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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听闻要外男指点自己,元滢滢稍做犹豫。

但她思来想去,觉得依照自己的箭术,若是无旁人指点,恐怕难登大雅之堂,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她举起何娘子留下的弓弩,纤细的手腕忍不住地轻轻发颤。元滢滢试图瞄准靶心,但长箭刚脱离弓弩,便轻飘飘地坠落。

元滢滢柔声一叹,正要放下弓箭。从她的身后,两只紧实有力的手臂,绕过她瘦弱的肩膀,搭在她的双手之上。

掌心宽阔,带着微不可见的凉意,来人的手掌足够大,能完全地把元滢滢的柔荑拢在掌心。他清冷的吐息靠在元滢滢的耳边,手指微微调整,便把刚才还松松垮垮的弓弩,借着自己的力气,拉的满满的。

“手别抖。”

镇定平稳的指挥声音传来,元滢滢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刚想要转身看去。来人便以双臂,钳制住元滢滢纤细的身子,令她动弹不得。男子的发丝从束好的鬓发之间垂落,轻蹭着元滢滢的脸颊。

柔似美玉的脸颊,氤氲出淡淡的红晕。元滢滢乌黑纤长的眼睫轻颤,水润的眸子注视着手中的弓箭,却在看到两人彼此覆盖的掌心时,眼眶一烫。

男子轻易地掌控着元滢滢手臂扬起的幅度,长箭直指靶心。咻地一声,箭已离弦,带起凛冽的风声。

箭没入靶心,尾翎轻轻发颤。

围猎场伺候的随侍光是拔下长箭时,都耗费了好一番力气。

他朝着元滢滢的方向喊道:“正中靶心,好箭法!”

元滢滢端庄柔美的脸庞,顿时显露出欢喜的笑意。

她转过身去,正要和身后的男子诉说这个好消息:“是正中靶心,我第一次能够……”

话未说尽,元滢滢在看到男子清峻的脸时,顿时笑意褪去。

她忙唤着主家,出声询问为何说好的是让围猎场的郎君教导她射箭的技艺,此刻却变成了越曜。

越曜一袭玄色劲装,气度沉稳,见元滢滢满脸怒容,并不急着解释。

主家匆匆赶来,听着元滢滢轻柔的质问声,又看着面容平稳的越曜,不由得抬手擦着额头冷汗,轻声解释道:“元大娘子莫要生气,别说围猎场中,纵然是整个都城,有谁的箭法能比得上大理寺卿的呢?”

听主家言之凿凿,元滢滢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一时间怪罪的言语也说不出口了。

越曜见了,越发觉得元滢滢的性子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软弱可欺。若是换了他,哪里会听主家的辩解,直接冷言诘问,便能让主家变了脸色,再不敢胡乱攀扯理由,只低声认错。

越曜搞不清楚自己的古怪,分明他已经心如止水,但听到元滢滢来到围猎场,还要学射箭之术后,便现身指点。

他想起往日,他还和元滢滢是一对见不得光的私会男女时。元滢滢不喜这些粗鲁的六艺,骑马,射箭,她通通不精。外人只道,元家大娘子内里空空如也,但元滢滢依偎在越曜的怀中,声音柔和。

——“骑马射箭好生危险,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伤了腿,断了手。”

从此,越曜便知道这娇小姐是个胆子小的。她不愿骑马射箭,恐怕是因为畏惧因此伤了身子。

可是如今,元滢滢却主动来到围猎场,甚至拿起弓箭,着实令人奇怪。越曜便为自己突兀的举动辩解道,他只是想搞清楚,为何娇小姐会有了如此变化,才会现身指点。

越曜冷眼一瞧,主家连忙垂首,又是一番软声软语,直哄得元滢滢不再追究此事。

只是……让昔日情郎指点自己箭术,实在不好。

元滢滢本要拒绝,主家不明两人之间的往日纠缠,只道:“元大娘子若想要提高箭术,需得一个好师父来教,才能事半功倍。而且,大理寺卿刚正不阿,即使贴身教导,也不会起什么旖旎的心思。但若是换了其他郎君,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哪个郎君是好的,哪个又是坏的。倘若让不轨之人亲近了元大娘子你,可是我的罪过了。”

主家巧舌如簧,在他的逻辑下,越曜竟是最好的选择,元滢滢恍惚应下。

主家朝着越曜示意,便悄悄退下。

昔日两情相悦,如今会面,却显得分外尴尬。

元滢滢一心只在射箭上,她素手抚摸着弓弩,正要抬箭再射。越曜却突然扬起手拦住了她。

面对元滢滢茫然的神色,越曜眸色冷淡,声音古井无波,他指着元滢滢泛红的掌心道:“你这般不做保护,不出半个时辰,手就要被磨破了。待到了晚上,整只手都要毁掉了。”

元滢滢顿失血色,低声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

她捧着掌心,面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越曜瞧着她,突然轻声叹息。他解开掌心缠绕的丝帛,朝着元滢滢摊开手:“给我。”

元滢滢早已经被越曜那一番话吓得神思不属,闻言便乖顺地伸出柔荑,放在越曜的掌心。

柔嫩熟悉的触碰,让越曜眼神微闪。他克制着想要摩挲的谷欠念,已经记忆不清,上次把这只柔软拉在手中,是何时何地。

越曜便将解开的丝帛,绕着元滢滢的手,一圈一圈地缠绕其上。

他握着元滢滢纤细葱白的手指,看着那白皙柔荑微不可见的红痕,动作轻缓。

缠绕完毕最后一圈,越曜打上一个结。元滢滢的手比之他的,要小上许多。而这丝帛缠绕的多了,于射箭有碍。越曜给元滢滢缠完,还多出一截丝帛,顺着她的手心轻飘飘地垂落下来。

越曜垂首,他薄唇微启,轻轻俯身,朝着打好的结的尾部轻咬。湿润的触感,紧贴在元滢滢的掌心。越曜薄唇的轮廓,在元滢滢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留下濡湿的痕迹。

元滢滢颇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越曜也察觉到异样。毕竟,他的唇瓣同白皙的肌肤相抵时,微微凹陷,绵软的触觉让他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茫然。

但只是匆匆一瞬,越曜恢复如常。他牙齿轻咬,丝帛发出轻裂声,这声音并不聒噪难听,反而有几分悦耳清脆。

越曜抓住撕扯下来的丝帛,顺势揣在了怀中,声音平缓:“好了。”

元滢滢轻轻颔首,隐约记忆起,方才何娘子的掌心也戴着类似的布帛。想来是她来围猎场少了,不知道其中的规矩。此次若非有越曜提醒,若是当真伤了肌肤,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弥补回来。

思虑至此,元滢滢柔声道谢。

她这般娇弱温顺,感到不自在的反而成了越曜。

越曜淡声一应,声音并无多少起伏。

再教导射箭时,元滢滢心绪不复之前。越曜身姿似柏,姿态端庄地站在她的身后,元滢滢能清晰地感受到,独属于越曜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全身,令她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都沾染了越曜的温度。

越曜的手指修长,这一点元滢滢与他私会时,便已经知晓。只是,他们之间,从未如此靠近过。越曜的手指,几乎要穿过指间的缝隙,同元滢滢十指相扣。但元滢滢即使心中不自在,也无法出声斥责他。因为越曜并未真正地十指相扣,只是把他的手指,搭在指缝中。

