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淑妃重新见到元滢滢的鲜活眉眼,心中顿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元滢滢已换好衣裙,头发用帕子半绞干了,轻轻地垂落在两肩。
外面风大,温泉池中自有桌椅,淑妃便自行在玉凳坐下。她随口询问了几句,元滢滢都一一作答。
淑妃轻抚着鲜红颜色的蔻甲,突然道:“你久在深闺,可有年少慕艾的少年郎君?”
闻言,元滢滢顿时脸颊一红,但她怎么能将实情告诉淑妃。需知宫中随口一言,便能被有心人大肆利用,何况是进宫前的闺中情思。
元滢滢红着脸颊摇首,但在久处深宫的淑妃面前,她那点小心思,便被一览无余。
淑妃不知元滢滢此时心悦之人是谁,是陆应淮,还是那个前世她在临死之前,都念念不忘的郎君。
淑妃瞧着元滢滢分外拘谨的模样,深知凡事都有度。若是自己过分亲近元滢滢,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更会让元滢滢心生警惕,觉得她图谋不轨。淑妃便暂时按下心中的百般心思,又随意问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元滢滢不知淑妃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她身着素色寝衣,坐在软榻看着殿内昏黄的烛火是,想起宫中的两位妃子模样。相比于气势汹汹的良妃,元滢滢倒是觉得淑妃的脾性更好些。
只是……
想起温泉池中的一幕,元滢滢只觉脸上浮现蒸腾的热意。不知道是她过于拘谨,还是宫中的女子大都如此……肆意大胆,能够坦诚相见。元滢滢拉起锦被,半遮着脸颊,想着她果真还是不能接受,旁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入宫刚满一月,六位女侍中还未有人承宠。听闻陆应淮近日极其宠爱的,是一位王嫔,身姿婀娜,模样百媚千娇。
女侍们逐渐心绪浮动起来。沈三娘子也不禁几次,旁敲侧击地打听元滢滢的心绪。
不仅是她,其余众女侍也在观望着元滢滢的一举一动。在她们看来,元滢滢进宫之日,是被陆应淮身旁的大太监冯英,亲自接进来的。
由此可见,陆应淮待元滢滢,是和旁人不同的。
但若是在宫外,元滢滢还可以打听陆应淮的喜好,为此去围猎场学骑术马技。可到了后宫,想要打听便要耗费不少银钱,且消息真真假假,令人辨别不清。
元滢滢自然听闻,陆应淮开始宠爱娇媚的女子,不过这……她却无法投其所好。单是想想,让自己主动勾着陆应淮的衣裳,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元滢滢便觉得脸色涨红,不敢再细想下去。
因着有元时白的打点,元滢滢在皇宫中,有小太监的特意关照。即使她目前还未承欢,并没有因此短了吃食,亏了用度。
只是,元滢滢这般心绪平和,其余女侍并非都坐得住。
这日,元滢滢刚起,只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轻打草叶。春桃来禀,说是这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夜了,昨夜有位刘娘子,趁着大雨,得了陆应淮的疼惜。
春桃声带感慨:“刘娘子胆子颇大,圣人昨夜,本是要往王嫔的寝殿去的。不曾想,半路刘娘子现身。她一身纱制衣裙,凄风寒雨的,身子颤抖惹人怜爱,圣人便顺势为之了。王嫔娘娘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呢。”
元滢滢品着温热的白粥,声音含糊道:“定然会很生气。”
连春桃都得知了昨夜的内情,王嫔自然早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早,王嫔身旁的侍女,便去了刘娘子的寝殿,明面上是来送赏赐,实则好一番冷言羞辱,还直言“即使得了圣恩,也不一定能走出此地。”
众人不解其意,但女侍承宠,便要得位分,搬过去嫔妃的寝殿。只是刘娘子迟迟等不到陆应淮的旨意,众人才知,王嫔的警告是何等意思。
即使刘娘子费尽心力,爬上了龙床,但王嫔稍做筹谋,刘娘子还是只能做女侍,当不得名正言顺的嫔妃,哪怕是最低等的嫔妃位分都得不到。
进宫的女侍,在家中时皆是府上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刘娘子当即便气病了,听闻宣了几个太医去瞧。
元滢滢见状,越发谨小慎微,不敢轻易奉迎陆应淮,若是落得同等境地,她大概是和刘娘子一样的心绪,郁结于心,一病不起。
毕竟,刘娘子大胆地出现在陆应淮去王嫔寝殿的道路时,在她的心中不知做了多少准备,不料恩宠没得到,反而成了笑话。
宫中来了位画师,良妃开口,要众人一起去凑个热闹。连久病未愈的刘娘子,都强撑着身子去赴会,元滢滢自然是要去的。
她挑选了一件淡碧色曳地长裙,披着藕粉滚毛边斗篷,整个人显得温婉清丽。
元滢滢刚走到其他女侍身旁,便觉出有一缕视线正落到她的身上。
元滢滢似有所感,转身望去,正与长亭下的越曜视线相对。
他的眸子越发浓稠漆黑,似一块刚刚研磨开的墨,沉色的乌黑颜色,有逐渐向四周弥漫的趋势。
越曜的身旁,还有几个年长之人,想来他是受召进宫,被陆应淮传来商议事情。
寒风吹起,元滢滢将脖子缩在镶嵌了滚边兔毛的斗篷中,只露出一张小巧莹白的脸。
见状,越曜眸色越发深了。
元滢滢假意没看到越曜的身影,匆匆收回视线。而越曜,仍旧望着那抹淡碧色身影,未曾回神。直到身旁之人唤他,越曜才轻抬眉眼,转身看去。
元滢滢身旁便站的是刘娘子。她和刘娘子不甚熟悉,不过是进宫时,和拜见淑妃和良妃时,匆匆见过几面。但在元滢滢的印象中,刘娘子身形虽不丰腴,但也纤细婀娜,面颊红润,而如今,刘娘子即使涂了脂粉,也掩饰不住两颊的苍白。
刘娘子的身子更是一颤一抖的,冷风一吹,险些站不稳了。元滢滢顺势搀扶了一把,觉得手掌触碰到的肌肤,隐约可以感受到骨骼的轮廓。
“你身上好冷,要个手炉来取暖?”
听到元滢滢的柔声关切,刘娘子面色微松,她轻声道谢,只说不用。刘娘子拢紧了身上厚厚的斗篷,看着前方。
元滢滢下意识地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刘娘子正注视着王嫔。
但刘娘子的目光中,无悲无喜,并无多少埋怨仇恨在。
元滢滢正凝神看着,忽听得淑妃唤她。
“滢滢,到我身边来。”
元滢滢忙应着:“是。”
她缓缓朝着淑妃走去,被淑妃拉着坐下。
淑妃不禁轻轻摇首,暗道元滢滢过于单纯。宫中谁人不知,王嫔和刘娘子之间的龃龉。如今的刘娘子,便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惹出祸端的瓷器,在场众人,谁敢站在她的身边,偏偏元滢滢无知无觉,还扶了刘娘子一把。
元滢滢这般毫无心机,当真是令人操心。
第47章
这位宫廷画师作画,偏爱诗情写意。他为良妃作罢一副画卷,墨痕还未吹干,淑妃便淡声开口,要画师替她作画。
侍女们站作一排,手中各捧着颜色各异的斗篷。
淑妃抬眸,视线轻轻扫过几件斗篷,突然开口询问道:“滢滢,我穿哪件斗篷入画才好?”
