深拢,语气中尽是不解:“这世间唯有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皆要从一而终。如今我并未拘束你,又许诺给你期待已久的皇后之位,你有何不情愿?”
元滢滢心道,她自然想要皇后的位置,毕竟她从仙姝县一路赶来便是为了选秀。对于穆俊卿,元滢滢并不排斥,毕竟穆俊卿生的高大威猛,相貌英俊。只是,若是她听信了赫连珏所言,万一哪天穆俊卿正与她颠鸾倒凤,不慎被赫连珏撞见,惹得赫连珏勃然大怒。穆俊卿身为御前侍卫深得信任,赫连珏不会责备他,却可以拿元滢滢来出气。元滢滢要做皇后,是想要享受金银珠宝环绕身侧的滋味,可不是想要忍受赤着身子,被皇帝愤怒的目光打量羞辱。
赫连珏踱步至元滢滢的身后,口中肆意地诉说着这个办法如何精妙:“待册封之礼结束后,你便搬进皇后寝宫。洞房花烛夜自然是你我二人同享。不,前三日你都需得陪伴在我身旁。只是到了第四日,才可让俊卿将你接走。你且放心,这些年俊卿勤于练武,身子力气是男子中的佼佼者。只是他从未碰过女子,第一次难免有些生疏。但这也无妨——”
掌心伸出,赫连珏轻抚着元滢滢细软的发丝,继续说道:“他不会,你我却已经感受了数回,你可以教教俊卿。作为皇帝,我自然不是每一日都得闲,你若是觉得无聊乏味,便可以去寻俊卿。”
一想到自己要埋首于朝政中,元滢滢却在和穆俊卿厮混,赫连珏的心中莫名有些吃味。他黑眸凝视着元滢滢柔美的脸蛋,心道待元滢滢对他情根深重之时,他定要将所受过的憋闷尽数还回去。
元滢滢虽经人事,但性子纯粹,听到赫连珏如此详尽的描述,不仅面红耳赤。她抿尽唇瓣,轻轻转过身去,飘逸的发丝便从赫连珏手中溜走。
“皇上莫要再打趣了。”
赫连珏眸色微冷,不明白元滢滢出声拒绝,是不想要两位夫君同在身旁,还是对他无意,竟然连皇后之位都不想求了。
满心的疑惑、怒意交织在一起,赫连珏握紧元滢滢的手臂,将绵软的身子朝着自己的胸膛拉去。
元滢滢本就因为赫连珏的言语而精神紧绷,身子突然被拉扯,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下意识地抗拒着。
互相纠缠下,两人竟然双双倒在地面。
发簪掉落,袅袅青丝如同瀑布般倾泻开来,垂落在赫连珏的胸膛。
依照赫连珏的身份地位,向来是他俯视瞧着旁人的,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后背抵在地面,身后是一片冰凉,面前是亲密无间的美人。他仰头望着跌落在他膝上的元滢滢,眸色清可见底,尽数散开的发丝更为元滢滢增添了一分柔弱美感。
眼前的女子无知无畏,胆敢冒犯至此,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自己。
双膝传来绵软的触感,是元滢滢繁复的衣裙堆积在那里所致。赫连珏看着面前呆呆蠢蠢的女子,她不慎摔倒自然是意外,但不知立即从他身上离开,再诚惶诚恐地认错,便是木讷了。
元滢滢尚且未曾反应过来,刚才她还在拒绝着赫连珏的惊人言语,怎么转眼间两人便成了如此姿态。但平躺在地面的赫连珏,显然比刚才侃侃而谈的赫连珏要顺眼许多。元滢滢凝神看着,赫连珏肃然的面容浮现出薄红,应是怒意,但却显得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有了几分可以任人欺负摆弄的感觉。
元滢滢沉眸深思,身子却蓦然被翻转,顿时天旋地转,她柔韧的腰肢被紧实有力的手臂揽着,如同一件瓷器般被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地面。
如今情势颠倒,居高临下的成了赫连珏,而元滢滢成了砧板上的软肉,丝毫抵抗不得。
赫连珏俯着身,姿态像是刚出生的幼兽,垂首在元滢滢的脖颈处轻嗅。淡雅清浅的香气,让赫连珏烦躁的心绪逐渐变得平缓。
美人娇憨,眼眸中闪烁着不知所措的水光,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赫连珏目光微沉,心中突然不想要和穆俊卿分享面前的女子。
像元滢滢这般的美人,合该被他一人占有才是。
温热的吐息萦绕在元滢滢的脖颈,让白皙的肌肤泛起桃粉颜色。元滢滢眼睛中水意更甚,可怜兮兮地看着赫连珏。
但这幅哀求模样,根本起不到祈求的目的,反而会让人血液翻滚,越发肆意妄为地对待元滢滢。
