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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花之争 上曲 20643 字 13天前

这场议事所有人都在暗自喟叹,陆斜是怎么从这样大罪下脱身的。

只有祁聿照旧不受影响走议事流程,散议后用饭,整张桌子上就他跟老祖宗两个能张嘴谈话的活人,其他人都跟断了舌的木头般杵着。

老祖宗搁碗放筷,膳厅所有人放下碗、停下筷。

祁聿再次带头起身:“您忙,我先去御前替您值着,申时来换我。”

刘栩看眼人点头:“午时抽空出来喝药。”

“是。”

从头至尾,祁聿视线没偏过一分给陆斜。

刘栩支手:“都散了,陆斜留下。”

第96章 骗人你重新算人心,窥生机,以我破局……

那日谈话后,陆斜手握老祖宗符牍出宫,做个暂时的湖南监察使,手握生杀大权。

戴着好听名头,去南下杀一批依旧叫嚣‘君主受奸佞所祸’的‘逆贼’。

因其中牵头的一人与皇后直系姻亲关系,那边一直斩不下尽,但一直叫嚣也不是办法,将人拘在狱里,督抚不敢贸动,再三向京中请疏。

这层关系陛下未发明旨,但内廷不能不懂事。

说是遣心腹劝慰,实际是掩口。至于如何住口,就看陆斜如何思量圣心。

刘栩一招将人调出宫,众人不知为何,这是要去宫外借刀杀、还是将人荫蔽护住。

但隐隐察觉这件西厂之事要落定。

左顺门五名被杖死的官员冤屈,拖拖沓沓最后给祁聿上了个衣冠办事的惩戒,叫她戴刑办差,时间未明。

前朝一片不满,却被高高的宫墙挡在外。

陆斜回来这日,同样的随堂职袍,却显得人更挺拔松鹤,也愈发沉稳内敛。脚下生风的朝经厂议事厅去,一路无挡。

祁聿循着门前动静粗粗抬眼,视若无睹地扭开脸,将手中事务给庚合发一份,嘱咐要点。

陆斜瞧着廊下祁聿身上锁链,腕子连着腕子,脚踝锁着脚踝,刑具正够他基础活动。

祁聿一丝受刑异样也没有,同庚合谈论事务。

脚下歪几步路顿他们身前。

“哟,新衣服?”

祁聿这道刑法是原本属于前朝官员犯过却任上续职用的,竟叫个内廷阉人用上陛下也怪疼他。

庚合猛地抬头看向陆斜。

他往祁聿身上的刑具叫什么?

新衣服?

没听错吧,往时陆斜从来不会在祁聿面前如此放肆,一直乖顺、祁聿说一不二。

今日这是上次私谒殿下的大罪没死成,如今得了文臣顶靠跟老祖宗赏识后底气足了,开始暴露本性?

庚合眯眼看去,陆斜神貌舒扬,眉峰眼底都嵌了丝非常清晰的隐戾跟怨愤。

人是一样的人,风姿却斗转,从一派和煦温亲变得有些谲而不正,叫人琢磨不明,总之判若两人。

祁聿无波无澜抬手给庚合文书,铁锁声音在空中不轻不重地坠响两声。

她话语冲着陆斜:“好看,改日送你一件。”

果真再见就不一样了,变了,变化很大。

她看眼陆斜随即敛眸,悄悄舒口浊气,却如何也吐纳不出去。

从陆斜回宫,自己就清楚他必然要同这满宫阉人一样,日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想杀不想杀的人,照着局势、圣心都得杀。眼下之人、之案有无冤屈、出口黑白会不由己。

是是非非要度势,度大势,自己能从中斡旋的少之又少,泯灭一丝又一丝人性。

陆詹事恐怕没想到自己数年心血熬写出来的‘十六谏’,竟然给亲儿子铺了条权宦的道路。

她亲眼望着陆斜走到此境,这算不算她亲手杀了陆斜三次。

还不如当初救下,就一刀将人送下去。

陆斜皮笑肉不笑,“我去忙了。”

声刚悬于半空人已经错身而过。

庚合一声哼的阴阳怪气,“你觉没觉得”

祁聿先一步点头。

“往日装得好吧,懵然无知大智藏拙,簪缨世家长大的怎么可能没城府,也不知是位什么主儿,会将司礼监变成如何。”

她看向远边的天,清澈瓦蓝,与昨日没有任何不同,却又十分不同。

轻声:“随他便,反正与我无干。”

晓得祁聿内廷人际关系一向凉薄,诸般交涉只是事务维系,但他这样说,庚合一时语塞。

“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

好歹也是盟过帖亲自收的唯一的儿子,还一道滚过榻。

回来至此相处亲不亲、疏不疏的怪诡异。

她一本文书悬空在指尖掂掂。

“我不是在乎过将人送出去了么,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旁人人生不宜插手。”

陆斜终归有自己的路,他们共程一段罢了。

是这个理,祁聿已经尽力相护过了。

庚合见人风轻云淡中多了抹未曾见过的遗憾,他尚未看明祁聿已然转身。

这些时日听惯廊下、室内与祁聿共处这种锁链声,今日突然觉得铁索滑在地板上的声音异常刺耳。

陆斜夜间再去文书房爬窗,想过祁聿会从里上锁,却不料去的时候祁聿特为他开了条缝,他将未开刃的薄刀插进发髻中。

跳进室内,瞧见层层书架中有抹微弱烛光,再听到几块铁索清冽撞击发生的碎响,确定祁聿在那处。

祁聿坐蒲团上,靠着书架凑着一旁的琉璃盏看书。

荧荧光晕散在面庞上,整个世间都宁静非常,也隽了股和雅。室内弥暗与他十分相融,几乎一体。

陆斜放重脚步,祁聿听闻后眉间蹙了蹙,不曾循声抬头,而是看完手中这章、以指腹夹书,再才掀眸。

“你来了。”

“昨日皇爷刚说明日司礼监开判仿,你今日就回来了,看来是特意给你开的。”

“湖南的案子办的好看,你很聪明。”

跟人狱中作赌,叫人输了一大笔还不起的银子,要么闭嘴回京银子两清,要么还钱,要么陆斜背负恶名将人杀了回京领罪。

挺周全。

陆斜听出他淡雅声音中十分割裂的生疏,仿若相熟又不相熟的模样,比之前那种‘呵宠’全然颠成了另一番样子。

他无碍两境之别地笑笑,蹲祁聿面前,指腹钩着一扯,他两腕中间铁索寒声在寂静中晃荡个没完。

“文书房不是不能燃灯么。”

自然不能。

“我不怕死的时候可以燃一次两次。”

又是这种鬼话!

