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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大佬在七零 冰澄 34806 字 12天前

第61章

一辆汽车行驶在从市里回县城的路上,里面除司机外,还坐着带着余蔓和秘书开会归来的严鑫。

这次的会议是市政府召集周边的几个大厂领导一起开的,主要传达了上面对于目前国营厂子发展的一些政策,以及下阶段的规划安排和任务目标。

“咱们的厂子比起人家市里的那些万人大厂还是有差距呀。”严鑫开完了会后心生感慨。

“严厂长,咱们厂子已经在进步了,去年车间任务顺利完成不说,还多了好几个高级工人,至于跟市里的差距,那也是没办法的,咱们人数本来就少。”余蔓觉得他们厂子能发展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厂子毕竟是在县城里,受地域交通种种限制,跟市里的那些厂子肯定没法比。

严鑫点点头,又交代余蔓道:“你这个车间主任今年也得多费些心,上面可是给我们定目标了。”

自从金师傅去年退休后,生产车间这一块主要都是余蔓在领头。

“您放心,我明白。”

这时,余蔓注意到严鑫按了按腿,想起严鑫的旧伤,不禁有些担忧道:“严厂长,您腿还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疼得就会厉害些。”说起来这也是早年的旧伤了,年轻的时候倒是还好,如今上了年纪,疼痛便越加频繁了,有时候整晚都睡不着觉,人不服老就是不行呀。

想到这里,严鑫看了眼旁边的余蔓,暗自摇头,没法

子,像他们这种国营大厂是要讲资历的,余蔓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就算自己有心栽培她,可离自己退休也没剩多久了,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退休呢。

“你家里最近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说完了正事,严鑫又跟余蔓聊了两句家常,因为陈爱国的关系,严鑫对陈家的小辈都比较关照。

“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周丽离婚走了之后,刘银凤气不顺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家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触了刘银凤的霉头,最后还是陈远扬实在受不了刘银凤动不动就提起周丽跟孩子,把他跟周丽的事情跟刘银凤坦白了。

这下算是捅了大篓子了,刘银凤倒是不再为周丽带着孩子离开的事而难受了,但她彻底恼了陈远扬,从前最是宠爱陈远扬的人,那天竟然拿着扫帚把陈远扬狠抽了一顿。

实在是在他们这些老一辈人的观念中,结婚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哪能用来做交易?就为了换那几百块钱,家里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刘银凤如今见着陈远扬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不过精气神儿倒是恢复过来了,身体还是挺硬朗的。

“那就好,你们回头去祭拜你公公的时候,替我给他多烧点纸,我这腿脚,如今去看他也不比从前方便了。”

傍晚下班回家时,余蔓颇有些忧心忡忡的。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儿?”陈远川很快注意到了余蔓脸上的表情。

“我看严厂长的旧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以前走路还不怎么明显,现在旧伤这一复发,走路都有些困难,你说他不会提前病退吧。”余蔓也懂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她一个女同志能当车间主任,除了当时金师傅的力荐以外,严鑫也为她挡了不少质疑的声音,这一年来更是很是器重她,这次市里开会也是带着她一起去的。

不管严鑫是认可她的个人能力,还是看在陈爱国的面子上,只要严鑫还在位置,她就能省却不少麻烦事,所以余蔓对严鑫的身体状况还是挺关注的。

“这个咱们就没什么好办法了,眼下你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陈远川也没说余蔓杞人忧天什么的,就严鑫的身体情况来看,余蔓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对于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余蔓点点头,暂时将这层忧虑给放到了心底。

“对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到马婶子在外面一直盯着咱们家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在他们生产队,陈来宝和陈远扬又一次出名了,从前两人就是生产队最爱偷懒耍滑的混子,结果俩人还都找了个女知青,最后媳妇都没了,惹得队里不少人看他们笑话,说两个人干活都干不好,眼光还挺高,非要找女知青,现下丢人了吧。

陈远扬倒是还好一点,他毕竟得了里子,对外面的流言也不是那么在意了,何况经了陈桃子的事儿后,这种流言对他的杀伤力已经不大了。

陈来宝则更惨,他是面子里子全没了,真真正正地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自从马婶子回来以后,母子两人这一年多来都很是低调,现在因为陈远扬跟周丽的事,他和许瑶的事儿难免又被人翻出来议论了一番。

马婶子这人不会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了吧,陈远川可从来没小看过马婶子,就在他琢磨着马婶子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次日这人就找上门来了。

当时家里只有陈远川一人,马婶子是直接敲门进来的,想起余蔓昨天说的话,陈远川也没拦着她进门,他也想知道马婶子的目的。

“马婶子找我有事?”

马婶子看了陈远川一眼,从她当初算计陈远川却没讨着好时,她就知道陈远川不是个好糊弄的,便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陈远川有些诧异,他跟马婶子能有什么可交易的。

马婶子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也没急着解释,而是提起了一桩往事。

“70年夏天你掉进水沟里那次,你还记得吗?当时大队长还挨家挨户问了下,那天晚上都有谁出去了,想来你也不是自己脚滑掉进去的,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的你吗?”

