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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重重鸢黄色纱幔,将秀女和高位之人相分隔。

许卓君一曲古琴,端的是曲高和寡。她脸上的青黑痕迹,已经全然散去,肌肤重新恢复成光滑模样。听到入选二字,许卓君神情淡淡,俯身朝着赫连翎骁行礼。

许卓君行走至殿外,和陈梦书擦肩而过。陈梦书身穿曳地长裙,今日献舞桃夭。陈梦书对着许卓君展颜柔笑,许卓君神色冷冷,对她视若无物。

陈梦书生的纤细,抬手落步均带着飘逸的美感。少女之舞,多带着青涩懵懂,但陈梦书舞姿不见生涩之感,反而颇有韵味。

赫连翎骁轻折手指,轻轻敲动,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不耐。

陈梦书脚步轻盈,裙摆荡漾之间,尚且分出心神去察看首位上的人。她暗自猜测着,能够让众多官员严阵以待,又不能让寻常秀女见到真容的,莫不是圈椅中坐着的是皇帝。

听到入选,陈梦书叩谢以后,没有立即离开。她朝着赫连翎骁的位置,行了一个大礼。

此等大礼,需得是见到王公贵族,皇室中人,才能行的礼仪。

旁观的官员,暗自称赞陈梦书聪慧。在场如此多的秀女,能够察觉到赫连翎骁的身份不一般,并且当机立断行礼的,只有陈梦书一人。他待陈梦书极其欣赏,只是将视线落在赫连翎骁身上时,才发现赫连翎骁眸色发冷。

赫连翎骁不喜蠢人,但更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认为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想要依靠行大礼引起注意。这样的小把戏,赫连翎骁看了只觉得生厌。

赫连翎骁眼眸微动,便有侍卫走上前去,将陈梦书带离了殿外。

“这位陈秀女,既然精通礼仪,不如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宫中大小礼仪一一行过之后,再行休息。”

闻言,陈梦书顿时脸色微白。皇宫中大大小小的礼仪,加起来有数百种之多。陈梦书当着众人的面展示,岂不是告诉众人,刚才她在殿内,试图引起首位之人的注意。不料想却是弄巧成拙,反而被责备一番。

陈梦书强撑着笑意,曲膝行礼。

经过陈梦书的教训,接下来的秀女再不敢多看多说,只待显示才艺后,便安静退出。即使被宣布落选,秀女们不敢出声询问是何缘故,只能默默接受。

方寒月身形踉跄地从殿内走出,她进入大殿时,抬首瞥见了一闪而过的身影。那双乌黑的眼睛,令方寒月胆战心惊。她试图平息心绪,但唱出的曲子却是声音发颤。方寒月未唱完,便知一切皆结束了。果真,方寒月被赐还乡,即日便可离开。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屋子,听着隔壁秀女的低声言语,眼角落下两行清泪,打湿了包袱。

赫连翎骁轻合着眼睑,作昏睡状。

直至堂下传来绵软的声音,赫连翎骁才突然睁开眼睛。

“仙姝县,元氏滢滢,见过各位大人。”

元滢滢腰肢软软,手中无琴无笛。州城的官员询问元滢滢可是擅歌,元滢滢却轻轻摇首。

“我只会一只舞,可是这舞……”

“既是会舞,你随意舞来便是。”

元滢滢黛眉轻蹙,面露为难:“这舞只能让皇上看。”

官员面面相觑,而后了然。想来元滢滢所会之舞,定然是闺房情乐。不管元滢滢是否擅长舞蹈,只凭借她这一张娇憨动人的脸蛋,官员不会让她落选归家。朝廷选秀女,名义上是称皇帝要选十全十美,既有容貌、品行上等,才艺出众的女子。可明珠尚且有细微的瑕疵,何况是人。他们当真给皇帝选了一些贤能出众,但容貌平凡的女子,想必不会得到嘉奖。只有将元滢滢这样的美人,送到皇帝眼前,才可能博得龙颜大悦。到时,美人温声软语,皇帝哪里还想得出她是否会才艺。

“咳咳,既只能让皇上看,便继续择选……”

“慢着。”

赫连翎骁淡淡出声。

元滢滢眸光轻闪,已经做好了拜谢的姿态,却听到赫连翎骁突然打断,不紧拢紧眉峰。

她看不到说话之人的容貌,心中却在恨恨地想着,此人不会想要为难她罢。

赫连翎骁垂眸,看向元滢滢。

“只凭你一人所言,不知是真是假。”

难道要看元滢滢一舞,还需将小皇帝带来不成。

官员自然不会反驳赫连翎骁的话,闻言颔首称是。

元滢滢心中委屈,那舞简单至极,她无需勤加练习,便能随意舞出。只是,元老娘曾经嘱咐过元滢滢,要她只许在夫君面前舞出。元滢滢进了皇城,成为宫妃,皇帝便是她的夫君,她自然可以一舞。如今,当着众人的眼睛,元滢滢如何能舞。

她轻抿着唇瓣,眼眸中泛着委屈的水光。

“大人为何要为难我……”

美人露出可怜模样,在座的男子,皆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掌握局势的是赫连翎骁,他连皇帝的颜面都可以轻易驳斥,众官员怎敢出声置喙。

赫连翎骁没有因为元滢滢做出示弱的姿态,而有所让步,他沉声道:“依照你所言,只能为一人所舞,此人还需是皇帝。”

元滢滢重重颔首。

“不知我配不配得上,让你一舞。”

修长的手指并拢,展开帐幔,赫连翎骁的面容,随之显露。

元滢滢目露惊讶,她想起了被自己踩了几脚的玄黑狐裘,已经被丢在了角落里。而狐裘的主人,为何会出现在考校所中。

官员出声提醒着元滢滢:“无知民女,还不快见过摄政王?”

元滢滢曲膝俯身,声音轻颤:“见过摄政王。”

锦布缎面长靴,倒映在元滢滢的眼中。赫连翎骁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

“元……滢滢,本王可配得?”