元滢滢缓缓站起身,美眸轻闪,她嫩若葱白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油光水滑的料子,最终选了一件杏色斗篷。淑妃模样秀丽,这样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极好。
淑妃见状,果真命侍女为她披上杏色斗篷,又随手一指:“你便待在画师身后,仔细瞧瞧,可不要让这画师将我画丑了才好。”
画师忙道不敢。
元滢滢温顺颔首,轻轻挪步走至画师身侧。经此一番,她自然同一众嫔妃、女侍拉开了距离。
王嫔与刘娘子相见,免不得一顿冷言冷语讥讽。良妃老神在在地端坐一旁,只佯装不知。她虽然身居高位,但毕竟不是皇后之尊,没有管理六宫的权力。对嫔妃的小打小闹,良妃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嫔不必开口,自有侍女替她出言教训刘娘子。
“有些人自甘下贱,却也只能得一时之恩,连个名分都无。”
刘娘子面露屈辱之色,隐在斗篷下的手掌微微攥紧。
她听罢王嫔的数落,不欲争执,便转身离去,裙摆摇曳之间,显露出一块精雕细琢的蟠龙玉佩。
“慢着。”
王嫔呵斥住刘娘子,命侍女取来刘娘子腰间佩戴的玉佩,仔细一观。
刘娘子拦着不允,可她身子虚弱,被两二个侍女钳制着,纵然奋力阻拦,蟠龙玉佩还是落到了王嫔手中。
玉佩是用一整块的翡翠料子雕琢的,工艺卓绝,触手温润滑腻,王嫔还未开口询问,便知道这蟠龙玉佩是何人的。
她扬起挂在玉佩上的穗子,轻轻晃动那块蟠龙玉佩。
刘娘子面色涨红,声音急切:“那是圣人亲赐,娘娘快些还给我罢。”
王嫔顿时面露嘲讽。
亲赐?刘娘子自从入宫后,唯一得到圣恩,便是那次截了她的恩宠。
王嫔摩挲着蟠龙玉佩,逐渐想起陆应淮曾经挂着这块玉佩,去过她的宫殿。她心中暗恨,想着倘若不是刘娘子生事,陆应淮怎么会将这块玉佩赏给了她。
即使明知道这块玉佩,是陆应淮的贴身之物。但王嫔看着它,难免想起那夜,宫殿烛火通明了整夜,她砸碎了多少瓷器。
现在后宫之中,陆应淮最宠爱的便是她了。即使她娇纵生事,有不服气的嫔妃告到淑妃、良妃那里,王嫔也从未被重责过,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下。王嫔被截了宠,自然不会放过刘娘子。之前她在陆应淮面前软磨硬泡,才让陆应淮彻底绝了给刘娘子位分的打算。但如此这般回敬了刘娘子,王嫔却仍然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她拽着纤细的穗子,摇晃着蟠龙玉佩,日光穿过玉佩,发出碧绿色的光辉,映照在刘娘子苍白的脸颊。
王嫔轻声笑道:“看来你很在意这块玉佩,莫不是圣人不来看你,你便拿着这玉佩睹物思人,甚至在深宫寂寞时,做些腌臜事情……”
刘娘子否认道:“我没有!”
王嫔不在意她的回答,她腰肢轻晃,便缓步走到了一汪湖水旁。纤细的穗子,承受不住接一连二的摇晃,突然断了,蟠龙玉佩便“咕隆”一声,坠入了湖水之中,只留下清浅的涟漪。
王嫔唇瓣微张,做惊讶状:“怎么断掉了,真是不巧了。”
她口中说着抱歉的话,面上却丝毫愧疚之意都无,反而笑意盈盈地望着刘娘子,像是想要欣赏刘娘子失去了唯一的仰仗后,失望崩溃的模样。
侍女们刚松开刘娘子,她便怔愣地走到湖边,试图伸出手去捞湖水中的玉佩。清凌的湖水,从她的指缝间流淌消失。
刘娘子双眸发怔,嘴里喃喃着“玉佩”两字,身子倾倒,朝着湖水中一歪。
水花飞溅至王嫔的裙摆,让她暗道晦气:“发什么疯,等会儿还要让画师作画,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衣裙,弄脏了该如何是好。”
无人在意投湖的刘娘子,众人只当她是魔怔了,不惜要跳湖捡起玉佩。直到刘娘子身旁伺候的侍女,脸色苍白如纸地惶恐道:“刘娘子不会水。”
王嫔这才脸色一变,嫔妃们乱作一团。良妃听闻后,连忙吩咐擅水的太监侍卫,下水救人。
画师停笔时,元滢滢正听到嫔妃中间的躁动声音,她欲抬脚朝着那边走去,却被淑妃不着痕迹地拦下。
“瞧瞧这画,如何?”
元滢滢被淑妃的言语,分去了心神,便凝神观赏起画作来。
只见画中女子,体态窈窕,模样秀美,只是眉眼微冷,恰似淑妃的神态。
元滢滢便道:“有娘娘的几分神韵。”
淑妃眉眼微动,刚想要说些什么,便有良妃身旁的侍女来请。淑妃闻言,眉心一蹙,领着元滢滢往嫔妃中间走去。
刘娘子被救了上来,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元滢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到王嫔面容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随即的强装镇静。
淑妃道:“可请了圣人和太医来?”