陈远川眯起了眼睛,这事儿他虽然有些猜测,但还真不能确定是谁做的,因为他想不通动机,原主跟人无冤无仇的,到底是谁要害他?陈远川还没说话,就听马婶子继续道:“你给我300块钱,我就把是谁害的你告诉你。”

陈远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注视着马婶子。

“我说马婶子,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即便当初是有人把我推进水沟里的,可我到底也没怎么样,又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我就算知道了是谁,也顶多出口气,多些防备罢了,能有多大影响?你张口就要300,我掏300块钱买这么个消息还不如不知道,反正日子也一样过,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陈远川就想转身回屋,他确实想知道是谁害的原主,毕竟原主可是没了一条命的,他接收了这具身体,有机会还是想要替原主把仇报了的,可这不意味着他能接受马婶子在这里漫天要价,何况马婶子又不知道原主没了一条命。

“等等,要不200也行,不能再少了,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果然马婶子听陈远川这么说,有些慌了,她也不确定手里的这个消息到底价值多少。

陈远川转过身来,一口道:“100,100块钱买你一个消息,你已经占了大便宜了,你要是不想说就可以直接离开了。说实在的,即便你不说,我心中也有些猜测,不是非知道不可。”

陈远川想了想,好歹是原主一条性命,100块钱买个消息倒也不算太亏。

谈判中只要主动退了一步,就只能一退再退,马婶子皱眉犹豫半晌,见陈远川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想赶人了,只得咬牙应了。

“行,不过你得先把钱给我。”

“马婶子你可真有意思,我把钱先给你,你胡乱给我扯个人怎么办?我总得先听听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放心,只要你不是瞎说的,我是不可能赖账的。”这马婶子心眼儿可不少,陈远川觉得自己还是得多防着点。

大抵是觉得陈远川不至于为了100块钱耍赖,马婶子没有再坚持先拿钱。

“推你的那人是许瑶。”

陈远川在马婶子跟他谈交易的时候,其实就有些猜想了,马婶子能知道谁的秘密?左右都是她身边的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陈远川还是试探道:“你不会是因为自己跟许瑶有仇,便故意说是许瑶推的,想要借刀杀人吧。”

“不是,我是亲耳听到许瑶自己说的。”马婶子急了,诚然她确实有想要让陈远川去对付许瑶,帮自己出口恶气的意思,但她说的也都是真的。

那时候她和许瑶一起发配到劳改农场,当时许瑶还没有勾搭上那个场长,两人很是吃了些苦头,马婶子还好一点,但许瑶哪里受过那种罪,当时许瑶情绪就有些崩溃,马婶子有一次听到许瑶在那里咒骂赵瑞和赵珏两兄弟,这才知

道许瑶当初会和赵瑞在一起,还和陈远川的事情有关。这会儿马婶子怕陈远川不相信她,便将自己当初听到的话都告诉了陈远川。

“你受伤那晚,许瑶出去时好像是被赵瑞看到了,赵瑞便抓着这个把柄威胁许瑶跟他在一起,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原来如此,陈远川当初就有些奇怪,一开始许瑶明明是想巴上陈远安的,怎么突然就和赵瑞在一起了,既然跟赵瑞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砸伤赵瑞,原来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这最初的因由还在原主身上,这可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前因,这人就不能起害人之心,否则后面就跟填窟窿似的,越填越大。

“许瑶有没有说她是为什么要害我的?”陈远川问马婶子,他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许瑶,只是没找到许瑶这么做的动机,明明许瑶和原主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

“这她倒是没有说,不过她对你还有你们全家,好像怨气都挺重的,有回她就说过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人。”

这点陈远川也早就有所察觉了,他之前就发现许瑶对他有一种颇为熟稔的感觉,或者说是对原主。

想起许瑶的怪异之处,她似乎总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陈远川想,大概在许瑶看来,陈远安和谢书海都是能给她提供好处的人,是她想要巴上的,而自己一家则是会给她带来害处的,是她厌恶的存在,这也就能解释得通许瑶为什么要害原主了。

不管怎样,原主的公道还是要讨的,许瑶当初判的年限应该也到期了,可她却没有回生产队,不过这也正常,就她和马婶子的恩怨,她肯定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100块钱……”马婶子见陈远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一直没有动,只得开口提醒道。

陈远川进屋拿了100块钱给了马婶子,等马婶子走后,他就去了趟大队部。

“大伯,像许瑶这种被判劳改的情况,她的户口跟档案什么的还在咱们这里吗?”

“你怎么想起问许瑶了?”陈保国有些纳闷。

“这不是马婶子想知道吗?她又不好意思自己来,就跑去找了我,我想着都是邻居,就替她来问一问。”

马婶子想知道?这下陈保国能理解了。

“他们这些服刑的人为了方便管理,户口都是直接转到当地的劳改农场去的,早就不在咱们这里了。”

“那劳改到期了之后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按说她想回来应该也是能转回来的,毕竟是咱们这里的知青,又在这儿结了婚,不过我想着她应该不会想回来吧。”这跟马婶子一家都闹成那样了,还回来干啥?

“那她有可能回到原籍老家去吗?”

“如果知青允许回城的话,还真有可能,眼下倒是不好说。”

“行,我知道了。对了,大伯,当初知青来的时候,应该都有做登记,我能查一下许瑶老家的地址吗?”

“怎么马婶子还准备追到人老家去?”这马婶子该不会是当初在许瑶手底下受了大罪,还想追到老家找许瑶算账吧。

“这谁知道呢,也可能是陈来宝想去,俩人毕竟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

陈保国想想也是,两个人当初可是结了婚的,这许瑶就此不回来了,也得给人家陈来宝个交代,便给陈远川查了下记录。

陈远川从陈保国那里记下了许瑶老家的地址后,就离开了大队部,他在心中暗自琢磨着,许瑶应该是回老家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太可能一直在劳改农场待着,当初是因为在劳改期限内,她才傍上那个场长的,如今到了期限,怎么可能还一直待在那样偏远的地方,那许瑶可不是个甘于寂寞的。

就在陈远川琢磨着是不是要往许瑶老家去一趟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陈远川不得不先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这日陈远川去了趟后山,他刚从后山回来,陈保国就过来了。

“大川,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机械厂那边打来电话,说是侄媳妇晕倒进医院了。”

啊?陈远川这一惊非同小可,余蔓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会突然进医院了?