元滢滢生平知道的最大的官,不过是仙姝县的县太爷。至于皇帝,元滢滢虽然整日提及,但心中并无多少敬畏,毕竟她没有见识过皇权。只是,如今摄政王站在元滢滢面前,她突然感受到了权势的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元滢滢绵软的身子,向下弯曲,几乎要贴在地面。

“皇上可以,王爷……也可以。”

赫连翎骁轻笑一声:“哦。”

赫连翎骁并没有想要让其他官员,都亲眼目睹元滢滢舞姿的打算。他开口,要所有人都离开此处,只留他和元滢滢在此。赫连翎骁要亲眼看看,元滢滢所言,究竟是为了滥竽充数,想要讨巧入了择选,还是真的有所谓的一舞。

官员们去往偏院休息。

有人暗自猜测着:“摄政王应该知道,元秀女所说之舞,是闺房之乐罢。”

他言语犹豫,因为从未听闻赫连翎骁有过女人,只是,赫连翎骁应该不会连这些事情,都不懂罢。即使赫连翎骁当真不懂,官员们也不敢出声提醒他。毕竟,事关男女之事,他们怎么能贸然开口。平凡男子尚且好面子,何况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偌大的屋子,顿时变得空荡。纱幔被金钩牵起,赫连翎骁坐在圈椅中,等待着元滢滢一舞。

元滢滢涨红着脸颊,还未从面前人竟然是摄政王的惊吓中回过神。元滢滢想着,自己曾经“蛮横”地交换了赫连翎骁的玄黑狐裘,还出言讥讽一番。赫连翎骁借此治她一个死罪,也是顺理成章的。

赫连翎骁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在思虑什么蠢事,他出声打破元滢滢的思考。

“快些。”

元滢滢小口吐息,应了一声“好”。

她身上所穿,和帐幔的颜色极其相似,淡粉鹅黄,透着少女的娇俏。

元滢滢的一只手,轻提着裙摆,朝着赫连翎骁走去。

她缓缓停下脚步,手臂微伸,莲步轻移。

这只舞,分外简单,尤其是有陈梦书的珠玉在前,更显得拙劣不堪。

但陈梦书的舞,赫连翎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而元滢滢的这只舞,赫连翎骁却是凝眸深深注视着。

元滢滢心中既急又慌,脚步被绊了好几下,险些跌倒。赫连翎骁从未见过,失误如此多的舞曲。在赫连翎骁眼睛里,元滢滢生的丰盈圆润,出错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胖鸟,胡乱地扇动着翅膀。

赫连翎骁眉峰轻挑,似是在嘲弄元滢滢的舞技。

元滢滢本就慌张,见状心中越发急切。她脚步一歪,这次当真跌倒了,径直朝着赫连翎骁的怀里摔去。

元滢滢轻轻转身,裙摆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她跌坐在赫连翎骁的大腿上时,衣裙下摆似水波一般荡漾。

她身子娇小,缩在赫连翎骁的怀里,更显纤弱。元滢滢单薄的背,便依偎在赫连翎骁的臂弯中。元滢滢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赫连翎骁手臂肌肉的跳动,紧实而有力。

元滢滢出神地想着,赫连翎骁和自己不同,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手臂,大腿,和他的胸膛……

离得近了,元滢滢发现赫连翎骁的眼睛,乌黑的宛如一团化不开的墨团,漆黑幽深的让人不敢长久地盯着,唯恐自己会被吸进去那团黑暗中。

黑眸往下,是赫连翎骁的唇,殷红并不单薄,上唇天然有翘起的幅度。只是这样的唇,若是长在别人的脸蛋,便会觉得温柔可亲近。而生在赫连翎骁这张肃然的脸,只会让人浑身战栗。仿佛觉得下一瞬间,赫连翎骁便会张开那张自带笑意的唇,将自己一口一口地吃掉。

赫连翎骁俯身靠近,他幽深的瞳孔,便充斥着元滢滢的眉眼。

“这就是你的一舞?失误如此多,还只能让皇帝看。”

他浅显直白的嘲讽,让元滢滢双颊滚烫。

元滢滢嗫喏着解释:“这、这些都是设计的。”

赫连翎骁毫不留情地戳破:“不到一盏茶的时辰,你同手同脚了两次,险些绊倒七次——”

赫连翎骁突然抬起腿,元滢滢的身子本能地向下滑去。她惊呼一声,杏眼睁圆,手臂紧紧地揽住赫连翎骁。

“摔进我的怀里,也是故意为之?”

赫连翎骁提及前几次失误,元滢滢会感到心虚。但他说起最后一次,元滢滢眼眸微定,直直地望进赫连翎骁的眼睛里。

“正是如此。此舞的收尾,便是摔进夫……摔进观舞者的怀中,至于剩下的,便水到渠成了。”

至于是什么水到渠成,元滢滢并不知道。她也无需知道,元老娘告诉她,这是男子才需要会的事情。

思虑至此,元滢滢不禁皱着鼻子,对赫连翎骁颇为轻视——他一个男子,竟然还不知道舞蹈结束之后该如何水到渠成,真是蠢笨。

“小皇叔,你怎么来了州城,还看秀女选……你们在干什么!”

第142章

听到扬起的呵斥声音,元滢滢侧身望去,一双圆润的杏眼中,满是潋滟水光。

赫连珏大步走近,才发觉元滢滢和赫连翎骁彼此依偎的模样,比他在远处看到的,更加亲密无间。一时间,赫连珏只觉得怒意充斥着他的脑袋。他想着,定然是他最为讨厌的两个人厮混在一处,才让他如此勃然大怒。

赫连珏瞪着元滢滢,见她丝毫没有从赫连翎骁腿上站起来的自觉,便出声讽刺道:“小皇叔是何等身份,怎么容得你这般亵渎!”

