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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玉骨 水初影 17936 字 16天前

第61章

美人发话,赫连岐自然顺从得不敢再道,毕竟此香坊是多亏了她才得以有如今的兴隆之象。

云间香坊在这半年来美名远扬,皆是因她这善做买卖的女子用心打点。

堂内顿时沉寂而下,剪雪紧闭着双唇,也未再说一句话。

说起香坊的经营之道,桌旁这位不羁的公子是打心眼里感激,瞧她用完膳正欲离开,便将碗筷一放,眉开眼笑起来。

“自从美人打点起这香坊,小爷我省了不少心。再过上半月,我那二老与兄长便要回来了,一见香坊被打理得如此之好,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陛下是愈发器重小爷我了,两日后有万晋来的使团进献边境舆图,让我前去接待……”赫连岐似想起了何事,神秘莫测地一瞥堂中人,忽然扬声问道。

“你们猜猜,来者是何人?”

语声透着匪夷所思,这香坊之主难以置信地说着,抬眸隐隐地望向身侧娇姝。

“我听了都觉不可思议,前来进献之人竟是那楚扶晏。”

听闻此名,她浑身不自觉地一僵。

似已有良久,未从他人口中听到这名姓了……

温玉仪不受控地心颤着,此名姓熟悉又遥远,未料再听见它时,竟会莫名心慌。

他来晟陵做什么……

堂内二人的视线移至她身上,温玉仪忙镇静地垂眸理起裙摆,泰然自若地淡笑。

将裙裳上的褶皱抚平,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区区送个舆图,楚大人为何亲自来晟陵……”

“这也是我疑惑之处,”思来想去,赫连岐眸色一亮,有所了悟般将她打量,顺势半眯起双眸,“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该不会……是来见美人的吧?”

她闻言微滞,喃喃低语着,思绪却更加缠乱:“我与大人已没了干系,他不远千里为见我这故配一面,疯了不成……”

旁人她不知,可若楚大人有相见之意,以其性子,好似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毕竟曾为夫妻,情意尚在,此话也并非是无稽之谈。”那位大人疯不疯的,他不甚知晓,只知原先的欺打折辱是假,夫妻之情犹存,楚扶晏的确有可能是为她而来。

赫连岐拧眉深思着,心感到手的美色又要被人夺走,气便不打一处来。

在回于晟陵后不久,她终是言明了此前的欺瞒与谎骗,郑重其事地向他赔了个不是。

然知得了真相,赫连岐却更慌了,好端端的美人若对楚扶晏还怀有旧情,又该怎般是好……

人在此地,心却飘得远,他似乎再难得到美人的欢心。

好在美人在此近一年的时日里,未再提及那一人。

时之长矣,往昔淡忘而去,她应是对旧日的夫君未剩几缕情思,他对此暗自庆幸,顿觉依旧是还有些机会。

俄尔,有步履声响于堂外,一名府侍稳步走来,在娇影面前递上一封书信后,便恭敬告退。

“温姑娘,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书信。”

温玉仪闲然自如地接过,瞧清信笺上的字迹时,猛然怔住。

恐被身旁的两人看出端倪来,她极力平复下掀起万丈波澜的心绪,佯装心不在焉地将信件放入云袖中。

“书信?”

不解地看上几眼,可美人收得太快,他愣是一字也未瞧见,赫连岐疑虑颇深,眯眼问着,“从何处来的书信?”

主子收的书信不胜枚举,剪雪已见怪不怪,向赫连公子缓缓言道:“那还用说,定是哪家的公子对主子藏有歪念,来晟陵的这半年多,奴婢可是见了不少。”

身边的几人似未发觉异样,温玉仪莞尔一绽笑靥,与眼前的二人又打闹了半晌。

她欲掩盖住显露出的慌乱之色。

那信上赫然写着几字,令她平静太久的念想顷刻间倾泻。

“鹤鸣楼,迎候。”

纸上单单书写了一个客栈名。

人还未到,便将此信送了上,大人真就是为她来了晟陵。

他许是与她相似,只是想来和她见上一面。

她想见他,是因此人身为摄政王,这靠山她还是想利用的。虽有休书,虽断了羁绊,却不妨碍她若即若离地吊着他的心思,关键之时许是能成救命稻草。

温玉仪回想着纸上所书,觉楚大人还如旧时那般强横,只写了会面的酒楼,堪堪几字不容得他人违逆与抗拒。

倘若她偏是不去,大人又当如何……

想了又想,依然觉着好奇,她忽听剪雪轻喊,瞬息间回了神。

“主子,李氏布庄的公子来拜访了。”

“你在我身边未行半步,是从何得知?”丫头立于一侧未动,她百思不得其解。

剪雪一指窗外庭院,稀奇地眨了眨眼:“主子朝身后望去。”

顺着女婢目光观望,她陡然望见一五彩斑斓的鸟儿于院中扑翅。

定睛再望,竟是只孔雀。

“这香坊里几时来了只孔雀?”赫连岐歪头细思,眼见孔雀渐渐展开尾屏,与院内繁花争奇斗艳。

挺直了娇小的身板,剪雪为这不知其主为何人的香坊公子细细而道,秀眉微扬着:“赫连公子有所不知,这只孔雀乃是李氏布庄的吉祥之物,深受姑娘们的喜爱。”

“李公子从不让姑娘碰这孔雀,也不让孔雀供他人赏玩……”

“像这般让孔雀前来讨好主子,李公子这回是下了血本!”丫头频频颔首,深觉这些翩雅公子为取悦主子,真当无所不用其极。

赫连岐闻语蹙紧了眉心,肃然看向坊间不中用的侍从,自语般低言:“堂堂云间香坊,怎能让一只孔雀进出自如,这些奴才也真是的……”

谁知四周游廊已伫立着全坊的侍女,正兴奋议论着扇动羽翼的孔雀,情不自禁地将眸光落于雀尾上,别提有多欢欣。

“开屏了,开屏了!”

角落一名女婢忽而高喊,喊出之时才知失了仪态,赶忙捂住了唇。

周围随即窃窃私语起来,有侍婢认出了此乃李公子的鸟雀,欣喜万分:“那是李氏布庄的孔雀吗?羽色斑斓,开屏似碧纱宫扇,好是惹人喜爱!”