他也不敢耽误,立马跑到了县医院,然后就得知了一件预料之外的事。

什么,怀孕了?陈远川和余蔓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还会再有孩子。当初那大夫说余蔓再怀孕的可能性不大,虽是没有把话说死,可两人都没有对这件事怀抱过什么希望。

陈远川对于有没有孩子的也不是特别在意,谁知道事隔多年之后,余蔓竟然又怀孕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些年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陈远川又是个不愿意缺了嘴的,因此在吃喝上一向比较讲究,再加上他去年从长白山带回来两颗人参,时不时地还会切个参须什么的给大家泡水喝。就算余蔓早些年身体底子不太好,调养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正常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怀孕。

而余蔓这回之所以会进医院,也是因为她最近在工作上着实拼命了些。上次市里开会给各个厂子都定了任务目标,这厂与厂之间多少还有些竞争关系,都想要市里面给自家厂子些扶持,那首先就得把生产任务完成好,才能跟上面开得了口,再加上余蔓本也是个好强的,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一个女同志就管理不好生产车间,所以她最近在工作上花的心思就多了些,光是加班就连着加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今天上午她刚到厂子里没多久就晕倒了,被送进医院后才知道是怀孕了,也是余蔓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才会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一些变化。

两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总觉得很是不真实。尤其是陈远川,两辈子加起来足足有100多岁的高龄了,陈远川在想,自己这也算是真真正正的老来得子了吧。

等到消化了这件事之后,陈远川看向余蔓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累着了。”

“那你以后多注意休息吧,工作起来也别太拼命了。”余蔓也就比他小一岁,今年也30出头了,这年纪越大,生孩子总是要越发艰难些的,到底是不比当年了。

“我知道。”余蔓之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才那样拼命的,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会那般了。

“对了,你这一怀孕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陈远川也是知道些余蔓的处境的,要不是有严鑫在前面顶着,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余蔓也是想要证明自己,这段时间才这般忙碌的。

“暂时应该影响不大。”以后就不好说了。余蔓没说出口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尤其到时候月份大了,再坐月子什么的,说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谁也没说不要这个孩子,以前没怀孕的时候,两人也没有什么想头,可既然有了,也不至于就不要了。关于工作的事儿,余蔓想着,还是顺其自然吧,还没发生的事情,过早地发愁也无济于事。

既然余蔓的身体没什么事,两人便回家了,家里人得知余蔓怀孕后都挺惊讶的,尤其是刘银凤,她早先也是知道余蔓的身

体情况的,对陈远川再有孩子并没抱什么希望,如今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自打陈远扬离婚后,家里难得有了这么个好消息,刘银凤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而陈冬冬和陈笑笑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时,反应则截然不同。

要么说闺女是个贴心小棉袄呢,陈笑笑得知余蔓怀孕了,很是好奇地摸着她的肚子,追问余蔓,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还说将来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

陈冬冬则不同,这孩子大约是到了想得多的年纪,他盯着余蔓的肚子看了一会儿后,问陈远川:“爸,你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陈远川怜悯地看了陈冬冬一眼。

“你这孩子从前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吗?你要不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会管你。”

陈冬冬:“……”

“那你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可不能偏心。”

陈远川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偏心了,你又能怎么样?你奶不也偏心了你那么多年吗,你看云云朵朵说什么没。”

话说有几个老来得子能不偏心的,陈远川觉得自己就算偏心了,也没毛病。

陈冬冬:“……”

这天儿没法聊了,他早就知道他爸是全家最极品的人,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

陈远川似乎还嫌陈冬冬受的打击不够大,又补充了一句:“冬冬啊,我教你一个道理,当一件事你没有能力改变的时候,那就认命吧。”

陈冬冬:“……”

这下子陈冬冬原本心底的那点小惆怅是彻底没了,得,爱咋咋地吧,这么奇葩的爹,谁爱要谁要,他是脑子一时出了问题,才会跟他爸说这些。

余蔓的身体还不错,之前就是有些劳累过度了,她休息了两天后,便没什么事了,目前怀孕的反应也不大,她便又开始正常上班了,只是不再像原来那般拼命。

而陈远川想着,这孕妇都得多吃些好的补补,这些日子上山便上得勤了些,有次他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马婶子带着陈来宝也要外出,两人大包小包的,那架势就跟要搬家一样。

马婶子看见陈远川,还主动说了句:“大川要出门呀,我有个表妹嫁到了外地,我准备带着来宝过去串亲戚。”

陈远川莫名其妙,他好像并没有问他们要去哪儿吧,而且串亲戚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陈远川本身跟隔壁一家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又有前面陈桃子的事情在,他跟马婶子虽然做了笔交易,但也只限于交易,他本就不是个好奇心有多强的人,对马婶子和陈来宝要上哪儿去根本不在意,所以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也没有多说什么,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走了。

谁知过了两天,陈来宝家隔壁老刘家的大儿子搬进了陈来宝家,老刘家的大儿子就是当初发现了钱老大,并且带着大伙跑到陈来宝家里抓贼的那个。

队里的人对此都很是意外,这一问才知道,原来马婶子把她家房子低价卖给了老刘家,恰好老刘家之前分了家,房子也不怎么够住,老刘家的大儿子就接手了陈来宝家的房子。

因为马婶子把房子卖得很是便宜,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老刘家先别声张,所以大伙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马婶子带着陈来宝所谓的去串亲戚,该不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陈远川听了,觉得这马婶子可真逗,走就走吧,还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而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户口管理是极为严格的,像他们这样的农村户口,到了城里,如果没有正经的单位接收的话,那就属于盲流,抓到了也会被遣返回来。如果她是换了个村子,那更没必要了,这背井离乡的图什么?在这里就算他们母子两人干活不咋地,好歹还能分他们一份粮食。

然而又过了两天,陈远川才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跑了。

第62章

这天一大早,陈家人还在吃早饭,就听到隔壁闹哄哄的。

“这是又怎么了?一天到晚每个消停的时候,那马顺弟不是走了吗,怎么隔壁又吵吵起来了?”刘银凤不解地问道。

对于马婶子带着陈来宝走了的事,刘银凤还是挺高兴的,她和马婶子打小就认识,后来又做了这么多年邻居,绕都绕不开,如今终于不用看到马婶子那张老脸了。

“谁知道呢,妈,要不我去看看。”在这个家里,向小燕一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听到声音就有些蠢蠢欲动。

刘银凤瞟了她一眼,也知道向小燕的性子。

“你想去就去吧,谁还能拦着你?”