丝帛上也同样地沾染着越曜的气息。越曜不知戴了这丝帛多久。不过元滢滢猜测,依照越曜的性子,大概是一早便来了围猎场,掌心始终佩戴着这条丝帛。以至于丝帛也沾染了越曜身子的气息,那是一种令人觉得沉稳的松木的气味。

又一次中靶,越曜发觉了元滢滢的出神,他出言提醒道:“要专心。”

说着,他虚扶着元滢滢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并未直接拢住,而是虚虚一扶。

“身子要挺直。”

元滢滢依照他的指点调整着身姿。

越曜身形高大,但为了配合元滢滢练习箭术,他半低着身子,下颌几乎要抵着元滢滢的肩头,以便视线同元滢滢相齐。

一场指点下来,元滢滢已经香汗涔涔。

越曜鼻尖轻嗅,便起身和元滢滢拉开了距离。

元滢滢接过春桃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额头的香汗,转过身去正要和越曜说些什么,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只看得见逐渐远去的越曜的身影。

春桃倒好茶水,问道:“大娘子看什么呢?”

元滢滢摇首,只说今日练的足够了,便就此回府去。

元滢滢轻轻擦拭好何娘子的弓弩,才重新还给主家,柔声叮嘱主家,若是再见了何娘子,定然要帮她转告谢意。

元滢滢回府时,除了明月的光亮,天空尽是一片漆黑。

元家人皆是战战兢兢,唯恐元滢滢一去不回。

待看到元滢滢带着春桃回来,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下人便将此事禀告了元时白。

“大娘子刚刚回府。”

元时白拢眉,似是不解。

“大娘子既然出府,便会回府,何必特意前来禀告。”

下人顿时哑口无言,自然不敢说,他是揣测元时白也挂心元滢滢一去不返,所以特意拿这件事,讨元时白的好。

见他讷讷不语,元时白稍做思索,便想通了一切。

他淡淡道:“以后不必特意前来禀告。”

倘若元滢滢当真想要离开,便是如何阻拦都拦不住的。但元时白觉得,元滢滢纵然真的要走,也不会用这等法子。

元时白已清楚进宫一事的弯弯绕绕,得知事情起源还是因元明珠而起。而元滢滢,不过是被孝道胁迫,无奈允诺进宫。

但元滢滢并没有因为放弃情郎,妥协进宫而被元家父母疼爱怜惜,或者收到元明珠的感激涕零。

她得到的,不过是理应如此的目光。

对这个妹妹的软弱性子,元时白想起便觉得额心泛痛。

元时白向来独来独往,同父母双亲都不甚亲密。而他待元滢滢亲近些,则是因为元滢滢太过可怜,且视为他这个哥哥为救命绳索。恐怕元滢滢自己都不清楚,她看着元时白的眸色中,带着满是依赖的仰视。

但元时白为元滢滢出头应对,却不愿妹妹总是依赖他。依照元时白的性子,他自然认为,依靠旁人不如依靠自己,元滢滢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不被旁人欺辱。

他自然可以护她一时,因为她是值得人怜爱的妹妹。可元滢滢进了宫后,又当如何呢。到时鞭长莫及,元时白怕是也无法助她。

元时白正要将这些话讲给元滢滢听,他想着,元滢滢听到这些话,或许会难过自怜。

可是,这些话总是要说出口的。

不然,柔弱无依的菟丝花如何在深宫中活下去呢。

第42章

看到元时白隽然的身姿,元滢滢的眸子中闪过细碎的光芒。她轻盈平缓的脚步微微加快,朝着元时白靠近:“阿兄。”

元时白轻轻颔首,随口问道:“今日游玩可还尽兴?”

闻言,元滢滢白嫩的面皮泛红,以为是因为自己返家迟了,惹得元时白不悦,纤细的手指攥紧,神情讷讷道:“阿兄,我日后不会归来的这般迟了。”

她不敢诉说自己是因为去了围猎场,才耗费了许多时辰。

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元时白淡淡拢眉,余光却瞥见元滢滢手掌细长的红痕。眉骨顿时扬起,清冷却带着严厉的声音传来。

“去了何处,怎么伤了手?”

元滢滢下意识地收拢掌心,想要躲避元时白的视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元滢滢嗫喏着回答:“我去了围猎场,想学些射箭的技艺。”

“射箭?”

元时白眉眼中的疑惑更深,他虽然对元滢滢所知不多,但元大娘子不喜骑马射箭这事,都城人人知晓。因为何等缘故,元滢滢突然转了性子,往日里还避之不及的射箭,却宁愿耗费整整一日的时光,亲去围猎场请教。

他心中是这般想的,也就顺势问出了口。

元滢滢脸颊的两抹红晕越发深切,她声音细弱,颇有些难为情道:“听闻圣人喜爱女子骑马射箭,我才,才想要投其所好,以为能讨得圣人欢心。”

元时白一双黑眸觑着她,却沉声不语。

元滢滢见状,唯恐元时白不相信她,以为她是胡乱编造出的理由,便慌忙解释道:“我知自己无用,进了宫也是要坐冷板凳的。可旁人送女眷进宫,若是得宠了,还能为家中谋取恩典,于家中男子仕途有益。我便存了妄想,想着若是圣人当真垂怜于我。到时我便能在圣人面前,替阿兄美言几句。阿兄待我这般好,我却什么都带不给阿兄。倘若能够通过讨好圣人,帮上阿兄,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声音发颤,眸中浮现晶莹水光,字字句句尽是真挚。

元时白听到元滢滢去围猎场,是为了讨好圣人时,心中蓦然一松,暗道元滢滢这般柔弱性情,总算会为自己打算。但天下男子皆有劣根,既喜女子能独当一面,又嫌太过势利的女子沾染了过多谷欠念,心思不纯。

元时白欣慰于元滢滢学会为自身筹谋,但与此同时,他待元滢滢的怜惜,也渐渐生出涟漪。但元时白听到,元滢滢是为了他,才鼓足勇气去围猎场,试图仿效其他女子奉迎圣人。

那时在江畔,元时白不过是随口一言,说他或许想要官运亨通,可元滢滢却入了心,情愿为这虚无缥缈的一句话,费尽心力去筹谋。

“阿兄,你不喜我这般做吗?”

元滢滢抬眸,潋滟的水光几乎要从她的眼眶中溢出,眸中满是害怕被元时白丢弃的惶恐不安。

元时白抬起手,轻抚着元滢滢柔软的发丝,他乌黑幽深的眼眸中,倒映着和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蛋。那些过去或真或假的情意,于此刻,终于有了几分真切。

“不是不喜,而是无需如此。”

元滢滢眸色坚定:“阿兄,我情愿如此。”

她本就无人怜爱,若非有元时白在,不知还要受多少磋磨。而元时白情愿护着她,元滢滢接受了元时白的好,自然要回报这份情意。

她的语气第一次这般固执,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元时白。

元时白心中百感交集,不好再劝,只是待元滢滢的态度,越发柔和了许多。

“你先回房休息,我命人拿些药膏给你。”

元滢滢摸着掌心的红痕,轻声道:“其实,这些红痕并不痛的。”

元时白突然停下脚步,直视着元滢滢的眼眸:“滢滢,你听话些。”

元滢滢轻柔一笑,软声应是。

再去围猎场时,元滢滢总能碰巧遇见越曜。

偏偏越曜指点元滢滢时,一板一眼,从未僭越过,且他射艺的确高超,元滢滢便只能不去想,两人之间过去的情意,只满心扑在射箭上。

元滢滢拉满一半的弓,她轻轻松手,弓弦震的她掌心发疼。元滢滢伸出手刚要轻揉,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呼声。

“中靶了!”