旁侧女婢挪步凑近了些,压低了语调,悄然问向这欢然雀跃之人:“李公子是想将孔雀赠与温姑娘?”

“如此爱慕之意,温姑娘这都不应下……”

此景不言而喻,定当是布庄李公子为求女子芳心才费此苦心。

在场围观者皆乐在其中,温玉仪以制香为由退了雅堂。

回至房中,她望四下无人,又偷偷一展书信。

那熟悉的墨迹再映眸中,一笔一划似藏着无尽的思念。

本想再晾楚大人多时,以埋怨这漫长春秋未来看望她一眼,连个音讯也不曾予之,然她转念再想,大人至今还未将她忘却,应是对她还怀有旧情。

所谓失去才懂珍惜,大人这是忏悔来了。

温玉仪淡然一笑,于心底慢慢生出一计。她要借此攥住万晋摄政王的心,好令其在都城护住母亲。

先前总将大人推得远,她当下不明温府近况,应一改谋略,与他套一些近乎。

可相隔近一载,与大人已长久了无干系,今时无名无分,名不正亦言不顺,却更像是暗中私会。

她此生本习得的大家闺秀之礼,深知礼义廉耻,不做任何逾矩之事,也未真正做过偷香之举。

何况她幽会的男子,还是曾与她成过婚的旧人,这若被人得知,怕是要传得更加不堪。

两日后的晌午,几簇梅花绽于窗台,前夜下了场大雪,将园中枝丫压了低,寒风一过,枝头便摇落了一株雪。

香坊雅间内一抹娇色静默而坐,刚于书案前作完一幅字画,墨迹还未干透,她从妆奁中取出曾在肆铺上挑中的唇脂,对着铜镜轻抹上樱唇。

唇瓣倏然染了赤红,本是温软雅淡的薄唇更勾人心魄。

女子梳妆终了,悠然起身,从容不迫地出了香坊。

一时辰前她已与坊内侍婢言明,她今日乏累,要于午后安寝上半日,何人都不可扰,连剪雪她也是蒙骗而过。

裹紧大氅,再戴上帷帽,在此云间香坊已熟门熟路,便择了一条最为偏僻之道,温玉仪谨小慎微地离了香坊,随后沿巷道远去。

清雪之上留下一串足印,闲云游荡,天色昏暗,兴许这足迹又要被新雪所覆。

街市一处的鹤鸣楼门庭若市,虽不及春日来客之多,大堂仍十分喧嚣。

然而上了阁楼雅间,却是另一般清静之景,楼廊处摆放着雅致瓷罐,一片幽静清雅。

到了尽头的天字雅间,她轻然摘下帷帽,双手与耳根已被冻得通红。

垂首浅哈着气,温玉仪端立至房门前,朝随侍恭肃一拜。

“民女温玉仪,前来拜见万晋楚大人。”

她行的礼数与从前无差,只是外头寒冷,素裳沾了雪,尤显一分狼狈。

那侍从听罢忙侧身而让,原本正容亢色的面颜顿然和缓:“原来是温姑娘,快些去吧,大人已等了快整整一日了。”

等了一日……

听赫连岐所言,应是午时刚落脚才是,怎会候了一整日,她左思右想,只想大人许是提前到了。

“小女见过楚大人……”如往昔般盈盈轻道,再恭谦俯首,她徐缓抬目,望见大人的一霎微许怔愣着。

身前的肃冷之影仍然若玉树而立,清癯身姿透出一副不怒自威样。

久别重逢,他照旧凛然清寂,却在凝望她时,藏不住对她的非分妄念,以及隐约克制下的情愫。

楚扶晏默然相望,目光随之落于女子冻红的耳廓处,轻而一移,便落在了鲜艳的朱唇上。

淡色薄唇被覆了一层嫣红,刚受过天寒地冻之冷,当下尤显破碎朦胧之感。

第62章

他无言良晌,真切地想拥她入怀,却又不知她如今是何等状况。她是否已和别家公子互诉情思,是否已有爱慕之人……

亦或是,她已另作他人妻。

念至此处,楚扶晏硬生生地止下了冲动,擦肩过后开了房门,凛声朝侍从吩咐下去。

“房内生冷,多加些炭火来。”

他一如往昔言道得冷,却较往常收敛了一些锐气。

不明何故,太久未见,二人终是有了些疏远。

待随侍从命地取来了炭火,房中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无声脱下大氅,原本沾满身的冷意褪去了大半,唯有羞赧萦绕在心,一时不可消解。

未曾知晓大人何时走了近,温玉仪轻盈抬眸,就见着这道凛姿已走至她的跟前。

轻微的灼息倾洒而下,引她心跳如雷,轰鸣于心绪间。

他微然俯望,似观察着什么,随后沉声问:“涂了唇脂?”

“路过一家肆铺觉着好看,我便买了下,”无意垂目避开视线,她桃面染红,杏眸溢着羞意,此刻像极了为他服侍的暖床侍婢,“此装扮,不知大人是否会喜……”

楚扶晏抬指扬起女子玉颔,那轻薄的丹唇惑人更甚,直叫他心底泛痒。

“本王记得,你从前不涂唇脂。此番是为何人而妆?”

“是为本王?”低沉地问着,他眸光微颤,长指缠上她垂下的青丝。

“也好,本王不问了……”刚问上一语,又怕听到些不愿听的消息,他顺势离远,瞧向窗外冬景。

良久,楚扶晏再度轻语:“瞧你在此处安适如常,本王也就安了这份心。”

与所识的楚大人还是有稍许不同的,她悄然而望,他竟是变得谨言慎行,在乎起她的心意来……

为避过这话头,温玉仪敛眉一笑,轻描淡写地将话语转向他此趟来晟陵的目的:“仅是送边境舆图,派一将士便可,楚大人怎会亲自来晟陵?”