元滢滢慌忙地站起身。

相比于发怒的赫连珏,元滢滢觉得赫连翎骁更为安全。因此,元滢滢下意识地躲在了赫连翎骁的身后。

见状,赫连珏的脸色越发沉郁。

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去,只留下淡淡馨香。赫连翎骁轻轻捻动着指腹,淡声问道:“皇上不在宫中,跑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皇上”二字,元滢滢美眸圆睁,惊讶地看向赫连珏。

赫连珏自然注意到她灼灼的视线,心中不禁得意,猜测着元滢滢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定然吓破了胆子。不过,赫连珏可不会因为元滢滢可怜,就轻易地放过了她。那一巴掌,赫连珏仍旧记忆深刻,他定然要在元滢滢身上讨回来。

“小皇叔日理万机,不也被绊住了脚步。”

赫连珏意有所指,赫连翎骁大权在握,诸多朝廷政事都要经过他的手。如此繁忙的赫连翎骁,竟然能有空闲时辰,来和女子亲昵,他一个清闲皇帝,自然更有时间。

少年人的好胜心和意气用事,往往来的莫名其妙。赫连翎骁不同赫连珏争论,只是看向缩成鹌鹑模样的元滢滢道:“方才是什么舞?”

元滢滢想到,自己竟会和皇帝、摄政王这两个普天之下权势最大的人同处一室,身子便不禁发颤。听到赫连翎骁的问话,元滢滢嗫喏着唇瓣,软声回答着。

她声音细若蚊哼,赫连翎骁听不分明。

赫连翎骁手指轻敲,一下下地仿佛在元滢滢的心头敲动。

“大声些。”

元滢滢便挺直脖颈,微扬起声音。

她清悦的嗓音响起。

“古有赵飞燕,身姿轻盈能做掌上舞。此舞便效仿掌上舞,取名为……膝上舞。”

元滢滢说完,不禁脸颊滚烫。此舞是闺房之乐,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为了和旧朝美人牵扯上关系,便捏出了“膝上舞”的名字。元滢滢初次听闻时,只觉得这名字新奇有趣。只是,当元滢滢亲口说出,却觉得有几分羞意。

赫连珏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秀女们要进献才艺,想来元滢滢方才便是跳的这膝上舞。赫连珏心中好奇,却不能在脸上表示出半分。他可不想让元滢滢误会,自己对她颇有兴趣,想要看她跳舞。

元滢滢尚且记得,自己入选与否,还没定下,便出言询问起此事。

赫连翎骁淡声道:“舞技拙劣,不堪入目。不过——念在你没有扯谎,便留下罢。”

听罢,元滢滢当即忘记了惧怕,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谢过摄政王。”

赫连珏被冷落许久。膝上舞本应该是跳给他的,他没有看到。择选一事,更应该是赫连珏来做决断,但元滢滢却径直掠过他,去询问赫连翎骁。如此种种,让赫连珏面沉如水。

赫连珏冷笑两声,眼中透着寒意。

元滢滢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怯生生道:“也谢过皇上。”

赫连珏捏紧手指,暗道:也?他难道只配得上做赫连翎骁的陪衬,顺道被叩谢吗。

元滢滢不知赫连珏的心思,拜谢之后便匆匆离开。

赫连翎骁站起身,他没有追问赫连珏是怎么从宫中跑出来的,只是姿态随意道:“皇上既然有兴致,便留在此处好好观赏,臣先告退。”

他口口声声以臣子相称,语气恭敬,但却没有行臣子之礼。赫连珏身形高大,但在赫连翎骁的对比下,则显示出几分单薄。

赫连翎骁身上的威严气势,并没有让赫连珏害怕,反而让他心中的厌恶越发浓烈。

赫连珏讨厌所有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人。

而胆敢在皇帝面前,挺直腰的人,只有赫连翎骁一人。

牵起帐幔的金钩被取下,进来的秀女抬头,便能看到映照在纱帐的影子。只是,谁都不知道,这帐后的身影,已经换过了人。

赫连珏耐着性子看了两人,便觉得心中烦闷。他突然起身,惊吓到了正在抚琴的女子。琴弦崩断,赫连珏毫不留情道:“难登大雅之堂。”

有赫连珏开口,官员自然不会留这秀女入择选。

秀女捧着琴,哭哭啼啼地走出了大殿。

未进献才艺的秀女,心中越发惶恐不安。而造成如此局面的赫连珏,却早就离开了殿内,径直朝着秀女们的住所而去。

元滢滢中了择选,正和许卓君分享着心中喜悦。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将九五之尊的赫连珏,当做了窥探女子沐浴的登徒子,甚至毫不留情地打了对方之事。

许卓君言语不多,但皆有回应。

屋门被突然推开。

许卓君目光冷冷,抬眸望去。

“这是秀女住所,男子不能入内。”

她黑眸发冷,清冷的面容尽是不满。

随行的官员,心中早就把许卓君当成秀女中的翘楚、日后能得帝王垂怜的宠妃。此时,官员唯恐许卓君得罪了皇帝,忙解释道:“许秀女,元秀女。皇上亲临,还不行礼迎接。”

许卓君的眼底浮现出惊讶,她很快便收拾好神态,屈膝行礼,声音清冷。

但赫连珏显然对这个冷美人无甚兴致。

他径直走到元滢滢的面前,捏紧元滢滢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还有一笔账没有算呢。”

元滢滢的肌肤柔嫩,赫连珏下手没个轻重,很快便将那莹白的肌肤,弄出骇人的红痕。

许卓君开口唤道:“不知皇上亲临,是有何等要紧事。”

许卓君甚少为旁人求过情,就连她自己被责备时,也只是默默忍受,从未开口求饶。如今,许卓君为元滢滢求情,便显得语气生硬。

“元秀女温顺懂礼,若是惹了皇上不满,其中定然有误会。”

赫连珏看着元滢滢,杏眸中泛起单薄的水雾,眼角微红,瞧着煞是可怜。而不远处,冷若冰霜的美人,在轻声请求。若是换了旁的男子,无论元滢滢犯了什么过错,见状也会轻轻揭过。

只是,赫连珏头也不回,对着立在门外的官员说道:“聒噪。”

——他是在和元滢滢说话,容不得旁人插嘴。至于这个旁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只让赫连珏觉得心烦。

官员心领神会,便命人将许卓君请了出去,又将门扉合拢。

“疼……”

元滢滢软声痛呼。

赫连珏这才发现,他指腹按着的雪白肌肤,已经泛起红意。

赫连珏松开手,面露嫌弃:“真是弱小。”

他明明没用多大力气,这就受不住了。

赫连珏坐在了元滢滢对面的靠椅中,两只手臂搭在扶手。他姿态随意地坐着,而元滢滢轻俯着身子,跪在地面。

从赫连珏的角度,能够数的清元滢滢乌黑的发丝,被挽成几个发团。

他提及了窥视沐浴之事,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的脸颊,从红润变得雪白一片。

元滢滢双腿发软,跌坐在地面。

赫连珏意识到元滢滢的畏惧,这并没有让他就此停下。元滢滢瑟瑟发抖的模样,反而使得赫连珏的血液越发肆意翻滚。他浓眉轻挑,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当时你说了什么?”

