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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月 苏拾五 26012 字 19天前

第21章 21 直直撞进了男生怀里

第21章

沈清淮微侧身。

他不是情绪轻易外露的性格, 但此刻望向她的目光中却明显含几分担忧。

“听你姐夫说你爷爷不舒服进医院了,就过来看看。”

祝今月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只觉像睡着了在做一场梦。

“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还是他昨天自己给她发的消息说要出差几天,昨晚就出发, 怎么今天一大早忽然又现身医院了呢。

沈清淮:“会议推迟了。”

祝今月一晚上没吃没睡, 又乍然看到这么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还有点恍惚, 只呆呆“哦”了声。

沈清淮往她身侧看了眼:“怎么就你一个人?”

祝今月:“我姐姐去开会了。”

沈清淮目光又落回她脸上, 忽然低声说:“还想哭吗, 你姐不在, 正好也不用怕她担心, 想哭的话借个肩膀给你?”

他没来之前,祝今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是差点要哭了的。

但这会儿多了个人,她下意识逞强道:“谁想哭了。”

“放心, 我嘴很严,不会和别人说的。”沈清淮微微顿了顿,又缓缓接了句,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祝今月侧头看着男人英俊的脸,有些迟钝的大脑缓慢运转片刻, 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一桩旧事——

应该就在是万圣节过去没几天。

她当时在星南一中是走读,中午本来可以回去午休,但祝景森和孔思一天到晚忙工作,虽然顾着她情绪,那段时间夫妻俩都尽可能保证起码有一个人不加班,不至于她下午下课没人陪,但中午他们俩基本都是在公司的, 她中午回去也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胡思乱想,还不如留在学校里,被一堆人热闹包围着,不管熟不熟悉,起码能分散点注意力。

那天中午她照样留在教室,趴在桌上午睡。

但那天她中午她梦见了奶奶。

那还是自奶奶去世后,她第一次做梦梦见她。

梦里面,奶奶还像以往许多时候一样,深夜在她睡着后,轻手轻脚进去她房间,帮她把被她踢掉的被子重新仔细盖好。

她似有所觉,咕哝着半醒过来,那双掖被的手于是安抚地落到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是奶奶,继续睡吧。”

语调和气味都带着令人熟悉的安心,祝今月于是又继续闭上眼,只下意识把脸挪过去,在那只手上轻蹭了蹭。

她都已经快满十六岁了,她好像还是拿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

教室外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

祝今月从美梦中惊醒。

思绪还半停留在梦中,那双帮她温柔盖被的手触感都仍留在脸侧,她呆呆缓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梦。

梦里那个人已经永远永远离她而去了,再也不会半夜出现在她房间里给她盖被子,也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双温柔的手落在她脸侧,哄她继续睡觉。

情绪崩溃就是一瞬间的事。

祝今月不想当着班上人的面哭,她起身朝外跑出去。

离下午上课许是还有段时间,教室里大部分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埋头写作业,并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他们班教室在六楼,那年大概心理健康方面的案例还不多,星南一中所有楼层走廊都没装安全护栏,天台自然也没什么上锁的必要。

进入11月份后,冷空气席卷,星南市温度大降,天台上风大得厉害,近几日没人再往上面跑。

祝今月想去的正好就是没人的地方。

她一路低头前行,边走眼泪边无声往下掉,路过转角时闷头撞进一个人怀里,鼻间闻见一阵清爽的洗衣粉香气,她也没顾得上道歉,错开对方,继续往前跑上楼梯。

等到了没人的天台,祝今月才蹲下身,放声哭出来。

但没哭多久,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祝今月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朝自己走近,清俊脸庞被泪水模糊少许,但也足够她认出来人是谁。

毕竟直到现在,她在星南一中,也就跟两个人稍微熟悉一点。

一个是曲薇。

一个是正朝她走过来的沈清淮。

男生看她目光似乎有些担忧,声音比平时更显温和。

“你怎么了?”

祝今月不想被人看她到哭,抬头哽着声道:“你不许过来。”

“好。”沈清淮听话地停下脚步,“那你要不要纸巾?”

祝今月是急跑出来的,完全没想到要带纸巾,这会儿被他一提醒,才发现自己鼻涕都快要流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哭得太厉害,还是被风吹的。

祝今月抽抽鼻子:“那你丢过来吧。”

沈清淮这次没听她的话:“地上很脏,你确定要我丢过去吗?”

祝今月垂头看了眼。

星南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天台地面还没全干,她蹲着的地方前面正好有一小块地黑黑的,也不像苔藓,但确实很脏。

祝今月犹豫了下,想起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看到自己哭,不是第一在他面前丢脸,终于还是松了口。

“那你过来吧。”

沈清淮走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原本还迎面的冷风被他这么一挡,忽然不再吹到她脸上。

男生先把手里的纸巾开口打口,才将小小一包的纸巾转过来,放在手心里递到她面前。

祝今月接过,抽出一张擦擦鼻子,擦完想要丢掉,才发现没地方丢。

她讲究惯了,实在没有乱扔垃圾的习惯。

对面的男生像是察觉出她的窘境,起身走开,很快不知从哪拎了个废弃的铁桶过来。

祝今月把手里那团纸巾丢进去,又重新抽了一张出来。

然后她听见沈清淮轻声开口问她: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愿意的话,要不要跟我讲讲?”

可能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太巧了,那些情绪在心里堆叠积压了许久,被这一场没防备的梦打破,迫不及待需要一个出口,也可能还因为他声音实在太温柔。

祝今月抽抽鼻子:“我奶奶几个月前去世了。”

沈清淮没接话,只静静望着她,像一个格外合适的听众。

祝今月不知怎么还是缓缓说了下去。

“去世前一天,我和她吵了一架,因为我想吃一个新款的冰激凌,但里面有牛奶,她不准我吃,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里面有牛奶,也知道过敏是什么症状,大不了就是有点不舒服,吃点药就行,可她就是不让,我就和吵了一架,一晚上都没理她。”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她那会儿其实已经退休了,但是闲不住,又被返聘回单位,然后当天晚上,我们就接到电话,说她……说她突然——”

祝今月头低下来。

“我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我也没来得及跟她道歉,我就为一只冰激凌跟她生了一晚上的气,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你烦不烦……”

祝今月再t?说不下去,抱着膝盖,再度泣不成声。

沈清淮一直没开口,只静静半蹲在她面前,陪着她哭。

直到好一阵过去,她哭得有点累了,那一阵汹涌的情绪也稍稍变缓,她哭声变小,才听见他声音很低地在近处响起。

“对不起。”

祝今月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朝他望过去。

是她来不及跟奶奶道歉,但是——

“你跟我道什么歉?”

沈清淮:“问了你发生什么事,但好像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你,好像说什么都很苍白无用。”

祝今月眨眨眼,眼泪继续往下掉。

“是啊,他们每个人见到我,都跟我说要我节哀节哀,但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节哀,那是我奶奶,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以后都见不到她,我没有奶奶了,我要怎么节哀……”

男生当然没再跟她说什么节哀的废话,只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来给她。

祝今月接过来的时候,眼泪刚好落了一滴在他右手食指尾端上。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

然后她听见沈清淮轻声说:“哭一场会好受一点。”

祝今月将纸巾攥成一团,慢了好多拍想起面前这个人也曾经失去过至亲。

难怪他没跟她说什么节哀顺变的废话。

“你现在还会经常想哭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但沈清淮似乎轻易就她同上了频。

“不会。”他停顿了下,轻声说,“时间是利器。”

祝今月那会儿都还没过十六岁的生日,在奶奶去世前,她所有的日子都可以简单用八个字概括——

无忧无虑,有求必应。

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那点过敏的小毛病,有毛的动物不能养,有些东西不能吃。

她当时根本理解不了那句话。

祝今月又蹲着哭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痛哭这一场,积压在心头的情绪有所发泄,可能是有人能听她倾诉,听她倾诉的人,刚好能和她同频共振,理解她的心情。

祝今月这会儿确实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攥着纸巾趴在膝盖上问对面一直陪着她的男生:“你家现在就你和你妈妈两个人吗,其他亲人呢?”