岂料大人答得毫不避讳,深邃的双目直望她轻浅笑靥:“本王怀念旧好,想知她过得如何。”

“有赫连公子的庇护,我在云间香坊过得极好,大人不必挂怀。”她闻言柔婉一笑,容色温柔,平静得仿佛未经任何波澜,“倒是大人,较昔日憔悴了些。”

她说到了赫连岐……

见她离于京城时,他便

知这抹若芙蓉般的娇姿,是跟着那晟陵使臣一道走的。

几日后收到写着“云间香坊”的书信,他便可料想那就是赫连岐的居所,楚扶晏凝滞片霎。

时隔一年,她应是与那位赫连公子修得了同船渡。

“本王方才见了赫连岐,在那青楼前依红偎翠,他究竟待你……是好还是坏?”

他微凛清眉,遥想让那成日寻欢作乐之人作夫君,她怎么能忍下……

她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自然是好的……”明眸望向窗外一枝寒梅,街巷两旁冒着腾腾热气,温玉仪欣然弯眉,回首提出一念。

“大人赶路赶得急,还未仔细游过晟陵街市吧?我可带大人去闲游赏雪景。”

他见势抬眉,似从紊乱的思绪中回了神,淡笑而回:“本王正苦恼着人地两生,无人引路,此般便是再好不过。”

“阿晏,我……”

她本想说起那李氏布庄的孔雀,前两日不知怎地闯入了香坊,还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屏,好是有趣。

然刚唤出声,温玉仪便觉失了礼数,直愣着立于房中,如何也道不出口。

望他大人也僵愣了一瞬,她慌乱地敛眸,暗暗怨着自己怎还能这么唤他:“楚大人息怒,我并非有意……”

那不经意的一唤,似将心上一个道不明的物件彻底击碎了。

楚扶晏错愕地回望,再是难忍涌动的欲妄。

百转千回,心念里皆是她,皆是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娇女,再容不下旁人。

“再唤一次。”

他冷声道,神色晦暗不明。

既已唤出了口,便是自己惹下的祸端,温玉仪无词片刻,颤着嗓音又唤。

“阿晏……”

他许是长久未听此称唤,冷冽寒凉的气息陡然一颤,原本不愿再打扰的心思被驱赶得一干二净。

他召她来此,在这鲜少人得知的雅间,便定要得她一次。

楚扶晏哼笑一声,话里夹带着胁迫之意:“今日你若是不从,本王便杀光云间香坊的人,包括赫连岐与你那贴身小女婢。”

“这其中的得与失,你可要想明白。”

语声森冷地落下,他淡漠地行于榻边,转身朝她看来。

闻语听愣了神,温玉仪忽地大悟,心头震颤不已。

大人竟拿着赫连岐与剪雪的性命作要挟,命她顺从于床笫之欢……

惊讶之余,她窃笑在心,不明大人为何忽然放这狠话。

她本就是愿的。

她若不愿,何故要大费周折地来这位旧人相见……何故要自投罗网,鸟入樊笼。

她不退反进,所求仅是想让大人在来日护一护温家。

温玉仪不由地缄默着,顺服地再解薄裳,表现出的谦顺之样仿佛不会做分毫反抗:“那小女只能从了……”

乖顺的话语飘至耳畔,一言一行和旧日的她别无二致,楚扶晏见景一指软榻,说着绝非君子能道出的话。

“自行将衣裳脱了,到本王的榻上来。”

浅薄裙裳从娇躯上层层褪落,她缓慢解下颗颗衣扣,默不吭声地入了软帐。

温玉仪将被褥轻裹于身,蜷缩在榻,面容娇似桃瓣。

才望了一会儿他就悔了。如今已到了冬日,她还刚踏过雪地,纵使生了再多的炭火,也终究是冷的……

楚扶晏自然而然地上了卧榻,半刻后展袖,随即揽她入清怀。

指骨触上她肩颈处的凝脂玉肌,漾开千层春水潋滟。

长指上移,悠缓地掠过发髻,发簪便被取了下。

他凝望女子任他摆布的模样,丢尽廉耻般说起当下这极是卑劣的举动:“本王思念得紧,只好瞒着赫连岐,欺他的发妻了。”

语毕,他倾身覆上樱红软唇,温软甘甜,较他所念的还要勾魂摄魄……

楚扶晏蓦然被恶念缠身,不可遏地掠夺而去,连同这娇软身躯,都要让之沾染尽他的气息。

“唇脂香甜,可是为本王而抹?”

忽而一止,他阴冷地问道,却见怀中娇柔微睁眼眸,目光颤动着,似一块一碰就碎的璞玉,使他不禁又放柔了语调。

温玉仪颤抖得厉害,却不知是因何而颤,或许这感觉太是久违,让她想起了在王府居住的短短时日。

她娇羞地躺至他的怀里,任凭冷雪之息包围着全身,抬手将大人回拥了紧。

沉寂片刻,温玉仪浅浅低喃,羞怯地动着唇:“阿晏,我也有些想你。”

是否真心想念她尚且不知,只是觉得久别重逢,在此情形下,她是该说这样的话。

如此才好留着他的情愫。

这一语若惊雷而落,本是悬于心间的疑虑似烟云化散,楚扶晏再难隐忍,肆无忌惮地微俯了身,吻至她锁骨与颈窝的深处。

“为何不早说……”

他低哑沉吟,才刚道了几字,声息便乱了:“许久未见,本王险些都不敢碰你……”

“房外还有人的……”轻然推搡了几瞬,温玉仪明推暗就着,口中再作呢喃。

一想到方才入房时,门旁还守有随从,这番动静,岂非要被人听入耳中……

她面红耳赤,自感失格又荒谬。

楚扶晏似瞧穿了她的心思,明知那些随侍绝不敢说出去半个字,仍耐心起了身:“我去谴退。”

起身前,心觉这只笼中鸟雀太为乖巧,明明已被开笼放飞,兜兜转转,竟又自己飞了回来……他爱不忍释,于她额间落下一吻,又揉了揉她的后颈墨发。

待吩咐过后,房门外悄无人声,楚扶晏再折返上榻,无耻地紧揽着纤腰偏是不放。

他低低一笑,想再三确定着,几近蛊诱地问她:“我且问你,你是想还是不想?”

“想。”

对此回得柔声细语,温玉仪转眸望去,恰好撞了大人的眸光。

“有多想?”