良妃颔首,但又觉得自己此番作态,好似淑妃为长,她为卑似的,便挺直脊背,沉声不语。
陆应淮赶来时,太医已看罢躺在地面的刘娘子。他朝着陆应淮轻轻摇首,禀告道:“这位娘子本就身子虚弱,又沉水太久,已经无力回天了。”
刘娘子颤悠悠地睁开眼睑,眼尾有泪珠滑过,她盯着陆应淮说道:“圣人,玉佩……玉佩没了……”
陆应淮拢眉,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来。良妃便一一说清,只道是王嫔和刘娘子起了嫌隙,刘娘子不知怎的,就跳了湖。
刘娘子气若游丝,却满眼愤恨地望着王嫔:“是王嫔娘娘,夺了圣人赐给我的玉佩,扔进湖中。”
陆应淮向王嫔投去视线,王嫔立即跪地道:“圣人明鉴,是刘娘子出言不敬,又拿出玉佩挑衅生事,我并不知那玉佩是圣人的。圣人若是不信,全然可以问问众姐妹们。”
王嫔相信,在一个将死之人和她之中,嫔妃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陆应淮却一个都没问,只是看着黛眉拢紧的元滢滢道:“元大娘子,你可知道其中的内情。”
元滢滢启唇:“我……”
淑妃淡淡开口:“方才滢滢同我在一处,只顾着让画师作画,怎料想出了这等乱子。可怜刘娘子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却是……”
刘娘子更是心如死灰,涣散的眼眸,逐渐变得坚定,她既已活不成了,定然要将欺辱过她的人,一起拉下去才是。刘娘子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双眸发颤:“我怎敢冒犯王嫔娘娘,可我人证物证都无……唯有用血以证清白。”
说罢,刘娘子便拼尽最后一口气,朝着附近的梁柱撞去。
元滢滢眼睫轻颤,只觉得身子被轻轻转动。她抬起眼眸,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越曜身前,眼前是越曜绣着金丝银线的官服,胸膛处绣着一只红喙白鹤。
耳边传来惊呼声,元滢滢还未转身,腰肢便被越曜禁锢住。
他沉声道:“别看。”
说罢,越曜便松开了手掌。
元滢滢胆颤心惊,即使她没有回头,也能想到身后是何等惨景。刘娘子为自证清白,触柱身亡。但元滢滢的心颤,却不止如此。她抬眸打量着众人,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刘娘子吸引了去,无人注意到她身为陆应淮的后宫之人,却和大理寺卿如此靠近,才微微放下心来。
大庭广众之下,越曜竟当着那么多双眼睛,冒犯圣人的嫔妃。
元滢滢轻抚着胸口,感慨着越曜当真是变化良多。过去的越曜,处事沉稳至极。他们两人私会时,那些逾矩的事情,大都是元滢滢来做的。诸如元滢滢轻拉起他宽阔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面颊,元滢滢面颊绯红地做出这等事情,而越曜的眸色却平静的似一泓幽深潭水,他任凭元滢滢肆意妄为,看似放纵,实则并未将眼前的美人放在心上。
元滢滢不知越曜,过去对自己有多少真心实意。她暗自猜测,或许任何一个模样美丽的女子,主动如斯,越曜都不会拒绝罢。
思虑至此,元滢滢眸光晦暗了许多。
越曜注意到她低垂的脖颈,微微抿紧的唇瓣,想要开口询问,但众人的视线已经恢复如常。方才是避开众人视线,越曜才能转过元滢滢的身子,要她不去看那样惨烈的画面。
——她性子胆小,又素来娇滴滴的,若是看到刘娘子惨死,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
可是如今,两人的距离被拉开。
在众目睽睽之下,元滢滢身处人群的一端,隔着重重人影,才是越曜的位置。他所有的张口欲言,都只能吞进腹中。
陆应淮面色发沉。身为臣子,目睹了圣人后宫妃嫔的争执,此时便应该识趣地告辞离开。越曜随着其他几位臣子,向陆应淮俯身行礼,离开此处。
嫔妃的身影,渐渐离得远了。越曜放缓步子,看着元滢滢轻颤着眼睫,避开地面的狼藉。
“越大人,快些走了。”
有朝臣在呼唤越曜,他只得随口应了。为了不招惹旁人的疑心,越曜便不能再刻意地放缓脚步,匆匆离去。
了无生机的刘娘子被抬了下去,她只有女侍的身份,还不是圣人的嫔妃,死后只能被刘家人接回去,好生安葬。
据太医所说,刘娘子纵然不碰柱,也命不久矣。可溺水身亡,和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证明清白,不惜触柱,所造成的触目惊心,是难以相提并论的。
陆应淮看着平静无波的湖水,他微微抬起王嫔的下颌,问道:“你亲手将玉佩扔下去的?”
王嫔正欲说话,陆应淮声音发沉:“我不喜欢身边人满口谎言。”
王嫔眼睫颤抖,噤声不语。
陆应淮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王嫔白嫩的肌肤,声音轻缓:“我是不舍得责备你的……”
闻言,王嫔心中暗喜,以为自己和旁人果真是不同的,陆应淮待她百般宠爱,怎么会因为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侍,责备于她。
但陆应淮随即道:“只是凡事自有因果。既是你亲手抛掉了玉佩,便由你去捡回来。”
陆应淮说罢,便转身离去。王嫔正要吩咐侍女们打捞那块不知道沉在哪里的蟠龙玉佩,便听得冯英开口:“娘娘是误会了圣人的意思。这玉佩,要你亲手去捞。”
亲手,便是和刘娘子一般,跳下水去,徒手捞起玉佩。
但和刘娘子不同的是,陆应淮既已开口,王嫔若是不捞起玉佩,是不能从湖水中起身的,也无人会跳下水救她。
冯英声音和缓,但脸上的沉色,要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王嫔只得穿着精心装扮的衣裙,慢慢走进湖水中间。
淑妃带着元滢滢缓缓离去,她轻抚着鬓发,问道:“今日之事,滢滢以为圣人处置的如何?”
刚才淑妃的维护,已经让元滢滢待她颇有好感,此时便吐露了心声道:“圣人秉公处置,自然无不妥当之处。”
淑妃停下脚步,替元滢滢扶正微有些歪的斗篷,随口道:“怎么斗篷上沾了草叶?”元滢滢柔声敷衍过去,只是脑袋里却下意识地想起越曜。
越曜穿过花丛中而来,身上自然是有草叶的。而自己身上的草叶……只能是从他的身上沾染来的。
淑妃轻笑一声,乌黑的眼眸直视着元滢滢,她意有所指道“秉公处置……滢滢当真以为,圣人此举,是为了刘娘子?”
元滢滢轻轻颔首,水眸中闪过疑惑。刘娘子因被王嫔欺辱,才致使如此结局。因王嫔夺去了刘娘子的蟠龙玉佩,才使得刘娘子跳落湖中。陆应淮便顺势命王嫔亲手从湖水中拿回蟠龙玉佩,不正是在为刘娘子出气吗。
淑妃眼中的笑意散去,低声道:“圣人才不会在意什么刘娘子呢。他生气,不过是因为王嫔扔掉的,是他的贴身之物。王嫔恃宠而骄,连圣人的玉佩都不放在眼中,圣人怎么可能会轻易饶恕她。滢滢,你需得知道,圣人是最无情的,他哪个女子或许都会宠爱,但却只爱他自己。昨日,王嫔或许是他掌中宝物,明日,便变成面目可憎的无知妇人。”
见元滢滢身子轻颤,一张小脸煞白,淑妃又道:“不过,你是不同的。”
淑妃的蔻甲滑过元滢滢柔嫩的耳垂,留下细长的红痕。
第48章
元滢滢不知,王嫔会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待到几时。只是,王嫔显然比不通水性的刘娘子要幸运许多,她在闺阁中就擅凫水。
饶是如此,王嫔将蟠龙玉佩从湖底捞出来时,那玉佩已跌成四分五裂。王嫔姿态狼狈,她发丝凌乱,崭新亮丽的衣裙沾染了淤泥,浑身水淋淋地从湖水中走出来的样子,丝毫美感都无。
侍女一看到王嫔,立即奉上斗篷手炉供她取暖。但在湖水中浸泡了数个时辰,王嫔还是因病而昏迷过去。她从病中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请来能工巧匠,将破碎的蟠龙玉佩以金箔镶嵌其外,制成金镶玉。
但金镶玉的玉佩制成,陆应淮却不愿意领王嫔的这一份情意。纵然王嫔身子未愈,强撑着病体试图“偶遇”圣人,也没有一次得偿所愿。
春桃唏嘘道:“看来,王嫔已经失宠了。”
元滢滢淡淡颔首,不甚在意,她只记得今日是女侍的家中人,可以往宫中送东西的日子。元滢滢轻抚着怀中的白兔,眸色清亮:“不知阿兄可否会来?”