元滢滢偏首,乌黑的发丝顺着她的耳侧垂落,尽显无辜柔弱。

元滢滢试图用记忆不清那夜的事,来浑水摸鱼,让赫连珏揭过此事。

但赫连珏却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元滢滢当时的情态,说话的语气,她扬起手掌时眸中的愤怒。

“你说我是登徒子,还打了我一巴掌。”

即使心中害怕,但元滢滢仍旧觉得,想要窥探她沐浴的赫连珏,正是一个登徒子。而元滢滢打他,也是名正言顺,并无过错。只不过是因为,赫连珏是皇帝。皇帝做什么都不会错的,甚至可以颠倒黑白,因此元滢滢才觉得惶恐。

她轻声为自己辩解:“那时,我不知道你是皇上……”

不然,给元滢滢多大的胆子,她都不会去打赫连珏。

见到元滢滢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赫连珏扬起唇角。他站起身,蹲在地面,视线和元滢滢相平。

“你没说错。当时,我站在屋顶,便是要看你沐浴。”

赫连珏贴近元滢滢的耳旁,压低声音道:“掉进浴桶时,我没有闭上眼睛,看见了一枚小痣。”

乌黑的,隐在一团雪白之中。

元滢滢脸颊殷红如血。

赫连珏抓紧元滢滢的手腕,朝着自己的脸颊碰去。

“你一点都没做错。我那番举动,若是换了身份,便要被衙门抓起来的。你打我,自然没错。但是,只打了一巴掌,未免太轻了,你可以多打几下。”

元滢滢心中羞愤,不肯动作。赫连珏是小太监的身份时,元滢滢尚且敢打。如今面对的是皇帝,元滢滢哪里敢随意动作。

只是,元滢滢不愿,赫连珏却偏偏要勉强。

看自己如何劝说,元滢滢都一副软绵绵的畏惧模样,赫连珏索性道:“这是圣旨,你若是不听,可就是死罪。宫中折磨人的法子可多了,腰斩,车裂……”

赫连珏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元滢滢满脑子都是“违抗圣旨会死”的念头,她绵软的手掌,触碰到赫连珏的脸颊。

啪的一声脆响。

她……又打了赫连珏一次。

第143章

赫连珏的本意,是想如同捉弄小猫小狗一般,看着元滢滢瑟瑟发抖,但因为畏惧他的身份,不敢打他的样子。只是,赫连珏没有想到,元滢滢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还敢再打他一巴掌。

元滢滢的力气绵软,轻柔的手掌落在赫连珏的脸颊,不过惹出了淡淡的绯红。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下犯上,赫连珏心中满是怒意。但除了愤怒以外,竟觉出莫名的松快。

赫连珏扬起手臂,将元滢滢按向冰冷的墙壁。素色长袖缓缓垂落,露出元滢滢藕白晃眼的玉臂。她的手腕,被赫连珏紧紧按住,压制在头顶。

幽深晦暗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元滢滢。

此时,元滢滢好似一只被盯上的猎物,丝毫动弹不得。她身子轻颤,杏眸中水意萦绕。

元滢滢心中觉得委屈,便径直说出了声。

“明明是……皇上要我打的,我听话了,皇上却又恼了……”

如此反复,当真是欺负人。

元滢滢没有说完,赫连珏便知道她的未尽之言,定然是指责自己反复无常。可赫连珏是皇帝,他就是喜欢让旁人揣摩他真实的心思。倘若对方猜测有误,赫连珏便要狠狠责备一番。

长腿轻伸,元滢滢柔软的双膝被赫连珏禁锢着。她仿佛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扬起白皙脆弱的脖颈,任凭赫连珏任意施为。

看着如同美玉一般无瑕的肌肤,赫连珏眸色微暗。他伸出手,带着凉意的手指,便沿着淡青色的纤细血管摩挲着,口中喃喃道:“不过一村女而已,生的这般娇贵。民间有言,小姐身子丫鬟命,难道便是在说你……”

元滢滢眼睛中颤着水光,柔唇抿紧,并不回应赫连珏的话。

赫连珏张开唇,正要朝着元滢滢脆弱的脖颈咬去。他心中想着,等到一口咬下去,会不会留出绯红艳丽的痕迹。或许赫连珏咬的重些,还会让白皙脖颈,渗出几点血痕。

他轻俯身,慢慢靠近着。

屋外传来官员低沉为难的声音。

“皇上,摄政王有要事相商,要皇上此刻便过去。”

赫连珏松开对元滢滢的钳制。他扬起手掌,元滢滢下意识地瑟缩着,偏首试图躲开赫连珏。

那只手掌落下,拉扯揉捏着元滢滢的脸颊,语气恶劣道:“躲什么,怕我打你?”

元滢滢心中腹诽:她已经打过赫连珏两次,依照赫连珏的性子,若是他想要报复,将两巴掌打回来,元滢滢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赫连珏力气大,元滢滢恐怕受不住,自然对他落下的手掌感到畏惧。

赫连珏冷笑两声,站直身子。他推开门时,面色黑沉。传话的官员低垂着脑袋,不敢打量赫连珏的神态。无论赫连珏刚才在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赫连珏被突然打扰,心中自然不爽快。

可面对摄政王的命令,官员不能不转告,只好在传令、和耽搁摄政王的要紧事情之间,选择了前者。

许卓君走至屋内时,元滢滢还瘫坐在地面。

许卓君淡声问道:“可有事?”