他故作凑近,想听得更是清晰,难掩眸底翻涌出的喜色。

偶尔会觉得此人是有几许稚气在身,她凝肃地想着,回道:“堂堂万晋摄政王,借送舆图之由,来晟陵私会故人,被人知晓恐是要取笑。”

“你今日愿来寻我,便是仍放不下我。”楚扶晏像是忆起了何等景致,遽然冷笑,不屑地微勾唇角,伏至她颈间,再落碎吻绵延。

“那张公子妄想夺你而去,他不知你一直都是我的……”

张公子?

她不觉黛眉轻蹙,想着前几日那张家公子确是来过香坊一趟。

顿悟大人竟是派人跟踪着行迹,对她的所居所行了如指掌……

温玉仪微感不悦,凝眸反问:“大人几时监视的我?”

“一来晟陵,便打听云间香坊了,”言及此,他眸色阴沉而下,隐隐流露出丝许杀意来,“却见你与那张家公子并肩而立,惹得我几度想杀了他。”

回想那位富商公子未作任何越矩之举,她正襟危坐,欲为张公子辩解几语:“他只是来买香囊的,阿晏这是在与自己怄气。”

“他真对你没有非分之念?”楚扶晏细细回思起那人不怀好意之色,一面问着,一面落尽缠绵相思意。

若说没有,也太过虚假了些。

她不愿相瞒,尤其是不愿对大人隐瞒,怕他真的一怒之下夺人性命,便索性绕开了话。

之后,她沉溺于帐中春意里,欲和这道肃影纠缠不断,至死方休。

第63章

不自觉轻仰着脖颈,她熟稔地去解身前男子的锦袍,虽有微许生疏,仍能无误地解下:“这你得去问他,我又如何会知晓……”

他闻声微微颔首,目色就此一暗:“好,我明日便去问问他,若他真有意,我绝不退让。”

“阿晏……”

连声轻唤起这一亲昵之称,温玉仪解完威严庄重的玄色衣袍,再取他的定冠玉簪,婉然轻笑,“我好似变得贪心了……”

眸前氤氲逐渐变得浑浊,他戏谑地回以笑意,低声道于她耳旁:“我见你心念楼栩时,就觉你贪欲颇深。”

“何以见得?”她不解地发问,剪水般的秋眸漾着微波,言语时膝盖被他抵开。

“你望他时,似要将他据为己有。”每一字都言得微重,楚扶晏瞧见二人青丝缠乱不堪,似永不得解出,眼梢渐渐泛红。

“你何时能对我……也有那贪念?”

足尖相触,她嫣然一笑,欲念于此刻汹涌而至,便情不自禁地轻吟,唇边溢出之语断断续续,含糊不已:“嗯……大人莫急,还未解完呢……””

本王的相思无尽处,世上唯玉仪可解……”

只听耳廓边环绕着喑哑语声,往来的气息颇为纷乱,温玉仪泪眼模糊,因这不由分说加深的柔吻再道不出声,随之发出受欺般的浅浅呜咽。

她也觉怪异,分明是惬心畅快的,为何总会溢出清泪来,怎般都不受控。

而他眼望怀内清婉泪如雨下,娇羞般哭得梨花带雨,恶念更是猖狂。

再想她若真已成他人的妻,还负德前来与他相会,他便贪欲更甚。

骨节分明的皙指紧扣于如葱玉指上,泪珠盈盈而落,温玉仪似难以招架,欲连连低哼。

却被他极是强横地堵着朱唇,不可挣脱分毫。

而后她神思恍惚,不知不觉抽离了双手,轻攀上大人后肩,若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日晖投落至帐旁壁墙,人影摇曳,床褥褶皱,男子的后背落下道道指痕。

他向来在云雨之事上喜占上风,她只需听任而为,便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温玉仪抽泣了良晌,又迫不得已地哀声求饶,最终记不清是帐内何等光景,只感羞臊漫过了一切念想。

她靠于冷雪之怀默然片刻,潮涌般的思绪随着清风拂过而徐徐消退。

可面颊上的红晕仍未褪尽,犹然是一副我见犹怜之样,她一想起适才承受完的风月秘事,容色就再度染上绯红。

疼惜之意这才涌上心头,楚扶晏轻拭着女子桃颜上的泪痕,却不悔任何一个举动。

轻柔地摆弄起男子微乱的发丝,想着凌乱之处是方才被她弄乱的,未免心生着歉疚,她小心翼翼地为他理起墨发,柔声道。

“往后阿晏若想了,可来寻我的。我可以依旧做阿晏的枕边人……”

她其实是习惯了与大人寻颠鸾倒凤之欢,夫妻之名虽断了,这床笫缠欢仍是可维持而下。

楚扶晏由她拨弄着,想她仍愿与他承欢,不禁又紧拥起来,唇角噙上一抹笑意:“玉仪情趣盎然,想与我偷香?”

“和当今摄政王帐中密约,此举听着是否很荒唐……”她不以为意,沉静下心悠然思索,意欲未尽般往大人的怀里蹭了蹭。

未料半年未见,这瞧着循规蹈矩的娇柔姝影竟也会胆大至此,愿与他这爱恨未了的故配旧人行着帐中旖旎之举,楚扶晏倏地一怔。

再觉得和她好似暂且难休这份情妄,他沾沾自喜,窃笑道:“赫连岐若知你这心思,怕是要气到发狂。”

又提及赫连岐……

看来他真是对那自在无拘的公子怀恨于心,先前起的杀意并非是吓唬,温玉仪静观大人变化的面色。

虽言笑晏晏,眼底却冰寒彻骨,楚大人当真是可怕得紧。

“谣言已传,这天下还有哪位公子敢娶我……”她轻声回语,意在告知着他未再婚嫁,“写那罪己文,我便是不想嫁了。”

“你没有再成婚?”他听懂话外之音,愕然轻问。

望旁侧清肃身影讶异万般,她低眉娇笑,默认般反问:“敢问大人这是惊,还是喜?”