春桃欲言又止,想着往宫中送物件之事,皆是由府中的小厮侍卫来做,元时白怎么会来。但她看元滢滢满脸期待,不忍出口驳了她的兴致,便道:“大娘子随我一同去宫门瞧瞧,便知道了。”
绵绵细雨刚停,宫里人还没来得及将地面的水洼打扫干净。元滢滢抱着白兔,专捡干净的地方走,她脚步轻盈,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
送物件的人面生,元滢滢并不识得,但春桃却能叫出名讳。春桃接过包袱,只摸着轮廓分量,便知道里面塞了不少金银细软。
春桃抬眸,见元滢滢的发丝被风扬起,面容失落,刚想开口劝慰两句。
毕竟,来宫门口给女侍送物件的,都是家中的仆人。连备受宠爱的女侍,家里人都不会纡尊降贵地来到此处。
春桃唇瓣轻张,便听得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
“滢滢。”
元滢滢美眸轻抬,只见元时白身着雾灰色软缎长袍,玉冠束拢发丝,眉眼中带着轻薄的水气。
元滢滢顿时转忧为喜,一张芙蓉面上显露出笑意。
元时白开口问她:“可受欺负了?”元滢滢摇首。
“那方才为何——”
元滢滢轻垂眼睫,颇有些难为情:“我以为,阿兄不会来了,不免觉得难过。阿兄,是我小孩子气了。”
过去,元滢滢被元家众人忽视,却从未有过这般难过委屈的心绪。因她已经习以为常,受到什么轻视都觉得理所应当。可元时白看重她,将她视为同胞妹妹珍视后,元滢滢便变得患得患失,一点点失落,便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元滢滢的眸中,快要氤氲出水光,她忧心元时白会烦她黏人,耍小孩子脾性。
但元时白只是道:“无妨。”
他其实是同小厮一起来的,只是女侍留在宫门的时辰有限。元时白并无多少话要嘱咐,便先让小厮交过包袱,安排好其他事宜,他再现身。不曾想,却被元滢滢误会他没有来此地。
元时白声音放软:“你瞧着,比进宫之前清瘦了些。”
——可是宫中有人存心克扣吃食。
元滢滢道:“膳房送来的吃食都极好,只是这几日雨水不停,我食欲不佳,才瞧着瘦了些。不过,糯团可胖了许多,你瞧瞧。”
说着,元滢滢便轻轻抱起白兔,让元时白看。
元时白清冷的视线,在白兔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瞧见了元滢滢纤细的手腕处,挂着两个玉镯子。
女子若是不开怀,是不会同时戴两个玉镯子,叮铃叮铃的惹人心烦。只有心情尚好,才会喜欢听玉镯摇晃,发出的清脆响声。
元时白如此想着,便伸出手摸着白兔的绒毛,指腹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微冷的玉镯,和元滢滢柔腻的肌肤。
“天冷了,早些回去罢。”
既如愿见了元时白,元滢滢心中欢喜,闻言便温顺称好,带着春桃缓缓离开。
元时白负手而立,瞧着宫门被合拢,视线中最后一抹宝蓝色身影,消失不见。
“大爷,该回去了。”
元时白说了声好,慢慢收回视线。
行至半路,元滢滢暗道后悔,忘记询问元时白近日功课如何,可有什么烦心事。
春桃宽慰她道:“大爷向来出类拔萃,便是有什么烦心事,在他面前也会迎刃而解的。”
元滢滢深以为然。怀中的白兔突然跳下,朝着远处跑去。
元滢滢随之追去,待重新看到白兔时,却发现陆应淮正拽着白兔的两只长耳朵,口中说着“红烧”“水煮”云云,而方才还活泼好动的白兔,此时被陆应淮攥在掌心,一瞬都不敢动弹。
直到那两只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看到了元滢滢,白兔才敢晃动着身子,雪白的绒毛竖了起来。
元滢滢唤了一声“圣人”,陆应淮才抬首看她。
“这只白兔被你养的太好了,一点都不乖巧,连一块点心的香气,都能把它吸引来。”
元滢滢这才发现,摆桌上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
陆应淮捏起一块点心,放在白兔面前,它的鼻子轻嗅,果真停下了挣扎。
“瞧,这世间的畜生就是畜生。一块点心就能迷惑它的心神,叫它忘记了主子是谁。”
面对陆应淮的嘲讽,元滢滢不敢接话,只是柔声替白兔辩解:“糯团向来很乖的。”
陆应淮挑眉:“糯团?它浑身雪白,果真是一块糯米团。不过我倒是觉得,叫它小叛徒,更为合适。”
元滢滢美眸轻颤,关切地望着耳朵被攥紧的白兔。
陆应淮觉得无趣,一松手便放开了白兔。
白兔的八瓣嘴立即咬起了半块点心,往元滢滢的方向跑去。
元滢滢半蹲着看它,虽然出声责怪但声音却轻柔至极:“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她伸出柔荑,想要抚摸白兔。白兔却将咬过的点心,放在她的手中。元滢滢一怔,那白兔便用绵软的绒毛,轻抵着她的掌心,似在催促她快些享用这散发着香气的点心。
元滢滢的心顿时软了,口中柔声唤着“糯团”,掌心温柔地抚摸着它。
陆应淮站在一旁,他看着元滢滢俯身,精致的裙摆,因为那只肮脏白兔的触碰,而沾染上了污秽。可陆应淮却生不出嫌弃之心,只因元滢滢眉眼柔和,对一只白兔说话都是如此轻言细语。这幅美人配蠢物的画面,倒是让陆应淮寂静的心底,生出几分涟漪。
他淡声开口:“若是喜欢这些,晚上我的寝宫有极多的点心。”
此话对于圣人而言,便是邀约了。元滢滢没有拒绝,她并无拒绝的权利。
……
冯英面容温和地站在殿外,询问元滢滢可爱吃什么点心,好让御厨多备着些。
元滢滢摇首,好半晌才道:“我不喜太甜的点心,软糯些便好。”
冯英道:“知道了,元大娘子且放心罢。”
看着冯英要回去复命,元滢滢柔声唤住了他:“公公,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英笑道:“只要元大娘子开口,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即使知道,冯英如今温和的态度,或许是他在宫中的处事之道,不是对自己有多少特殊,元滢滢心中绷紧的弦,还是微微放松了一瞬。
“去圣人寝宫,我该……穿哪件衣裙?”
话刚说完,元滢滢的脸颊便被烟霞布满。冯英瞧着,隐约猜透了陆应淮的心思。如此可怜可爱的美人,陆应淮怎么会不动心思呢。
——瞧瞧她,都快被吃干抹净了,还恍然不知,竟然还眼巴巴地关心,今夜去陆应淮的寝宫,该穿什么衣裳。
冯英私心想着,若是按照陆应淮的心思,元滢滢不着寸缕,便是最得圣心。
可冯英却不能如此孟浪地说出口,便道:“夜里凉,元大娘子披件狐裘。只是若披了狐裘,里面就不益穿的厚重,不然显得整个人臃肿不堪,也不好看。”
元滢滢若有所思。
等冯英离开后,西侧殿的沈三娘子撩开帘子,目露沉思。
她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女,不出一刻钟,侍女便带回了消息。
“圣人有旨,邀元大娘子晚上去寝宫吃点心。”
沈三娘子攥紧帕子,心道元滢滢有手段。漫漫长夜,陆应淮邀元滢滢前去,怎么可能是只吃一两块点心的事。
到时,被吃的是点心,还是美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沈三娘子又问:“圣人怎么有如此兴致,突然邀元大娘子吃点心?”