陆斜死死握拳,指甲直往肉里嵌。

祁聿声音比之前清冽、冷漠太多,陆斜听得不痛快。

他知道因缘在何处。

不在自己私自逆了他的话,而在祁聿明白自己日后会自度、可能会时不时逆他的意。

祁聿一向不信人,自己若真如此,他眼下可能怕后悔让自己承接西厂了,如此疑心偏偏也不言出来。

陆斜指腹再一拽,将人往身侧扯近半分。

“早想问你了,上次宫门前被打,你顶着两个巴掌办公跟这次带着刑办公,你一点羞耻心也没有吗。”

宫里便是下等奴婢被上司、被主子打了,行走都会掩着伤避人。唯祁聿毫无避忌,仿佛被打的不是他。

这种刑具带着上差,他也能丝毫不惧任何人神色在宫内外四处行差,仿佛身上刑具只是挂饰。

祁聿双腕被牵动,光晕下顺着铁索上的指腹循循抬眸,就着残光盯在陆斜脸上,漂亮的桃花眼中寒气森森的吓人,几分凌厉透骨而出。

她细细掐眉:“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陆斜指腹绞动铁索,略温温嗓:“干爹知晓还问什么,不是留了窗叫我们今日将话摊开么。”

祁聿神色挣扎了下,她或许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陆斜比旁人复杂些。

人心能度,但她不敢往那个方向度。

陆斜咬紧牙,跪在祁聿身侧,手上狠狠捏紧铁链,直到整条臂膀都犯麻。

“你叫我去殿下身旁说时机到了,让文官们以我爹爹的十六谏一力推举我,那封给我在‘战帖’前几日的保命信笺,你的计划、注意事项里交代的一清二楚。”

“朝内朝外你借太子一力为我铺好来日的路?我多稀罕什么西厂,多稀罕日后改朝做什么掌印。你怎么就凭着殿下的意思,还有你所谓为我好的意思摆布我?”

文书房层层到顶的书架徘徊他压低、又几近要压不住的幡然情绪。

祁聿缓缓抬眸,陆斜两鬓青筋爆裂。

怨恨、怪责、痛苦还有她看见但不懂的心疼,诸般繁复心绪杂乱地抛给她。

祁聿接不住,嘴角抿了抿。

“这不是很好吗,你按照我说的做你就拿到西厂了,你回宫难道不要权么。”

回来了,总要有日后吧,她不觉得给人安排有误。

对于祁聿的分外冷静,他更是胸腔促疼。

“我就问你,‘战帖’下内廷不对我动手,签票后你会如何。饶我一月里,够不够前朝官员为了保我向你下手。我与司礼监掌印最欢喜得意的你下战帖,朝外还不开心疯了,巴不得借我的手弄死你。这种境地你如何自保跟护我?你也不想我死对吧。”

陆斜眼眶血丝骤然密布,泛起的红郁郁难化。

祁聿手上的书颤了下,她又深深闷口气。

这么些年来自己的罪过抹的挺好,即便被人挖出一两道。以她现在权柄,再度抹平或者拖到‘战帖’结束完全没问题。

她想张口解释,陆斜浑身发颤的模样叫她重新闭上了嘴。

“祁聿,我查遍内廷就没见过战帖下双活的局面,我若最终不死,不是你无能算你输?你是要去死呢,还是准备去求刘栩那个老贼?”

“找殿下那日我就气死你的独断专行,你有法子周全、但你自己受多少苦是一点也不看在眼里?你当那日我说‘弃了我’是假话哄着你捧我上西厂?”

“哦,你还认为我是为了爹娘回宫的。”

陆斜一把摁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死死掐住祁聿下颚,将祁聿往自己眼前一拖。

祁聿整条光洁的颈子直接扬进眼底,他毫不费力地将人拿在手中。

陆斜疯过头了,恶狠狠讥讽道。

“你怎么长到二十三,还如此瘦瘦弱弱叫人一下就拿住了!”

祁聿本能抽刃,陆斜膝盖朝他腕子上铁索上一挪。

一阵寒锁声激荡,回响还未落下,陆斜便死死压住他两只手,强硬锢在地面,叫人束手无策。

他余光阴戾看眼祁聿未成的动作:“祁聿,听好了,我是为你回宫的!为你!跟殿下、跟爹娘没任何干系!”

“我就是疯了、有病喜欢你个阉人。”

从侧捅进陆斜小腿的刃刚嵌进肉里,手上刚喷溅了点热,脑子猛地被投了这句话。

祁聿仰着颈就那么看着陆斜通红的双眼。

“”

“你是疯了。”

诸多话磨在喉咙中,不知怎么这句话就被挤出了口。

陆斜对祁聿这四个字不置可否,甚至高兴祁聿终于意识到他疯了。

小腿外侧猛地扎疼知道是什么造成的,他眉毛都没挑。

“我若这次真拿了西厂,你这辈子在宫里再有如此不留转圜余地的手段,我全给你毁了。不死就叫没事?半死不活也叫有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没有!”

“宫中多年无依一个人长成的是吧,那你且看看日后呢。看看我呢。”

他咬完牙后脏腑抽疼,嗓子凝噎几口气,抽喘不上来,逼急了眼睛更红。

祁聿神色淡漠,因为不知自己此刻该如何对待。

有人算计她、杀她,她只需要保持冷静清醒、反击杀回去即可,一贯如此,可现在她不想清醒了。

手上喷溅的温热现在渐渐凉下来,她一时不知该握紧刃继续搅动逼退陆斜,还是该松开手。

“你要杀刘栩,难,我也觉得难。然后我站在你的角度易地而处想了想,你除了弑君没有其他的路更快”

这句话祁聿心口拎紧,不自觉反喘了口慌张。

刘栩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有如此动手才能杀了刘栩。

但没人敢这么想,因为世间没人觉得需要做到这种地步来报仇。

接触不到皇权的小民就安心活着,民不与官斗。接触得到皇权的人自小被君规、世俗礼教所缚。

弑君这种谋逆想法是普通人不敢产生的,但她偏偏被数年经历、执念蓄养成世俗外的人,她熊心豹胆不知死活。

看祁聿微微放大的瞳孔,陆斜知道他当真八。九不离十是如此计算的,登时脊背生寒,凉意刺透整个胸腔。

陆斜裂眦嚼齿,轻轻塌下肩,对着祁聿耳朵压低声恨言。

“那么我请问祁督主,如果我不回宫,你单独掌一厂的情况下,要如何弑君去跟刘栩同归于尽呢。他个畜牲凭什么值得你同归于尽。”

“祁聿,你太狠了,你对自己太狠了。”

话至此,陆斜嗓子都哑了。

耳旁热流彻底乱了祁聿气息。

她颈子无力,堪堪落在陆斜掌心,任人拿捏没有挣扎。

祁聿朝上仰眸,满眼黑暗无垠,便是身旁一盏透亮的琉璃灯也照不亮眼前。

陆斜虽然不知自己会做什么,但他说的没错,她只有弑君改朝,以自身攻杀刘栩诸般罪行,同他一起死在诏狱里才能了结一切。

陆斜脑袋砸她肩上,闷闷声哭出来,因为门外有人值守,他还不能哭出声。

可声音愈发难过。

“从现在开始,我做你的刀替你杀他。你现在有两条命,不怕失手。你为自己重新铺一次人生的结局,祁聿,求你了。”

“拜托你信信我。”

“你重新算人心,窥生机,以我破局吧。”