楚扶晏蓦地了然,猜测她是为他而等候,眸光猛烈地颤动着,欣喜之感似要溢满冷颜:“半年未见,所求之人仍是我的,自是又惊又喜。”

无人得知这雅间中的二人已行完偷香之事,若有人见了,只会觉着此乃恩爱至极的夫妻。

她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有过夫妻之名。

仅是后来遭陛下威迫,她断了那名分逃离到此……眼下确是有违纲常。

近些时日她于酒肆中听得了关乎他的传闻,万晋楚大人在宫中夺取了皇帝的爱妃一命,使那傀儡皇帝哭天抢地在寝殿内,敢怒却不敢降下一罚。

她本有所忧心,怕大人遭遇不测,此后又一想,他可是朝堂上一手遮天之人,如何也不会被陛下反制于掌中。

思虑归思虑,要紧之事还是要提点上几般,温玉仪思忖片时,意有所指地轻言道。

“近日听闻,前几月有人闯入陛下寝宫,在卧榻边当着陛下的面杀了宠妃。我在想是哪位大臣敢这般行事,狂妄得无法无天……”

“真有此事?”与她共枕的清逸男子微凛双眉,故作正经般回着,“那本王是要回去好好彻查一番的。”

“阿晏要小心,陛下暗中培养的刺客身手极高,连皇城使都堪堪打个平手,”那巷道中埋伏已久的刺客忽浮现于脑海,她轻凝眉眼,敛容再思,“陛下……定有别的势力。”

楚扶晏自知她所言,远望向窗外山河之景,目光投落的正是万晋之境,薄唇沉冷地道出一言。

“陛下昏庸无道,这天下是该有变化了。”

此趟出门不宜过久,至少于晚膳前定是要归的,她不紧不慢地自行更上裙裳,想着剪雪若推门入房,不见她踪影,恐是会焦心如焚地向赫连岐禀告。

“阿晏,我该走了。”

理平裙摆与云袖,她垂眸柔语,面容如水般平静,仿佛承欢一事未曾有过一样。

她这端庄持重的样貌着实能蒙骗过所有人,楚扶晏心有不舍,临走前问向她。

“明日……可还会来?”

闻听此问,温玉仪险些双目一黑。

大人怎能不羞不臊地说出此话……

还得寸进尺地命她明日再来一回,她猜想此人兴许偷上了瘾,再次相见的每一日夜都不肯放过。

“咳……”清嗓般一咳,温玉仪半刻束手无策,想着这败俗伤风的一举绝不可被香坊的人知道,有丝许埋怨起来,“来得多了,我都不知要如何蒙混……才能令他们不起这份疑心。”

“毕竟已是无名无份,这般私会,有辱名节……”料及大人许会困惑,她小声言明,想自己在万晋的名声已狼藉不堪,又悄然相告。

“我说的,是大人的名节清誉。”

不论怎般,楚大人的名头是朝中最有威望的,若被她一女子玷辱,她应会懊恼上良久。

楚扶晏知晓她在意之处,深思熟虑后,又道了一计策:“明日我去香坊幽会。”

这下,她是彻底地执拗不过了。

堂堂摄政王,来他国与旧时的发妻私会,又欲求不满,如今竟还要去云间香坊寻她,谁听了都会觉得疯狂……

止住的步子挪不了半分,温玉仪双颊潮红,急切娇嗔着:“我刚才说的,大人可有在听?”

“自是听着,”眉宇间透的尽是闲然自若,他回应得极其从容,似觉那清誉无关紧要,“好不容易见此一面,所谓的清誉不要也罢。”

京城本就流传着温家长女背夫偷汉,水性杨花,所行之事不堪入耳一说,说她被温家逐出了家门,不知去向。

若再传上一语楚大人谅解旧妻,瞒着天下之人与她暗中苟合,她那有伤风化的名声便真是要将楚大人也拉下了水……

温玉仪认真寻思,如覆薄冰般问道:“在外传着我可是红杏出墙了,大人钟情,这都能忍下?”

外头传着,她可是和晟陵使臣情投意合,私奔而逃了……

哪知大人极为不顾得失,这回势必要困她于身侧几日,让她也尝尽他这一年岁的思慕之念。

“媚骨诱人,误国殃民,我知那李杸何故色令智昏了。”

敢直呼陛下的名讳,普天之下也唯有楚大人能恣意妄为,她念及面前之人至高无上的身份,仍是犹豫着应了下。

“明日何时?”她轻抿唇瓣,咬了咬牙,轻问出口,“我去迎着……”

其实她是想那鱼水之欢的。

只是香坊是赫连岐的地盘,太易被他人瞧见,冒下此险,她听着都觉心惊胆颤。

可再想闻名遐迩的楚大人都可抛下清誉来晟陵偷欢,她便顺从一应,发觉自己骨子里是藏有躁动与贪婪。

恪守礼法了诸多年,总要破一破礼规的。

她如是而想,便觉这大胆的念想可行。

“你想几时?”楚扶晏将她微变的面颜尽数而望,边穿上凛然端严的锦袍,边正声问着。

一言一行像极了正人君子,不知晓的,还以为他们在商谈着何等紧要之事。

再不离去,怕是真会让剪雪起疑,她理完衣袂袖摆,随性回道。

“扔石为讯,过了午时便不候了。”

未逗留瞬息,端雅地踏出房门,温玉仪张望起无人把守的楼廊,轻盈地戴上帷帽,又举止泰然地回香坊去。

雪雾弥漫,飞鸿印雪,天地间白皑似银,雪絮如玉屑而洒,覆上婉姝发梢与素白裳角。

然她所担心之处,却并非多此一举。

温玉仪回于香坊时,恰好撞见剪雪奔来,与她相视之际,猛地叹下一口气。

第64章

丫头赶忙端量起主子,瞧她无恙而立,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奴婢找了主子半日,坊里坊外都找遍了,主子究竟去了何处?”

就知道以午憩为幌瞒不了多时,方才不该在鹤鸣楼待那般之久,她从容地行入寝房,莞尔笑道:“我……我在香坊闷得久了,便去街市散心解乏,不必忧虑。”

主子的素裙上的确是沾满了雪,似是刚从坊外归来,剪雪只觉何处有些许怪异,却又道不明晰,只当主子是当真沉闷了太久。

“往日主子不论去哪都是带着奴婢的,如而今却放任奴婢不顾了……”丫头撇唇颇有抱怨,细想主子近来的心不在焉之样,悄声低语,“奴婢可是做错了事,惹了主子不悦?”