“听闻是元大娘子养的白兔嘴馋,竟然想要偷吃圣人的点心。圣人看了觉得有趣,便命元大娘子带着白兔一起用点心。”
沈三娘子喃喃道:“白兔……”
明月初上,元滢滢外披绯色狐裘,内里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裙。好在狐裘厚重温暖,她整个身子被笼罩在狐裘中,不觉一丝寒冷。
元滢滢出门时,沈三娘子正依在殿门外,她见元滢滢娥眉淡扫,未施脂粉但已眉目如画,又观春桃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元滢滢身后,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沈三娘子思忖道:这便是那只贪吃的白兔罢,看着蠢笨,却有几分用处。
沈三娘子明知故问道:“如此晚了,元大娘子还要出门去?”
元滢滢面露绯色,春桃便答道:“圣人有旨,大娘子领命而去。”
沈三娘子闻言颔首,不再言语,只是遥遥看着,元滢滢被冯英毕恭毕敬地领着远去。
到了陆应淮的寝宫,只见此处富丽堂皇,灯火轻闪。唯一显得突兀的是,殿前直直地跪着一女子。
元滢滢走得近了,才认出这人是王嫔。只是过去的王嫔,虽同样是浓妆艳抹,却只让人觉得艳丽非凡。而如今,王嫔脸颊涂着浓重脂粉,但因气色不佳,容颜不复从前。
她怀中抱着一枚玉佩,金箔包裹着破碎的玉料,想必便是王嫔沉入湖底,苦苦寻找才得到的那枚。
王嫔气势卑微,见到冯英目露哀求:“公公,我已将圣人的蟠龙玉佩修补如初,请公公禀告圣人,可否让我当面呈上。”
冯英摇首:“圣人无空,王嫔娘娘还是回去罢。”
说着,冯英便不再理会王嫔,他领着元滢滢,要往殿中去。
王嫔跌坐在地面,她不知冯英口中的“无空”,究竟是推辞,还是真有其事。
但若是陆应淮当真忙碌,分不出心神见她,却又怎么有心思夜会美人。
王嫔见惯了美人,自然清楚方才元滢滢的脸颊并未涂抹多少脂粉。但即使如此,她的肌肤在漆黑的夜幕中,还是散发着柔和的清辉。王嫔摸着消瘦的脸颊,仍旧不肯死心。
太监们劝不动她,没有陆应淮的开口,也无人胆敢轰走王嫔。
冯英推开殿门,朝着元滢滢使着眼色:“进去罢。”
看着元滢滢缓缓走了进去,冯英又命春桃把白兔放下,合拢殿门。
小太监不知该如何处置王嫔一事,便匆匆禀告冯英。
冯英轻轻拢眉。
在听闻王嫔坚持要长跪不起,直到陆应淮情愿开口见她时,冯英声音凉薄:“娘娘既然要跪,奴才们不敢拦她。只是她这般挡着殿门,总是不好。你便给娘娘挪个位置,其余便随她的心意。”
小太监忙转身回去安排,明晃晃地告诉王嫔,她若是想要跪下去,便跪在他处,不要直面殿门,免得陆应淮出门时,惊扰圣驾。
王嫔闻言,顿觉面红耳赤,她几时遭受过这般羞辱。往常都是她高高在上,奴才们曲意逢迎,如今……
她长叹一声,却不愿放弃,便依照小太监的意思,换了偏僻的位置,继续跪了下去。
王嫔看着宫殿中红烛闪烁,心中百般纠结,思虑着如今陆应淮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和刚才进去的美人,红被翻浪,好生恩爱。
白兔和元滢滢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陆应淮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过来。”
一人一兔,便朝着灯火通明处走去。
宫殿中未燃炭火,但点了地龙取暖,陆应淮只着单裳,他见元滢滢身披狐裘,便道:“穿的这般厚重做什么?”
元滢滢轻声应了是,便解开狐裘,放在一旁。
她低垂着眼睑,不去看陆应淮此时的神色。
借着昏黄的烛光,陆应淮将元滢滢窈窕的身姿,白皙柔嫩的脸颊,不安轻颤的眼睫……通通收入眼中。
脱离了狐裘的遮掩,单薄春衫之下,尽显美人身姿。
陆应淮以为,依照元滢滢谨小慎微的性子,她该是有一具乏味的身子。也正是因此,陆应淮不明白,他仰仗信赖的大理寺卿,为何会对这样的女子,念念不忘。
不曾想,事实正好与之相反。
第49章
迎上陆应淮讳莫如深的目光,似蒲扇般细密的眼睫轻颤,元滢滢缓步走上前去,在陆应淮的对面落座。
桌面摆着十几样造型精致的糕点,个头皆是小巧模样。元滢滢伸出手拿起一枚点心,放在口中轻抿细品。
烛火晃动,高大的身影朝着元滢滢倾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黑暗之中。元滢滢低垂着眉眼,未曾抬起眸子。一只带着温热的手,抚上她的香腮,拭去她唇角的点心渣子。
但做完这一切,陆应淮却没有就此收回手。宽阔的掌心,在元滢滢的脸颊轻蹭,似有流连忘返之意。指腹顺着元滢滢肌肤的轮廓,缓缓而下,轻托起她的下颌,在她修长流畅的脖颈,徘徊不前。
陆应淮的后宫虽没有三千佳丽,但也养着一众美人。在如何应对美人方面,陆应淮是个中高手,他素来知道,该如何挑弄起一个女子的羞怯。就正如同现在,元滢滢能清楚地感受到,独属于男子的体温,在摩挲着她的肌肤,宛如在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一块玉石。
元滢滢的脸颊,已涨红如血。她朱唇微张,露出贝壳般晶莹的齿来。芳香的吐息,断断续续地在寂静的殿内回响着。听着这般动听的声音,陆应淮的眸色逐渐变得幽深。
身为帝王之尊,他与生俱来便有一股子占有谷欠念。而此刻,掌控面前美人的念头,更是攀登至巅峰。
见元滢滢眼含春水,面如桃花,陆应淮终于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放过了元滢滢脆弱柔软的脖颈。
他指尖微动,两指便落在了元滢滢胸前的蝴蝶扣上。只是轻轻一拨,蝴蝶扣便被轻声打开,显露出如玉的肌肤。
陆应淮突然笑了,声音促狭:“原来是鸳鸯戏水……”
元滢滢已经是羞怯难当,她下意识地垂首,想要遮掩面上的羞涩。但陆应淮怎么会让她轻易躲开。美人还未垂首,下颌便被陆应淮拢住,轻轻转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元滢滢怀中的白兔,如同她的主人一般,满是惊慌失措,莹润的眼睛瞪的发圆,却因为畏惧陆应淮,而无法逃脱。
炙热的手掌,抚着元滢滢的肩头。她恍惚觉得,自己好似一颗笋,被层层剥开,直至露出内里的雪白。
春衫被褪下,似蝉翼般轻飘飘地坠落,将受惊的白兔,从头到脚遮盖了严实。
陆应淮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半卧在榻上,意有所指道:“点心还没吃完,快些用罢。”
肩头的无遮无掩,让元滢滢想要拿起榻上散落的春衫。只是陆应淮没有开口,便是要她如此模样,来用点心。元滢滢只得红着脸颊,小口品着点心。
点心软糯,滋味并不甜腻,很合元滢滢的胃口。但身旁有陆应淮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元滢滢半分细细品味的心思都无。
陆应淮突然道:“待你用罢,就该我用了。”
元滢滢手心一颤,刚咬了一口的点心,登时掉了下来。她这幅笨拙模样,倒是引得陆应淮开怀。
殿内的烛火众多,足够陆应淮仔细欣赏元滢滢的娇态。
他见过不少的美人,但是还未开始享用,便让他觉得愉快的,只有元滢滢一个。
元滢滢俯身去捡掉落的糕点,她却忘记了,自己如今未披春衫。似牛乳般雪白的肌肤,渐渐占据了陆应淮的全部视线。他轻拢手掌,心底生出几分急切来。
“圣人!”