向小燕得了刘银凤的话,跑出来一看,才发现吵闹的原来是陈梅子和陈杏子,还有他们各自的夫家人。

只见陈梅子和陈杏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尤其是陈梅子,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别提多醒目了。向小燕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两家人都是来找马婶子要钱的。

刘大武最是气恼,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也不知道陈梅子那贼婆娘是怎么发现他藏钱的地方的,竟然把他的钱全拿走了,那可是他好几年的血汗钱。想到这里,他把马婶子一家人都给恨得要死,都怪自己当初被媒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再想不到陈梅子是个搬空了夫家也要填补娘家的蠢货。

这会儿他在那里嗷嗷叫着:“马婆子,你赶紧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在里面就没事了,今天你不把老子的钱还给我,我跟你没完。”

相比之下,陈杏子比陈梅子要好上一些,毕竟她没有挨打,而她也不像陈梅子一样,是把刘大武藏的钱给偷走了。她因为嫁的人比自己要大上许多,老夫少妻的,枕头风还是有些威力的,是以陈杏子嫁过去没多久就拿捏住了现在的丈夫,把家里的经济大权给握在了手里,但她丈夫再是喜欢她,也扛不住她数年如一日的补贴娘家,这两年便盯她盯得紧了,轻易不许她回娘家。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马婶子是怎么跟她接上头的,竟是哄骗的陈杏子把手中的钱都给了自己。

现下陈杏子的丈夫也是横眉冷对的,只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家中的钱交给了陈杏子掌管。他听了刘大武的吆喝后,也跟着叫起了门。

“对,快出来还钱!”

里面的刘家老大没了法子,只得开门走了出来,对着两家人解释道:“你们别喊了,马婶子不在这里,她带着儿子走了,她走之前把家里的房子卖给了我们家。”

一边说着,刘家老大一边在心中嘀咕着,怪道那马婶子把房子卖得这般便宜,还不让他们声张,原来是卷跑了两个女婿家里的钱,早知道还会有这种麻烦找上门,他合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买马婶子家的房子。

“你说什么?”刘大武揪着刘家老大的衣领,不敢置信道,“你说谁走了?”

“马婶子带着陈来宝走了,前两天就走了,说是去找嫁在外地的表妹串门。”谁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看这架势,母子俩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说什么去找嫁在外地的表妹串门,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人的,刘大武也不是个傻子,哪会猜不到马婶子这是卷了他们的钱,带着儿子跑路了。他气怒之极,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只能对着陈梅子发泄,转身又给了陈梅子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把钱都给了那个贼婆子,你看看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上你,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以前刘大武想着陈梅子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家里的活也干得不错,除了爱贴补娘家外,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自己又是个脾气暴躁的,离了也不好找,就这么凑合过吧,谁知就出了这么一桩大事,他是再也忍不了了。

陈梅子被打蒙圈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而陈杏子则是完全傻了眼,不敢相信她妈竟然带着来宝跑了。她妈明明跟她说的是,只是借她的钱用一段时间,给来宝重新娶个媳妇,等来宝将来结了婚,再慢慢把钱还给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陈杏子的丈夫听说马婶子跑了,钱算是要不回来了,也彻底冷了心,跟刘大武一样嗷嗷着要离婚。

不仅如此,这两家人还找上了大队的麻烦,认为队里不该随便给马婶子开介绍信,让她就这么卷着钱跑了的,还闹着让队里还他们的钱。

但队员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钱又不是他们拿的,于是陈保国只得出面,劝完了这个,劝那个。他也没想到马婶子会就这么跑了,当时马婶子在他面前可是装得无比可怜,说是自己表妹生了场重病,人快不行了,自己好些年都没跟表妹见面了,想带着来宝过去看一眼。

陈保国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便给马婶子开了介绍信,可谁知道马婶子竟是不打算回来了,还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他们。

这场闹剧一直闹了许久,好些队员们都跟着出来看热闹了,陈远川也

不例外。他心道这马婶子可真是个坑人的小能手,她这是不把她两个闺女的血吸干不算完呀,就连陈保国都被闹得焦头烂额的。

事已至此,陈梅子和陈杏子的夫家肯定是不可能把钱要回来了,就算他们去报案,能不能找到马婶子母子俩先不说,这钱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媳妇自愿给马婶子的,还真不太好界定,说是家务事也能说得过去。

最后陈杏子哭哭啼啼地哀求了半天,她丈夫可能觉得这把年纪娶个媳妇不容易,还是把她给领回去了。

而陈梅子就惨了,刘大武这回是铁了心,坚持离了婚,谁劝也没用。但马婶子把家里的房子都给卖了,陈梅子回来后竟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到底是大队里嫁出去的姑娘,陈保国还是给她找了个没人住的破屋子落了脚,这场闹剧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大队里的人这一天都吃瓜吃过了瘾,回去后都少不得感叹,这马婶子可真是够狠心的,从前和许瑶闹那出就够惊掉人眼球了,现在对自己亲闺女也能这样算计。

只有刘银凤颇有种从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很是得意于就她一人看出了马婶子的本质。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那马顺弟不是什么好人吧,你们还当是我嫉妒她,她那种人能跟我比?瞧瞧她几个闺女被她坑成什么样了,这也就是陈桃子不在,不然还不定被她卖个什么价钱呢。”

“妈说得对,还是妈你独具慧眼,把一众死鱼眼珠子里的鸟屎都给扒拉了出来。”陈远川立马捧场道。

刘银凤先是点头,继而皱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这谁是死鱼眼珠子,谁是鸟屎?”