沈清淮:“我妈妈是孤儿,我奶奶去世也早,我爷爷后面又结了次婚,前两年他也去世了。”

祝今月眨眨眼:“那你那个继奶奶呢?”

沈清淮:“她现在和她小儿子住在一起。”

“他小儿子是你爷爷亲生的吗?”

“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不帮忙也就算了,但他这个继奶奶和他们家毕竟有一层法律关系在,应该也相处过一阵子,怎么会让他一个未成年被迫打工养家呢。

祝今月不解问:“你继奶奶年纪大了,还是身体不好不能挣钱?”

沈清淮:“年纪不算大,身体挺好的。”

他说这句话,语气同其他时候也没有不同,听不出埋怨,但也听不出亲近。

但提及亲人,听不出亲近和埋怨,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祝今月画画是从小就学的,不自觉在脑中勾画出一个尖酸刻薄的小老太太模样。

——学校老师还都经常帮他呢,他这个名义上的奶奶倒是心狠。

只是当面说人家长辈的坏话到底也不符合她的教养,祝今月忍了下,但实在有点忍不住。

就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沈清淮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向来温柔淡定的男生略微偏了偏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祝今月抬眸望过去的时候,只见他狭长的眼尾都弯了起来,在星南许久不见的日光下,显得有些晃眼。

突兀的铃声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祝今月回过神:“是上课了吗?”

沈清淮视线转回来,眼中还带着点未全然未散去的笑:“应该是第一节课下课了。”

祝今月微惊。

她哭了一节多课这么久吗。

不过她哭这么久倒没事,没上课也没事,本来她现在也没心情听课,她学不学习前面都有无数条康庄大道供她选,但面前这人应该是得拿奖学金的吧。

“你第一节课不上没关系吧?”

沈清淮:“下午第一节是英语,没听也没事。”

祝今月:“?”

“英语老师知道你这么想吗?”

沈清淮似乎又笑了下:“应该知道,她看见过我上英语课的时候写其他科目的作业。”

祝今月:“??”

他英语课上还写别的作业?那上次英语考试居然分数还比她高?

她其他课因为没听,考试也不经心,成绩都一塌糊涂,但她从小寒暑假就跟着家长们全世界跑,英语和母语也没差多少了。

不过她英语考试也不经心,经常题干都没看完,已经勾选好答案了,比他低倒是也不冤。

“那你快下去吧。”

沈清淮却没起身,轻声问:“那你呢?”

祝今月哭了这么久,估计自己这会儿肯定眼睛肿得丑死了:“我不想回去。”

沈清淮:“那你要不要请假回家去?”

祝今月摇摇头,声音又闷下来:“我爸妈又不在家,我也不想回去。”

沈清淮沉默片刻:“我上次给他们打过电话,他们很关心你。”

“……我知道。”祝今月也沉默了下。

她知道祝景森和孔思都很关心她,不然也不会特意带她换个城市生活,但他们也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工作。

要是他们只是为了挣钱,她还可以怪他们只爱钱不爱她这个女儿,但她见过他们项目完成时的开心模样,她也不想他们放弃这种快乐,回家成天只围着她一个人转。

但被沈清淮这么一说,她确实有点想祝景森和孔思了。

“我去公司找他们吧。”

“好。”沈清淮这才缓缓站起身。

祝今月也跟着起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清淮提醒道:“别起太快,你蹲这么久,脚可能会——”

显然已经迟了。

他“麻”字还没说完,祝今月就没站稳,人直往前扑——

然后直直撞进了男生怀里。

鼻间闻见一阵清爽的香气,像是某种洗衣粉的味道,祝今月红着耳朵一边往后退开一步,一边想原来刚才在六楼拐角撞上的人就是他呀。

难怪他会跟上来找她。

祝今月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那我走啦。”

沈清淮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自在,眼睫微微垂着,情绪全敛在长睫之下,他轻轻“嗯”了一声。

祝今月转身就走。

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重新转回来。

沈清淮轻轻扬眉:“怎么了?”

祝今月默了下:“今天看见我哭的事你不许跟别人说。”

沈清淮点头:“好。”

祝今月:“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也不许告诉别人,一个字都不行。”

和奶奶吵架的事,她连傅书语都没亲口说过,奶奶刚过世那阵她情绪实在太差,几乎每天都在哭,傅书语还是从她家人那边得知的。

沈清淮依旧点头:“好。”

祝今月觉得他也太好说话了,莫名有点不放心:“你跟我保证。”

沈清淮又偏头笑了下。

“我跟你保证,我要是告诉别人,下次考试就考倒数第一——”他微顿了顿,定定望着她,“可以吗?”

祝今月:“……”

她听曲薇说了,这人从高一开始就没从年纪第一的神坛上下来过,拿个年纪第二都是稀奇事,更别说倒数第一。

——倒也不必发这么狠的誓。

“算了,勉强相信你吧。”祝今月朝他摆摆手,再次转过身,“真走啦。”

祝今月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还有个继奶奶的事情,同样也没和学校其他人说过,知道的只她一个人。

……

“今月。”

许是她迟迟没出声,沈清淮忽地叫了她一声。

祝今月被他从记忆中又拉回来。

脑海中十六岁沈清淮的脸被面前二十六岁沈清淮的脸替代。

十年过去,当初的少年褪去单薄和青涩,变成面前从容又沉稳的高大男人。

祝今月终于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你骗人。”她吸吸鼻子,“时间明明是一把钝刀子。”

第22章 22 我在

第22章

直到如今, 祝今月觉得自己好像都没能完全从奶奶去世的阴霾中完全走出来,只是当初的尖锐剜心的刺痛变成如今绵长而持久的钝痛。

失去至亲像是心口缺了一块柔软的地方,时间填不上这块空白,但是可以模糊记忆。

除了奶奶留下的、她反复观看过无数遍的那些照片和录像之外, 她有时候甚至想不起她t?其他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她拼命回忆, 但有些细节还是一点点被无情地模糊甚至抹消。

“嗯。”沈清淮轻轻应了声,语气温柔又纵容, “是我错了。”

他来之前, 祝今月本来已经忍不住要哭了, 现在又被他勾起旧事, 这下更忍不住。

眼眶已经蓄满泪, 转瞬就要掉下来。

这时几个医护人员忽然匆匆经过。

祝今月依旧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下意识想低下头。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当年的少年半蹲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星南变天时凛冽的冷风,如今同一个人, 在医护快走她面前之前,伸手挡在她眼前,隔绝了别人朝她望过来的视线。

祝今月反应过来时, 已经攥住了男人手腕,额头轻抵在他手掌之上。

沈清淮手似乎僵了一瞬, 又很快放松。

祝今月感觉到他另一只手落在她背上,轻轻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很温柔的一股力道。

像是只要她想,轻易就能挣脱开。

但祝今月没动,顺着那点力道埋头靠到了他肩膀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更狼狈更糟糕的时候,他都已经见过。

泪水很快洇湿了男人大衣肩角。

十年过去, 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多少长进。

她能接受同学不再挤在一间小小教室里日日抬头可见,能接受朋友渐行渐远变陌路人,能接受姐姐同另一个人另组家庭,从她身边搬出去,只要她幸福就好。

但她还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至亲离世。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可能。

她声音也闷在他肩膀上:“爷爷到现在还没醒。”

沈清淮手轻落在她背上,像是安抚:“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他可能就是要多休息一会儿。”

“他昨天犯病的时候是去给我买点心的,他们总是永远拿我当小孩子。”

祝远山是在给她买东西时犯病,哪怕所有人告诉她,他因此送医得格外及时,但要是他真的醒不过来,那她可能真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了。

就像医生已经告诉她手术很成功,她依旧忍不住会担心一样。

这个事情会永永远远在她心里变成另一个结。

“所以他肯定知道你在等他。”

男人声音好像比平常任何一个时候都好像要更温柔。

“只要可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陪你一起等。”

祝今月把脸深深埋在他肩上,无声无息地又哭了一场。

沈清淮没再说话,像当年一样,就这么静静陪着她。

过了好一会,把心里那点不好和姐姐说的担忧全哭出来后,祝今月情绪才稍稍缓过来。

也是直到这时,沈清淮才又再轻声开口:“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好不好?”