温玉仪静然理着曾在大人眼前随然梳起的发髻,柔和笑道:“剪雪最得我心,我怎会迁怒。况且你素来谨言慎行,也没有犯下大过。”

好端端地出一趟门,主子的发髻怎会乱成这模样……剪雪不解地走上前,忙为她重新梳妆一番。

“奴婢是真的担忧主子,万晋那边传来消息,近日朝局尤为动荡,因先前的肆意降罪,楚大人已失了大半势力,不少忠良为明哲保身而退,有的甚至归顺了陛下……”

在铜镜前边梳着如瀑青丝,丫头边缓慢再道:“这时候主子若再出了事,楚大人恐是真要焦头烂额了。”

若朝堂中人以她作威迫,那位素来行事偏激的楚大人会如何应对,她无法得知,只怕他做出些疯狂之举。

为不予大人添乱,也为自己得一份安宁,她躲在此地远离纷争,是极佳之策。

先前只感自己对大人而言微不足道,纵使有居心叵测者将她劫持,大人对此亦是麻木不仁,漠不关心。

可她而今无法确认,若大人真心倾慕,朝中蠢蠢欲动之势许是真会下手到她身上。

她抬手挑起妆奁中的玉簪,选了支最为喜爱的簪子递于身后的剪雪,想让丫头放宽了心:“我来晟陵已半年有余,与楚大人早已不是夫妻,加之我名节尽毁,那些暗潮涌动之势不会谋划到我头上。”

“你这丫头尽是瞎操心,凡事我自有分寸。”

淡然一笑,温玉仪婉声回道,静观起镜中的娇羞玉颜,较往日更是羞怯娇娆。

自从知晓大人来了晟陵,心绪便时不时地起伏着,她已不明何故成了这局面,只知与大人私会,她几乎不抗拒。

她大抵是心喜这幽会之感的,又或是,她喜的只是和大人的床笫缠欢。

无所用心地过到了深夜,白日那云娇雨怯的羞赧之意依旧徘徊在心。

温玉仪夜不成寐,目不交睫,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暗自盘算起明日该如何避开香坊众人的视线,将大人偷偷请入房中。

窗外雪已停了,寒风却不歇,榻旁轩窗随着冷风轻晃,似乎未紧关,凉意顺房窗缝隙钻入室内,引她打了个寒颤。

下榻想将长窗关得严密些,黑夜下树影猛烈作晃,温玉仪触向窗台之际,顿时惶恐地退了半步,浑身止不住地一抖。

再定睛望去,窗外静谧如常,唯有凉风瑟瑟而吹,未有任何异样之状。

她伸手关紧雕窗,心有余悸般去点房灯,才觉灯油已用了尽。

她分明瞧见的,是藏于婆娑树影下的一道玄衣人影。

那人目光阴寒,似对她生起了杀意。

这香坊上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人,迹象表明,像是追踪她而来……

沉静着欲唤剪雪,却觉察寻不见丫头的踪影,温玉仪镇定地开了房门,见一女婢行过,忙将其喊住。

“剪雪去了何处?”她环顾庭院,北风仍在喧嚣,草木被凛冽寒风吹得东摇西晃。

那女婢端步走近,望温姑娘冒了微许冷汗,一头雾水般轻声问道:“方才被公子唤去了,温姑娘有何事需吩咐?”

剪雪原是被赫连岐唤了走,她回望身后未点灯火的寝房,觉得寻丫头也没有大事需差遣,便由丫头去了。

只是方才不经意的一瞥,是虚是实,她犹未可知,不免存了些疑虑。

“无事……午夜风大,吹得长窗响个不停,我入不了眠,”温玉仪轻浅一笑,眸光回于侍女身上,“本想点灯刺彩绣,却发现灯油尽了。”

女婢顺势朝旁看去,房内漆黑一片,了然般颔首:“姑娘莫怕,奴婢这就去为姑娘添灯油。”

“多谢,”柔缓地道下一声谢,她忽又启唇而问,眸中透着丝许不解,“你在云间香坊待了有多久,可有遇过刺客?”

“奴婢未曾见过刺客……”女婢更为困惑地垂目摇头,愈发觉着温姑娘所言令人摸不着头脑,“况且这香坊与外头的人无冤无仇的,何来的刺客……”

前思后想,默然一顿,她敛声又问:“昔日里,夫人和老爷也从未与人有上过节?”

被问的侍婢再作摇头,觉今夜的温姑娘好生奇怪着,定是遇见了何事,要早些时辰向公子禀报才是:“奴婢不多问这些事,自是不知的。”

“你添灯油吧,这黑灯瞎火的,我也怕得慌。”

温玉仪未再追问,笃定那黑影绝非香坊的人,潜入此地是别有目的。

无论那刺客来意何在,都像是冲她而来。

回想大人曾说派人盯着举动,她所见的许是他的侍从。

可……

可行刺之人流露的不善令她胆寒,那般杀气腾腾的玄影,怎会是大人派来的……

房中灯火一亮,她便安下心来,谨慎地思索了良久。

困意席卷,她记不得是何时入眠安的寝,油灯也点到了白昼。

翌日清晨之时,她是被一阵叩门声敲醒的。

叩打急促,门外之人见她未开房门,敲得越发急切。

温玉仪起身一披鹤氅,睡眼略为朦胧,从里一开屋门,瞧赫连岐立于门外,半晌不明其意。

“听下人来报,美人昨夜受了惊吓?”赫连岐忧心忡忡着,看这抹娇柔秀色安然地待于屋内,急忙解释道。

“小爷我已命人将香坊里外都搜了个遍,未有外人闯入的行迹,许是夜里风刮得大,美人瞧错了。”

“如此我便心安了……”轻盈地回下一言,这赫连公子是为昨夜让她受惊扰一事来赔罪的,温玉仪静望这玩世不恭之影,忽而念起丫头前夜竟是在他屋内。

剪雪在赫连公子的屋内?