元滢滢面容一喜,忙放下弓箭,去看箭靶。

经过越曜的授意,元滢滢的长箭轻重、箭靶摆放的位置,都与旁人不同。元滢滢学射技,既不是要骑马作战,自然不必将靶心摆放的如此远。对这些细微的调整,元滢滢心中知晓。但当她看到长箭没入靶中时,不禁眉眼弯弯。这是未经越曜的亲手指点,头次她自己射中了靶子。

元滢滢柔声央求围猎场中的随侍,让他把长箭拔下来,留着她带回去。不等随侍动手,刚刚站定的越曜,便徒手拔下了长箭,递给元滢滢。

元滢滢捧着长箭,说着要拿回去给元时白看。

想起学射技的目的,元滢滢不禁蹙眉道:“可我没有射中靶心,不知圣人可否……”

春桃知道元滢滢的心意,也对这些日子元滢滢的辛苦看在眼中,她不愿见元滢滢心情低落,忙哄劝道:“圣人见了大娘子的射技,自然会欢喜的。”

闻言,元滢滢才舒展柳眉。

主仆两个相视而笑,沉浸在射技小成的欢喜之中。

而越曜的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眉眼中仿佛凝结了冰霜。

他黑眸沉沉,一字一句道:“你费心学射技,原是为了讨好圣人?”

元滢滢不去看他,只是轻轻颔首。

越曜轻笑一声,冷冷道:“好,极好。”

他虽然不自诩聪慧,但也从未蠢笨到给旁人做嫁衣裳的地步,不曾想,却在元滢滢的身上栽了跟头。

越曜转身便走。

房中,小厮斟茶后,也被越曜拂开。

众人皆不敢言语,但何娘子一袭劲装而来,却仿佛没有看到旁人脸上的畏惧神色,她撩开帘子,径直坐下。

越曜不言语,何娘子便也不出声。

许久,越曜才冷声质问道:“你早就知道。”

他语气笃定,何娘子却反问道:“早知道什么?”

越曜眉峰紧绷:“早就知道她学射技,是为了……”

——为了进宫讨好圣人。

何娘子轻应一声:“哦,你说此事,我的确早就知道。”

“那你还……”

还特意告诉他此事,却半遮半掩,让他像个蠢货般,围着那娇小姐转了半月有余。好不容易教会了元滢滢射技,却得知她是要用从自己身上学来的技艺,拿去讨好另外一个男子。

何娘子面上丝毫愧疚之意都无:“你骗了我,我自然要回报你一二。”

见越曜拢眉,何娘子继续道:“据你所说,元大娘子娇滴滴的,是个手不能提的娇弱小姐。可我见了她一面,只觉得哪里娇气,分明是个软乎乎的面团子,见了便笑,声音绵软。”

越曜如此颠倒黑白,岂不就是欺骗了她。

越曜沉声不语。

良久,他才语带讽刺道:“圣人哪里是中意英姿飒爽的女子,他不过是喜欢看女郎们,为了他一时兴起的喜好,弄得灰头土脸的模样罢了。”

何娘子深以为然,若是当今圣人果真青睐骑马射箭的女子,那早就把她召进宫了。毕竟,论射技,她在都城中可是其中翘楚。可圣人一次都没有传召过她,可见圣人是叶公好龙,并非当真喜欢精通骑马射箭的女子,而是中意女子们为了争抢他的垂青,而绞尽脑汁的笨拙模样。

何娘子轻叹一声:“就元大娘子那面团似的性子,对上圣人,还不是要被耍的团团转,真是可怜。”

越曜手掌拢紧,嘴上却毫不留情道:“那是她心甘情愿。既是主动陷入争斗中,便要能接受失败。”

话虽如此,何娘子再同越曜说些什么,他都未曾听进去。片刻后,越曜突然起身,只留下一句“我还有急事未曾处置”,便匆匆离去。

何娘子心中嗤笑他嘴硬,又想起元滢滢楚楚可怜的模样时,不禁感慨道:那般娇弱的美人,需得心口如一,才能赢得美人芳心。而越曜这般,不被美人嫌弃,便已是好的了。

越曜赶回围猎场时,元滢滢还未离开。主家替元滢滢寻了另外一位郎君,为她指点。

那小郎君的手掌,欲要不规矩地放在元滢滢的腰肢处,越曜冷声一斥,小郎君匆匆收回手,抬眸一看,当即拱手道:“越……”

越曜丝毫不留情面道:“滚开。”

小郎君面色发白,恋恋不舍地看着元滢滢窈窕的身姿,心中虽然不想要离开,但他感受到越曜越发低沉冰冷的气势,脚步匆匆而去。

元滢滢美眸清澈,轻声嗔怪道:“你吓着他了。”

不止是那个小郎君,就连元滢滢,看到越曜阴沉的要滴出水来的脸时,都不禁身子一颤。

越曜牙齿轻磨,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反问道:“是吗,我——吓着他了。”元滢滢难道没有看见,那小郎君色眯眯的眼神,仿佛苍蝇害虫一般几乎要黏在元滢滢的身上。他那不安分的手掌,若非自己厉声呵斥,恐怕就要放在元滢滢纤细的腰肢。这一次是腰肢,那下一次呢,是鼓鼓囊囊的胸脯,还是隐在长裙下的小腿?

越曜不知道,他也不想去深思。

只是看着元滢滢恍若未知,甚至在越曜发问时,还若有其事地颔首表示确实如此时,不由得冷哼一声。

“那当真是我的过错了。毕竟,我从未见过有郎君的胆子,真的如同老鼠一般,被区区一句话都能吓得浑身颤抖。”

元滢滢只觉得他言语古怪,但越曜分明是在承认过错,言语之中究竟哪里奇怪她也分辨不出,便轻轻揭过此事。

越曜重新接过了教诲元滢滢射技的位置,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气势越发沉默,除了简单的几个字“这里”“那里”“不行”以外,竟是一个字都不多说。

元滢滢几次觉得,越曜会扔掉弓箭,甩手离去,再不会管她的射技如何了。可纵然越曜周身温度冰冷,却一次怒气冲冲离去都无。

元滢滢的射技渐佳,靶子逐渐被拉远,她发出的长箭,许多次都能擦着箭靶而过。

箭弦紧绷,长箭凌空飞起,元滢滢美眸专注,紧盯着那只离弦长箭,心中高高提起,期待着长箭能射中靶心。

可下一瞬,原本空空荡荡的围猎场,却突然出现一行身影。

而元滢滢的长箭,却朝着那一行人而去。

元滢滢惊呼出声,扑在越曜怀里瑟瑟发抖,她不敢去想,长箭若是伤着人了,该如何是好。

她之前不愿骑马射箭,也正是有这个原因在。

稍有不慎,恐怕都会有人受伤。

越曜拢眉,长箭离弦太远,他已经无法阻止。但他脑中百转千回,此事于元滢滢是无妄之灾。围猎场被划分成一个个的小场地,而除了捡箭的随侍,是不允许有其他人等出现的。

而元滢滢的长箭,虽然偏离了原本的方向,但那里本应空空如也,长箭的最终位置,也不过是离靶落地罢了。但此时,本该无人的场地,却突然出现了一行人,足以可见,若非这群人不守规矩,便是围猎场的主家不尽规矩,而元滢滢并无错处。

长箭还未飞来,便被侍卫抬刀击掉。

“护驾!”