元滢滢摇头,她只是被吓到了,双腿发软,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有许卓君的搀扶,元滢滢站直了身子,娇憨的面容上,仍旧是心有余悸。

饶是许卓君不是个爱打听的性子,但今日种种,尽是谜团,让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元滢滢何时认识的赫连珏,为何小皇帝对她是那样一副态度。

将皇帝当做了登徒子,还打了他两巴掌的事情,元滢滢是说不出口的。她言语含糊道:“皇上对我有误会,才这般为难我。”

元滢滢蹙紧黛眉,长叹一声道:“皇上喜怒不定,不知哪一天心中存着气,便靠着折腾我解气。”

她语气可怜,听得许卓君轻轻拢眉。

许卓君轻抚着元滢滢的肩头,生硬地安慰道:“不会的。”

赫连翎骁要赫连珏前来,为的便是选秀一事。依照赫连翎骁看来,本朝选秀过于繁琐,劳民伤财。而且纵然选出了几位才貌俱佳的美人,不一定能得到赫连珏的欢心。如此想来,不如削掉繁琐的环节,行简化之道。

赫连珏的脸颊,还残留着细微的痛意。他抚着腮边,轻轻揉着。直到赫连翎骁开口询问,赫连珏才放下手,询问着如今的秀女,还需几日才进得皇城。

官员展开本朝的选秀书册,如实禀告道:“还需过六座城,经过六次考校,才能入皇城,得见皇上真容。”

赫连珏随口道:“何需如今麻烦,径直送她们入皇城便是。”

到时,合赫连珏心意的便留下,其余的便赐还乡。

但官员们皆道,这是历年来的传统,轻易更改不得。闻言,赫连翎骁轻笑着:“我更改过的旧俗,难道还少吗。”

官员们却笑不出来。哪里有人胆敢质疑摄政王的决定,自然旧俗能改,这选秀之礼也能改。

官员们围做一团,低声言语片刻,便商量出一个折中的主意。

“皇上和摄政王,是觉得选秀礼仪繁琐。不如在此州城,再考校一次,中选者便前往州城,参加最后的大选,再定后妃的人选。”

如此,便将剩下的择选,缩减成两次。

赫连珏颔首同意。

只是进皇城之前的最后一次考校,赫连珏不让官员出题,他要亲自来出。

选秀事宜,关系到赫连珏的后宫人选,赫连翎骁并无甚兴致,便起身离开。

赫连翎骁走过游廊,想起曾经为赫连珏选美人时,他显然没有如今的兴致勃勃。而且,赫连翎骁清楚,后宫的嫔妃们众多,赫连珏从未动过。赫连翎骁掌握权势,不仅是在前朝,后宫诸多事宜,也有人事无巨细地向他禀告。宫人隐晦地猜测着,是否是赫连珏身有隐疾,无法宠幸嫔妃。只是,太医借着每日诊脉,替赫连珏号过。小皇帝身子康健,方方面面都无甚问题,甚至优于常人。

至于赫连珏明明身子无恙,却从未宠幸嫔妃之事,赫连翎骁没有继续追究的打算。世人皆道,当初若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赫连珏,赫连翎骁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以说,是赫连珏抢了赫连翎骁的皇位,赫连翎骁应该怨恨赫连珏的。

但赫连翎骁却没有众人想象之中那般,无比仇恨赫连珏。赫连翎骁若是对皇位势在必得,他绝不会忌惮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当即杀了便是。即使这般并不名正言顺,但只要皇位在手,史书如何书写,都凭借赫连翎骁一念之间。

赫连翎骁只想要权势,至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他并不在乎。但赫连翎骁虽然不仇恨赫连珏,却绝不会如同寻常人家的叔叔侄子一般,对赫连珏百般关切,连赫连珏的后宫事都要管。

许卓君朝着赫连翎骁迎面走来,她盈盈一拜,没有立刻走开。

许卓君神态恭敬,声音轻缓。旁人看来,只以为许卓君在同赫连翎骁行礼问安。但许卓君是在将近日的任务进展,一一禀告给赫连翎骁。可公事完毕之后,许卓君没有立即离开。她唇瓣微动,纤细的眼睫微垂。

“皇上来了我的住所。”

赫连翎骁未曾开口,听着许卓君继续说下去。

“他并非是来寻我,而是在寻和我同住的秀女。那秀女姓元,名唤滢滢,出身仙姝县,性子单纯。”

赫连翎骁径直问她:“你从不说多余的话。”

如今许卓君却说了许多,但她开口提及元滢滢的意图,还没有讲出来。

“皇上似乎对她多有为难……主子可否,让皇上莫要寻她的麻烦。”

赫连翎骁目光冷冷,声音中尽是淡漠。

“这和你的任务,有何关系?”

许卓君若是处事圆滑一些,便可以辩解称,赫连珏寻元滢滢的麻烦,定然会引起旁人的关注,进而连累她也被人多加注意,不便继续任务。

但许卓君性子冷静,从不会弯弯绕绕,听到赫连翎骁的问话,也只是摇头道:“并无关系。我只是想求主子,帮一帮她。”

赫连翎骁未开口,旁边的侍卫便厉声道:“你需记得自己的身份,哪有你提要求的份儿!”