她后知后觉,这才惊讶起来。

“对了,赫连公子昨日唤我的贴身女婢入房做什么?”她狐疑地望向面前挥着墨扇的公子,婉然抬眼打量,“我情急之下寻不见她,就问了坊中侍婢。”

闻言,赫连岐极不自在地收了收折扇,喜眉笑眼地答道:“我独自饮酒闲闷,小美人儿是来陪我共饮的。”

赫连公子成日花天酒地的模样她可皆望于眼中,若说对坊内伺候在侧的女婢从未起过心思,她是不信的。

剪雪与那些侍婢一同出入着,难免会被这放荡不羁的香坊公子盯住。

温玉仪心上存疑,蓦然再问:“真未有丝毫歹心?”

“美人的人,我怎敢有歹意……”言说于此,赫连岐徐缓地转开话语,目光一瞥,便听有石子落地声轻响,随口言道。

“今年的寒风像是较往年都大了些,将檐上的石子都吹落了。”

细细听去,真有微小石子坠地声传来。

她全身一僵,心知是那道清绝身影来了,于此,她便要将这赫连岐先打发走。

“昨日夜风的确是大了些,窗外树影晃动得厉害,我应是多虑了,”莞尔轻笑了一霎,温玉仪面色稍缓,佯装得再镇静些,柔声告知道。

“若无他事,赫连公子可退避了,毕竟这是女子所居的寝房,公子长久待着,怕是不适宜。”

这般明显的逐客之意他如何听不出,赫连岐感到正合他意,本就不愿

再谈及剪雪,见此忙收拢折扇,假意不情愿地退步离去。

“美人这是在逐我出房?好好好,我退还不成……”

明眸轻望府院中守于门旁的随侍,她端然走过游廊,索性将周围侍从皆遣了退,连同那扫雪的女婢也一道遣下。

“你们也都退了吧。”

温玉仪不曾做过这隐秘之举,也不曾和男子真切地偷情成此样,自是会慎之又慎。

原先束缚她的浮文虚礼已破碎不堪,她只想于这两日再放纵一回。

至少与大人都得尽兴,二人可同享床笫间片霎的欢愉。

剪雪迎面行来时,望主子正朝坊外走去,不禁放慢步履,疑惑般问着:“主子又要出门?”

不想又遇见了丫头,她缓然慢下步调,眸光自然而然地落至其手中的糕点上。

“只是在院中赏梅,何故惊慌。”

“那主子可要留心着些,大雪还未扫尽,极易摔跤。”剪雪闻语忙作提醒,想着主子身娇体弱的,若稍不留神摔了去,怕是要静养好些时日。

杏眸随之寡淡地望起园中花草,温玉仪轻然启着樱唇,做出观赏雪景的姿态来:“我知道了,你再不去忙活,这糕点就要凉了。”

“奴婢失职,望主子莫怪。”

一经提点,惊觉端着的糕点着实快凉了,剪雪端稳了承盘,快步向香坊深处而行。

可寒冷的深冬尽失一切绿意,哪有花草可赏……所道的赏梅赏雪,只不过是她随然胡言的幌子罢了。

第65章

遥望丫头背影走远,她不紧不慢地回身来到坊门处,一棵榆树下正端肃地立有一人。

虽被树干所遮,唯露着锦袍一角,她亦知藏于后方的是何人。

悄步行至其身侧,温玉仪攥上男子衣袂,趁无人洞悉,便将他往香坊内带:“可有被瞧见?”

“应是不曾。”

旁侧清姿悠闲跟步,冷眸望向被她攥紧的衫袖,随后又从容自若地望向一条偏僻路径。

猜测大人会好奇地问起,她先行开口:“带大人走一条小径,白日鲜少有人在。”

楚扶晏难得见她偷偷摸摸之样,欲行恬不知耻的偷欢之事,眸中有笑意一闪而逝,肃声问道。

“敢问温姑娘这是密会情郎?”

“比密会许是还要再隐蔽些……”她小声回答,一步步慎重地走着,却不料话未落尽,步子已然一滑,“这小径还未被扫过雪,大人定要……”

娇身忽地向后而倒,温玉仪顿时心惊,一瞬后落入清雪素怀,皓腕被稳然握住。

好在身后之人接得平稳,举手投足间透着游刃有余之势,她暗自松下一口气。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在温宅过夜时,遇刺当晚,大人轻易地行上几举,便将那行刺者反手而抵。

走于她前头探着路,他步履渐缓,似生怕她再摔着:“我习过武,走得比你稳当。”

“大人是何时习练的?”

温玉仪柔婉问道,极其乖顺地跟随在后,恍若这香坊是他的居所,而她仅是大人从坊外带回的一名落魄姑娘。

低沉一笑,他温和地回道:“年幼之时被迫习的剑,若不会使剑,便会被人欺负。”

她闻声喃喃,就算彼时他还未成万人景仰的摄政王,也应当英姿凛然,又怎会被他人欺去:“这世上竟有人敢欺楚大人……”

“如若真有敢欺本王之人,玉仪可会为本王这情郎讨上公道?”

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楚扶晏顿足忽问,使得她不由地撞上了后背。

若大人真无端受了欺辱……

大人昔日护她多时,作为回报,她应也会将他袒护吧……

然她再次深思,又觉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与位高权重的大人怎可相比,大人怎会有需要她相护的一日……

温玉仪浅笑着回答,直起身子,从然恭敬道:“公道谈不上,但我应是会想方设法地欺回来。”

她随性讨好地答着,哪知换来的是大人的几声轻笑,笑意不明朗。

“大人笑什么?”

侧目轻瞥身前清肃的男子,她不解地问着。

再缓缓行步朝前,楚扶晏道得云淡风轻,眸底却是掠过了几许称心自满:“玉仪是认了本王为情郎……”

这……这还不算情郎吗?

她不觉有何失言之处,都已几次三番地偷了香,如今也非夫妻,自当算是情郎。

垂首又作沉思,温玉仪浅浅低喃:“共度了几回春风佳夜,应算是情郎的。”

“身已归我,那心呢?”