尖锐的声音响起,冯英等人连忙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将陆应淮护在中心。

主家姗姗来迟,见到此等情状,心中顿时七上八下,暗骂领路的随侍不懂规矩,怎么能把圣人领到有人在的场地呢。他心中暗自庆幸,圣人没有出什么差错,否则他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偿还的。

冯英冷声道:“你便是如此安排的,让圣人受惊?”

主家忙掌嘴道:“是小的之错。”

他明白,此时什么解释都不必说,一旦说出口,便是他既不尽心,又意图推卸。因此,无论什么错处,主家只一概揽下。

陆应淮其实并不生气,他观那飞来的长箭,绵软无力,根本就飞不到他的面前,就会坠落在地。即使真是划破空中的凛冽长箭,陆应淮也能够抵挡,不然,他恐怕早就死在旁人的刺杀之中了。

但冯英他们,总是将陆应淮看做精贵无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稍有差错便折腾的天翻地覆。

陆应淮习以为然,也不欲出声替主家说话。

他有能力自保是一回事,主家办事不力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主家被押住,冯英又命侍卫们去捉射箭之人过来。

侍卫们虽然身穿便服,但越曜一眼就辨认出他们是皇宫侍卫。

第43章

侍卫也认得越曜,原本准备好的绳索,便没有派上用场。

越曜跟在侍卫身后,缓缓走去。

他捉住元滢滢绵软的柔荑,发现素来温热的手心,此时却带着凉意。越曜凝着眉,声音发沉:“等会儿见了圣人,你什么都不要说,可记清楚了?”

对上越曜警告的眸色,元滢滢只得颔首答应。

待两人站定,端坐在围椅中的陆应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新任的大理寺卿,他的臣子越曜,而是半边身子隐在越曜身后的女郎。

陆应淮的手心微动,目光转向越曜道:“越卿可知,方才飞出的长箭是何人的?”

越曜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遮挡住陆应淮的视线,他望着冯英手中的长箭,淡声道:“这只长箭,出自于我手。”

陆应淮挑眉:“是吗。”

越曜颔首:“我近日手臂旧伤复发,发出的长箭无力,才惊扰至了圣人,望圣人责罚。”

倘若是平常的越曜,射出的长箭定然是凛冽至极,但若是越曜手臂有伤,长箭气势绵软,也在情理之中。

陆应淮轻轻挥手,侍卫便放开了围猎场的主家:“既然是无心之失,那便无妨。”

主家忙连声道谢。

陆应淮的目光微动,落在元滢滢身上。冯英便问道:“那是哪家的娘子,还不前来见过圣人?”

元滢滢便缓缓上前,盈盈一拜:“元氏大娘子——见过圣人。”

陆应淮的手指轻敲椅壁,发出的沉闷声音让她心头发颤。

陆应淮稍做沉思,了然道:“元大娘子,可是元家要送进宫中的那位。”

冯英称是。

陆应淮便随口道,那便随他一道同行罢。

元滢滢不能不应。

陆应淮站在高处,看着围猎场中拉弓射箭的女眷,眼底一片淡漠。都城女子并不推崇骑术射技,如今围猎场中却有一半是女子,其中原因,陆应淮自然知道一二。

但他对这些女子,生不出半分兴致。

陆应淮走在前面,他偶尔垂首,便能看到在日光照耀下,相互靠近的两抹身影。纤细的那个,便是元滢滢的。而高大的那个,则是他的臣子的。他们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妃嫔,一个是自己亲点的大理寺卿。陆应淮不知两人如今的姿势情态如何,但终归不会像地面上的,如同交颈鸳鸯的身影一般亲近。

陆应淮停下脚步,转身询问元滢滢:“元大娘子可擅骑马?”

元滢滢怯怯摇首:“我不擅此道。”

陆应淮轻叹一声,面露可惜:“美人骏马,相得益彰。元大娘子若是能骑马,当真是难得的一景。”

见他颇有兴致,元滢滢有心讨好,便道:“我虽不擅骑术,但也可以一试。”

陆应淮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开怀地笑出了声,直叫元滢滢两颊变得艳丽绯红。

讨好陆应淮的人,不计其数,其中直白者委婉者统统有之。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直白明显的拙劣讨好。

但出乎意料的,陆应淮不反感,而且觉得分外期待。可能是因为,面前的元滢滢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当美人字斟句酌地讨好人时,手段高超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见陆应淮展颜,元滢滢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种举动落在越曜眼中,更让他深信,元滢滢学习射技,本就是为了奉迎圣人,如今更是得偿所愿。越曜若是识相些,就应该在此时开口,寻个理由离去,不耽搁元滢滢的谋划。

美人在前,何况元滢滢有心,而且陆应淮看似并非无意,倘若越曜不在两人中间,此行会发生些什么,便是不难想的。

毕竟,帝王在围猎场中,幕天席地地宠幸妃嫔,虽在少数,但也不是从未有过之事。

但越曜绝不肯开口,替两人扫清自己这个障碍。越曜的胸口,仿佛横亘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发闷。他想着,元滢滢这个娇小姐,弃他如敝履,他为何要宽宏大量到,成全娇小姐的新姻缘呢。

一匹红鬃烈马被牵到陆应淮面前,他翻身上马,却没有立即扬起鞭子就走,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滢滢。

主家挑选了脾性较为温顺的白马,但元滢滢看着体型高大的骏马,却不知该如何上马。

元滢滢不愿让陆应淮看出她的窘迫来,便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白马的鬃毛。陆应淮看着,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扬马鞭,朝着冯英说道:“走了,赶上来”

红鬃烈马朝着丛林中而去,冯英急忙乘马追去。

原地只剩元滢滢和越曜两人,元滢滢走到越曜身旁,软声央求道:“我上不去……”

越曜却冷凝着脸,不肯理会她,他径直转身,欲乘马离开。

越曜走了,元滢滢便更是无计可施了。她心中发急,脱口而出道:“陆郎,你帮帮我……”

越曜停住脚步,就在元滢滢以为他仍旧不会理会自己时,越曜转身走了过来。

他双眸漆黑,幽深地似一泓潭水,薄唇微张:“你究竟是在唤我,还是在唤圣人?”