刘栩不配你拿命去拼。

你更珍贵。

第97章 不见祁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

听着秉笔直房院中一片热闹,动静欢快忙乱。

她拿着书扣自己脸上,睁眼视线却模糊不清,书册前后两端钻进眸子的光偏偏搅了空白思绪。

陆斜今日刚擢升秉笔就赶着往院子里搬,比她当年可乐意得多。

祁聿嵌椅子里身形又塌两分。

门被敲响,祁聿整个身子顿时又僵又硬,喉咙一下懒住。

耐不住门又被叩响,声音还有一分催促逼急。

她耐不住提声:“谁。”

“我。”

“你昨日请病,今日还请,我带太医来瞧你,你哪儿不舒服。”

听是刘栩声音,祁聿拎紧的心提高又放低,胸腔内好一阵跌宕。

刘栩没说开门,但字字软语都在强行撬她房门。

喉中话语拐了半响:“我无事。翁父推门就是,没锁。”

知道刘栩肯定会来,一早喝茶时就将门锁卸下,她懒得起身给人开门。

里头声音闷闷的无神采,刘栩听着侧眸看向祁聿贴身掌家,怨责人照顾不周。

这人循着目光跪下伏地,压低颈子伏地不敢出声。

秉笔说请病,他只能照吩咐去经厂请休,不然还能怎么办拖着人去经厂么,他不敢。

刘栩推门,循声朝室内左拐。

“昨日判仿你不去,是度着圣心君意给陆斜让首名,叫人名正言顺受陛下疼惜。今日为何,是不喜人与你权柄等握,还是生了厌弃,故而不去看他擢升礼。”

这两日司礼监难得热闹。

眸底随着月白素帘拨入一人身影,鲜红眼色刺进眼底,给刘栩心底平添一份安心。

他只要瞧着祁聿,整个人便顺意服帖畅快。

见祁聿毫无仪状仰在黄花梨交椅中,一身褶皱犹如浮光粼粼,脸上书册遮延下颈子牵直,凸出喉骨随着气息轻微震浮。

身后窗纸给外面日头蒙住一半刺目,柔柔的光匀在祁聿周身,笼了层莹辉。

将刘栩目色狠狠灼了下。

听到陆斜名字,祁聿神思刹那空白。

前夜不少记忆覆来,她闭息好几口气才挥散些浑思。

昨日判仿她请病退出,叫陆斜顺着君心、大局得了首名,陛下当场就将陆斜提了司礼监秉笔,为下一步接替西厂做准备。

陆斜爹爹虽是太子詹事府掌事,可阖家出事时陆斜不过十五,连科考仕途也未行过,后丢到内廷除了做她儿子,任何事务没插手过。

就连回宫这几个月,因为花钱买的随堂,差事也没行过多少。

他于前朝、内廷、与众人而言就是一张白纸。

前朝捧他,是他不与司礼监一伙。

老祖宗捧他,是知道皇爷属意他,且陆斜根基不稳,随时凭心意拿捏。

陆斜个毫无建树之人上此等高位自然无人信服,一个阉人无所依仗,又无后嗣传续继承,日后只能依附陛下圣恩。

陛下启复西厂,就需要个这么无权无势所依的干净人。

书册下红唇困惫启合。

“他升不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人没去早议,公务不都办好送去了么。”

“我现在戴罪之身,身负刑拘又不用去御前上值,那在何处办差跟去经厂都差不多,懒两日便懒两日。”

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书从脸上扯下,一双狭长眸子眯瞪:“你不准我休?”

动作牵动铁索碎声在屋内一阵回荡。

一位秉笔对内廷掌印如此实在无忌又张狂,可刘栩不怒反倒心意畅快。

门前太医听得屏息,他们关系宫里众所周知,心照不宣地闭口罢了。

只是眼下门户大开,院中尽是人,如此众目睽睽下调情哄逗这明明没病,拉他来做什么。

他想走又没得吩咐,暂时不敢妄动,伫在门口手心汗涔涔握住药箱。

祁聿神态惺忪懈惰,眉心还蹙着些小意。语态质问的张扬,配他孤高清姿正是相得益彰。

刘栩勾唇,无奈道:“休,你休便是。”

大是祁聿说什么便依什么的架势。

祁聿肩胛顶把椅背,人往起坐正些,她指尖虚虚掐着书册。

“我今夜去诏狱不回来了,特候您回来同您亲口说声,午膳晚膳就诏狱陪你用了。”

刘栩蹙额,他刚来祁聿就要走,还是出宫一夜不回那种。

他曳眉,“明日也不早议?你可没有如此反常过。”

祁聿入了司礼监后早议从不迟误,做了秉笔更是日日天不亮便去批改文书,风雨无阻数年。

就连休沐也是早议后事情处理完,怎么突然

刘栩心下有疑,启唇却是:“你随心就是。”

他转身,自然去祁聿衣柜前,拉开给人挑了件内衬薄绒的披氅。

细心嘱托:“别再误饮冷物,上次吓人。你一病总是难好,多年太医都说你底子不好要养着。叫身边人仔细伺候,你养成如今这样也不容易。”

“今年雨少天燥,可早晚风尖,你多穿些。”

取了衣裳两人隔着半间屋子四目相对。

祁聿端坐舒嵌椅子中,眼中明显不喜他的嘱告,可走近将手中披氅递出,祁聿照旧顺服地接下。

“好,记下了。”

脆声掺拌铁索碎声,是种别致恹恹的清冷,一种怪异的好听。

祁聿此刻自带被束缚的感官有些惑人,刘栩不禁又将人往眼底装。

他们相处生硬又亲和,生生熟熟搅在一块,刘栩明知夹生也放不开人。

“等你回来。”

祁聿闻声蹙眉。

李卜山死后,上次受刑例外,刘栩几乎要她在目之所及之处,怎么一下就接受她出去过夜了。

祁聿陡然微微意识刘栩这话意思有些深远,她酌目将人摆眼底定睛,却看不懂刘栩半分。

刘栩不算慈祥面容此时舒眉蔼目,尖锐在眉尾下藏着蓄势待发的锋利。

这会儿刘栩不算吓人,他动起怒强逼起人的那样子祁聿心跳撞得她有一二分心神不安。

看祁聿警惕神色,刘栩浅浅勾唇。

“明日早议不来那后日呢?你这般行径,新晋的陆秉笔还道你厌恶他。”

她蹙眉握紧披氅,脚下颠退半步与刘栩拉开距离。

抿紧唇:“就是厌恶。”

脚下速速绕开案桌从另一侧出门,“走了,我还要胭脂米。”

脚踝明明锁着刑具,人却在适宜动作下照旧依性横冲直撞,刺啦声吵耳朵。

门前太医都退开半步给他让路。

祁聿性子真是肆意张扬,惯的。

出门抬眸瞧见对面廊下的陆斜,一身赤红陡然刺目,天质自然熟稔身段将她心跳刺慢一拍。

祁聿即便速速扭过脸,脑子强行覆过陆斜那夜同她的最后一段话。

我不是同你背影相像的无关紧要之人,我不是殿下要你尽心劳力庇护的奴婢,我也不是你恩人陆詹事遗孤,我是陆斜。

祁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斜。‘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斜。