“鸟屎当然就是马婶子呀,至于死于眼珠子,就是队里那些整天闲得磕牙的老娘们呗。”

“扑哧!”陈家众人都被逗笑了。

刘银凤也没忍住笑意,她瞪了眼陈远川。

“你别整天在那里瞎扯些有的没的,这余蔓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再骑自行车上班就不合适了,你想好怎么办没有?”

“这有什么难的,我骑车接送她不就行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你心里有打算就好,要我说,等到月份实在大了,就别上班了,一个女人家那么拼命做什么?”刘银凤老调重弹,她就没见过女人大着肚子挣钱养家,男人闲在家里的,那男人得窝囊成什么样。

“妈,看你这话说的,这女人……”

“打住,别跟我说你那套个高个矮的理论,反正我就知道过去那么些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像你这样没出息的,本来就少有,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你,随你们两口子自己乐意,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的孙子别出事就行。”刘银凤不想听陈远川在那里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还不等他开口,就截住了话头。

“不是,妈……”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说了,我就是个旧思想的老婆子,你那套对我不好使。”

“我没想说别的,我就是想说,也不一定是孙子,可能是孙女,你别抱太大期望。”

刘银凤愣了一下,叹了口气。

“孙女就孙女吧,只要是我们老陈家的种就行。”经了陈远扬和周丽那事儿,她现在也管不得孩子的性别了,只千万别再给她来个假的了。

可以说陈远扬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刘银凤的期望值,陈远川挑眉,没想到陈远扬这小子还有点用处。

自打这天之后,陈远川给自行车后座垫了个垫子,便开始风雨无阻地接送起了余蔓上下班。没多久机械厂里的好多工人都认识了陈远川,就连传达室的许大爷也跟陈远川混熟了。

待到天冷了之后,许大爷见到陈远川穿得单薄,在寒风中等人,还很是热心地让他进传达室里等。

“谢谢大爷了。”陈远川也没拒绝许大爷的好意,虽然他也没觉得多冷。

“大冷的天,你这小伙子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许大爷把煤炉子生得更旺了些。

“没事儿,我火力旺,用不着穿那么多。”

“到底还是年轻好呀,想我年轻的时候……”许大爷正跟陈远川闲聊,就见几人匆匆忙忙地从厂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个人。

陈远川定睛一看,那人背上的不就是严鑫吗?他还不待上前,那几人就快步走出去了。

“严厂长不会是旧伤又复发了吧。”许大爷皱眉说道。

过了一会儿,余蔓下班后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跟许大爷打了声招呼,就骑上车走了。

“我刚才看见严厂长让人背着出来了。”

“可不是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严厂长这回只怕是真的要病退了。他这一次旧伤发作得还挺严重的,今天已经走不了路了,就让人给送到县医院去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过了半晌,陈远川安慰余蔓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不会到最差的那一步。”

说是这么说,余蔓心中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既然知道了严鑫旧伤复发的事儿,次日陈远川就提了些东西到医院去看望了下他,也从他口中确定了他准备病退的消息。

因为早就有所预料,陈远川也没有十分意外,他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人家退休。不过他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后面的生计问题了,余蔓一生孩子,少不得得请一段时间的假,而他跟老黄那交易野物的生意也已经做不下去了。如今城市周边的村子,养鸡鸭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偷摸着在街上卖东西,也没什么人抓了。

这一下子他们家两项主要的收入来源都要断了,虽说家里还有些存款,但上回去北京买了房子后,剩的钱也不是太多了,人总是要居安思危的,他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赚钱法子。

在余蔓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机械厂完成了新旧厂长的交接,新的厂长是去年才调来担任副厂长的周厂长,如今刚好接替了严鑫。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就烧到了余蔓的身上。这天余蔓刚到厂里,就被周厂长找了去。

“小余来了,快坐下。”

不同于严厂长还带着些军人的严厉作风,余蔓觉得周厂长就像个笑面虎,见人都噙着三分笑意,好像待人多亲切似的,实则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令人愉快了。

“周厂长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小余,你看你怀着孕,不光要做好本职工作,还得管理着那么大个车间,着实是太辛苦了,让外人知道了,跟我们厂子有多不近人情似的。”周厂长话说得半遮半掩的。

“所以周厂长您的意思是……”余蔓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看车间主任的工作,你不如先找个人替你分担分担,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往后就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平安生下孩子,这才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关键的对吧?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你生完回来以后再说。”

余蔓从厂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真到了这一天,心里仍然有着说不出的憋闷。自打她接手了车间主任,就没有放松过一天,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全部的努力抹除了,偏偏别人还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让你无法反驳,说得好听等到生完回来以后再说,等她真生完回来了,这车间主任哪里还会轮得到她。

陈远川傍晚接到余蔓时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只是他看余蔓也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便没有追问。

回去的路上,余蔓抱着陈远川的腰,很是哭了一场,这般发泄出来后,倒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到家时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从今儿起我就不是车间主任了,我打算再过一个多月,身子重了以后就请假休息。”

陈远川闻言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马接道:“这样也好,马上就到三九天了,寒冬腊月的,你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的,确实也不怎么方便,还是在家里休息的好。”

余蔓点点头,这个话题两人便就此揭过了,谁都没有再提。

只是当天晚上,陈远川就将自己当年去黑市时戴的渔网面罩给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余蔓拿着渔网面罩好奇地翻看着。

“那时候我头一回去黑市,当时不是查得严吗,我怕别人把我认出来了,所以就自己做了个面罩。”

“这竟然是个面罩?”余蔓觉得有些好笑,继而疑惑,“你把这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没事儿拿出来看看,缅怀一下过去。”

余蔓只当陈远川是突发奇想,也没再说什么。

两天后的清晨,周厂长走在上班的路上,就见迎面跑来了一个极快的身影,那身影到了他跟前时,蓦然停下了脚步,二话没说,照着周厂长左眼眶就是一拳,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跑没影了。

周厂长“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从去年调来县里的机械厂,便搬进了机械厂的家属院里住,因为家属院离厂子没有多远,他平时都是步行上班的。而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晚,这会儿还有些黑蒙蒙的,所以周厂长除了看清揍自己的人是个挺高大的身影外,竟是什么也没看见。