陆郎,陆郎……

圣人的名讳,也带着一个陆字。

元滢滢脸颊蓦然变得通红,她虽然有心奉迎圣人,借此机会替元时白说上几句好话。可,她也没有到直呼圣人名讳的地步。

那声陆郎,她分明……只唤过越曜。可越曜却如此发问,莫不是在折辱她。

元滢滢涨红着脸,不再求助越曜。她的双手攀附着脚蹬,意图要爬上去。可她的一只脚,刚踩到脚蹬,另外一只脚还没站稳,便踩了空,身子后仰着栽去。

视线中,越曜平静如水的脸,占据了元滢滢全部的目光。

越曜揽着元滢滢柔若无骨的身子,心底刚浮现出一点留恋,便想起若是没有自己在,元滢滢不知道要用这幅身子做些什么。那些旖旎的念头,还未冒出,便被掐灭了。

越曜便抱着元滢滢,翻身坐在马上。

他握着元滢滢的手,将马绳缠绕在她的手腕处。

将这一切做好,越曜毫不留恋地下了马。

白马不必元滢滢驱使,便慢悠悠地行走了起来。

越曜骑着马,和元滢滢拉开好一段距离。但元滢滢不能逞一时之气,和越曜就此分开。陆应淮不见人影,在这丛林中,她唯有跟着越曜,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白马着实温顺,但元滢滢甚少骑马,双腿颇有些不自在。

元滢滢垂首理着白马的鬃毛,待抬起头时,周围一片人影都无。水光迅速在元滢滢的眼眶中弥漫,她娇声呼着:“越曜……”

无人回应。

“陆郎,你在哪儿,我好害怕……”衣袍的一角突然显现,元滢滢看清之后,还来不及舒气,便见越曜眸色冷淡地举起马上搭着的弓箭,朝着元滢滢的方向射去。

元滢滢顿时心如死灰,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她绵软的身子,似秋风落叶般,从白马飘零落下。越曜眼眸一震,双腿紧夹马腹,朝着元滢滢的方向奔去。

在快要靠近元滢滢时,越曜从马身跃下,双手接住坠落的元滢滢。

元滢滢颤悠悠地睁开眼睑,看清楚越曜的模样时,恍惚道:“我还活着吗?”

越曜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心中满是嘲讽。

——她在想什么,难怪刚才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难不成是以为自己要杀掉她。

越曜冷声道:“既然醒了,就快站起身。”

元滢滢忙从他的怀抱退出来,后知后觉地朝着越曜刚才长箭飞去的方向望去,只见距离白马的不远处,一条花蛇正缠绕在树干上。长箭正中蛇身,它的身子才软绵绵地滑落而下。

元滢滢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想借着骑术令圣人开怀之事,她拉着越曜的袖子,要走出丛林。

越曜冷着脸,将她领了出去。

丛林中。陆应淮收获颇丰,他依偎在树干旁,等着两人的身影,却不见元滢滢和越曜赶来。

陆应淮突然道:“冯英,他们……会忍得住吗,周围空无一人,又是郎才女貌。”

即使冯英早就习惯了圣人的语出惊人,此时也不禁心头一震。

陆应淮喃喃道:“你也这般想的罢,他们会忍不住做的罢……”

冯英清咳一声,忙道:“越少卿光明磊落,是正人君子,而元大娘子又是都城中最循规蹈矩的女郎,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行不轨之事呢。”

陆应淮轻应一声,不知道是被冯英说服了,还是坚持己见。

从草从中奔跑出一只雪白皮毛的兔子,陆应淮本来将长箭对准了白兔的脑袋,可他突然想起了元滢滢那张讨好的脸,长箭轻移,最终射穿了白兔的一只腿。

冯英捧着白兔上前,揣测着陆应淮的心思。陆应淮围猎,向来是不留活口的,这次却留了白兔一命,想来是要养着这白兔。

冯英道:“圣人,我这就为白兔收拾伤口,免得它流血太多……”

“不必。”

陆应淮抬手,阻止了冯英要为白兔疗伤的念头。

他目光灼灼,语气沉沉道:“冯英,我们打一个赌罢。若是他们两个做了,就是我赢,今晚便吃红烧兔肉。倘若没做,就是你赢,到时再留着这只白兔。”

陆应淮伸手,想要触碰白兔的脑袋。

白兔显然记得,是何人伤了它,对待陆应淮的抚摸,格外抵触。

没摸到白兔,陆应淮不以为意地收起手。

冯英诚惶诚恐道:“这白兔是圣人所猎,是生是死,都在圣人的一念之间,我哪能跟圣人打赌。”

更何况这赌,可不仅仅是一只白兔的性命,还与元滢滢越曜有关。

但陆应淮开口,哪里容得人同意不同意,他扯着马绳,吩咐道:“再过半个时辰,便回去。”

越曜和元滢滢原本相顾无言,两人之间拉开很远的距离。但元滢滢伏在白马身上,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她哭声软绵,惹得白马也哀啼几声。

越曜本要冷下心肠,任凭元滢滢如何哭泣,都不肯理会于她。只是那轻柔的哭泣声,扰的他心绪烦躁,越曜只得开口询问,元滢滢为何要哭。

元滢滢眨着眼睫,纤长睫毛的泪珠,一副欲落不落的模样。她担忧圣人归来时,见她连一只猎物都没有捉到,觉得她无用至极,因此悲上心头,所以才哭。

越曜起身走进丛林,再出来时,将几只雉鸡丢到元滢滢的脚旁。

元滢滢停止了哭泣,眸光轻闪,口中说着不知该如何报答越曜。

那红唇真是一刻都不停休,一时哭,一时说。越曜索性俯身堵住了柔唇,才得到短暂的清净。

第44章

所有的呜咽哭泣声音,此时尽数被堵住。

元滢滢美眸睁的发圆,纤细的眼睫和越曜的长睫相碰,一动不动。

越曜的双臂,穿过元滢滢韧如柳条的腰肢,双手稍一用力,元滢滢绵软的背便变得挺直,向后弯曲成曼妙的弧度。

柔软的发尾,被越曜挑起一缕,卷在手指轻轻把玩。似潮水般汹涌澎湃的轻吻,几乎要将元滢滢吞噬殆尽,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

越曜松开了她的唇瓣,薄唇在柔嫩的脖颈处摩挲着。短暂的唇齿分离,让元滢滢混沌的意识,有了片刻清明,她藕白的手臂,攀附着越曜的肩头,声音中带着哀求。

“会……会被发现的。”

游离在她脖颈处的唇瓣,闻言顿时一僵。

越曜抽身离开,他看着元滢滢满面潮红的模样,伸手替她整好衣裙。元滢滢的肌肤,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斑驳的湿痕,提醒着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皆是相顾无言。

……

陆应淮从林中走出时,元滢滢正依偎在白马旁,而她的脚下,用细长的草绳束缚着几只雉鸡。越曜远远地站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弓箭。

看着两人之间的疏离,陆应淮微微舒气。他视线微动,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逡巡着,试图发现两人私会的痕迹。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陆应淮赌输了,他却难得地没有生气,眉眼之中反而有几分畅快。

陆应淮刚伸出手,冯英便把受伤的白兔放在他的怀里。

此时的白兔,再想要抗拒陆应淮的触碰,却也只能被陆应淮按在怀中,重重地揉着脑袋。

陆应淮轻笑说道:“今日成果不佳,看来手臂上的伤,对越卿影响颇大。越卿——连一小小女子都比不上。”

元滢滢本就心虚,雉鸡是她央求越曜捉来的。故听到陆应淮的夸赞,她的面容不见喜色,反而稍显羞惭,轻轻偏首,只露出半边烟霞似的侧脸。

陆应淮忽然道:“我方才在丛林之中,捉到一只白兔,瞧它模样甚是可怜。若是无人照顾,这只白兔恐怕便要死掉了。在场众人,除了元大娘子外,皆是男子,粗手粗脚的难免照顾不周。不知,元大娘子可愿照顾它?”