她将陆斜强行挤出脑中,用气息翻压诸般莫名挣起的心绪。

果决地朝宫外去。

陆斜目光追随前夜见过后再也不见的身影。

祁聿余光都不给

刘栩越过桌面,将祁聿方才看的书捡起来。

他一向爱惜书册,这本还能被翻毛边,看来是经常翻看。

拨页一瞧,米黄纸张页页无字。

刘栩蹙额,喃喃:“这么多年还是爱看无字书,还是什么每页都是答案么今天你在看什么问题,答案找到了吗。”

耳中刺啦铁索锁渐失。

刘栩摇头,走这么快也不怕被刑具绊了腿脚。

一路到镇抚司、到招狱、坐在牢房干草堆里。她摁紧心头,隐隐觉得今日有些心慌。

从刘栩对她试探陆斜那半句而来,从出门撞见陆斜而来。

总是感觉不太好,哪里不对她心烦意乱想不明白,直觉有事。

听祁聿又来了,程崔下值前绕过来看眼人。

见人被铁索束得展不开手脚的祁聿,一身懒洋洋躺脏地上。

“你往日就两种情况来,一是人杀多了过来消煞,二是心情不好需要冷静。你今日又心烦了?是西厂之事?”

程崔总喜欢打听她来意,以此判断宫内出了什么事。

祁聿惫懒提眸,“不是。无能者登位挺好,能用。就是,我闷得慌。”

她脑袋蹭肩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垂颈,往脚方向够着脖子瞧门外程崔。

“你心烦过么。”

程崔听得稀奇,祁聿还会心烦。

“哪种烦。”

祁聿皱皱眉,“想杀杀不死的那种烦。”

譬如陆斜,很该死,但她没法动手。

好了,不稀奇。

程崔拍拍衣摆:“诏狱没有想杀杀不死的人,你问错人了。”

看眼祁聿失意神色。

程崔没懂,东厂有什么杀不了的人?朝陛下耳报两句即刻能拿令,就连钟阁老家都能随意遣兵进出。

东厂也算天下尽行肆意之所,怎么握着如此特权还抑郁起来了。

是问错了。

程崔应该没遇见过一个断袖非喜欢他,要自己做刀给人使的经历,他无法体会。

祁聿脑袋摆正,睁眼看着头顶黑乎乎的墙。

“要不是老祖宗非要我陪着用膳,这回我都想在诏狱住半个月。”

程崔嗓子一惊。

“你可千万别,那位老祖宗能拆了我镇抚司将你抬回去。”

祁聿躺草里,嗅着漫鼻腔的腐气跟皮肉烂掉的腥臭,脑子却愈发清晰。

她闷闷嗓子,“你下值,不用管我,明儿也别喊我,我睡醒了自己会回去。”

其实她不太想回去,不想面对刘栩,也不想面对陆斜。

他看眼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的祁聿,嗓子黏糊出口了个多年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喜欢来诏狱睡觉。”

此地能四肢伸展着睡的,数年来只有祁聿。他个镇抚司指挥使,能不下诏狱都更愿意在前头衙司里呆着,天下怎么会有人喜欢这里。

一阵朗声撞着墙壁叫程崔猝然。

“我的归宿是这里,我不希望最后那天我害怕。”

第98章 改变你今日怎么没打我?

收到赵氏合传话,叫她赶紧回司礼监。

祁聿马不停蹄往回赶,至经厂外的宫巷她已经敏锐捕捉到气氛诡异。

掐眸进门,院中景象叫她好一阵扼息。

陆斜一身珠白飞鱼服赐衣,革带配了金饰,腰侧挂把錾金绣春刀,威风凛凛将闫宽踩脚下。

整个经厂无人敢动,都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

此刻就赵氏合在一旁暂时压着场面,看祁聿到了,眉眼勉强缓了神色。

松肩,意思是不打算再管了。

这个时辰,老祖宗应是御前侍奉,大家该上值的都在各处上值,难怪这个场面无人管。

赵氏合虽是秉笔,此刻却与陆斜差了一截

陆斜一身华服配着他本就高大的身量,宽肩窄腰挺阔的脊梁好生气派,似撼天狮下云端。

看来今日陛下是将西厂权柄赐了,那陆斜这柄刀与寻常锦衣卫的意味就不一样,恐是多了道先斩后奏之权。

她在诏狱竟然不知上午内廷此番变化,路上也未有人提及一句半句。

祁聿眸底晦涩地朝身后略看半眼,随后的人全缩颈佝肩。

闫宽听闻门前镣铐跟诸多步子声,扭颈看见祁聿为首。

本想张嘴的口又缓缓闭上,一副挣扎无望的万念俱灰模样。

他一动,陆斜又狠狠踩人一脚。

祁聿看得眉心不自觉掐紧。

她都没动闫宽,陆斜怎么敢的。

抬步走进院子,她轻蔑扬声:“陆斜,你在耍什么威风,放人。闫随堂如何招惹你了,你要这样得理不饶人。”

陆斜在经厂这样做,是在顶撞老祖宗权柄。

前朝跟陛下自然希望陆斜与司礼监‘不合’、心生嫌隙,可陆斜日后是要活至改朝的,他不能行事这般张狂无忌失人心落口舌,该度长久之策。

闫宽伏在地上冷嗤,得理不饶人?

祁聿将陆斜所有神经、逆上之举,五个字翻盖成他的过错。

闫宽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莫名其妙被人喊回经厂,来了陆斜就将他一顿揍,然后踩在脚下如此羞辱。

陆斜闻声拧颈,曳眉勾唇,提腿将人松开。

“就等你了。”

这声阴恻恻的陆斜又要给她看出什么戏,特意叫赵氏合请她回宫。

掀眸,被陆斜凶恶痛心的眼神蛰了下,一股数日不见的怨责也浅浅嵌在眸底。

自文书房那夜后,每日除了早议跟早膳,她跟人半个月就没好好见过。

闫宽刚爬出一步,陆斜解了刀带,带鞘的绣春刀松松架到闫宽颈侧肩上。

“别动。”

慵懒声音警告意味深重。

陆斜翻腕动作灵动,刀甚至落得轻盈好看,一看就不是头回做这个动作。

他眉

眼轻扫对上祁聿:“陆斜承你救命之恩、教护之恩,数年铭感五内,今日得权想以此项上人头回报一二。”

手中刀柄一动,狠狠卡进闫宽颈侧。

他前两日才知道左顺门事件是闫宽栽赃给祁聿,他甚至还想杀更多朝臣,要将祁聿一力送入刑狱。

若祁聿当真宫门前不察叫闫宽奸计得逞,文臣们必定拿着数条人命胁杀祁聿、顺便将西厂之事求停。

西厂启复乃陛下心意,若叫祁聿误了。再加上朝臣之死,两道大罪压顶下,他但凡再冒出一两条往日的前罪,祁聿必将堕入毫无翻身之地。

闫宽是要将祁聿送至刘栩榻上,换他西厂之权、来日青云。

陈诉赵氏合不敢干的事,叫他狗胆包天行了!