忽而顿住,他别有深意地轻问,时隔一年,好似对此一问仍是耿耿于怀。

一年春秋皆忙碌于香坊的大小府务中,她已忘却当初将楼栩念于心上是何感受,时过良久,平静若水,她也不再去回想。

温玉仪轻柔回道,语调温和,话语却带有一分疏离。

“心里若装有一人,便会患得患失。大人的心曾装过公主,应能懂这个理。”

她不愿再经那一劫,独清独醒,不再陷于情思妄念里,也不愿再回于受人牵制的境地。

像这样惬意舒心的日子她不肯走出,终究是怕得失之患,不想再陷泥淖深渊了。

随行在侧的男子听出话中犹豫,蹙眉低声问:“你不敢迈前一步?”

“没有情念,谈何迈步。”

她冷然拒着,今时今日未再有多的打算。

若真接纳了大人的心意,京城名声已传,她势必要改名换姓。

上京已容她不得,往后将面临的情形皆非她所愿,如此,不如就这样无拘束地活着,好过陷入担惊受怕里。

楚扶晏缄默许久,未再问下文,抬眸的一霎,似有黯然之色褪落。

目光投落向眼前岔路,他正容问道:“接下来该如何走?”

“这边。”

东躲西藏地走入雅房里,温玉仪抬手锁上门闩,回眸一望身旁清冷皓色。

帘子还未被拉上,日晖倾斜而照,一束暖光落于大人的庄肃锦袍上,予他平日的肃穆上多添了丝许暖意。

娴熟地脱下肩上披着的氅衣,叠放至橱中,又拉紧了窗帷,温玉仪娇声相言,一边道着,一边再去解剩下的云袖裳。

“此处便是我这一年来住的房舍,不比王府宽敞,大人莫嫌弃。”

他只望了几瞬,便望红了眼,未等她解落,轻一使力,将姝色从后而拥,长指游移于暗扣间。

“太是寡清,此屋也应沾上本王的气息……”

“阿晏……”温玉仪情不自禁地低唤,面颜羞涩得紧,任大人放肆着,仿佛这世间唯剩他们二人。

随着柔吻如细雨般落下,剪雪所说的传言依稀浮现于心绪里,她娇然浅吟,却仍存有一丝理智。

“我听了些传闻,如今八方风雨,四方云扰,大人该回朝了。”

“我知晓,只是难舍,”楚扶晏倏然一滞,眸色微暗了些,随之埋于她的冰肌玉骨里,沉声呢喃,“玉仪,你何时能给我一个名分?”

她稍有疑惑,不明如何给男子名分。

都道是男子娶妻纳妾,给名分一事怎能落在女子身上。

而后又是一阵无言。

楚扶晏轻缓解落衣扣,揽上她的纤细腰肢,一带便带上了软榻。

“待我谋夺社稷,篡了天子之位,我们要不要……再成婚?”

他在耳畔道着昭昭野心,末了卑微地问她,能否再成一次婚,似乎再不放下身段,他随时会失去这抹清丽婉颜。

待到那时,他兴许真的会疯……

“若我拒了,大人会如何想我?”

双手攀上男子肩背,似离不开牢笼的鸟雀,顺从地待于怀内,她颦眉浅思,试探般反问。

举止

停了半霎,楚扶晏自嘲一笑,急不可耐地擒上樱唇,燃起的灼热愈发冷了下。

“薄情冷心,却唯对楼栩念念不忘,我都习惯了。”

她不免娇吟,神思瞬间涣散,杏眸若微迷离,浸于一池春水:“大人处尊居显,权尊势重的,要怎样的美人会没有,何苦非要娶我这声名狼藉的女子……”

柔和之举逐渐变得狠厉,楚扶晏眼睫微垂,眼底涌动着阴鸷暗潮:“玉仪……有何不称心之处,你可说与我听,我尽力改。”

“怕只怕……你不要我了。”

他如是说着,微贱得似要低入尘埃里,语声莫名发了颤。

温玉仪头一回听人这般卑微相求,所求之人是她旧时夫君,亦是执掌朝中大权的楚大人。

她心潮微漾,只觉荒唐可嘲,荒唐的是他说的话,可嘲的是她当下的举动。

“我心里乱得紧,不知对大人是何等思绪。”温玉仪道出声时,才意识到自己太是娇羞,颤声道完,忙羞赧地抿上了丹唇。

“阿晏,你明知我不愿谈及情念的。”

她随即听耳旁萦绕着微冷之语,荡漾于心底激动一片酥痒。

他道:“好,那便不谈了……总有一日,我要你安心乐意地嫁与我。”

“嗯……”

最后唤出的一字已不知是应允,还是隐忍不了的低吟。

房中灯火葳蕤,照得壁上映出一双相缠之影,随忽明忽暗的光亮摇曳,于春水间漾开层层潋滟。

难忍得紧了,她便不管不顾地咬上大人的薄肩,发出低低幽咽。

清泪不争气地如帘珠而落,见大人未作罢,她再如从前离别时那般哀声央求。

肩处被咬的力道实在不痛不痒,楚扶晏如获至宝般将她紧拥,之后又一度沉溺于鱼水之欢中。

似地动山摇也不会松手,他一遍遍地索取,尤为欲求不满,直叫怀中娇色啜泣连连,让人疼惜得要命。

几番疾风骤雨后终归于寂静,温玉仪娇软地倒于冷冽清怀,面红耳热,良晌说不出一词。

枕边男子与她紧紧相拥,开口时,嗓音仍有些喑哑:“再过上一日我就回京了,可会送我离城?”

“不送。”

温玉仪回得果决,若真去送别了,怕是会有对情郎的不舍,与其心生留恋,不如便不去送了。

徒添忧伤不说,还会被人觉察她余情未了,发觉她竟是与楚大人藕断丝连。

她怕旁人笑话,更怕自己在这朝局动荡时扰了大人的心神,安定起见,这一别她不可恭送。

他闻言轻叹,自语般讽笑道:“玉仪还是如往昔那般冷心……”

“下回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字字言道着惋惜之意,楚扶晏在她额间轻落一吻,下榻更上衣袍,却也离得果断。

“偷香虽让人沉往,却终有散时,保重。”

楚大人竟真的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