祝今月依旧没胃口:“不想吃。”

沈清淮:“不想吃也勉强吃一点好不好,不然等下你爷爷醒了,万一你饿晕在他面前是不是不太好?”

祝今月:“……”

她想像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会不会吓到祝远山不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吓到了。

“那你叫人送吧。”

“好。”

没听见他打电话,不知是不是在什么平台下了单。

祝今月到这时才发现他们此刻的姿态有点过于亲密,但她实在没力气动了,本来就一整晚没吃,哭这一场又耗费不少力气。

反正前天都不小心亲过他,相较而言,借他肩膀靠一下都算不上什么尴尬了。

而且比起那个越线的吻,这个拥抱反而她感觉不出丝毫暧昧意味,更像是一种纯然的慰藉。

祝今月又趴在他肩膀上静静靠了片刻,直到沈清淮温声告诉她食物送到了。

她抬起头,在自己位置上坐正,耳尖后知后觉热了下。

沈清淮也没看她,低头慢条斯理拆了打包袋,再揭开食盒。

好像是粥,有腾腾热气冒出来。

“什么粥啊?”祝今月问他。

沈清淮:“鸡丝粥。”

祝今月:“我不吃放姜的粥。”

沈清淮将食盒递给她,一边又给她拆了个勺子,一边道:“记得,没放姜。”

祝今月接过来,慢吞吞“哦”了声。

不知他从哪订的粥,食盒上面没有LOGO,但味道比预想中要好上不少,不像是外面饭店随便买的那种。

但再好吃,祝今月也没多少胃口,只是怕真撑不住回头在爷爷面前饿晕吓到他,这才勉强自己吃了半碗才将食盒放下。

沈清淮微微侧头:“不吃了?”

祝今月摇摇头。

男人也没再劝,只抬手又往她面前递了一样东西。

祝今月眨眨眼:“这什么?”

沈清淮:“蒸汽眼罩,敷一下,应该多少能有点去肿的效果。”

祝今月没想到他准备了这个,倏地像是刚刚那晚鸡丝粥有缕热气流至心口,但她这时也没心思分辨。

她确实不想让爷爷醒过来再拖着病体担心她,就伸手接过来。

盖上眼罩,光线骤暗。

祝今月忽又有点没来由的心慌。

“沈清淮。”

“我在。”

祝今月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问他:“你会议推迟到什么时候啊,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男人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应该是下午出发。”

祝今月放下心来。

到下午前爷爷应该已经醒了吧,就算还没醒,姐姐应该也开完会回来了。

祝今月闭眼靠在椅子上,找话题跟他闲聊:“你们公司的池子歪得可真厉害。”

沈清淮:“又想抽什么,要不要我帮你试试?”

祝今月其实看不见,但下意识往他那边侧了侧头:“你抽就一定能很快抽出来吗?”

“那应该也不一定。”沈清淮说。

祝今月皱皱鼻子:“你不是老板吗。”

沈清淮:“设定好的游戏程序也不听老板的。”

祝今月唇角终于极浅地勾一下。

又随意聊了几句,直到身侧的男人提醒她蒸汽眼罩不能久敷,已经到最长时间了。

祝今月“噢”了一声,取下眼罩。

男人英俊的面容一瞬在眼中重新清晰可见。

祝今月张了张嘴,忽然想跟他说什么,但一个护士这时走至她面前。

“祝小姐,你爷爷醒了。”

祝今月眼睛一亮,顿然站起身:“我现在能去看他了吗?”

护士:“监护室不能进,得等我们先把他送回楼上的VIP病房。”

祝今月追着她问:“那我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儿送他?”

“这倒是可以。”

祝今月下意识跟着她走了两步,这才又想起还有个人刚刚陪了她许久,她停下脚步,转过身。

高大英俊的男人还静静坐在刚才的位置上。

祝今月缓缓眨了一下眼,忽然想起刚才是想跟他说什么了。

她刚才那一瞬,好像是莫名有点想不管那些所谓的成年人的分寸感,像当初什么也不懂的少女时期的自己一样,跨过那道边界问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当初……

当初有没有人也陪在他身边。

但沈清淮此刻却忽地朝她笑了笑。

他往手术室那边轻抬了抬下巴,声音也轻:“快去吧,你爷爷在等你。”

终究还是此刻想见爷爷的心更胜一筹,祝今月朝他点点头:“那我先过去啦。”

沈清淮坐在原地,看着她小尾巴似的跟着护士后面,在监护室门口停了停,随即随着推出来的病床一起,一同走向了走廊另一端。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中,沈清淮才从位置上站起来,将她刚才吃剩下的半碗粥、用过的眼罩和拆下来的包装纸一起收进纸袋中,起身丢到附近的垃圾桶。

鼻间隐约还有她身上的香气,沈清淮低头往右侧肩角看了一眼,那里还有明显的湿润感。

他目光停了片刻,随后才从口袋中拿出静音的手机。

里面已经有好几通未接过来,都是公司一个叫陆丞的副总打过的。

沈清淮给对方回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陆丞在电话里问他:“忙完了?”

沈清淮“嗯”了一声,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问他:“谈得怎么样?”

陆丞:“还行吧。”

“辛苦了。”沈清淮说。

陆丞说:“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反正是我分内的事,不过这次倒确实是辛苦原修了。”

“他现在在你边上吗?”沈清淮问他,“在的话,你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在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应该是两人在交接手机。

但没等沈清淮先开口,拿到手机的原修倒是难得主动出声了,只是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的。

“沈清淮,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我进了唯知,只要闷头搞我喜欢的技术就行,其他事情一概不用我管,我不用t?跟任何不熟的人打交道。”

“抱歉。”沈清淮顿了下,语气又认真几分,“算我欠你一次。”

电话那头又安静下来。

再有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又变回了陆丞的声音。

陆丞笑着说:“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好像还不好意思了。”

沈清淮也很轻地笑了声:“没什么。”

陆丞跟他们也是同学,大概了解两人性格,没再多问,只问他:“他们这边的意思是想和你本人谈谈再做决定,你忙完了什么时候能过来?”