祁聿知晓始末却因刘栩不允,忍闫宽在眼前一而再、再而三放肆。

陆斜从知晓那日忍到今儿陛下赐权,实在忍无可忍。

他不知道祁聿是如何忍这么多日的。

赵氏合看着此幕微微蹙眉,这种还恩方式听过,真切在眼前见还是头次。

晓得闫宽与祁聿间那些沟沟壑壑,但陆斜还是胆子大,敢在老祖宗的经厂持刀逼杀。

他招手叫人给自己端盏茶来。

祁聿见陆斜没要放的意思,甚至连话也不打算听,有些头疼。

“我叫你放了他!”

闫宽送的人还正得刘栩欢心,毕竟那人会旁人不会的,还能活到如今,懂得都懂这人多难得。

眼下对付闫宽不合适,要招刘栩不悦。

怎么刚掌点权就开始狂恣。

陆斜不在她面前仰下颚,两肩略微放正,甚至收颚有些本能的宾服。

他眸子蹿深颜色,咬紧牙,眼底轻颤:“左顺门你受的委屈,还有如今戴的刑,真亏你忍得下这口气这么久。”

盯紧祁聿手腕跟脚上的镣铐,这都戴刑多久了。

他一脚踩住闫宽脑袋,脚尖力道下压,叫闫宽被迫用脖子夹住刀柄。

陆斜腕子朝上一提,‘噌’得将刀抽出来。

“我,不,放。”挥刀尖人就抵在闫宽后脑。

闫宽瑟瑟颤着,却不敢大动。

听出祁聿在保他,他压住打战的牙。

吞咽口气:“你个瓦釜雷鸣之辈,陆斜,你今日刚掌权就抽刀杀人。陛下面前你如何交代滥用职权,眼下你敢悖逆、在老祖宗地盘染血,他日还狂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祁聿,奴婢是对不住你,可你与他尚有往日父子情缘,也不想看他日后不好吧”

“你还敢喊他名字,你配不配!”

陆斜脚尖狠力将人往地面踩,生生叫闫宽地闭上嘴。

陆斜气性刚硬她见过,他有自主,不是个能软语好商之人。

自己能两句话将人哄一哄,可众目睽睽终归说不成话。

祁聿环看眼经厂,嗓子急滚了滚,两步上前要动手扯他。

“你随我挑间屋子说。”

陆斜拒绝祁聿这一下拉扯动作,虎口用力紧紧握住刀,腕筋都迸紧。

他蹙紧眉心:“你为他同我好言好语,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你差点”

陆斜喉咙倒酸,随后狠狠咬住牙,齿间磨恨:“他就该死!”

是是是,闫宽该死,她怎么会不知道闫宽该死。

祁聿掌心握紧,真想给他一巴掌叫人清醒下,这里不是他能猖狂的地方。

陆斜当自己跟她一样被老祖宗护在心上能随意放肆么。

可她此刻不能夺陆斜刀刃,不能不给陆斜脸面,不能叫他刚掌权就失了颜面,与他日后御下不利。

她要人前将陆斜身份捧着、尊着,甚至敬着,好将人权柄坐实些。

祁聿掐眸。

“就着往日最后丝情谊,听我的话吗。别亲手杀人,他我自有安排,勿须你如此越俎代庖。”

祁聿第一次与他如此咄咄逼人的动气。

一句陆斜差点松了手,可转想祁聿数年不易,数年不堪忍之事、之人、之物要忍。

他替祁聿难过、替祁聿屈辱、替祁聿愤怒、恶心、不平。

祁聿此刻眼神又凉薄的尖锐起来,他下意识偏开目色不敢对看。

刀再次握紧,轻轻搁到闫宽牵直的颈侧。只消他腕子一抖,闫宽立马会被杀断颈子。

想了想,在闫宽颤动要张口时,陆斜脚尖朝刀刃方向使力将人脑袋踩下去。

“不听。”

提腕一抽,皮肉划破、血管轻声爆裂一并轰了耳道,血跟着溅上来,顺着刃喷了陆斜一手。

与此左臂将祁聿轻轻拢一旁,怕血溅到祁聿身上。

因为镣铐原因,她伸手抬陆斜力道被牵制没摁住人。

要不是陆斜挥开她,闫宽的血要溅她半身。

陆斜御赐的新衣染血,祁聿脑子轰地炸了声响,好好的文士小公子在她眼前执刀杀人

祁聿再次握紧指节,忍着没在人前下他的脸。

换成旁人,这刀就该她夺过来将放肆之人斩了。

“我如何教你这个性子的?”

祁聿哽了哽嗓,将陆斜一切大半归咎在自己身上,剩下便是这个皇城的错。

教好好的人不人不鬼。

脚下人没死透,他将人颈子踩住,用鞋底挡住血喷溅方向,以免血再冲上来溅到祁聿身上。

染红的刀刃在闫宽肩上擦拭。

“你没教,我受刑后其实本就性子不好了,是你压得好。最近我有些疯,不想夹着嗓子同你说话了。”

陆斜眼底有些赤,看不出由来的恨意搅着心痛颤了他喉咙。

“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日日同你夹着嗓子都要冒烟了。”

他破开嗓一笑,几分凄厉失落跟张扬悬出喉。

血迹擦得擦不多后慢悠悠将刀收进刀柄。

“那日老祖宗叫我单独叙话,说舍不得你常出宫,说你也厌了杀人。日后你手上出宫的刑案都由我接手,那些人我杀。往下天凉,你在宫里养着。”

祁聿怫然:“你要接我的权?”

他捧陆斜上来可不是这样的。

松松一想明白了,是刘栩要控她手上权柄,陆斜听令而已。

“你敢。”

他自然不敢,但陆斜提起刀挂回腰上,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晕开,成了片片血花,整个看起来妖异非常。

他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耳语道:“我敢。”

随即陆斜软嗓:“我来,你要做得我来,你不愿意用我,我就擅自做主替你行。”

祁聿脊背僵滞。

她在宫里养着,那怎么查刘栩罪行、怎么弄死刘栩,才吐口要拒。

“你今日怎么没打我?为了不削我颜面又忍着。啧,下回别给我脸,忍气伤身。”

陆斜都恨不得拿起祁聿的手给自己两巴掌。

“不抒发容易积郁、五脏不通达。你今日这样不好,如往日那样斥训我就行,虽然我不听,但你别闷在体内。”

祁聿:

不知道陆斜在说什么鬼话。

陆斜冷冷瞥眼地上,将差不多死透的闫宽踹踹。

“这种东西你忍得我忍不得,走了。”

第99章 饶我换一种,你换一种声音同我说话。……

看着陆斜背影,祁聿有种巴掌扇不到人脸上的无力感。

短暂闷口气,招自己掌家走近,耳语吩咐一句。

赵氏合亲自给祁聿递杯茶,朝经厂门前看眼。

不阴不阳:“挺孝顺。”

神他爹的孝顺。

祁聿接过手心梗地润口嗓:“原来借我的脸给自己增威风叫‘孝顺’,赵秉笔理解能力可真是匪夷所思。”

“不是你故意给人立威风么,我道你们没感情了”

赵氏合掐眸紧紧打量祁聿,想剥看人皮下意思。

这话丢在经厂众人耳前,如同众目共睹当场抓住她跟陆斜‘苟合’,这到刘栩耳朵里,可就

她要手握两厂,两人明面上就不该如今日这般亲昵。

陆斜心里明镜似的,本该与她人前合戏,今日只是陆斜——在逼她。

祁聿神色倦怠掀掀,“他刚领权我削他的脸,打的是皇爷,我再倨傲也是奴婢,这点分寸我是有的。”

“你觉得我这么多年稳坐司礼监,是依靠老祖宗疼惜?”