许卓君心中一沉,淡声告罪。

待许卓君离开后,赫连翎骁便想起元滢滢的身影。一个愚蠢笨拙的女子,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令他冷心冷情的手下,都出言相求。赫连翎骁的手下中,许卓君的性子最为沉稳,从不提要求。不曾想,许卓君第一次请求,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元滢滢。

赫连翎骁敛着眉峰,回忆起元滢滢的模样身姿,暗道除了脸蛋,元滢滢简直一无是处。

但许卓君,绝不会是被美色所迷之人。

择选结束,秀女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下一州城。官员前来传令,只道皇帝体恤秀女们身子纤弱,便免去了诸多流程,只在本州城增加了一次择选。再中选之人,便可以出发前去皇城。

听罢,秀女们顿时展露笑颜。择选的次数越多,她们殚精竭虑、忧心忡忡的次数便越多。如今可就好了,只需要再通过一次择选,便能进入皇城。

可是,欢喜过后,众人又开始忧虑。毕竟进皇城之前的最后一次择选,定然是极难的。往常,无论是查验身子,还是进献才艺,都有人前来知会她们一声。如今,官员只是告诉她们,选秀礼仪被简化,便匆匆离去,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落选的秀女,听到此等消息更是神情沮丧,只差一步之遥,她们便能进入皇城了。

可时也命也,她们只能认命地收拾包袱,返回故乡。

第144章

方寒月驻足在元滢滢的寝居前面,面上一片纠结之色。

屋门被绵软的手掌推开,元滢滢见到方寒月时,美眸圆睁,尽显惊讶。这些时日,落选的秀女已经陆陆续续还乡,她还以为,方寒月早就已经离开了。

方寒月握紧粉拳,心中下定了决心。她三两步走上前去,朝着元滢滢说道:“我不愿就这般回乡。”

元滢滢微微侧首,鬓边的绢花顺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离开与否,是各位大人说了才算。你若是不想离开,求大人便是。”

又为何要挡在她的屋子前,久久未曾离去。

心中的百般纠结,让方寒月的面颊通红。她抿紧唇瓣,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方寒月心气高,见识过州城等众多繁华景象后,让她再回到偏僻的府县,她自然觉得不甘心。但方寒月心中明白,她既然已经落选,按照规矩只能收拾包袱离开。那些身份显赫的女子,落选尚且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况是方寒月。

浓烈的不甘愿,在方寒月的心中徘徊。这些时日,她一直在费心打听,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方寒月果真从州城官员的口中,寻到一个法子。

方寒月抬眸,看着元滢滢一张俏生生的粉脸,心意已决。

她粉唇轻启:“我想留下,给你做侍女。”

方寒月口中所说侍女,不是为了进皇城,而情愿从平民变做低人一等的奴仆。她看出元滢滢娇气,这一路上定然需要人照顾,而方寒月便愿意做这个照顾元滢滢的人,但作为交换,元滢滢需得带她一起走。

水眸轻眨,元滢滢凝神思索了片刻,忽然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路上无人照顾我,我也走到此州城,何需带着你一起。”

虽然明知道开口之后,会被元滢滢出声拒绝,但方寒月仍旧心中一颤。她随即抛出准备好的条件:“若是你中选,我情愿舍出这些年积攒的体已赠你,以便你在宫中打点。若是你未成为宫妃,这些体已我仍旧会给你,让你回到仙姝县,置办一两家铺子,生计有所仰仗。”

元滢滢轻眨眼睫,浓密纤丽的眼睫,在瓷白的脸颊投上一片阴影。她沉吟片刻,缓缓颔首:“那好。”

既然能得到一笔银钱,不过是身边多带一个方寒月罢了,这笔交换很是值得。

见到元滢滢颔首,方寒月紧绷的心终究落下,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既然是做侍女,方寒月便不能继续住秀女的房间,而要和其他秀女的侍女一般,去仆人的小房间。

方寒月转身要去,元滢滢清灵的声音响起,满是好奇。

“你为何不去求陈梦书?”

去道观祈福那日,元滢滢分明看见,方寒月已经同陈梦书一众人站在一处。按照方寒月曾经的说法,陈梦书模样好性情佳,又身份贵重,显然比元滢滢更有可能被选作宫妃。那方寒月为何弃陈梦书,而选择元滢滢。

方寒月轻垂眼睑,声音放轻:“陈梦书她,并不像众人眼中一样。”

陈梦书确实温婉大方,举手投足令人如沐春风,但方寒月和她相处久了,只觉得对方似披着一张假面,连微笑时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算计好的。相比之下,虽然方寒月觉得丝毫不通人情世故,每每将人弄得心中郁郁的元滢滢讨厌,但却真实许多。

许卓君听闻方寒月做了元滢滢的侍女,倒是未置可否。名义上是侍女,实则方寒月便是借着侍女的名号,和元滢滢同行,路上做些照顾人的差事。

元滢滢睁着圆润的眼眸,轻拉着许卓君的宽袖,要她一起去领赏赐的点心。

各式精致的点心,被放在青花瓷托盘中。众秀女跪在地面,听着官员所说,皇帝体恤众秀女奔波劳碌,实在辛苦,便嘱咐赏赐二十几味糕点,以宽慰众秀女。

秀女们俯身,叩谢皇恩。

待官员离去后,秀女们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围着屋内的托盘,眼眸中尽是好奇。

赏赐的糕点中,有寻常可见的绿豆糕,用指腹一捏,送进口中,只觉得绵软滑腻,唇齿留香,比起摊贩所买的绿豆糕,不知要好味多少。除了模样普通的茯苓糕、豌豆黄等等,还有秀女们未曾见过的一些糕点。

元滢滢对着一盘糕点蹙眉,托盘上摆着巴掌大小的胡饼,焦酥胡饼旁有鲜果碾磨成的酱汁。

元滢滢从未见识过这类糕点,便凝眉拿了一个胡饼,放进口中轻轻咀嚼着。胡饼滋味寡淡,味道并不出众。元滢滢便朝着许卓君柔声抱怨着,身旁的秀女轻声嗤笑,称道元滢滢没有见识。

“哪里是你这般干巴巴地吃胡饼,果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目光短浅。此糕是黎国贡饼,需得配着鲜果吃。你瞧瞧陈秀女,才是正确的吃法。”

元滢滢顺势望去,只见陈梦书将胡饼拿在掌心,轻轻一折,模样小巧松软的胡饼便被分成了两半。陈梦书拿起汤匙,挖出鲜果放在胡饼上涂平,轻咬一口。

秀女在踩元滢滢一脚的同时,还不忘记吹捧陈梦书:“陈秀女当真见多识广,这黎国贡饼我只在书上见过,从未尝过。陈秀女姿态娴熟,想来吃过不少次罢。”

陈梦书笑得温婉和气:“只是吃过一两次罢了。”

元滢滢学着陈梦书的模样,重新尝了一口,味道的确比之前好吃不少,但并非到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步。元滢滢轻撇着唇,将胡饼随手放在一旁。