娇呼声响起,元滢滢刚拿起掉落的糕点,柔荑就被陆应淮的攥紧,手指紧扣。
陆应淮轻吻着她冰雪似的肌肤,唇瓣触碰到柔软绵腻时,不由得身子轻颤。
陆应淮随口问道:“可有什么想要的?”
对于新得的美人,陆应淮向来是宠爱,甚至是放纵的。他不在意元滢滢会说出什么,金银珠宝,或是位分,他都能满足。
即使吐息不畅,元滢滢还是颤着声音回道:“我并无所求。但若是圣人垂怜……”
脖颈被咬了一口,元滢滢声音破碎,待心绪平复,才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我有一同胞兄长,颇有才识。圣人若是怜惜,可否多看看阿兄几眼,他定然不会让圣人失望。”
陆应淮停下了轻吻,他看着怀里美人水淋淋的眼睛,伸手拨开了她凌乱的发丝,问道:“只是如此?你又想要些什么,封你做嫔如何?”
元滢滢眸子清澈:“圣人能注意阿兄便好,其余……我并不要紧的。”
陆应淮注视了元滢滢良久,突然松开了衣衫不整的元滢滢。依照他今夜的心思,他本是要好生疼惜元滢滢一番。元滢滢的模样的确合他的心意,让陆应淮颇为惦记。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若是想要哪个美人,便会肆意占有一番,等厌倦了以后,心中的执念便会消散。可方才,陆应淮听罢元滢滢的请求,原本的谷欠念,却突然变得清醒。
他只觉心口空空的。
美人情愿献身给他,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即使那人,是元滢滢一母同胞的兄长,但陆应淮也觉得不悦。
陆应淮觉得,元滢滢果真是如同传言一般,极其蠢笨的,一点都不会看人眼色。她若是市侩些,说要封嫔妃,要赏赐,陆应淮便会大手一挥应了她。元滢滢若是会揣摩人的心思,撒娇讨好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陆应淮想着她念着她,陆应淮即使觉得她说的不是真话,也会笑着赏赐她许多。
可元滢滢没有,她不为自己,也不期待陆应淮的更多宠爱,她只想着为自己的阿兄,谋取圣人的青睐。
陆应淮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地拥有了元滢滢,正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可是此刻,陆应淮却不想这般做了。在听到元滢滢那般的请求后,倘若他仍旧肆意而为,以后每一次看到元滢滢,他都会想起,元滢滢是为了其他男子,才婉转承欢在他的身下的。
元滢滢双眸茫然,美眸轻闪:“……圣人?”
陆应淮的面色恢复如常,他神情散漫道:“会如你所愿。只是,若是你为兄长而求,这位分便要……”
他本想要开口说,若是元滢滢为了元时白而求他,他便只能给元滢滢低的位分。这后宫之中,哪个女子不想身居高位。陆应淮想着,待他说出口,元滢滢便会露出后悔的神情,当即缠着他求宠。
但元滢滢显然误会了陆应淮的意思,有刘娘子承宠以后仍旧为女侍的一事在前,元滢滢便以为,陆应淮也要如此待她。
毕竟,刘娘子尚且承蒙帝恩。而她……只不过被陆应淮拥在怀里,轻吻了数下。
元滢滢当即俯身,姿态恭敬道:“谢圣人恩典。纵然无位分,只要阿兄能入圣人的眼中,便已足够。”
她俯身之后,整张雪白瘦弱的背,直白地显露在陆应淮面前。肌肤无一寸不美,散发着清辉的柔光,引得人去伸手触碰,但陆应淮却没有欣赏的雅兴。只因元滢滢声音轻柔笃定,没有半分后悔之意。
很显然,同他这个圣人的疼惜相比,元滢滢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元时白的前途。
陆应淮声音微沉:“既然元大娘子不惧怕流言蜚语,便如你所愿罢。”
元滢滢披上春衫,裹着厚厚的狐裘,抱着白兔走出宫殿。
春桃忙把手炉子递给她,主仆两人起身要走。
王嫔还跪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她听到声响,见是元滢滢,眸中闪着怨恨的光。
冯英侧身挡住,吩咐小太监提灯送元滢滢回去,免得夜路难行。
从元滢滢进殿,到出殿门,足够一个多时辰。春桃腹中有千百句话想要问出口,可是因为有小太监跟着,无法询问,只能在心底暗暗想着:圣人可否疼惜了大娘子?若是疼惜了,为何不让大娘子在殿内休憩,反而让大娘子在深夜赶路。
冯英以为,陆应淮得了美人,心中应该是极其畅快的。不曾想,他走进殿内时,书案的摆件全被扫落在地。陆应淮坐在榻上,神色沉沉,虽瞧不出心绪如何,但终归是不欢喜的。
冯英俯身收拾着地面狼藉,待一切恢复如初,才开口问道:“元大娘子那里……明日可需颁旨?”
陆应淮眸色微冷:“无需。”
冯英心头一颤,越发搞不清楚刚才殿内发生了何事。
陆应淮轻垂黑眸,看到床榻上细微的糕点渣子,他用手碾着,忽然道:“她有一个阿兄,你可知道?”
冯英早已经将元滢滢的家室打听的一清二楚,闻言忙道:“是有一兄一妹,兄长名唤元时白,还未入仕,但听闻君子端方,文采卓然。一妹名唤……”
陆应淮不耐烦地打断道:“只问你阿兄之事,说旁的做什么?”
冯英连忙将自己知晓的,有关元时白一事娓娓道来。
陆应淮神色淡淡:“光明磊落,呵,不知是不是徒有虚名。”
若当真是光明磊落,自己便能挣取前程,何需要家中妹妹,替他说情,甚至连恩宠都不要了。
元滢滢回了东侧殿,西侧殿的侍女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并未多问。
春桃问及殿中发生之事,元滢滢面颊熏红,想起陆应淮的承诺,便抓紧春桃的手,眉眼弯弯道:“圣人他答应了,会多关注阿兄的。”
元时白是元府中,唯一一个待元滢滢真心实意之人,他能入了陆应淮的眼睛,春桃自然为他欢喜。只是,春桃旁敲侧击,提起宠幸之事时,元滢滢便羞羞答答地不肯回答,转而说自己困倦了,要好生休息。
翌日,春桃等了整整一日,都未等到陆应淮升元滢滢位分的消息。不止是春桃,其余几位女侍,都得知了元滢滢被陆应淮邀约,深夜共处。元滢滢受宠,似乎成了板上钉钉之事。只是,陆应淮竟迟迟不给位分,便让众多女侍觉得,元滢滢没有受到宠幸。
刘娘子截宠一事,阖宫皆知,因此她没有位分,便引起众人议论纷纷,让她陷入难堪境地。
但元滢滢进了圣人寝宫,是否承欢,除了两人以外,众人皆不知。女侍们便只能揣测,是元滢滢没有抓住时机,一举得到圣人怜惜。女侍们虽未嘲讽元滢滢,但心里却遗憾,为何自己不能和元滢滢调换位置,到时自己定然能把握良机,承宠后风光无量。
王嫔长跪一夜,连陆应淮的一面都未见到。她此后便再不去陆应淮的寝宫,打着各种名义要见陆应淮。众人都以为她歇了心思,不曾想,王嫔这日又宣太医前去,言语颠三倒四,只说见到刘娘子的身影,频频在夜里出现。
太医只道王嫔是惊惧交加,害了癔症,给她开了几帖汤药。但王嫔的癔症,并没有就此痊愈,她越发疑神疑鬼,说出刘娘子现身的场面,也越发真切。
一时间,后宫人心惶惶。
良妃把此事禀告了陆应淮。王嫔日夜求见,得不到陆应淮一个眼神。这次遭遇“鬼魂缠身”,却引得陆应淮去宫殿看她。
小太监绘声绘色地讲着,王嫔双眸黯淡无光,一看到陆应淮进了殿内,立即眼中光芒闪烁,未曾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这小太监便是冯英当日,命人来送元滢滢回来之人。他见元滢滢美貌温柔,私心以为元滢滢日后是有大前途的,便整日往元滢滢这里跑,替她说些趣事。
元滢滢顺手递给他一盏茶,小太监喝了,继续道:“王嫔娘娘过去也是强硬的性子,可未语泪先流的模样,瞧着让周围的人都心疼呢。”
但陆应淮却反应淡淡,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皆是良妃在问,王嫔在答。
听罢,元滢滢轻抚胸口,蹙眉道:“真是可怕。春桃,这几日夜里,还是不要出门了。”
春桃满口应下。
但元滢滢不出门,紧闭的窗扉却时不时闪过女子的身影,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送来,直叫元滢滢从睡梦中惊醒,几夜未曾睡好。
沈三娘子同样如此,出声埋怨道:“你我未曾欺辱过刘娘子,她为何要来寻你我?”