沈清淮:“我现在就赶过去。”

“行,反正你房间也还没来得及退。”陆丞说着像是想起什么的似的,又忙交待一句,“对了,也没那么急啊,我们还稳得住,你过去机场别自己开车,你这连夜开了一晚上车赶回去,再开车可就是疲劳驾驶了。”

沈清淮笑着应了句:“好。”

他步伐快,说完这句时,已经走到了医院门。

又再往前走一步,就一脚踏进了外面耀眼的日光里。

平城连绵数日的阴天过去。

终于也放晴了。

第23章 23 晚上见

第23章

祝远山住的是一院最好的病房, 大套间,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祝晴好请了最好的护工,医护24小时随叫随到,按理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祝今月仍不放心, 直接赖在了病房里不肯走。

祝远山拿她没办法,就让家里阿姨把旁边客房收拾一下, 床品和用具都换成了她惯用的品牌。

床品还是阿姨从家里洗完烘干带过来的, 脸埋进去全是熟悉的味道。

但祝今月还是睡不好, 头两天晚上一到半夜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惊醒后, 她就会溜到祝远山病房里, 轻手轻脚拉张椅子在他病床边坐下,摸黑听着爷爷平稳的呼吸声,跳得又急又乱的心脏才会跟着慢慢平复下来。

祝远山那两天有时候夜里疼醒就都看见原本该在隔壁睡觉的小孙女趴睡在自己病床边。

应该是怕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他伤口,她只敢趴在床边沿上, 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

那两天之后,原本有些恹恹的祝远山忽然开始积极配合治疗,胃口也似乎忽然好了起来, 张罗着要吃这个吃那个。

虽然刚做完手术,很多东西不能吃, 但家里几个阿姨都是下厨的一把好手,能在医嘱范围内,把食物做成各样花样。

能吃得下东西,又有医护精心照料,没过几天,祝远山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祝今月还赖在病房不肯走,白天就陪祝远山聊天看电视, 祝远山精神不济休息时,她就静静坐在一旁玩游戏,晚上照旧睡在隔壁客房,只是没再惊醒过了。

期间祝景森和孔思从国外赶回来探望,没待满一天,又被祝远山以不许耽误公司项目为由赶了回去。

就这么过了一周,直到又一个周日到来。

上午,祝今月照旧坐在他旁边低头玩着游戏,忽然听见爷爷开口。

“你到底打算在我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祝今月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他一眼:“医院又不您开的,我想待多久就多久。”

“医院是不是我开的。”祝远山半椅在床头看着她,“但我听你姐说,你答应了你学姐帮她一个什么忙,这都多久了,你不打算管了?”

祝今月皱了下鼻子:“祝晴好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带告状的。”

祝远山:“那我都多大的人了,用得着你一天到晚在这儿守着,给我们老年人留一点儿隐私吧。”

祝今月斩钉截铁拒绝道:“我不。”

祝远山上下打量她两眼:“说吧,你是不是搞不定你学姐那边的事,拿我当借口躲懒呢,实在搞不定就跟你姐说,让她帮忙。”

祝今月知道他在用激将法。

但还有心情跟她用激将法,就说明他精神确实好转了不少。

她就顺着他的意思道:“谁用我姐帮忙了,我分分钟搞定好不好。”

祝远山:“那你倒是搞定给我看看啊,明天就回去你学姐那上班,等你搞定了想要什么东西,爷爷都给你买。”

祝今月倏地又想起上周日他半途下车亲自排队给她买点心,心底蓦然一涩。

“不用你买,要买现在也该是我给你买东西了。”

祝远山笑了:“是是是,我们月宝现在长大了。”

祝今月:“……”

一听他这口吻,就知道他这是敷衍她。

在他们眼里,就好像她永远也长不大似的。

但仔细想来,这其实也是一种福气。

只要他们能健健康康的,她也可以永远当他们眼中的“小孩”。

祝今月:“我早就长大了好吧。”

祝远山点点头:“长大了就干点大人应该干的事,答应了帮别人忙就好好帮,明天就回去上班吧,要实在不放心晚上照旧过来就是了,不用一天到晚守我边上。”

祝今月知道他身体确实好转不少,也不想他再反过来担心自己,反正远江国际离一院不算远,她可以随时过来。

“行,知道啦,我明天去上班。”

“对了。”祝远山又想起什么似的,“昨天小傅好像是说叶家那小子今天要请客是吧,你晚上跟他一块去玩玩吧,在我这儿闷了一周,也不怕长蘑菇。”

和傅之望分手的事,祝今月还没敢告诉祝远山。

大概是看在两家老爷子交情的份上,傅之望这一周来看过老爷子好几次,一待都是半小时以上,昨天休息日,更是陪着祝远山聊了半下午天,期间就提及了叶乾今晚请客的事,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

祝今月当时是拒绝了的,说要留在医院陪爷爷。

没想到今天祝远山又重提了此事。

祝今月其实不太想去。

她和叶乾还算不上熟,和傅之望毕竟又已经分手,局上其他人她估计和上次一样,应该不认识几个。

到时和傅之望大眼瞪小眼,多尴尬。

但她能听出祝远山话中所藏的担忧与关心,就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手机这时正好响了下。

祝今月就岔开话题说:“您等下,我先回个消息。”

祝远山:“回吧。”

和祝远山聊了这么会儿天,手机早已经自动锁屏,祝今月重新解锁手机,这才看见了新收到的消息——

沈清淮:【叶乾说今晚还请了你,你来吗?】

自从上周日在医院分开,祝今月至今还没再见过他。

但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她已经和傅之望分手,不需要再避什么嫌,还是那天她靠他肩膀上那么一哭,让这人良心发现想起他们以前关系其实还行,这一周他倒是主动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大多是问问她爷爷的情况,再随口闲聊几句。

那天没来得及问他的话,过了那个氛围与时效,就也不适合再问出口,问一次,大约也是戳一次他的伤口。

但她那天好像也没来得及正经谢过他。

祝今月低头回他:【你去吗】

沈清淮:【我应该会去】

他去的话,那今晚这个局,她起码还算正经有个熟人。

祝今月:【我应该也去】

沈清淮:【那晚上见?】

祝今月:【晚上见】

刚重新摁灭手机,祝今月就听祝远山幽幽道:“跟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小傅吗?”

祝今月:“?”

她笑了吗?

没有吧。

“没跟他聊天。”

“那是跟谁?”

要是跟祝远山说是跟哪个男人聊天,他肯定要追着多问几句,老爷子精明得很,多说多错。

怕影响他身体恢复,祝今月现在可不敢露一点馅,只好拉着闺蜜来背锅。

“另一个小傅。”

祝远山“哦”了声:“书语啊,她什么时候回来?”

祝今月:“就快了,毕业了就会回来,到时候应该就在一院这边上班。”

祝远山点点头,将话题拉回来:“爷爷之前问你的事情呢,别想着岔开。”

祝今月:“……”

就说老爷子精明着呢。

她抬起头:“去去去,知道您看我看烦了。”

祝远山笑道:“知道就好。”

大概是真看她“看烦了”,刚到半下午,祝今月就听见祝远山催她道:“你怎么还在我这儿待着,不是要去叶家那小子的饭局吗?”

祝今月又在玩游戏。

她暂时没工作要忙,为了给奶奶准备礼物,她直接把工作室暂时停业了,但现在祝远山还在恢复期间,她也没心思构思稿件,其实闲得厉害。

好在这种经营游戏,只要花点小钱,就能一直肝下去。

闻言,她下划了通知栏,看了下时间,随后无语地瞥了眼祝远山:“爷爷,现在才四点,谁家晚上的聚会那么早开始啊?”

祝远山:“四点也不算早了,你不得准备一下,打扮打扮?”

祝今月一边继续低头种菜,一边道:“就t?一个普通的局,又不是什么正经宴会,也值当我盛装打扮啊。”

祝远山听见这话倒是赞同地点点头:“那倒是,你能去都是给他面子了。”

祝今月唇角弯了弯。

祝远山好像生怕她在病房多待几个小时真会长蘑菇似的,又换了个角度催她:“聚会地点是在哪来着,不用早点出发吗?”

昨天傅之望过来的时候,祝今月也在玩游戏,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哪知道聚会地点在哪。

她切出游戏,打开微信:“我问问。”

祝远山:“顺便问问小傅打算什么时候来接你?”

祝今月指尖都已经移到沈清淮头像上,闻言动作不由一停:“不用他来接吧,我叫妍姐送我就行。”

虽然在她面前不显,但老爷子性格还是有点霸道的,闻言不悦道:“他约的你,他不亲自来接你像什么话。”

祝今月跟傅之望已经分手,并不想麻烦他,挣扎道:“他工作忙您又不是不知道。”

祝远山冷哼:“怎么,他有空去别人聚会,倒是没空来接你?”