元滢滢抬眸,视线正与陆应淮怀中可怜兮兮的白兔正对,她心头一软,颔首答应了下来。

白兔被送到了元滢滢的怀里,她抚摸着白兔受伤的腿,语气轻柔,朝着冯英要治腿的药粉,和包扎的布帛。

元滢滢姿态轻柔地替白兔处理伤口,原本浑身发颤的白兔,身子逐渐变得平稳。元滢滢见状,紧绷的眉眼,顿时舒展,展颜一笑。

“它无事了。”

陆应淮看着她温婉的侧脸,心中微动,意有所指道:“元大娘子果然心灵手巧,想来,你我下次见面,这只白兔便能痊愈了。”

元滢滢揉着白兔雪色的皮毛,没有听出陆应淮言语之中的深意。

越曜却眼眸沉沉,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直到他听见陆应淮那句状似承诺,想要和元滢滢再见面的话,才蓦然抬起头。

元滢滢是抱着白兔回府的,她让春桃备好了白兔的膳食,又给它喂了清水,才转身见了元时白。

元滢滢眉眼弯弯,一双黛色柳眉尽显喜色,她向至亲的兄长倾诉着,今日她如何偶遇圣人,又得了一只受伤的白兔。

元时白听她言语之中,虽有欢喜,但并非是因为遇到了圣人而生出的女儿家的喜悦,而是因为日后有更多的可能,帮元时白说上话,而觉出的欣喜。

元时白抬起手,在元滢滢纯粹的眸光中,扶正了她鬓发间倾斜的发簪。元时白出声询问道:“我素来以为,一个男子若是只能依靠女子,才能事事顺心,那便是无能之辈。滢滢,若你不愿,便亲口说出来,你不想入宫。”

元滢滢美眸轻颤,像是在问元时白,也似乎是在询问自己。

“我若是不进宫,又如何向圣人交代呢?”

元时白神色淡淡:“圣人本就是要寻找手帕的主人,你既然不是,便该由帕子真正的主人前去。”

此话便是要元明珠去进宫。

元明珠近来虽然失了元母的疼惜,但元父待这个二女儿颇有情意,且元家出尔反尔,先是欺瞒圣人,又是要各归其位,恐怕会惹怒圣人。

元时白自然清楚,不让元滢滢进宫,会招惹出多少麻烦,可他仍旧这样提了,可见在他心中,这些麻烦都是可以解决的,只不过要耗费些功夫罢了。

元滢滢忽然身子一倾,双手环住元时白的劲腰,将鬓发抵在元时白的胸膛。

元时白的胸膛温暖干燥,让元滢滢觉得莫名安稳,她柔声道:“阿兄,我知阿兄此举,是要我自己选择,不必因为父母的施压而进宫。可是阿兄,覆水难收,已经向圣人禀告过的话,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

元滢滢仰头,轻抬起柔白的脸颊:“世人常说,枕边风是最简单容易的法子。阿兄自然不是无能之辈,但若是能为阿兄吹一吹圣人的枕边风,我心甘情愿。”

她的双眸水波晃动,分明身姿柔弱的宛如一株蒲草,但却愿意为了元时白,甘愿进入深宫。元时白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在悄然破碎的声音,在他回过神时,他的手掌已经抚上元滢滢瘦弱的肩头,声音郑重道:“好。”

这些时日,元滢滢不常往围猎场去,只因宫中传来消息,陆应淮似乎厌倦了骑马射箭的女子,又喜女子吟风弄月的模样。元滢滢隐约觉得,即使她照样学样,也不过能博得陆应淮的一时注意,终归不会长远的。

她耗费许多心力,才在骑马射箭上渐有小成。此时又因圣人的喜好转变,而转去抚琴弈棋,恐怕还未学成,圣人又变了喜好。如此忙忙碌碌,却见效甚微。元滢滢便抛弃传闻,只一心喂养白兔。

白兔腿上的伤渐渐好了,受伤的地方生出了柔软的绒毛,同周围的雪色皮毛混合在一起,看不出差别。

或许是白兔受了惊吓,因此它待元滢滢很是亲近。这只白兔不似其他的白兔,喜欢四处乱跑,它只是安静地蜷缩在春桃给它准备的竹笼子里。待元滢滢一出现,白兔便会扑腾着腿,跑到元滢滢的脚边,轻蹭着她的裙角,顺势卧下。

见状,元滢滢便会把白兔捞在怀里,放置在膝上,轻揉着它雪白的皮毛,将下颌抵在它的柔软中。

春桃进屋时,元滢滢正为白兔梳理着绒毛。春桃面色郑重道:“大娘子,宫中来了旨意,要大娘子进宫去。”

白兔原本垂落的耳朵,随着元滢滢抚摸的动作停下,慢慢地竖了起来。

春桃刚说罢话,便有人来领元滢滢往正厅去。

元家父母,元时白同元明珠都在厅堂。元滢滢常待在元时白的偏院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元明珠了。今日一见,元明珠眼底略带郁色,再无往日的肆意。

元母见到元滢滢,拉着她的手臂,跪下接旨。

来传旨的是冯英,此次陆应淮召见进宫的,有一行女眷。但其余女子,都是由其他小太监前去传旨,只有元滢滢这边,是冯英亲自前来。

此事并非陆应淮出声授意,不过冯英想到陆应淮命人传旨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便决定亲自前来。

宫中旧例,除了选秀出身的女眷,一进宫便有名分。像元滢滢这般,被传召进宫,只得了个女侍的名号。若是有一日当真得宠,才能由女侍,变为圣人的妃嫔,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冯英念罢旨意,面上笑盈盈道:“元大娘子养的白兔,伤应该好了罢。”

元滢滢柔柔颔首。

冯英笑意更深,渐渐点头:“那便好。圣人还惦记着那只白兔呢,只嘱咐我说,要让元大娘子带着白兔一同进宫。”

元滢滢便命春桃将白兔抱来,冯英看白兔比起在围猎场时,身子丰盈了许多,可见元滢滢是用了心思的,心中越发满意。

两人言语自然地说了几句话,但元父已经面色微变。冯英跟在陆应淮身边,性子也随了圣人,面上笑盈盈,其实极其难以讨好。如今见到两人相谈甚欢,可见元滢滢和冯英有几分交情。

元父便道:“可要留下喝杯清茶?”