元滢滢同样不知,只是摇首不语。
这夜,门扉被轻轻推动,元滢滢唤醒春桃,两人整夜未睡。
听罢此事,良妃轻轻摇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且告诉元大娘子,放宽心便可,不必……”
侍女还未应好,淑妃便挑眉道:“你倒当真大方。若是刘娘子缠的是你,便好了。良妃便可以以身作则,向众位妹妹说说,如何不怕鬼敲门的。”
良妃:“你——”
她不知哪句话,又惹到了淑妃,叫她如此疾言厉色,毫不留情。
淑妃起身便走,来到元滢滢的寝殿。
她抚着元滢滢的眼底青黑,叹道:“可是没睡好?”
元滢滢露出几分委屈来:“夜里总有动静,睡不安稳。”
淑妃便道:“既是此处不干净,你随我前去,住在我的寝殿便是。”
淑妃不信鬼魂,便是当真有,依照刘娘子那般懦弱的性子,也不敢缠着她。
元滢滢还未开口,紧跟其后赶来的良妃,闻言说道:“此话可不合规矩。淑妃你是什么身份,元大娘子又是什么身份。区区一女侍,怎么能住妃子的寝殿。”
元滢滢垂眉,不想让淑妃为难:“多谢淑妃娘娘好意,我……还是住在此处便好了。”
淑妃看着那张柔美的脸蛋,眉眼中尽是委屈求全,想来这些时日因为鬼魂之事,元滢滢受了不少惊吓,她不由得心中发软。淑妃拉着元滢滢的手,朝着良妃道:“良妃说的有理,女侍不能住妃子的寝殿,这是规矩不能破。那妃子住女侍的寝殿,可就不算破了规矩罢。”
第50章
宫中确实无此规矩。
良妃意有所指道:“淑妃你当真要和一小小女侍,同住这里。此处可比不上你的寝殿……”
淑妃抬眸,眼中一片漠然:“良妃的意思,是圣人委屈了各位妹妹。”
良妃当即变了脸色,她怎么敢置喙陆应淮。良妃轻哼一声,转身离去。她吩咐侍女盯着东侧殿,若有什么事立即前去禀告她。良妃深信淑妃所为,定然有所图谋。不然依照淑妃的性子,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女侍的安危。
淑妃命人将平日里用的被褥、软枕搬来,又往东侧殿添置了许多物件。
夜渐渐深了,淑妃青丝散开,斜依在床榻。她手中握着一书卷,听到脚步声便抬首望去。
只见元滢滢身着柳绿色里裳,身形单薄,面露犹豫地站在不远处。淑妃放下书卷,朝着她招手。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过来。”
“是。”
元滢滢糯声应了,她坐在软榻,身子背对着淑妃。乌发如瀑般散落在元滢滢的肩头,淑妃伸手,挑起一缕发丝,目露怀念。
她想起前世,元滢滢极得圣人宠爱,身子上的痕迹,旧痕还未褪去,便添了新痕。陆应淮常常不顾场合,在朝臣、妃嫔面前,同元滢滢嬉闹。直至一日,陆应淮失了分寸,惹得元滢滢在一众规矩古板的年轻臣子面前,娇声连连。她当即觉得羞愤,便跑来寻淑妃。
若不是淑妃知晓她的性子,还以为她此举是来炫耀陆应淮的宠爱。淑妃劝了她几句,元滢滢哭湿了衣裳,便在淑妃的寝宫里沐浴更衣。
当时,元滢滢便是一头半湿的发丝,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眼尾带着绯红的媚态,柔声唤着:“淑妃姐姐,你帮我擦头发罢。”
“淑妃娘娘,娘娘……”
元滢滢绵软的呼唤声,将淑妃从回忆中唤醒。
元滢滢躺在金丝软枕上,拉好被褥,她一双明亮清润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丝毫睡意都无。
淑妃微微倾身,侧着身子躺在元滢滢的身旁,她扬起手中的书卷,要说给元滢滢听。
元滢滢模样乖巧,唇瓣轻启,好奇地问道:“娘娘在读什么书?”
“崔莺莺私会张生。”说罢,淑妃便开始念了起来。她的声音偏冷,带着些咬文嚼字的韵味。元滢滢听到张生孟浪的言辞时,当即脸都红了,小声念叨着:“轻浮。”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
元滢滢耳边发烫,轻声哀求道:“娘娘,别、太羞人了,不然换成另外一本书卷罢。”
她下半张脸,被锦被遮住,但露出的两颊似烟霞般娇艳。
元滢滢心口砰砰直跳,没有想到秀丽端庄的淑妃,竟然会看这种话本。而元家父母,是万万不可能让这种话本出现在家中女眷面前的。
淑妃便顺势将书卷丢下,但也没有再选一本书卷读下去。她翻身躺好,和元滢滢说些女儿家的小话。没一会儿,两人便有了困意,皆合拢眼睑,沉沉睡去。
在睡梦中,元滢滢听得噼里啪啦的声响,她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闪而过的黑影,惊呼出声。
淑妃随之醒来,她安抚着受惊的元滢滢,声音镇静地唤来侍女。
元滢滢颤声道:“娘娘,会不会是刘娘子的鬼魂在作祟?”