这天凡是来厂里上班的人,好些都瞧见了周厂长那标准的熊猫眼,大家都猜测周厂长这是家庭生活不和谐,跟媳妇干架了。而周厂长平时一向挂着笑容的脸上,破天荒地没了笑容,见谁都想要发脾气,弄得大家都不敢去触他霉头了。

余蔓听说了这件事后,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前两天晚上陈远川拿着的那个渔网面罩,心中似有所悟。

傍晚陈远川再来接余蔓时,就见余蔓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没有,我想起当年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你救了我跟笑笑。”

“那还真不是咱俩第一次见,其实我早先去机械厂的时候就见过你……”

时间如流水一般淌过,接下来的日子家中没再起什么波澜。

这年年末,党中央确立了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开放了一些沿海城市,这使得整个国家都有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新气象。

就连陈远川这种住在小乡村里的人都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前两年即便有那偷摸着卖东西的,也遮遮掩掩的,如今街上都光明正大地摆起了小摊儿。

等到这一年过年的时候,街上竟是又恢复了早些年的集市,卖各种年货的不胜枚举。

难得有了这样热闹的场景,陈远川想着余蔓就快要生了,到时候一坐月子又是好久不能出门,便带着她一起出来逛了逛,顺便采买些年货。

两人一直逛到半下午,等走到供销社门口时,陈远川突然想起刘银凤让他买的瓜子,也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卖的了。因着街上起了集市,如今的供销社虽然不像往些年那般没有下脚地了,却也是人头攒动。

陈远川想了想,对余蔓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别进去再挤着你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卖的,很快就出来。”

余蔓点头答应,他们县城供销社的位置是在一处高地之上,那高地离地面大概有个不到两米,中间铺了好几层台阶。她站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捶了捶腰,这身子一重,走这么点路,都觉得有些累了。

余蔓只顾着活动身子,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孙英正用一种阴毒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年雷志高想要算计陈远川,却被陈远川反算计了一把,被送去劳改了。前两年大运动结束后,他就回来了,只是整个人变得十分颓废,整日在家中酗酒,喝醉了酒后更是六亲不认,连着孙英都骂。

再加上他们又没有别的收入来源,一直在吃老本,所以母子两人这两年过得十分艰难。要不是厂里看在雷志高他爸的份上,没有把房子收回去,他俩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今天孙英来买年货,有心想买点好的东西过个年,却又囊中羞涩,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就瞧见余蔓了。

这余蔓竟然大着个肚子,孙英一时想到,早知道余蔓还能生,当初又何必离婚呢,让家里白白少了个挣钱的人。一时又想到,这余蔓估计早就跟那陈远川搅和在一起了,这对狗男女还害了自己志高,如今两人倒是逍遥,还又要有孩子了。

她越想越不忿,对余蔓也越加记恨,鬼使神差之下,孙英走到余蔓身后,用力朝着余蔓推去。

陈远川刚从供销社出来,就看见孙英朝着余蔓伸出了手,他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扑过去,一把将余蔓拉了过来,而孙英推了个空,本身又用力过猛,竟是自己从台阶上栽了下去。

陈远川没管摔下去的孙英,他只觉得惊魂未定,拉着余蔓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人没事才放松了下来。

余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也有些后怕,这台阶本身是没多高,可对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来说,就很是危险了,她本就有难产的历史,这要再来一次,一尸两命都有可能。她再想不到孙英能这般恶毒,真不知道害了自己,这孙英又能得着什么好,而且自己也不欠他们家的。

等两人平复了心情,才往台阶下望去,这才发现孙英栽下去后,也不知道是摔到了头,还是怎么回事,直接晕了过去,但陈远川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直接去报了公安,这么恶毒的行为,说什么也得让她付出代价才行。

可谁都没料到孙英摔了那么一下之后,竟然中风了,半边身子都瘫痪到床上起不来了,这可真是自食恶果了,大抵也跟她这些年生活的不如意有关。只是这样一来,公安也不好再抓她了,这抓进去了谁伺候她,当然在家里,就凭雷志高那德行,估计也没人伺候。

陈远川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往后的日子,就让这母子俩人互相折磨吧。

第63章

过年的时候,陈远川去陈保国家拜年,聊起来才知道,原来陈远安前阵子也出去摆摊了。

“你卖的什么东西?”陈远川有些好奇,他头回去黑市时,就撞见陈远安往黑市里倒腾东西,他那时就知道,这小子是个有些想法的。

“我在咱们村后面的那条河里打了个冰洞,抓些鱼去卖。”

“打冰洞?那可不是个轻松活。”他们村后的那条河冰层结得厚着呢,前些日子,余蔓想吃鱼,陈远川就去河里抓过一次,虽说那冰层对他来说就是一锄头的事,但对普通人,怕是要费不少力气。

“那也没办法呀,我倒是想卖些别的,但这大冬天的,蔬菜果子什么的都没长出来呢,而且咱们村也没有什么特产。”唯一有的就是一座大山,山上也都是些常见的果子。

“那你年后还卖吗?”