她曳唇笑笑,十足不屑:“你隔三岔五听到老祖宗房里床榻之事,动静可是我的?”

赵氏合仰口茶,“是,你有本事。”

祁聿只是高级点的相伴,主打叫老祖宗心里满足,那些俗事早晚罢了。

老祖宗看祁聿的神色已然汲汲不可奈了,不知他自己可有发现端倪。

祁聿润嗓子茶:“你忙。”

手朝旁递盏子,立即有人接过手重新给赵氏合捧回去。

到了晚间祁聿早早在刘栩屋里用晚膳回房。

进门便听见自己办公的案牍方向有窸窸窣窣碎声,手中灯朝身后顺手挂灯架上,怕烛火突兀照到那边叫人瞧看到。

祁聿横眉、吐口气。

陆斜换了赤红秉笔职袍,没穿白日那身御赐飞鱼服。眼底摁着笑意,温煦地看她。

几步走过去,祁聿下颚朝窗边示意:“满意了?”

陆斜弯眼,朝前倾身,两臂叠着撑着。

满意,祁聿给他开窗了。但他不敢乐、更不敢得意。

从搬进秉笔直房就没撬动祁聿窗子,今日属实是一石二鸟的无奈之举。

他错了,但必须错回,不然祁聿还不给他开窗。

不待陆斜张口解释致歉。

祁聿抿紧唇线,肃声问:“为了畅通无阻进我屋子,今日众人前如此相逼。”

“请问陆督主,下次是不是要去老祖宗面前,以我为了执拿两厂刻意诱你争西厂,然后胁迫我与你更进一步?”

她故意冷嗤一声,恶声逼问。

“那你想与我如何,抱?亲?还是要我散了衣冠在榻上陪你一陪!”

越说祁聿越咬牙切齿,眼底迸流的恨意溅落到他周身神魂上,叫人刺疼难忍。

就知道祁聿会误会。

陆斜乖静绕到祁聿身前,扫衣屈膝跪下,指节枯枯张握,好一番无力。

塌着颈,嗓子涩涩:“你不能这样误会我,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为我开窗见你是一回事。”

他仰起头,眼底赤红,比白日还恨得厉害,凶恶的如同要食人肉、饮人血。

“我就是恨,我就是一刻也等不了。在我知晓闫宽对你在左顺门做的那些事,那刻我就想杀他,等到今日已是极限。”

今日根本不是杀闫宽的时机,他明白。

体内嵌满火气,怫然恶声:“今日是我行的不对,可我也不能无辜一刀宰了他,只能借孝顺你这一道托词才能名正言顺。”

他不得已张口吐些非他心意的话。

“此番牵扯了你,改日我会同你‘势不两立’的,你放心,咱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陆斜被误解到委屈,嗓子沁实呜咽。

“我敢胁你么,你现在同我如此疏离我都难过死了。你声音不要这样冷漠,换一种,你换一种声音同我说话。”

祁聿:

他再三定睛到陆斜脸上,他晶亮眸底负屈赤红染色,氲着苦衷。

她嗓子痒了痒,真想问:你白日一刀杀断人颈子的气势在哪里,明晃晃悖逆她意思的样子在哪里。

白日同她硬气张狂,晚上跪成这样哭求,真是叫人难想,说出去鬼都不信。

陆詹事铮铮傲骨跟陆家家训真是被陆斜扔狗肚子里了。

祁聿拧眉,心头万般无奈。

陆斜现在好歹也手握陛下特权,西厂侦察范围不仅限于京师、各地王府边镇,甚至通都大邑、各省府州县,比她缉察范围大了一倍不止。

甚至她行些案还要去御前请令,而陆斜不需要。

堂堂西厂提督这模样像什么话。

祁聿矢口:“你起来。”

陆斜一听他宽谅了自己,顺势揪住她衣摆,“你还怪不怪我,给我个准话。”

她都来不及出声,陆斜扯着她脚上镣铐,伶仃声从他指尖流出。

又咬牙切齿道:“刘栩也不是个好东西!但凡他与陛下轻言一二句,你这刑罚也早早褪了,会至今束在身上?”

刘栩就是故意折腾人。

祁聿动膝顶了顶陆斜握她衣袍的手,示意人松开。

“戴刑御前不上值,老祖宗不想叫我去跪着伺候人,怎么不是心疼。”

陆斜翻个白眼。

纤长有力的指节朝上攀了攀:“真是新鲜,我这辈子第一回 听人心疼是给人上锁的。变态就变态,你怎么总给那个老畜牲找借口?”

腰上衣裳坠了坠,被陆斜抓出一片皱。

祁聿伸手轻轻拍他脸上:“你学不会喊老祖宗是吧。”

“今日杀了闫宽,明日早议你打算怎么办。”

镣铐叮叮当当响了一屋子,一并晃荡了陆斜心思。

他没听清祁聿第二句话,在祁聿手抚上来时将人抓住,牢牢将人手贴脸上。

常年握笔的指腹细软柔嫩,挺好抓,陆斜直白无耻的将人指节扣在手中。

他略挑眉,朝上仰颈:“怎么不用力,心疼我?你往日是能将我脸打偏的。”

这是嫌她力道小了?祁聿憾然无语。

对陆斜这死样子万分费解:“你是很喜欢被人打么,我看你一次都没恼过,真”

有病。

但嗓子自动将这两字消下音。

祁聿腕子刚动,他摁分力束着人手不叫抽走。

莞尔勾唇,笑意不住朝嗓外漫:“你几时真打我了,总归是我犯浑,你这不都是训诫、爱护么。”

“你总是护我。”

无论言上、还是行上,祁聿都小心翼翼在护他。

祁聿胸腔急促震了声无语,只觉两眼犯黑。

陆斜无赖,抓得她很紧,这种力道延伸出去倒叫心口跟着跳得有力,一时心慌叫她泛起无措。

她顺着力道方向贴着陆斜脸推出去,就势将手抽出。

“说了你不一样,你别想太多。”

祁聿声音染了恓惶。

陆斜扭正颈子,看从祁聿袖中摸出张帕子擦手,他细细拧起眉,仰颈瞧人眉眼疏淡。

指腹钩钩,悄悄将帕子钩走:“我脏,你不染尘埃,我给你擦。”

当陆斜跪着执起她的手,祁聿脚下颠簸要退。

不料陆斜超前跪一步,膝头压住她脚上镣铐。

再动瞬间,陆斜轻轻声:“你上次捅得那刀我没好,你要不要看看,挺深的。”

祁聿脚下顿住动作,一时心密真怕伤着他。

那时那柄薄刃角度必然是全扎进腿里,这些时日避着人都忘了。

陆斜膝头将铁索朝自己悄悄挪些,慢慢祁聿步子往前不自主移了半步。

祁聿衣袍扫在他的腰间,胸口,与自己不知不觉绞在一处,他嗓下暗暗嵌笑。

“我知道你不是断袖,你往日那些也难忘,你该是难瞧人心意。我们时间还长,很长很长,你仔细看看。”

祁聿人猛地一颤。

剖白情话这套没用,陆斜嗓子一拧。

“上次老祖宗叫我留下,说要我封你的权,日后我会照他的话做,一步步夺你的权。你该如何?”