她转身对着许卓君道:“黎国贡饼,滋味不过如此,还是豌豆黄好吃。”

许卓君笑意淡淡,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旁眼眸微顿的陈梦书。

因是外来的糕点,秀女们对黎国贡饼颇为好奇,只是仿效陈梦书尝了之后,觉得滋味一般,便没了兴致。最后,那一盘黎国贡饼,都归了陈梦书。

明月高悬,柔和朦胧的光辉倾洒在元滢滢的身上。她对着满湖清水,小口抿着带回来的豌豆黄。

赫连翎骁在不远处站定,他的轻笑声,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元滢滢转身望去,唇角还带着点心碎渣。直到元滢滢注意到,赫连翎骁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唇边时,才后知后觉地拿起帕子,轻拭着柔唇。

刚才元滢滢回望的一眼,眸色纯粹迷蒙,柔顺的鬓发顺着她的耳侧垂落,瞧着既呆又娇,赫连翎骁脑袋里浮现出“贪吃”二字。

夜色静谧,旁的女子或赏月怡情,唯有元滢滢,不去欣赏夜色,反而埋头吃着点心。

赫连翎骁声音微凉,在寂静的夜晚中更显凉意。

“你不想做宫妃了。”

对于赫连珏折腾元滢滢的举动,赫连翎骁有所耳闻。若是元滢滢因此,对做宫妃生出了退意,也在情理之中。

元滢滢摇首,回应的斩钉截铁。

“自然是要做的。”元滢滢想要入皇城做宫妃,为的是珠宝首饰,荣华富贵,而不是皇位之上端坐的那个人。至于赫连珏的为难,元滢滢心中有所畏惧,但金银珠宝的诱惑显然更大,现如今还没有消磨元滢滢做宫妃的期盼。

听罢,赫连翎骁乌黑的眼珠轻转,在元滢滢垂着粉缎系带的腰间,轻轻打量着。

赫连翎骁虽然一句话未曾说,但他的目光足够说明一切。赫连珏偏爱女子细腰的事情,已然在秀女中间传遍了。为了迎合赫连珏的喜好,秀女们想尽各种法子,在腰肢系绸带,试图将腰肢收紧,朝大夫要细腰之法……

而元滢滢,却毫不收敛地在月色中,拿着点心来吃。

意识到赫连翎骁的未尽之意,元滢滢微蹙着眉,小声嘟哝着:“我的腰肢又不……”

赫连翎骁眸色淡淡,并无多少情绪。但元滢滢或许是被赫连翎骁冷淡的模样所激怒,一时间忘记了对方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元滢滢走到赫连翎骁的面前,转了一个圈,试图在向赫连翎骁证明,她的腰肢才不像赫连翎骁想象的一般粗重。

随着元滢滢的转身,裙摆在空中扬起圆润饱满的弧度,腰肢的绸带飘起又垂落。只凭借双眸来衡量,果真是不盈一握。

赫连翎骁本就是途径此处,见到元滢滢便想起了许卓君的请求,便不禁驻足打量,一时兴起多言语了几句。这会儿,赫连翎骁见元滢滢对腰肢之事颇为在意,便不再多言,便要转身离去。

但他此等情状落在元滢滢的眼中,便是这位摄政王根本没有将自己所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元滢滢心中发急,便抓起赫连翎骁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腰肢。她要让赫连翎骁亲眼亲手感受到,她的腰肢如何。

手掌放在腰间的一瞬,元滢滢隔着衣裙清晰地感受到赫连翎骁掌心的炙热。像一团燃烧的正旺盛的火焰,只需稍微靠近,便让人觉得面容发烫,身子微软。

掌心贴近绵软,赫连翎骁眸色微动。他顺从元滢滢的心意,在腰肢间缓缓摩挲着。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垂落在腰肢的粉缎系带。那飘带系的松松垮垮,只需要稍微用力,便能够轻易挑开。赫连翎骁的指,掠过飘带,在元滢滢的后腰处缓缓摩挲着。

隔着衣裙,指腹按压着元滢滢浅浅的腰窝。那是元滢滢从未触碰过的地方,被赫连翎骁轻轻一按,她只觉得双腿轻颤,战栗感从尾骨蔓延开来。

元滢滢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瞧着我见犹怜。她正要开口谴责赫连翎骁的无理,却听赫连翎骁淡声道。

“元秀女,你是在勾引我吗?”

第145章

轻微的颤动感,从指腹处清晰地传来,惹得赫连翎骁的眸色微沉。他凝眉打量着元滢滢,发觉在月色的映照下,面前的美人好似从瓦罐中泼洒出来的牛乳,干净纯白,不带丁点污垢。

但就是至纯至简的物件,最能勾出人心底的恶意。

赫连翎骁本是随口一言,他料想自己说出此番话之后,元滢滢定然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身子连声保证,说自己并无勾引摄政王的意思。

但此时此刻,元滢滢微张着唇瓣,贝齿之间隐藏着一截柔软的粉意。她脸颊形似满月,连眼眸都是圆润的弧度,对着这样一张满是娇憨的脸蛋,赫连翎骁竟看出了几分妩媚动人的意思。

轻抚着浅浅腰窝的掌心,突然加重力气,压制着元滢滢绵软的身子向前倾倒。元滢滢只能倒在赫连翎骁的怀中,她绵软的手臂,微扶着赫连翎骁的胸膛以做支撑。

“抬起头来。”

赫连翎骁带着威压的声音在元滢滢的头顶响起,他是天生的掌权者,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凛冽气势。即使赫连翎骁口中说出的,是更进一步的羞人、荒唐命令,元滢滢也会下意识听命于他。

元滢滢温顺地扬起下颌,她姣好的脸蛋便在赫连翎骁面前,清晰地呈现着。

赫连翎骁的手掌,仍旧没有从元滢滢的腰肢松开。他这般抚弄女子腰间的举动,既不规矩,又格外规矩地没有触碰其他地方。

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滢滢仿佛觉得,那双眼睛化作了一双手,如同赫连翎骁手掌般宽大炙热,它挑开系带,好似剥笋一般褪去层层外衣,让元滢滢脸颊弥漫热意。