祝今月怕了他:“您别生气,我这不是还没问他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指尖从沈清淮头像上移开,往下划了划,找到傅之望头像。

祝今月:【SOS】

祝今月:【江湖救急】

傅之望回得倒是挺快。

傅之望:【怎么了?】

祝今月:【我家老爷子看我看烦了,今天忽然想起你昨天喊我去叶乾聚会玩的事,非要我去,你过去的时候能不能绕到医院来接我一下?】

傅之望:【当然可以】

傅之望:【本来就是我约的你】

祝今月松口气:【谢啦】

祝今月:【回头有空我给你爷爷送点新茶叶过去】

傅之望:【你谢我,但是礼物送我们家老爷子,这是什么谢法?】

祝今月:【这不是现在也不方便给你送礼了吗】

手机那端安静下来。

屏幕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过会又消失。

再过片刻,傅之望才回了新消息。

傅之望:【我大概五点能到医院,到时去楼上接你下来,顺便跟老爷子打声招呼】

祝今月:【不用这么麻烦吧,我自己下去就行】

傅之望:【要装不就得装得像一点】

这倒是。

他人到了,却不上来露个面,礼数上也说不过去。

祝今月就没再拒绝:【行,那麻烦你了】

傅之望虽然放了她两次鸽子,但也算是事出有因,他这人时间观念倒是不差。

5点还差5分钟,他人就已经出现在病房,还是一身公子哥的休闲打扮,礼数周到地跟老爷子寒暄几句,才转头看向她。

“现在出发?”

祝今月点头起身:“嗯,走吧。”

说完她又回头跟老爷子摆摆手:“我走啦,你记得好好吃饭。”

祝远山大手一挥:“去吧,好好玩,别太早回来。”

祝今月:“……”

傅之望今天开出来的还是上次送她去医院的那辆黄牌迈巴赫,祝今月上车的时候本想随口问问他聚会地点在哪,刚好明婵这时发消息过来询问祝远山身体状况。

祝今月想起还没和她说明天回去上班的事,就也懒得再问,低头和明婵聊起了天。

迈巴赫停下时,天色已经转暗,只天际处还留有一丝灰蓝。

祝今月下了车才发地方有点眼熟。

她侧头问旁边的人:“上次叶乾过生日是不是也是在这里?”

傅之望点头:“是。”

祝今月抬手指指面前的招牌:“怎么还改名字了?”

半明半昧的光线中,傅之望低头望了她一眼:“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吗?”

祝今月轻眨了下眼,思索片刻,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祝晴好临时放她鸽子。

她转而跟傅之望来参加叶乾的生日聚会,进门前看到招牌时,她随口嘀咕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当时傅之望笑着瞥了她一眼,说:“那让他们改了?”

祝今月以为那就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并没有在意。

如今看着已经更换过的招牌,她后知后觉反思分手那天,她说傅之望远算不上喜欢她那句话,是不是可能说满了一点。

傅之望可能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

但最多也就一点吧。

“镜花里。”祝今月念了一遍新改的名字,没忍住又吐槽了一句,“改都改了,怎么也不改好听点。”

傅之望笑了声:“没办法,老板就这文化水平。”

祝今月点点头,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时过境迁,再分辨傅之望对是她远算不上喜欢,还是起码有一点喜欢,也没什么必要了。

“进去吧。”

祝今月刚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就忽地被人从后面拉住。

她皱眉转过身:“怎么了?”

今天得知她要来,傅之望其实想过让叶乾换个地方。

毕竟在这里惹过她生气,也让她一度觉得他对她最多只是有点兴趣,但他又想让她看看这个早叫人换掉的招牌。

想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但祝今月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平淡。

傅之望感觉他要再不开口说点什么,等祝远山身体彻底一好转,他应该就再没机会了。

“月月。”傅之望垂眸看着她,“我是喜欢你的。”

他轮廓线条偏锋利,是那种带点攻击性的英俊,平日性子又傲,此刻垂眼看她,目光居然也带了几分温柔。

祝今月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傅之望能猜到她答案,但见她连犹豫都不带一点的,还是下意识有种被气笑了的反应。

“妹妹,你就不能委婉点?”

祝今月:“……?”

他又从哪开发出一个新的乱七八糟的称呼。

“那你换个委婉的喜欢吧。”

傅之望也不知自己什么毛病,好像还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劲儿。

“我三岁小孩啊,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能喜欢那个。”

祝今月其实不太耐烦处理这种事情,原本他们俩分手这件事,责任就是在傅之望这一边。

但不管责任在谁那边,既然她提了分手,傅之望就也完全没有义务再配合她在祝远山面前演戏。

而且两家老爷子虽然不算是许多年交情——这两位原先是互相看不太惯的,但前几年不知怎么忽然一笑泯恩仇,又突然交好起来,总之现在算是交情甚笃。

祝今月就还是耐心多劝了一句:“没事,反正你们工作狂真爱都是工作,回头你多搞几个项目,忙一阵估计也就放下了。”

傅之望:“……”

门口忽然起了风。

她今天过来也没特意打扮,连妆都没化,就穿了件黑色大衣,颈间围了条雪白羊绒围巾,浅栗长卷发披散在肩侧,素净又漂亮。

这会被风一吹,她下意识把巴掌大的小脸往围巾里缩了缩。

傅之望心里一软,牵着她往里走:“算了,进去吧。”

反正她身边暂时也没别人,也不急在这一时。

祝今月没动,只露在围巾外面的一双鹿眼稍稍往下垂了垂:“你是不是忘记松开我手了?”

傅之望这下是真被她气笑了。

“就只愿意在你爷爷面前装一下是吧?”他朝门口抬抬下巴,“里面可不少人精,你要愿意让他们看出我们俩分手了,再传到你爷爷那边,也可以离我八米远。”

祝今月:“……”

好麻烦。

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皱皱鼻子,又上下打量傅之望几眼,最后勉勉强强道:“那我挽着你吧。”

傅之望:“……”

他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行。”傅之望无奈松开她手腕,手肘微屈递到她面前,“挽吧,公主。”

祝今月这才慢吞吞挽住他。

挽着傅之望进了门,祝今月就看见里面和上次一样,已经很是热闹。

叶乾照旧包下了一整层,宾客也和上次一样,大多都是生面孔。

祝今月本来就不爱应酬,今天又纯粹是为了应付祝远山才出来这一趟,没有半点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心情。

就只一路跟着傅之望去了最里面的半合围沙发区,东道主叶乾也照旧坐在这边。

一见他们,叶乾就抬手招呼道:“祝妹妹今天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叶乾身侧还坐了个人。

那人侧脸线条流畅,正低头看手机,身上穿了件雪白毛衣,一如重逢那天,有种说不出干净清冽感。

听见叶乾这声招呼,他缓缓抬眸,目光先轻轻在她脸上落了一秒,随即不紧不慢往下,最终像是停在了她挽住傅之望的那只手上。

第24章 24 我喜欢你

第24章

祝今月呼吸一轻, 莫名有种没来由的心虚感。

沈清淮t?却又像是只随意那么一望,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长睫轻垂,像往常一样, 那点本就不明显的情绪尽数敛于其中。

祝今月这才回神。

不对, 她刚忽然心虚什么。

她跟沈清淮又没什么特殊关系,最多就是上次那什么亲了他一下, 反正他自己都说了不用她负责的。

祝今月于是也收回目光。

晚餐是自助模式。

叶乾向来会吃, 落座后, 祝今月在他介绍下, 试了好几样食物, 但她最近因为忧心爷爷身体,胃口也不算特别好,略吃了七八分饱就停下来。

只不过她吃东西慢,等她停下来后, 沙发上这圈人都早吃完闲了下来,只有沈清淮仍低头在看手机。

这人也就刚才她进来时抬头看过她一眼,之后就连吃东西也都一眼不离地看着手机。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叶乾闲不住, 开始张罗道:“还是打牌吗?”