“看情况吧,有合适的东西就卖。”

“卖什么卖,在那里费劲巴拉地凿半天冰,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够耽误功夫的。大川,你倒是劝劝他,在家里好好种地不行吗,总想往外跑。”徐秀芬听到两人的话后,立马接道。

“妈,种地才能挣几个钱,现在凿鱼是费劲儿了点,可那不是因为天冷吗?等到春天我再卖点菜,鸡蛋,果子什么的,肯定比现在挣得多。大川哥,你说呢?”陈远安看向陈远川,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好好努力,以后经济形势肯定是越来越好的,我听说南方那边已经有私人开始办厂了。”

“是吗?南方那边都开办的什么厂子?”陈远安来了兴趣。

“这我哪知道,我也没去过,大概什么都有。”陈远川也就是听谢书海说了那么一嘴,看谢书海的意思,似乎是有想辞职去南方开厂的想法,只是还没做通谢父的工作,这才迟迟没有行动的。毕竟在老一辈的人看来,放着好好的铁饭碗工作不要,跑到南方去开厂,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不过陈远川

觉得谢书海大概迟早会去的,那就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本身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工作。

这会儿陈远川看陈远安似乎也对这事儿上了心,想着那许瑶对这俩人与众不同,兴许这还真是个机遇。不过陈远川想到刘银凤的提醒,也没当着徐秀芬的面再撺掇陈远安什么,省得回头有点什么事儿再赖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转而问起陈美芳:“芳芳去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陈美芳77年12月那次高考差了几分没能考上,去年她又考了一次,这回倒是考上了,刚好赶上秋天入学。周丽走了,陈远川身边就陈美芳这么一个大学生了,他也挺好奇如今的大学生活的。

“挺好的,因为高考停了这么多年,我们学校里什么年龄的人都有,你们不知道,好些还带着孩子呢……”

开春之后,全家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余蔓身上,就等着余蔓发动了,就在这个时候,陈远安找了过来。

“安子,你有什么事儿?”

“大川哥,我想跟你借点钱。”陈远安也听说了陈远川在北京买了房子的事,虽然不知道陈远川两口子是怎么攒了那么多钱的,但人家肯定比自己富裕,陈远安这才想到来找陈远川借钱的。

至于陈家另外两个有工作的人,陈远山两口子是出了名的抠门儿,陈远安压根儿就没考虑他们。陈远明则一直在县里都不怎么回来,陈远安跟他肯定没有跟陈远川熟悉。

“借钱,你要干吗?”这在县里摆摊不需要什么本钱吧。

“我想去一趟南方。”

陈远川还挺意外的,虽然过年的时候,他就看出了陈远安对南方很是向往,但没想到陈远安这么快就打算要去了。

“你真要去南方?南方咱们都没去过,那边什么情况还都不知道呢,你在县里摆摊不是摆得挺好的。”

“这政策一放宽,如今在街上卖东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卖自家的菜蛋什么的。除此之外,咱们这里是真没什么有特色的东西可卖,要说挣钱也能挣些,但单靠这些东西挣不多。”所以陈远安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南方一趟,那边既然都已经有不少厂子了,生产的东西肯定多,兴许他能在那边批点东西回来卖。

陈远安把自己的想法这么一说,陈远川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他问道:“你想借多少钱?你手上又有多少钱?”

“我手上有个差不多200块,我想再借200。”他手上这200块还是他这些年往黑市倒腾东西,攒下的私房钱,他怕这点钱出趟远门不够,想再借200。

陈远川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这出趟远门200块钱确实不经花,何况你还想进货,这样吧,我给你500,这钱也不算借你的,只当是我入股的,等你回来以后,除掉本钱,挣的钱咱俩对半分怎么样?”

啊?陈远安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陈远川会这么提议。

“可……可是我也不确定这趟出门能不能挣到钱。”

“没事儿,做生意总是有亏有盈的,真赔钱了也不要紧,我不用你还。”500块钱陈远川还是能损失得起的,何况他其实还挺看好陈远安的,有经济头脑不说,敢凭着一腔孤勇就往南方跑。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许瑶可是一直对陈远安另眼相待,这许瑶的人品虽然不咋地,但陈远川还挺相信许瑶的眼光的,或者说相信许瑶那邪门的本事。

想到这里,陈远川很是痛快地拿出了500块钱递给了陈远安。

陈远安接过钱都愣住了,他家里人都不赞同他跑那么远去瞎捯饬,大川哥倒是这么相信他,5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队里好些人家怕是全部的家底都没有500块。

最后陈远安拿着500块钱满怀激动地走了,他下定决心这回要去南方闯一闯,回去后他也没管家里人反对,买了票就踏上了去南方的路途。

陈远安走后没两天,余蔓就生了,是个女孩,这回就连刘银凤都没再说什么,陈远川给孩子取名叫陈佳佳。

他两辈子头一回有孩子,感觉还挺奇妙的,陈冬冬虽然也是他儿子,但那是他接收原主的,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如今这才有些初为人父的心情。

孩子一出生,多出了不少事情,余蔓要坐月子受不得累,刘银凤到底也不年轻了,照顾余蔓就挺辛苦,陈远川也不好再把孩子丢给她,没办法只得自己上阵了,很是体验了一把手忙脚乱带孩子的酸爽。

这天陈远川正在家里看孩子,就接到了陈远安的电话,原来他已经回到县里了,打电话是让陈远川上县里去跟他会合的。

陈远川挑挑眉,陈远安这一去就是10来天,期间陈保国没少到他们家跟他吐槽陈远安的不是,说是陈远安怎么怎么不听劝,不顾全家人反对,到处瞎跑。言谈间很是担心陈远安一个人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地再被人欺负了。

弄得陈远川都没好意思跟陈保国说,自己也出了一份钱。这要是让陈保国一家知道陈远安这趟出门背后还有自己的支持,肯定得对他有意见。

现下陈远安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虽然他在电话里没有多说,但听他的话音,陈远川就能感觉到,他这趟出去应该是收获颇丰的。陈远川接了电话也没耽误,立马就去了县里。

等他找到陈远安时,发现他已经在县里摆上摊了,而且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只听里面时不时地传出陈远安的声音。

“这个20!”

“这个25!”

“都别抢,一个一个来!”