冯英欲要拒绝,但看着元滢滢轻抚白兔的柔美脸蛋,顿时变了心思。

“那便叨扰了。”

元父领着冯英去饮茶。

元母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但隐约可以瞥见她眼底的青黑,可见这些时日,她心中并不畅快。元母自然也觉察出,元滢滢和冯英不是第一次见面,便出声询问缘由。

元滢滢不做隐瞒,只道自己去围猎场学射技,碰巧遇到了陆应淮。

陆应淮顺势将白兔托付给她照料。

她语气平缓,显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同。但元母却觉得不对,宫中妃嫔不在少数,倘若陆应淮想要养兔子,随意交给哪一位妃嫔都可以,何必舍近求远,交给元滢滢养护,轻易也看不着。

元明珠便道:“阿姐一女子,做甚要往围猎场去。那围猎场多是男子的天地,难不成阿姐还对往日的情郎念念不忘,想着趁机见他一面,以延续旧情。”

话虽如此,元明珠心中不觉得元滢滢有如此胆子。在她看来,元滢滢若是当真有和情郎私会的胆子,过去怎会被逼着和情郎分离。但她看着待自己疏远的元母,却对元滢滢颇为关切,心中难免不平,便特意说出这种话。

但元滢滢还未开口,元母已经扬起手,打断了元明珠的话。

第45章

元明珠双眸睁得浑圆,比起元母的厉声呵斥,她更难以接受的是,元母竟然是为了元滢滢,而出声驳斥她。

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维护,元滢滢的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她轻抚胸口,感受着元母罕见的关心,心头却只是冒出一句:原来母亲的关切,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元母忽视着元明珠眸色中的委屈,她清楚冯英在宫中的地位。刚才那番大不敬的话,倘若让冯英听了去,阖府上下都要遭难。经过教养嬷嬷一事,元母才逐渐觉出,自己宠爱的二女儿,并不是她心中想象的那般,丝毫劣处都无。

——她自私任性,口舌全无遮拦……

往日被元母刻意忽视的种种,于此刻显现出来。

元滢滢不再理会元母和元明珠之间的纷争,她心如止水,只是在看到元时白时,眉眼舒展,缓步走上前去。

进宫的日子在即,元时白见元滢滢身旁,只有春桃一个忠心的,便让元滢滢带了春桃进宫去,又备下了金银细软,皆是轻省容易携带的。若是差使皇宫中人,定要使些银钱。而宫里的人,不一定能分辨出哪只玉簪是难得一见的美玉,哪一只又是平平无奇的玉石,但宫侍们能轻易分辨出,什么是真金白银。元时白便让下人多备着些金钏银簪子之类的,并未动元滢滢的私房,尽数是从元府中馈里调出来的。

如此,也算元府为元滢滢进宫,尽了一份心力。

离府这日,一行人为元滢滢送别。但元滢滢心中清楚,他们这幅依依不舍的姿态,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站在不远处的冯英。元父观冯英待元滢滢的态度不同,而冯英的态度则印证了陆应淮的态度。此时此刻,元父才觉出几分后悔,觉得自己曾经亏欠了元滢滢太多,致使元滢滢与他并不亲近。元父依照规矩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要元滢滢在宫中谨言慎行,莫要行了错处的老话。

说罢,父女两个便相顾无言。元父想要说几句体己话,才发觉他并不了解大女儿的一切,竟是想要关怀,都无处说起。

元母亦是如此。

唯有元时白,伸出手拂去元滢滢肩头的落叶,声音清冷:“近来天凉了,还穿的这般单薄。”

随即身旁便有人递过莲青镶边翻毛斗篷,披在元滢滢的肩头。元时白见袅袅青丝被埋在斗篷中,便伸出手将发丝拢出。

青丝绵软柔顺,熨帖地垂落在元时白的手中,该要安排的,元时白已经安置妥当,他并无多少言语可以嘱托。只是元时白在看到元滢滢柔嫩的侧脸时,恍惚想起他这个妹妹的年纪还尚小。

如此小的年纪,便要被送进宫去,做帝王的妾室了。

元时白淡淡地收回手,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他轻启薄唇,却只说出一句。

——“万事且要珍重。”

冯英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前来催促。

马车悠悠地驶离了元府,元滢滢柔声道:“此行进宫一共六名女侍,我既已坐上马车,不久便会到皇宫。冯公公先去接其他人罢。”

闻言,冯英顿时笑了。他意有所指道:“女侍们进宫的时辰相同,可我却只有一人,分身乏术,便只能先顾着元大娘子了。”

迈进朱红宫门,元滢滢才知道,除了她是由冯英亲自接到皇宫的,其余女侍只有一个小太监做指引。

但经此一事,元滢滢还未和其他女侍碰面,便引起了她们心中的好奇。

殿内分为东西两侧殿,两个女侍同住一殿。元滢滢来的早些,便先行选了安静的东侧殿。春桃放好带来的箱笼,元滢滢正给白兔喂食,便听得殿门传来响动。

春桃探首望去,正与刚进殿中的女侍相对。春桃听小太监称呼她为“沈三娘子”,沈三娘子本要吩咐丫鬟观察东西两殿,分出哪个更好些,只是小太监闻言,便出声提醒道:“元大娘子来的更早些,已选了东侧殿了。”

沈三娘子笑道:“有冯公公引路,自然走的快些。”

这番话,小太监不敢去接,只默默地引着沈三娘子往西侧殿走去。

春桃朝元滢滢禀告着:“那位沈三娘子,瞧着是个有脾气的。”

元滢滢抚着昏昏欲睡的白兔,不甚在意。她把白兔塞到春桃怀里:“与我们无关,别去打探了。糯团困了,你将它放到笼子里罢。”

看着元滢滢柔顺的侧脸,春桃初到深宫的一丝丝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她轻声应好。

元滢滢正用晚膳时,便听得沈三娘子拜访。

元滢滢轻拭唇角,请人进来。

沈三娘子打量着东侧殿的布置,见此处偏僻萧瑟,不比西侧殿好,才逐渐放下心来,展颜道:“我做了些点心,拿来给元大娘子尝尝。”

见元滢滢道谢,春桃便伸手接下。

沈三娘子闲话家常一番,元滢滢声音柔和却显平淡。沈三娘子问罢,便轻声告辞而去。

春桃掀开食盒,见是两碟点心,一碟豆沙羊羹,一碟绿豆糕。

元滢滢食欲不佳,只让春桃自行处置了去,或自己用了,或赏赐给下人。

沈三娘子回到西侧殿,见桌椅上镌刻的花纹,问着身边的丫鬟道:“依你瞧着,那元大娘子是当真纯善,还是心机叵测?”

能被冯英亲自接到宫中,但却选了安静至极的东侧殿,沈三娘子着实看不明白。

丫鬟道:“都城中有关元家两位娘子的传闻,素来是称赞元二娘子才名远扬,而元大娘子木讷迂腐。只是近些日子才好些,倘若元大娘子当真有心机,何至于被亲妹妹反衬数十年呢。”

提及元明珠,沈三娘子轻轻拢眉,只论才学,她和元明珠不分上下。只是元明珠素来会宣扬,又有一个木头美人的姐姐做陪衬,才让都城众人只知元明珠的才名,而忽视了她。

听丫鬟所言,沈三娘子觉得有几分道理。倘若她是元滢滢,莫说数十年,便是一月两月,她都不愿被元明珠当做衬托。

看来冯英亲自接人,可能是元滢滢误打误撞,得了圣人的青睐。

待六名女侍到齐,便先去拜见后宫各位妃嫔。

当今圣人无后,深宫中位分最高的有两位妃子,一位是家室清正的淑妃,一位是权臣之后良妃。

元滢滢等人,还未承宠,便不能以妃嫔之礼福身,只能以女侍的身份拜见。

几人跪在殿下,听两位娘娘训导。

淑妃甚少言语,多是良妃在出声提点,要众人谨言慎行。往日多有入宫女眷,为了博取陆应淮的注意,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良妃无心阻拦,只是要众人多注意身份,毕竟再想得到恩宠,也需记得,她们是名门贵女,而非什么腌臜人物。