傅之望偏头看她:“你打吗?”

祝今月过来本就是完成任务,没一点兴趣, 就摇摇头说:“不想打,你跟他们打吧。”

傅之望:“那你想做什么?”

祝今月本想说他不用管她,她随便找个地方玩会儿游戏就行,但转念想起他刚在门口说的话,硬生生又转了口风:“我看你打。”

傅之望点点头,叫服务生送了张移动小桌到她边上,上面摆了些吃食和水果。

叶乾长长“哟”了声, 起哄道:“喂喂喂,当众虐狗过分了啊。”

傅之望稍稍转头,笑着扫他眼:“有本事自己也找一个。”

“没本事行了吧。”叶乾懒得搭理他,又转向另一方,“阿淮,别看手机了,来打牌。”

被他点名的那人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头也没抬:“有工作,你们先打吧。”

叶乾明显跟他熟,就也不再管他,另叫了两人过来组了桌牌局。

祝今月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强迫自己坐这看他们打牌,但到底不是太有兴致,看了几局她就开始犯困,只好伸手从旁边小桌摸点吃食水果来解乏。

但摸到其中一粒葡萄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熟过头,她都没用力,那颗葡萄就爆了她一手的浆水。

祝今月皱眉扯了张纸擦擦,但手上仍有粘稠感。

“我出去一下。”她跟傅之望说了声。

傅之望转头看她:“去哪,我陪你去?”

祝今月摇头:“不用,我就去洗个手。”

傅之望就也没再勉强。

转身时,祝今月意外发现一旁半合围沙发上,一直低头玩手机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不知所踪。

她满手都是葡萄汁水,就也没心思多想。

不是第一次来这家会所,祝今月熟门熟路找到那处小门,经过那条狭长通道时,她无端想起上次还曾在这边撞见过有人跟沈清淮告白。

十年过去,他倒是一如既往地不乏追求者。

进去洗手间,祝今月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冲洗了遍手,直到那点粘稠感觉彻底去除,才关上水阀,去一旁烘干双手。

出去时,手机响了一声,祝今月低头拿出手机,发现是运营商发来的广告短信。

无语地将手机揣回兜里,祝今月再一抬头,就看见旁边消防通道的木门忽然被打开——

楼道里大约是感应灯,此刻光线昏昧,同外面灯光透亮的通道形成鲜明对比,高大的男人半只脚踏在门外,身上那件雪色毛衣被光线切割出明暗分明的两半。

再往上,那张清俊而熟悉的脸也半隐在黑暗之中,衬得他朝她望过来的目光仿佛都有些晦暗不明。

祝今月目光轻轻和他视线撞了一瞬。

下一秒,男人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祝今月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道轻易带进了消防门内。

木门重重一声关上,祝今月在同一时间,闷头撞进了男人怀里,鼻间满是那股清爽的冷调气息。

头顶感应灯应声而亮。

太过猝不及防,祝今月一时都忘了拉开距离,她在这股清爽气息中抬起头,几分莫名其妙地望向拉她进来的男人。

“你这是干嘛?”

沈清淮也没拉开距离,甚至没松开她的手,也没回答她问题,只低垂着视线,去找她的目光,声音微沉。

“跟他和好了?”

从方才在门外跟他撞上目光开始,祝今月就觉得他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像是那层温和外壳终于剥开一点,隐约露出一丝深藏于其中的侵略性。

她有点懵,一下都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和谁和好?”

沈清淮依旧没回答她的问题,目光沉沉望着她:“但依你的性格应该不可能,是担心你爷爷身体,暂时不敢跟他说分手的事,所以跟他在演戏对吗?”

祝今月终于听明白他在问什么,也终于稍稍回神,直至此刻,她才发觉他们距离近得有些过分,几乎像是她靠在他怀里,手腕也还被他攥着。

她往后退开一步,下意识抽了抽手。

很容易就抽了出来。

更像是他一察觉到她的不愿,就主动松开了手。

但她刚才在里面也脱了外套,这会儿身上就只穿着件蓝色毛衣,不算厚的一层,于是男人手心温热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让她无端有些不自在。

也让她无端又想起了上次那个越线的吻。

祝今月好不容易才忘记的画面重新浮现于脑海,耳尖也泛起点热度,就也不太想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了。

“和你没关系吧。”

沈清淮轻轻“嗯”了声。

消防通道中空气不太流通,虽然退开了一小步,但距离仍近,鼻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祝今月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偏薄的唇,那触感仍深印在记忆中,心头那股不自在感慢慢往上攀升,她莫名不太想再和他在里面独处,听他应这一声,就想说那没事那她先出去了。

却听沈清淮这时又缓缓接了一句——

“但我希望能和我有关。”

祝今月心里蓦地重重一跳,不可置信地抬头朝他望过去。

“你说什么?”

沈清淮仍垂眸凝视着她,眼底有种她没见过的温柔,不像是平日他对待任何人的那股无差别的态度,和方才那丝侵略感一样,更像是接近于性格底色的某种不同的温柔。

“你刚没否认,我就默认你是在和他演戏了。原本打算更正式一点的,但我不想再等了,好像也不能再等了。”

祝今月有某种呼之欲出的预感,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却仍觉不敢相信。

直到沈清淮再度开口。

“今月。”沈清淮叫了她一声。

十年前就远比同龄人要从容坦荡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明显的紧张。

“我喜欢你。”

感应灯像是有时效。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一下熄灭。

消防通道瞬间陷入黑暗之中,只有门缝里透出来的丝缕光线,隐约又模糊地照亮了男人那张像是画笔精心勾勒出来的脸。

真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祝今月仍满心不可置信,她怔怔望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清淮这时却忽然抬手,食指抵在唇前,轻轻“嘘”了声。

祝今月眨了眨眼,随即便知道原因——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应该从通道外那边进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祝今月都差点怀疑对方是不是也要进来这个通道时,忽然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

“傅之望。”?

外面的人居然是傅之望。

那叫住他的人又是谁。

祝今月不认得那道声音,下意识去看沈清淮。

沈清淮还在不错眼地望着她,像那天工作室门口那位李老师不错眼地望着那条裙子一样,只是其中的情意全然不同。

祝今月只觉被那道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错开视线。

但不用问他,她很快也知道了答案。

外面先是高跟鞋的声音慢慢接近。

而后是傅之望有几分意外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儿?”

陌生女声回答说:“放心,我这次不是故意来找你的,是我朋友说有个局,硬拉我出来散心,我到了才知道是叶乾组的,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刚看到你出来,就想着还是得再正式跟你道个谢,也再道个歉。你帮忙找的那个律师前几天已经联系我了,这几天他仔细调阅了所有案卷,说我爸还是有取保的可能的。真的很感谢你,也真的很抱歉,我当时是急昏了头,回来后我一直在为我爸的事情焦头烂额,那天也不知道你已经谈恋爱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作践自己,希望没给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傅之望沉默少顷:“不用,就当是我弥补之前对你的冷落,我们就此两清。”

那道陌生女声——傅之望前女友路嘉音t?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你居然能意识到那是冷落,是因为真喜欢上什么人了吗,那位祝二小姐?”她又停顿了下,语气里有落寞,但更明显的是释然,“对不起,我那天真不知道,以后真不会再打扰你了,祝你们幸福。”

高跟鞋脚步声远去,像是经通道回了厅内。

随后是另一道脚步声,像是又往里走了一段,随即又很快朝厅内方向折返,很快也彻底消失。

外面再次安静下来。

祝今月猝不及防又听了场前男友和他的前女友的墙角,还没太回过神,就听沈清淮声音又再响起。

“他走了。”

像在提醒什么。

祝今月注意力重新被拉回来,想起他刚才那番话,仍觉无法置信。

她抬头借着那点微弱光线打量他,但光线实在太暗,只能看出他看她的目光像刚才一样格外幽深。

祝今月忍了下,还是没忍住抬手往他额上轻轻一碰。

沈清淮笑了声,很配合地低了低头,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摸出什么了吗?”