“虽然你是摄政王,但……不可随意冤枉人,我没有勾引你。”

坚硬紧绷的肌肤,让元滢滢觉得不自在。她柔若无骨的手掌,胡乱地动着,试图想要远离赫连翎骁身上坚硬的地方。

似飘逸的羽毛,在赫连翎骁的身子四处撩拨,偏偏元滢滢一副单纯懵懂的模样,直让赫连翎骁把心中的怒意压制在胸膛。但这股怒意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缓缓朝着旁处涌去。

高大挺直的脊背,向前弓去。月色清辉,似银霜一般洒在两人的身上,娇小可人的女子,被高大威猛的男子完全地笼罩着。尤其是腰肢处,掌心完全贴合腰身,不留一点空隙。

赫连翎骁的突然俯身,使元滢滢睁圆了眼睛,让她将赫连翎骁的面容看的越发清楚。

乌黑的眸,高挺的鼻,让人盯的长久了,便神态恍惚的殷红唇瓣。

瞧着微微上勾的唇,元滢滢竟然下意识地被吸引着,越发贴身靠近赫连翎骁。

只有毫厘之隔,她便能触碰到那弧度上扬的唇瓣。赫连翎骁淡声开口,唇瓣随之张合。

“真的不想做宫妃了。”

一句话,仿佛烈日炎炎下的冰水迎头浇落,令元滢滢猛然清醒。

她抿紧唇瓣,不再看向赫连翎骁的唇。

赫连翎骁不得不承认,元滢滢虽然蠢笨,但异常美丽。她不是本朝世人推崇的纤细之美,元滢滢体态丰腴,连腰肢都能摸到软软的肉。但赫连翎骁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亲近的心思。赫连翎骁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想要此生都疏远女色。他明白自己对于元滢滢所产生的男人的心思,便想要顺其自然地拥有元滢滢。

不过是一个宫妃罢了,即使元滢滢中选,日后进了皇宫,小皇帝恐怕不会宠幸她,只会让她独守空闺,品尝寂寞。

在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和任意胡闹的小皇帝之间,想必元滢滢知道应该怎么选。正如同那些公然站队赫连翎骁的大臣们,口口声声说着忠君,实则因为赫连翎骁的权势而选择臣服于他。

除去皇位之争,赫连翎骁平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他曾率领五十人的铁骑,深入敌营,取敌方首领的上级。即使最终皇位归了先帝,后又成了赫连珏的囊中之物,赫连翎骁都未曾落魄过。他已经习惯掌控局势,这一次,面对男女之事,赫连翎骁觉得会和之前每次一样,没有例外。

元滢滢选择他,似乎已成定局。

但元滢滢软声道:“我是要做宫妃的,夜色深沉,我应该回去了,不然旁人会出来寻我。”

浓眉拢起,赫连翎骁确定了元滢滢此番话,是选择了赫连珏,而非他之后,眼底的沉色微晃。

赫连翎骁何曾被拒绝过,对方还是一个空有美丽皮囊的女子。

手掌从元滢滢的腰肢处冷淡收回,元滢滢恍惚觉得,赫连翎骁的神情比起刚才越发冷了。元滢滢重新恢复自由,便朝着赫连翎骁行礼,转身离开。

赫连翎骁抬眸注视着元滢滢,看她提起裙摆,脚步匆匆地走过石桥的模样,唇齿间碾磨出元滢滢的名字。

“元滢滢,好,极好。”

既然元滢滢选择了赫连珏,赫连翎骁自然不会勉强她,便任凭她苦守后宫,无人问津好了。

依照赫连翎骁的身份地位,未曾从旁人手中强行得到过什么。元滢滢既是不情愿,赫连翎骁不会强求。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不值得他放在心上,随手便能忘记。

赫连翎骁拂袖而去,只留下满地月色。

元滢滢回到住所时,方寒月正在院外张望。她拉过元滢滢的衣袖,口中下意识埋怨了几句,说道夜色这般沉了,元滢滢不知道好好休息。若是因此耽搁了明日的择选,连累她进不了皇城可就糟糕了。

元滢滢不说话,只用那双澄澈的眸子望着方寒月。

方寒月自讨没趣,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可不是和元滢滢平起平坐的秀女,而是伺候的侍女。方寒月闭紧嘴唇,起身去捧洗漱用的清水。

元滢滢正用软帕擦着脸颊,听到方寒月喃喃道:“方才我去院落附近寻你,却看到了陈梦书。她一身暗蓝衣裙,几乎要隐在夜色里,唯有走在月光下我才看得清楚。陈梦书行走向来是不急不缓,今夜不知是怎么,脚步匆匆,脸颊无甚笑意。”

陈梦书的模样,丝毫白日里的温婉都无,显得阴沉沉的。方寒月多瞧了几眼,才确定那女子不是旁的秀女,而是陈梦书。

元滢滢轻颤着眼睫:“行踪可疑,自然要禀告。”

方寒月口中说着,哪个秀女嚣张跋扈,哪个秀女惹人讨厌,但若是让她径直去寻管事的禀告,她实在不敢。

元滢滢不在意方寒月色厉内荏的模样,站起身便要自己去寻管事的。她待陈梦书,谈不上讨厌不讨厌,不过听刚才方寒月所言,元滢滢的心中便浮现出一种淡淡的不安。

元滢滢不喜这种感觉,便下意识地遵照本能前去禀告。

方寒月正犹豫着,见元滢滢腰肢款款要亲自前去,忙拢着眉拦住了她。

“你不能去。”

元滢滢转身看她。方寒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择选。若是你去禀告,管事的定然要盘问许久,追问良多细节。待你再回来,天都已经大亮。你难道要顶着一张容颜憔悴的脸蛋,去参加择选?”

元滢滢闻言,便伸出手抚着香腮。

她肌肤光洁,即使屋内灯光昏暗,也无法遮掩笼罩在元滢滢身上的朦胧美感。

方寒月心中酸涩,暗道她要是得了元滢滢一般的好皮子,定然十分爱惜,哪里像元滢滢这般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