“怎么觉得不是你开的西厂,倒像是他特意为你开的桎梏?”

祁聿神思游走片刻,陆斜将人指节钩住,拇指轻蹭祁聿食指凸起的骨节。

祁聿吃软不吃硬,还极其容易被他吃软。听不得你情我浓,但时政、谋算是一点不松。

陆斜惑着人轻薄,祁聿就

这么垂眸看他得寸进尺。

人是跪着,却是想拿握主动权,鬼脑子全用这上面了。

祁聿抬指扫开他动作,食指点到陆斜眉心:“我窗开了,你可以走了,别行混账事。”

“老祖宗叫你封我的权,你倒是有本事才行,这不是你张嘴就有用的,你的根基在哪里真是心里没数。”

“乖乖回去想想你明日早议该如何应付老祖宗才是正经,他算是李卜山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李卜山那时叫闫宽将自己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抹了,一丝留恋也没给老祖宗留,独独只有闫宽。

闫宽嵌着半分老祖宗对李卜山的情谊,故而敢行陈诉、赵氏合对她不敢行之事。

宫里的都是人精,哪有随便个由头就能杀人。

陆斜颈子被力道顶得仰起来,胸腔深处扯出的哼笑散漫:“我刚来,不想走”

眉心力道加重,颈子受力再扬两分,是祁聿在说他放肆。

陆斜抿不住笑,将帕子往自己袖中塞。

“想过,我想过明日该如何。”

抬手又捧住祁聿腕子,细细将人放心上哄着……

他现在是政权上新贵,闫宽也切切实实害过祁聿性命。

西厂令牌下来那刻,他将人处置了,刘栩纵是不满,大抵眼下也不会拦什么,就是会记恨。

刘栩记恨他,祁聿就会担忧他。

这才好。

第100章 哼哼陆斜说他们双双着红,犹如婚嫁共……

今日议事跟早膳,陆斜都跪在院中。

从她天未亮到经厂批阅开始,跪了快两个时辰。

刘栩给祁聿夹筷子菜,眼底笼着人。

“今日怎么没穿职袍,赐服你可就逢年过节到御前或宴上着,这件你该是头次上身吧。”

冰台色这件飞鱼服还是三年前外省官员大计,吏部挂察时,祁聿捉出一道因同门包庇考课成绩,顺着上下一共拿了五名官员,连同吏部那名考官一并罢黜。

那时祁聿被前朝各路路争对,陛下赐了身皮暂护一护。

自那后,内廷再没人敢插手前朝京察、大计下的官官相为,只以此牟利,不清朝臣。

祁聿今日这身清翠灵秀,修肩窄腰一柄好身姿。深秋给人染的倦怠、心漫叫这抹颜色晕些生气。

瓷白肌肤出色,再被冷风润些粉,活脱副绝色美人图。日日看惯烈色,今日陡然素质下来,别然一色。

祁聿被刘栩目光扎着,嗓子凝口气。

为什么没穿职袍因为陆斜昨夜不要脸地说他们双双着红,犹如婚嫁共色。

她虽叱喝人,今日却看不得秉笔职袍炽烈的红。

不敢穿,怕陆斜面前他无耻再提及此事。

陆斜素来恬不知耻。

“就”祁聿找不出合适托辞来解释今日‘异常’。

拧眉,只好‘强辩’:“不能?”

刘栩哼嗓笑得松意,颇带宠溺:“能,你做什么都能。”

声音温和程度就像祁聿下刻弑君,他斟酌番都愿从旁递刀的涵容。

众人看每日桌上老祖宗对祁聿跟旁人截然两种,长时间单瞧老祖宗对祁聿模样,就容易产生老祖宗‘慈和’的错觉。

庚合对此幕胸腔不自觉虚叹。

一只松蓝袍袖端着碗伸到桌面,没规矩的自作主张给刘栩盛汤。

祁聿目色一怔,刘栩发现他神色有异立即挥手叫人退开一旁。

刘栩手只不过刚抬,这人战战兢兢就捧着碗跪下,喉咙破碎的声儿实在坏用膳心情。

她鼻息一重,声音闷股子凉。

“你叫他伺候,闫宽死了,他只能求着您才能多活几天,也怪难的。”

这种求着人活的日子有多难,她走过很久,一清二楚。无足轻重的人何必再为难。

说到闫宽的死,刘栩阴郁扫眼门外,脸上神色骤然不好看。

跟着祁聿骤然觉得胸肺间气息被镇压了番,两口吐不上来。

余光扫向桌面,大家脸色都沉了色,所有人都不太好受,就连门外陆斜脊梁也朝下佝了半分。

无论过多少年,祁聿都不太能接受刘栩动怒的模样。

她暗自细细吐纳归息。

刘栩松了神,笼着祁聿几眼,这才示意人起身伺候。

这人捧着碗伶俐的隔着桌子给祁聿磕一个,忙起身盛汤。

他看着闷头用饭的祁聿:“是怕你看着不开心。”

陆斜脊背过凉后,在外头听到这句话都差点笑死了。

怕祁聿不开心日日将人带在身边,怕祁聿不开心三五日招次欢,正屋里的动静整个院子能听个全,这话说给狗听狗都不信!

刘栩这番‘心意’叫祁聿刹那睖睁。

转念想又确实,非刘栩要在众人面前点她的时刻,他贴身带着的人是不会在她面前直接上手,更不会越了规矩故意恶心她。

祁聿嗓子扬起声。

“不必,我不介意您如此,别束着自己,于您身子无益。咱们司礼监靠翁父撑着天,我也在下苟活着呢,您开心就好。”

话实心实意,主要是免得他空虚了盯着自己瞧。

盛汤的小宦听着两人唇齿轻松间、他的命运来回渡,腕子止不住颤起来,两手颠得碗要端不住。

他尽力克制动作还是荡泼了些,忙用衣袖将洒出的汤擦拭干净,细细捧着放到刘栩手边。

刘栩清嗓哼声,如同逗小玩意儿样:“下去。”

他端起碗,刚捏住勺垂颈要抿第一口,翕然悬停住动作。

勺子扔碗中,整个碗挥手朝后一递,冷肃道:“你喝。”

这音调众人一听便明白,汤中有诡。

那人膝盖一软,身形来不及动弹任何部位,立马有人将他擒住摁地上。

赵氏合迅速起身直接护在老祖宗身旁,抬手接过老祖宗手中汤碗。

不少人撒手放碗,目光齐聚到老祖宗身上,忧心看着人好不好。

唯有祁聿端起碗一边吃一边看。

刘栩暂时摁下审讯,掐眸扭颈:“你这么没心,还吃得下?”