祝今月一下收回手。

“也没发烧啊。”

沈清淮点点头:“没发烧。”

祝今月又想到一种可能性:“你在跟人玩大冒险?”

沈清淮:“也没玩大冒险。”

祝今月皱着鼻子嗅了嗅:“刚才喝酒了?”

“也没喝酒,我很清醒,今月。”沈清淮停顿一下,声音又重新郑重起来,“我不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

祝今月呼吸不自觉又屏了下。

没发烧,没大冒险,没喝酒,很清醒……

但是怎么会呢——

她又不傻,当然能感觉到沈清淮对她有点不同,但她以为那点不同是因为他们高中那段交情。

而高中那一年,她也并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或者说,沈清淮对她的态度,有任何超脱于友情之外的迹象。

“你真的——”祝今月停了停才艰难含混地接着说出来后面几个字,“喜欢我?”

“真的。”沈清淮认真点了下头,“但如果你觉得有怀疑,觉得不可置信,那就是我的问题,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你可以等到能明确感受到了,再给我答案。”

第25章 25 会帮他吗?

第25章

今晚这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被沈清淮拉进来, 还有他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一整番话。

祝今月心里被他搅得乱成一团,她到这会儿还有点懵,一下确实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沈清淮这时却又很轻地“嘘”了声。

祝今月微微侧耳,听见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

要是方才被傅之望撞见这场景, 倒还没什么, 毕竟傅之望清楚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也清楚是为什么分的手。

别说她现在和沈清淮没什么, 就是真有什么, 也是和合情合理合法。

但被其他人发现, 就很难解释, 她自己倒是不怕什么, 只怕一不小心会传到祝远山耳边,影响爷爷身体。

祝今月又安静下来。

外面那人大约是来上洗手间的,脚步消失了一会儿,再又重新折返, 最终外面又重新再安静下来。

“没人了。”沈清淮轻声开口问她,“要出去吗?”

祝今月在昏暗光线中抬头看他。

楼道光线仍昏昧,模糊地照亮着男人英俊的面容, 也模糊地照亮了他看向她的温柔眼神。

她心里还有万千疑惑,一时又不知该从哪开口。

然后这时听见沈清淮又笑着很轻地接了句。

“还是想再继续跟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祝今月:“……?”

“谁想和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她倏然一下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空间宽敞许多, 祝今月呼吸了几口没有那股冷调气息的新空气,脸上热度散了少许,才又发现一点不对。

傅之望今晚跟她告白,她是明确拒绝了的。

但刚里面那位跟她告白,她实在太过惊讶,以至于好像全程都有点被他带着节奏走。

什么叫等能明确感受到了,再给他答案。

这不就等于她默认他可以先追她吗?

这人告白就告白, 怎么还不知不觉不着痕迹地给她挖了个坑呢?

祝今月脚步一顿。

但她停了片刻,到底也没折返回去,一来是她脑子太乱还没太理清这件事,折返回去,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二来……

她好像似乎可能还真有点好奇沈清淮会怎么追人的。

祝今月摸了摸耳朵,继续往前走进厅内,又往里走了几步,她不经意间看见傅之望正从门口那边走进来。

像是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她,男人抬脚大步朝她过来。

祝今月停下来。

傅之望很快走到她面前:“不是说去洗个手吗,怎么去这么久?”

祝今月默了下。

沈清淮跟他告白的事,倒也不是不能和他说。

但她自己都没弄清楚,想说也不知从哪说起。

反正她进门前才明确拒绝过傅之望,去了哪儿,做了什么,现在也没必要跟他多解释。

依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她主动告诉他有人和她告白,反而才不太合适吧。

除非她已经答应沈清淮的告白,脱离单身状态。

可她虽然是对沈清淮怎么追人有点好奇,甚至是由于高中那段交情,对他算得上好感度颇高,但截至目前为止,好像也并没有超脱于友谊之上。

万一她就是一时新奇,很快还是觉得和他做朋友更合适,就也没必要说出来影响他和傅之望的交情。

毕竟刚才吃饭的时候,听他们俩聊天,感觉他们关系是依旧很不错,像是并未受那个争抢的项目所影响——

等等。

祝今月恍然间有种醍醐灌顶感。

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被抢的项目,所谓的被抢项目那天也都是她的猜测,沈清淮给她的答复也有些模棱两可。

会不会那天他一反常态那样生气,其实是因为她?

——因为当时傅之望“辜负”了她。

傅之望仍望着她,似乎在等答案,祝今月压下这股说不出的复杂心绪:“在楼道里待了会儿。”

“还在担心你爷爷?”傅之望问她。

祝今月确实有点担心祝远山,要不是老爷子说了不准她太早回去,她估计吃个饭应付一下就会直接回医院。

“嗯。”

傅之望:“那我等下早点送你回去。”

“好。”祝今月又随口问了句,“你刚怎么从外面进来?”

这下轮到傅之望沉默。

他其实是去找她的。

她离开的时间倒不算太久,但已经明显远超过于洗手所需要的时间,手机也没带。

按理说,她虽然前些年一直在国外,也不爱应酬交际,但今天是跟他一起赴约,又是叶乾亲自招待,消息灵通的人精肯定能猜出她身份,不灵通的看到她在他身边,也绝不敢得罪。

镜花里的老板读书虽不行,经商是一把好手,家里又有点关系,这会所里里外外都再安全不过,没人敢闹事。

这也是上次他放心由她独自跑出去的原因。

但这次情况相近,甚至她都没有生气,他却明显坐不住,在叶乾的打趣中离开牌桌亲自去找人。

他当初确实用心不够,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也没必要再辩解什么。

傲慢惯了的人终会为傲慢付出代价。

傅之望随口扯了个理由:“出去打了个电话,回去继续看我打牌吗,叶乾说让厨师烤了新点心。”

祝今月还需要刷点时长才好回医院,不然肯定又要被爷爷念叨,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到了牌桌边,她旁边那张小桌上已经多了几样新点心,样式挺漂亮,很小巧一个。

祝今月反正没事,就拿了一个试试。

刚吃到一半,视线中一个高大身影出现,缓缓由远及近。

目光撞进那双浅棕色眼眸中时,祝今月仿佛又置身于方才逼仄的消防通道之中,恍惚间四周仍笼着他身上那股气息。

脸上漫起点热度,她蓦地撇开视线。

余光看见他经过她身边,雪色毛衣袖口之下,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仿佛更加晃眼。

他像以前在星南一中收作业时那般,屈指在她身前的小桌上扣了一下。

——只是这次含义明显不同。

很轻的,除了她没人会发现的一声,却仿佛暧昧得像敲在了她心口上一样。

祝今月食不知味地吃完剩下半块点心,只觉身后有道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她不由回过头,视线再次撞进他眼里。?

不是知道她还在跟傅之望假扮情侣吗,这人就不能收敛一点?

祝今月收回视线,擦擦手,摸过来手机,快速给他发了条消息。

祝今月:【你别看着我】

她刚侧了下身,余光还能看见男人懒洋洋靠t?在沙发上,应该是听见了声响,低头拿出了手机,修长指节轻落于屏幕上。

很快,她手机上跳出条新回复。

沈清淮:【一晚上都不准看?】

祝今月:“……?”

她猛地一下按灭了手机。

傅之望这时不知怎么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关切道:“脸怎么这么红?”

祝今月安静两秒,憋出一句:“热的。”

傅之望:“那我让他们把温度调低一点?”

祝今月根本不热。

要是把温度调低也不知会不会冷,她现在可半点不敢感冒,祝远山身体还没康复,万一再被她传染怎么办。

还没等她回复,坐傅之望对面的叶乾看热闹不怕事大似的,打趣道:“看来我们傅少爷是真栽了,你们什么时候见他这么体贴过?”