赫连珏低沉的声音响在元滢滢的上首:“我虽然情愿让你拥有两个夫君,但你断然不能因此恃宠而骄,以为自己可以胡作非为了。你可知帝王寝宫的梁柱上,镌刻的龙凤花纹皆是龙在上,凤在下。你莫要想着改变这等规矩,只温顺乖觉地待在下侧,便足够了。”
美人的如瀑青丝尽数垂落,如同传说中的水妖般妩媚惑人。脖颈嫩白脆弱,刚才赫连珏俯身时,不过稍微用力,便在元滢滢的脖颈留下红痕。赫连珏伸出手,指腹按压着元滢滢脖颈的痕迹,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痕迹,宛若点点梅花,美不胜收。
既然已经决定要把皇后位置给了元滢滢,那面前女子便会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赫连珏不再犹豫,他微微垂首,将唇印在元滢滢微张的唇瓣。
绵软,带着微微的湿意。
是赫连珏从未感受过的滋味,他过去不知,为何会有男子留恋美色,今日才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缘由。
被圈在堤坝中的水流,一旦打开了小口,其汹涌之势便不可阻挡。
赫连珏没想过克制,他宠幸自己的皇后,只凭心意行事便可。
但赫连珏却没有能够更进一步,他的身子被蛮横的大力推开。那人用了极大的力气,似是夹杂着滔天怒意。
待赫连珏看清楚来人时,赫连翎骁已经将地面的元滢滢拉起身,顺势解开了身上的外袍,将元滢滢从头到脚包裹的严实。
赫连翎骁声如寒冰:“皇上,你实在胡闹。”赫连珏的目光,落在赫连翎骁紧握着元滢滢腕骨的手掌,突然问道:“小皇叔此言,我却不懂了。元秀女本就是待选秀女,我亲近她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赫连翎骁眼眸深沉,径直地望进赫连珏的眼中:“只是秀女罢了,还不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若是贪恋美色,想来后宫嫔妃会乐意为皇上解忧。”
赫连珏不通男女之事,但此刻他看着赫连翎骁的身形,对元滢滢保护的姿态,耳旁听着刺人的言语,思绪突然豁然开朗。赫连珏目光微动:“男子钟爱美人,本就是人之常情。选秀中的几位秀女,我只看中了这个。听闻小皇叔身旁不曾有过女眷陪伴,不如便将其他秀女给了你,也算给她们一个好归宿。”
赫连翎骁冷笑一声:“不巧,这次选秀我也只看中了一个。”
两人目光相接,皆是面上恭敬,内里冰冷一片。
赫连珏收起脸上的笑意,沉声问道:“是擅书法的那个,还是会插花的那个,小皇叔应该不会打着,让我割爱相让的主意罢。”
赫连翎骁轻拍着元滢滢的手背,低声要她不许乱动,而后才出声回应赫连珏道:“不必。我若是想要什么,从来不需要旁人相让。”
赫连翎骁以为,想要什么便要自己去争去抢,需要旁人让步才能得到想要之物的男子,便是世间最为无能之人。
他的这番话,几乎是彻底挑破了想要的人便是元滢滢。
赫连珏眼底森冷,对于元滢滢他势在必得,绝不允许有人争抢,即使那人是赫连翎骁,也不例外。
“元秀女。”
赫连珏突然开口,被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美目的元滢滢闻言,闷声回道:“民女在。”
“我刚才的提议,你想的如何,可想通了?”
元滢滢心尖一跳,此等羞煞人的法子,赫连珏竟然当着赫连翎骁的面,径直询问出口。元滢滢面颊微烫,下意识抬首朝着赫连翎骁投去求助的视线。
赫连翎骁不知赫连珏所说的提议是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古怪,便出声打断了赫连珏的话。
“朝政繁忙,皇上该回去了。”
面前男女相互依偎的模样实在碍眼,尤其是赫连翎骁身形高大,肩宽腿长,稍一侧身,便能把元滢滢的身子完全遮挡,瞧着两人倒是格外般配。
赫连珏看着紧紧依偎在赫连翎骁身旁的元滢滢,声音扬起:“元秀女,快些回话。”
元滢滢身子发颤,赫连翎骁掌心微动,安抚性地拍着她的手臂,转身对着赫连珏眉头紧锁。
“你声音如此大做什么。”
最终,朝臣顶着赫连翎骁的视线,擦着额头的汗水,请赫连珏回去处置朝政。
赫连珏一离开,元滢滢的心口蓦然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