屋内漆黑一片,淑妃站在地面,声音发冷:“若真是刘娘子,那她生前无用,死后更是无能!既已成了厉鬼,还不有怨报怨,去将王嫔拖下阿鼻地狱,反而来吓唬和她无冤无仇的女侍。她该好生祈祷,自己总不会被捉到,不然不管她是人是鬼,我定然将她剥皮抽骨,看她化作灰烬后,还能否来寻仇。”
说罢,元滢滢只觉得屋外寂静了许多。侍女匆匆赶来,点上烛火,满屋明亮。推开窗户,院子里更是连一个人影都无。
就在元滢滢以为,是自己忧虑之下,生出了幻想时,西侧殿的侍女匆匆跑来,求见淑妃。
“沈三娘子……撞了鬼魂了。”
元滢滢匆匆披着外裳,跟着淑妃去了西侧殿。沈三娘子坐在圈椅中,面色苍白,额头浸着血,侍女围着她的身旁,给她上药包扎。
沈三娘子只道,自己在睡梦之中,忽觉阴风阵阵,便走下床榻,欲点燃烛火一观。谁知那人影突然飘到她的面前,将瓷瓶朝着她砸过来。沈三娘子躲闪之下,才只是伤着额头。
沈三娘子心有余悸:“瞧那身形,倒真的像极了刘娘子。”
淑妃淡淡道:“既是漆黑一片,你连道路都看不清楚,怎么能看清黑影的身形。”
沈三娘子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陆应淮同一众妃嫔得知此事,都匆匆赶来。元滢滢抬眸,正与王嫔撞着视线。相比长跪殿前的失魂落魄,王嫔如今气色尚佳。因着鬼魂之事,陆应淮时常往王嫔宫殿中去。虽然陆应淮未曾重新宠幸王嫔,但王嫔能时常得见圣颜,自然不觉无望。
王嫔望着元滢滢的眸色发沉,随即又移开视线。
听罢沈三娘子所说,陆应淮轻轻拢眉。
良妃问道:“淑妃你便待在东侧殿,可曾听到动静?”
淑妃道:“沈三娘子呼声太大,的确是听到了。”
良妃思虑片刻,朝着陆应淮道:“鬼魂一事,究竟是真是假,尚且不知。若是人为,倒也可以解释这一切。我私心以为,倘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沈三娘子刚刚受袭,那人定然还未走远,不如仔细翻查一番。”
陆应淮微微颔首。
良妃便安排宫人,在女侍们所住的寝殿,仔细翻找,不放过任意一个角落。
元滢滢只觉得心头砰砰直跳,她蹙紧眉心,站在淑妃身后。淑妃以为,她是受到惊吓,便轻声安慰她。
“莫怕。”
宫人们没寻到可疑的人影,倒是抱出来一只白兔。元滢滢看着被宫人抱着的白兔,口中喃喃着:“糯团……”
淑妃轻轻拢眉,安抚性地拍着元滢滢的手。
良妃皱眉,询问宫人为何抱出一只白兔。宫人回道,他们见这白兔隐在院子的草丛中,身上又有几滴新鲜的血痕,便觉得此事有异,才将白兔抱来。
陆应淮抬手,抹去了白兔绒毛上的血痕。只看那只白兔的蠢笨模样,陆应淮便知这是元滢滢养的兔子。
“元大娘子的白兔,怎么深更半夜还在院内?”
见良妃出口诘问,元滢滢轻轻摇首:“我就寝之前,糯团便已经安睡,竹笼也已合拢,不知它为何会……”
良妃轻笑道:“难不成,元大娘子此言是说,这兔子自己打开笼子,沾了沈三娘子身上的血痕,又躲在草丛中吗?”
元滢滢怯声:“不是,不是如此。”
淑妃冷声道:“事情还未分明,良妃便咄咄逼人,未免太过霸道了。就算滢滢疏忽,一时忘记了关上竹笼,让兔子跑了出来,那又如何?滢滢今夜一直同我在一处,良妃难道要说,是我和滢滢密谋鬼魂之事,伤了沈三娘子不成。”
良妃不同淑妃分辩,只是看着陆应淮道:“我并非怀疑元大娘子,但沾了血痕的兔子,确实是元大娘子的。这事,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陆应淮将元滢滢召至身前,他目光沉沉:“此事,的确解释不通。”
元滢滢眸中水光轻颤:“圣人,我没有。”
那哀怨委屈的声音,几乎要动摇陆应淮的心神,让他险些当场便转换说辞。但陆应淮沉着眉眼,吩咐将女侍的寝宫看管起来,命大理寺卿前来查案。
淑妃本要随元滢滢留下,但见陆应淮面色不佳,忧心弄巧成拙,终究没有开口。
淑妃回到寝宫,面沉如水,当即吩咐宫人去查探,究竟是谁在存心陷害元滢滢。
前世今生两世,淑妃再了解元滢滢不过了。她若是有害人的心机手段,早就利用陆应淮的宠爱呼风唤雨了,哪里还会被人欺负成小可怜模样。
她唤来贴身侍女,嘱咐道:“宫人惯会捧高踩低。女侍寝宫被封,是因滢滢养的一只白兔,滢滢难免会受欺负。你去叮嘱着些,若是有谁敢欺辱滢滢,意图讨好某些人,仔细他们有命领赏赐,却没命花用。”
烛火闪烁,冯英轻声问道:“圣人今夜要去何处,是去王嫔那里……”
陆应淮拢眉:“多事的女人,不去。”
冯英试探地问道:“淑妃娘娘,还是良妃娘娘?”
陆应淮眉心越发紧蹙:“心思百转千回,不去。”
冯英便没了主意。
陆应淮拨弄着棋盘的白玉棋子,突然道:“元大娘子如何?”
冯英道:“抱着兔子,哭了好一阵呢。”
“然后呢?”
“被春桃哄着睡了。”
陆应淮坐直身子:“她就没说要来见我,诉说委屈?”
冯英忽然明白了陆应淮的心思。
真相如何,陆应淮并不在意。鬼魂之事,是元滢滢所为与否,并不重要。即使当真是元滢滢心狠手辣,利用刘娘子的鬼魂来吓唬后宫众人,在陆应淮的眼中,恐怕也不会认为元滢滢可怕。
陆应淮为人,向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不在乎什么是非对错。
而今日,他故意放任元滢滢被千夫所指,便是想着元滢滢经过这一事,能够明白在后宫之中,可以仰仗的是何人。
只是,元滢滢显然没有明白陆应淮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被冤枉了。面对冤枉她,让她受委屈的陆应淮,元滢滢躲避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靠近。
越曜是被深夜传召到宫中的,他出声询问何事,宫人只告诉他是后宫纷争。
只听到“鬼魂”二字,越曜便知道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倘若当真有鬼魂,那被害死的妃嫔,为何不去找仇敌报仇雪恨,偏偏缠着无辜之人。
越曜眼眸清隽:“可有眉目?”
“有一女侍,尤为可疑。”
越曜脚步微顿,浓眉轻拢:“女侍?姓甚名谁?”
“越大人应该有所耳闻,这位女侍入宫之前,还在都城颇有名气呢,便是有木头美人之名的元大娘子。听闻是同殿之中,另一位女侍被鬼魂所伤,额头沁血。那血滴却在元大娘子娇养的白兔身上发现了,元大娘子又解释不出,为何她养的白兔,身上会沾染血迹,自然被人怀疑了。”
话刚说完,两人便停在东侧殿。
春桃见到越曜,轻声道:“大娘子刚歇下,她这些日子总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才睡着。若是有什么话,能否明日再问?”
宫人斥道:“圣人金口玉言,要越大人前来查案。你这小小婢女,以为是什么孩童玩笑不成,还明日再问。”
春桃不敢言语。
越曜凝眉道:“我查案,一人便足够,你们在外面等候便是。”
宫人便拉着欲言又止的春桃,在外面恭敬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