祁聿捧着碗,面上无波无澜。

“您善毒,比太医厉害。这种事一揪就查出来了,我有没有心都是小事一桩。他若出刀,赵秉笔比也我强,他能一招制敌,我还是无用。不如我吃饱,不病、身子舒畅教您看着开心。”

还有,她手上有碗不比没碗安心?免得乱中她补刀才是。

祁聿照旧漠然,嘴上真是诡辩。

刘栩眼下凌厉、又虚虚饶他,“你今日不吃好不准下桌。”

话落桌面上,祁聿吊儿郎当恭恭敬敬遵命:“是。”

伸手去盛汤,还没摸到公勺手又慢悠悠退回碗上。

刘栩转身,立马上两人抬着老祖宗太师椅移挪方向。

赵氏合将人一提拎老祖宗面前扔下,怒目如火:“谁叫你行的,你下了什么毒。”

这人战战兢兢嗓子抖得不成样子,急息从鼻腔拔出的样子,人哆哆嗦嗦伏地。

陆斜跪在院中对这幕始料不及,他本能反应看向祁聿,怕这是祁聿替自己转移视线的手段。

他抿紧唇角,远眺屋内散漫用饭的人,只觉心口惶惶。

祁聿不能贸然杀刘栩,一击不致命,刘栩还手祁聿未必有机会全身而退。

他悄悄揪紧衣裳,只求室内这人无论是谁指使的,不要牵扯祁聿半分。

他才受苦刑拘还没退下。

“祁”

这人刚启声,所有人照着直觉,余光徒半丝至祁聿脸上。

她咽的这口饭没进嘴,松了筷子,颈子伸直等着人言语清楚。

那人伴着哭腔,脑袋狠狠砸地面上。

一声染尘的声从地面冒上来:“祁聿祁秉笔。”

陆斜在门外听到这话人差点蹦起来,失手拽紧衣裳,气吁喘喘拎着心肝够着脖子朝里看。

这回所有目光在她身上落实,就连刘栩眸色也重重压她脊梁上。

她轻手甩了碗筷,镣铐随着伶仃作响。

嗓子清冷:“老祖宗晓毒,司礼监人所共知,我是蠢到脑子喂狗了要用毒?再者,我真下毒,我亲手喂都比你往老祖宗嘴里送得方便。我亲手

喂的,他算着一时半刻死不了指不定还会吃一口,你是个什么东西。”

祁聿重新捡起筷子夹块肉扔碗里:“但凡能这么简单杀他,我还坐这张桌子这么些年寻不着机会?”

话直白的整个室内面面相觑后鸦雀无声。

刘栩眉心攒紧,让人刺的心口疼,却又反驳不上祁聿这句。

生硬的无奈:是这个理。

桌下一声闷哭,颤栗哭道,却又字字诚恳。

“明明就是你,是你指使。五更你上值时见我出门小解,你说只要给老祖宗下毒,他死了,你会放我出宫。怎么东窗事发就弃我不顾,你,你畜牲。”

赵氏合浅浅看眼祁聿,抬手一巴掌将人脸打偏。

“好好说话,祁秉笔是你骂得的人?”

这个维护也挺生硬,全然是看老祖宗面上给她脸面。

五更天正是院子换值,她每日寅末出门,这时间段还真有一盏茶时间能撞上。

祁聿目光凌冽杀到刘栩脸上:“你要以此人按罪行在我头上?”

刘栩要动到她头上了?

刘栩眸底颜色深不见底,瞧不出意思。

嗓子沉沉,“你的手段怎么绕到我身上,”他伸手指着地面的人,“这是在指认你。”

祁聿挽唇,伸手,她的掌家递来一张帕子。她娴雅地擦擦嘴,缓缓起身,镣铐清脆响起两声。

“原来一句话就能指认本督,凭他两句闲言碎语就要我自证清白,也太不把我放眼里。”

她看眼刘栩,“行,今日翁父对我起疑,我没道理不证。”

祁聿走到人前,脚尖革靴将人下巴钩正,垂肩瞧着伏地的人。

她第一次看清这人面容,细眉弯目柔柔弱弱的样子瞧着生怯,一双惊惧红的眸子颤出了水,眉宇却嵌刻半分刚毅。

赵氏合一巴掌打的厉害,人脸颊当场肿起,嘴角沁丝血,更招人怜了。

“今日我与你对质,但凡你有实证,我去刑狱将一十八般刑具过一遍。你没有,我亲自送你去,往日我用的参汤赐你吊命,保证叫你一样不少。”

一句话,这人脊背可见地抽搐起来,手紧紧掐着袖口。

祁聿缓声。

“我如何交代你的,你现在一字一字说清楚,毒我如何给你的,你也一字一字说清楚。这里有的是人能辩真假。”

熟悉祁聿的都知道,在他面前说多错多。只要不是他做的,便是‘证据确凿’也未必有用。

要是随随便便能冤枉了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众人拿祁聿没办法。

除非老祖宗想他‘死’。

祁聿下颚示意,“去搜他的房。”

眸底寒气渡刘栩身上,“翁父觉得我的房间要不要也搜一搜?”

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看刘栩态度,刘栩要放她,今日她真下毒也无事。刘栩不放她,她没下毒也有罪。

刘栩眼底氲上股寒气,缄口不言。

他未中毒,自然希望有人能将祁聿拖下水,虽然难、几近没机会,但今日不忙,能搭看一场好戏。

刘栩还没张口,祁聿自顾自断下声:“招老祖宗的亲信一并将我的屋子搜了。”

“我看今日这出戏能有多大,背后是何人,敢叫你们猖狂到随意开台开到我身上,真是多年不见的新鲜。”

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刚入司礼监那会儿隔个拔月能出一起两起。

冤不上她、站出来的人都死了之后,如此手段便渐渐偃旗息鼓不再有了。

她信手在指个门前的人:“去太医院招位太医来,验验这是什么毒,如何下的。谋害司礼监掌印,攻讦秉笔,宫内**等同谋逆,这是大事。”

众人瞧着走向愈发严峻,桌上几位还没下地的随堂瞧着神色越发深邃,室内十二监掌事颈后瑟瑟。

祁聿直接将事闹了个最大,将谋逆扣死罪上,这是要狠手抓一串出来杀,又要一次立威叫人绝了类似手段。

陆斜跪在院中看着厅内,若真按谋逆。

此刻出不了结果就要闹到陛下跟前儿了,傍晚自有慎刑司出手,督察院都要有人进宫监案。

如今刚启的西厂正好有件宫内大案上手。

只是陆斜想也未想过他头道过手的案子会与祁聿有关,他拧紧眸掐紧着盯看祁聿,心底密密麻麻起毛。

是有人要借这案子挑拨他们关系,还是想看他们关系,还是从中又想得到什么。

他一下觉得今日这事该是针对性谋划良久。

刘栩瞧着一屋子狼藉,将门前搜屋子、叫太医的人召回。

“这事你自己搁东厂去审,别闹到主子跟前,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