祝今月:“……”

后面好不容易消失的那道视线似乎又落了过来。

叶乾他可闭嘴吧。

叶乾自然听不见她心声,当然就也没闭嘴,这刚调侃完傅之望,又一刻不停把视线转向沈清淮。

“阿淮你这什么工作要忙这么久啊,再不玩我这聚会都要结束了啊,快过来打牌。”

祝今月余光瞥见沙发上那人收了手机,站起身。

然后他笑着应了声:“好。”

坐在傅之望右边那位回头看了眼:“沈总要打啊,那坐我这边吧。”

祝今月坐的是傅之望左边,沈清淮坐他右边的话,虽然算是在她斜对面,但总比挨着她坐要好。

念头还刚转完,祝今月就见坐在傅之望左边,也就是她旁边这位直接站起身。

“沈总还是坐我这儿吧,你这算牌太厉害了,我可不敢跟你打。”

叶乾:“你别怂啊。”

“不怂不行,我这钱现在全老婆管着呢,就一点可怜的零花钱,可经不起输。”

他人都已经起来,傅之望右边那位就没跟他抢。

很快,沈清淮走过来,在空出来的位置落座。

距离再次拉近,熟悉的气息一下侵袭过来,祝今月呼吸不自觉屏了一瞬。

偏偏叶乾还嫌不够事多的,这会儿忽又笑着说:“哎,阿淮你选这位置是不是选错了?”

沈清淮:“怎么错了?”

叶乾朝祝今月扬扬下巴:“你就不怕祝妹妹帮傅之望偷看你的牌啊。”

祝今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刚才发的那句“你别看着我”,沈清淮自坐过来起,一直“听话”地没看她,至此刻,叶乾提及她,他这才不紧不慢转过来,笑着看向她,语气一如往常。

“会帮他吗?”

但他平时说话就是那股温柔调调,有了方才在消防通道那一通没有第三人知晓的告白,仿若多了几分只有她能听出的暧昧。

傅之望这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也侧头朝她看过来:“对啊,会帮我吗?”

祝今月:“……”

再在这地方坐下去,她都要窒息了。

她咬了咬牙:“谁都不帮。”

沈清淮笑着又收回视线。

傅之望轻轻啧了声。

祝今月懒得搭理这两人:“我自己打。”

“咦?”叶乾这个人来疯一乐,“祝妹妹你终于打算亲自上了啊?”

祝今月扫了这位“罪魁祸首”一眼,淡淡“嗯”了声,视线又转向他旁边的人,她没太记住名字,就只直接问他:“介意暂时让个位置给我吗,我打不了多久,过会儿就回去。”

对方忙笑着站起身:“当然不介意,一个傅总就够难对付的,再加上沈总,我也觉得我今晚钱包也要不保,你这完全是救我。”

祝今月起身走到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傅之望顺手把小桌又重新推至她身侧。

一无所知的叶乾又开始起哄:“看我们傅少爷如今多体贴。”

桌上三个人没一人搭理他,只刚站起来的那位笑着附和道:“是啊。”

叶乾又看向祝今月:“祝妹妹你打牌水平怎么样,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和你打。”

祝今月:“还行吧。”

叶乾笑着说:“那等下可得手下留情啊。”

祝今月点点头:“好说。”

两轮牌打完,叶乾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丧着脸看向祝今月:“祝妹妹你这打得怎么这么凶,不是说要手下留情吗?”

“凶吗?”祝今月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歪头朝他笑了笑,“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啊。”

沈清淮就坐她对面,因为位置的缘故,除非不抬头,不然不可避免地要看她,此刻男人视线就光明正大落在她身上,闻言似乎是忍了下,但像是没忍住,也偏头笑了下。

祝今月:“?”

他还好意思笑。

这桌上要说有谁能发现她正在生气,为什么生气,也就非他莫属了,叶乾虽然是罪魁祸首,他也不是没责任好吧。

要不是人多怕踢错,祝今月差点都想踢他一下。

她收回视线:“继续吧。”

又几轮过去,叶乾这下不止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他抬起头:“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傅之望帮着祝妹妹对付我就算了,沈清淮你怎么回事,跟着一起凑什么热闹,三个人打我一个是吧?”

沈清淮略略偏头,笑得眉眼稍弯,一派温和无害的模样。

“好玩。”

叶乾:“……”

第26章 26 正式一点

第26章

祝远山身体还未全然康复, 精神不算太好,每晚最迟也在九点半就会入睡。

祝今月没打太久,接近八点就放下牌,准备离开。

她要走, 傅之望自然要送。

叶乾知晓情况, 也并没多挽留,只笑着说让她下次再一起出来玩。

刚才那点小事, 祝今月没有真生气, 就算真生气, 牌桌上这一通发作, 也早就气消, 闻言就冲他随意点点头。

沈清淮仍坐在之前和她相对的位置上,并没有抬头看她,长腿随意交叠,眼睫低垂, 没套壳的手机拿在手上,薄薄一层的黑色机身,衬得那双手越发冷白如玉, 姿态随意又轻松,仿佛又和刚来时一样, 在处理什么工作。

但祝今月却感觉到大衣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震。

她慢吞吞围好围巾,才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眼。

消息果然是他发过来的。

沈清淮:【路上注意安全】

祝今月半藏在围巾里的耳尖漫起点热,她抿抿唇,把手机又塞回口袋,没理他。

到医院后,祝今月没让傅之望再送她上去。

一来现在不好太麻烦他,二来祝远山哪怕还没睡, 这会儿估计也有些乏了,他要上去,祝远山还得强打起精神跟他聊几句。

上楼后,祝今月先在外面远远跟爷爷打声招呼,随即便钻进自己房间,把外出过的一套装备全换下,披散下来的头发也用鲨鱼夹夹好,仔细洗过手,才进去祝远山那间病房。

祝远山:“小傅怎么没送你上来?”

祝今月拉了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怕您睡了,我没让他上来。”

祝远山“哦”了声,又皱起眉说:“不是让你晚点回来,这都还没到九点。”

祝今月也故意皱起眉:“什么叫不到九点,人专家都说了,十点就该睡养生觉了,我这叫健康作息好吧。”

祝远山似笑非笑看她:“这话你自己信吗?”

祝今月毫不心虚地撒谎:“当然信。”

祝远山懒得跟她计较,转了话题:“晚上玩得怎么样?”

“还行吧。”

祝今月刚说完这三个字,就见他打了个哈欠,估计是早已经有些困乏,虽然嘴硬不承认,但应该也是强撑着在等她回来。

她随便挑了几样今晚吃过的食物和爷爷说了下,又略过沈清淮跟她告白那节,跟他讲了下今晚他们三人一起合伙坑叶乾的事。

“我今晚赢了不少钱,回头等您出院了,给您买条新领带。”

祝远山唇角翘了翘,又压下去:“你那点小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到底精神不济,祝今月陪他又聊了几句,老爷子就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

祝今月又在椅子上静静多坐了片刻,等到他睡熟,才伸手关了灯。

病房条件再好也有限,隔音条件肯定和家里没法比,祝今月返回隔壁房间后轻手轻脚、一切从慢地搞完洗漱,然后也钻进了被窝。

方才对祝远山说的那句话倒也不完全是撒谎。

起码在医院的这几天,因为要争取和他作息尽量同步,好能多点时间陪陪他,她最近的作息确实称得上十分健康。

但今晚躺上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镜花里消防通道中,沈清淮看她的眼神,和郑重认真同她告白的那番话。

但是。

沈清淮怎么会喜欢她呢?

要不是他郑重保证过,不会拿这种事情同她开玩笑,她估计到此刻也都无法t?相信。

可他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们重逢至今好像都不足两个月,见面次数远算不上多,在她和傅之望分手前,就连微信联系的次数都算得上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