良妃意有所指,若是在往日,淑妃面对这般指桑骂槐的言语,定然要反唇相讥。可今日,淑妃神色厌厌,垂眉不语。

良妃颇觉得无趣,又叮嘱了几句便坐下,听着太监唤众女侍的名字,要她们一一站起行礼。

“……元氏大娘子,元滢滢。”

淑妃轻垂的眉眼,蓦然一颤,她抬起眼眸,便见到元滢滢盈盈站起身,声音绵软地行着礼。

良妃见元滢滢美貌,在众多女侍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由得心头紧绷。但她想起元滢滢的性情软弱,在家中还能被亲妹妹欺负了去,可见是个没什么用的。良妃虽心有不平,但毕竟身居高位,不会因女侍美貌,便胡乱吃味,便冷淡应了声。

元滢滢重回原位,待众人一一说完名讳家室,淑妃却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她逶迤的裙摆,拂过众人的身旁。淑妃似在打量众女侍的模样,良妃见状习以为常。

淑妃在经过元滢滢面前时,脚步微顿。元滢滢看着那只绣着繁复花纹的鞋履,在她的面前停留许久,就在她以为淑妃要开口问她时,淑妃却转过身去,缓步离开。

良妃淡淡开口:“都退下罢。”

“是。”

淑妃回了寝殿,脑袋里却还在想着元滢滢的模样,她以手蘸水,在桌上轻轻地书写着一个“元”字。

深夜虫鸣,月色朦胧,元滢滢行至温泉池旁,她缓缓解开衣裙,走进暖融的池水中,任凭池水淹过了她的肩头。

此处是女侍们可用的温泉池,只是其他女侍早早地便沐浴完毕。元滢滢来的迟了,偌大的温泉池中,只有她一人。

绵软的纱幔,随风飘扬晃动。层层叠叠的纱幔,彼此交错着,令人辨认不清楚,其后的景色。

乌黑的发丝,在水中飘散开来,根根绵软柔韧。蒸腾的热气把元滢滢的脸颊,熏染成绯红的颜色。她依偎在温泉池的池壁旁,合拢双眸时,能够听到水流汩汩流动的声音。

纱幔被掀开,又轻轻垂落。

一只雪白的柔荑,轻轻搭在元滢滢的肩头。

“滢滢。”

元滢滢猛然睁开眼睛,转身望去,看着柔荑的主人,正是今日才拜见过的淑妃。惊诧、不解在元滢滢眼眸中交织着,她慌乱地转过身去,肩头脱离了淑妃的触碰。

淑妃的目光沉沉,落在温泉水面之下。元滢滢似有所感,连忙双臂抱胸,遮掩住旖旎的风光。

被一个女子这般盯着瞧,元滢滢不由得面红耳赤,声音中都夹杂着无措。

“淑妃……娘娘。”

纵然有遮掩,元滢滢白皙柔腻的肌肤,还是显露在外。温泉殿中点着许多盏明黄的灯火,似给元滢滢的肌肤涂抹了绵密的蜂蜜,让人不禁想要伸出手,摸上一把。或是轻轻品尝一番,看是否当真和蜂蜜一样,甜蜜可口。

第46章

元滢滢想要穿戴整齐,再起身向淑妃回话。只是淑妃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她,元滢滢面色犹豫,却嗫喏着不敢开口提及换衣裙之事。

但淑妃居高临下的注视,很快便让元滢滢的肌肤,像煮熟了的螃蟹壳一般,颜色绯红。

元滢滢扬起瓷白的脸,湿润的发丝被她挽在耳后,随着水流的波动四处飘散开来。她柔软饱满的唇瓣,也沾染了潋滟的水痕,此时微微张开。

“娘娘,我这般……着实失礼。可否让我能换上衣裙,再同娘娘回话。”

见淑妃轻轻颔首,元滢滢方心口微松,便见淑妃丝毫没有转身避让的意思。淑妃拿起一旁干净的衣裙,放在元滢滢的面前,见元滢滢面露难色,反问道:“你我同为女子,怎么滢滢身上,还有我见不得的?”

淑妃位分高,元滢滢怎能出声驳斥她的话。

元滢滢只得摇首,她强忍心中的羞涩难堪,半遮半掩地站起身来。乌黑及腰的发丝,在白皙晃眼的肌肤上,大片地散落开来,越发显现出元滢滢的乌眸红唇,模样清丽。

心中的羞涩作祟,元滢滢在淑妃面前微微侧过身去,她展开衣裙,缓缓穿戴整齐。

淑妃目光沉沉,望着被袅袅青丝遮掩住,若隐若现的腰身。她的目光向上移去,即使有发丝遮挡,还是能够隐约看到起伏的轮廓。似雪一般晃眼,又生得绵软细腻。

时至今日,看到那一抹嫩白色,淑妃才隐隐有几分真实感,觉得前世种种,终究是已过去了。如今的元滢滢刚进宫,不过是一个没有品阶位分的女侍,而不是被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名声不堪的妖妃。

窈窕身姿在眼前,淑妃尚且记得,在前世,陆应淮最喜把玩元滢滢的这幅曼妙身子,尤其是她一身冰肌玉肤,和那绵软丰盈,更让陆应淮感慨“与其死在美人裙下,倒不如死在这一片柔软中。”

淑妃看着元滢滢那张懵懂的脸蛋,此刻还未沾染媚态,不由得生出“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她与良妃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而谁能夺取陆应淮的宠爱和关注,便在后宫中赢得了更多的筹码。淑妃自觉陆应淮待自己无多少情意,便把目光投向后宫新来的女子中。她挑中了元滢滢,一个自艾自怜,被宫人欺负却无力反抗的可怜女子。淑妃将元滢滢视为棋子,亲眼看着柔弱无能的元大娘子,博得圣恩,独宠后宫,被滋润成一副娇媚模样。

淑妃一直以为,她不过无情地把元滢滢当做一枚棋子。毕竟元滢滢乖顺听话,即使身居高位,做了陆应淮的宠妃,即将要凌驾于两位妃子之上时,元滢滢都未曾生出过坏心思。淑妃说什么,元滢滢便去做什么。偶尔。淑妃也会疑心,元滢滢会不会有朝一日反击于她。但淑妃每每试探,元滢滢只是眼神微黯,声音带着忧愁。

“后宫之中,若无淑妃姐姐,我怕是连一日都待不下去,早就被豺狼虎豹盯上了。”

淑妃自诩冷漠无情,自从进了宫,她越发只在乎自己,连为家族筹谋时,想的都不是哪个计划对家族更有助力,而是哪一个能让她及时抽身,不会招惹祸端。

因此,元滢滢死于后宫争斗时,淑妃的心只重重地停了一拍,旋即便恢复如常。但往后数年,无论她再挑选棋子,或是一人在深宫独处时,总能想出初次见到元滢滢时,看到的那双满是哀愁的眸子。

淑妃家中不缺姐妹,她却无多少姐妹情,唯独对元滢滢,淑妃同她有多年相互扶持的情意,又知元滢滢之死,恐怕同自己也有干系。

——旁人谋害元滢滢,无非是因为她是淑妃阵营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