看这模样陈远安好像是在卖衣服,好家伙,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衣服不要钱,是白送的。

陈远川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在遭了好几个大妈的白眼后,硬是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陈远安正忙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8只手,一转头瞧见陈远川来了,顿时跟看到救星一样。

“大川哥,你快来帮忙。”

有陈远川搭把手之后,陈远安好歹是能喘口气了,两人忙了一下午,才算是把陈远安从南方带回来的衣服全给卖完了,一件都没剩。本来陈远安还想给家里留两件,结果硬是被那眼疾手快的大妈给抢走了,最后没抢上的人还怪陈远安这衣服进得太少。

等到人群散去后,陈远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着喘了好几口粗气,这还没到夏天呢,他就热出了一身汗。

“你这生意可真是够火爆的。”陈远川心生感叹,刚才那抢衣服的场景,简直堪比过年时在供销社里抢年货。

“我把这回带去的钱都用来进货了,大川哥,你是不知道,那边除了已经建成的厂子,还有好些正在盖的,以后那边的厂子恐怕会越来越多,而且生产什么的都有。”陈远安当时只恨自己就一个人,带的钱也有限,买不了那么多东西,不过也幸好他这回进的货还算不上太多,不然回来的路上……

陈远川看陈远安皱眉,不由问道:“怎么了,这趟应该能挣不少钱,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别提了,我也是这回才知道,倒买倒卖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原来现在还不允许这么弄,我坐火车回来的路上,就有公安在火车上专门查这个的,说这属于投机倒把,幸亏我机灵,还没等人过来,我就背着行李躲到厕所去了。那些公安查得不算特别严,倒也没有一个个地打开行李看,这才让我躲过去了。”

说起这个陈远安也是头疼,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挣钱的门路,却还是个有风险的,这以后他还要不要往南方去呢?

“投机倒把?现在还查这个?”陈远川除了跟老黄交易过野物以外,也没做过生意,还真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他打算回去以后给谢书海打个电话问问。

“可不是,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先把钱分了。”想到衣兜里的钱,陈远安又来了兴致,他还从没挣过这么多钱呢。

两人回去后,把钱数了数,他们总共投了700块钱,除掉陈远安来回的路费和花销,陈远安这回进了62件衣服,这一下午就卖光了,差不多有一倍的利润,两人最后一人分了315块钱。

“不过才十几天的功夫,就能挣这么多钱,这可比卖菜卖鱼挣得多多了。”陈远安激动得不行,要知道他过去那么些年才攒下了200块。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趟出去风餐露宿的,也辛苦不是,而且万一被抓了,就得不偿失了。”陈远川怕陈远安被这些钱迷了眼,不管不顾地又去了,这被当成投机倒把给抓住了,可不是小事,他不得不给陈远安那发热的大脑降降温。

待陈远安走后,陈远川就打给了谢书海,问了下他关于投机打靶的规定。

“是会抓的,不光如此,关于投机倒把,今年还给立法了,但主要打击的是大规模哄抬物价,倒买倒卖的行为,如果你个人少量地带一些东西,还是不要紧的,真被抓住了,就说是给家里人带的呗。”

陈远川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你不是进的货物太多,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是回去倒卖赚钱的,就没什么大事。

“对了,我已经把工作辞了,过些天就去南方。”临挂电话前,谢书海对陈远川说道。

“这么快就决定了?你爸竟然能同意你辞了工作。”陈远川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谢书海那边还得再抗争一段时间的。

“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至于我爸,我坚持他也没办法,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儿,他还能管我一辈子吗?”

“行吧,你高兴就好,我等着你发大财的那天。”

跟谢书海聊完以后,陈远川把投机倒把的规定跟陈远安说了一下,让他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如果还准备去南方的话,千万不要过于贪心,别回头再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那大伯一家怕不是要哭死。

陈远川也不打算再跟陈远安合伙了,陈远安现在有了本钱,他再说要去参一股就纯属占人便宜了,更别提这事儿本来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等回去之后,余蔓听说陈远安这出去一趟,他们两人一人就挣了300多,倒吸一口凉气。

“倒买倒卖这么挣钱吗?一趟的利润都快顶我一年的工资了。”

“这还用说吗?拿死工资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做生意的?不过你们这种拿死工资的胜在稳定,做生意还是有一定风险的,现在还在那儿抓投机倒把的呢。”陈远川把陈远安回来火车上经历的事跟余蔓说了。

“这样啊。”余蔓若有所思,半晌她抬头问陈远川,“你说南方那边私人都可以开厂了,咱们这边可以吗?”

“大抵是一步一步放开的吧,先从南方开始,要不了两年,咱们这里应该就可以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听你说那些南方进来的衣服卖得特别好,如果在咱们这边开个制衣厂的话,你说能行不?”他们县里只有机械厂跟玻璃厂两个厂子,走的都是工业化路线,在日用品这一块儿还真没有本地的生产线,衣服什么的都是从外地进来的。

“可以呀,余蔓同志,想法不错,只要政策允许,我无条件支持你,到时候咱也不稀罕什么主任了,直接就升级成余厂长。”

“别在这里瞎贫,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等轮到咱们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而且佳佳还小着,暂时也离不开我。”

“有想法总是好事儿,不然哪儿来实现的可能,你这回坐完月子回去上班,也想开点,能干咱们就干,要是有人给你气受,咱们就不干了,回头自己开厂去。”

余蔓笑了笑,她是有这么个想头,可让她跟谢书海似的,放弃自己手上铁饭碗的工作,到南方去开厂,她目前还真做不出来,要知道她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考上6级工的。说起这个,她还挺佩服谢书海的魄力的,谢父一看就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也不知道谢书海是怎么做通谢父的工作的。

余蔓出了月子以后,就回去继续上班了,她如今也不当主任了,不用操那么多心,每天做完自己的活就直接下班了,日子过得也还算轻松。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厂里渐渐有了一则流言,说是余蔓之所以能够考上6级工,是因为金师傅特殊照顾她的原因,而她本身根本就不具备6级工的水平。

流言这种东西往往都是传的人尽皆知了,当事人才最后一个知道,毕竟也没什么人会当着余蔓的面说,所以这事儿余蔓还是听陈远明说起才知道的。

余蔓听了这个消息很是想不通,如果说是她还当着车间主任的时候,有这么则流言,那还说得过去,大抵是她挡着别人的路了。可她如今已经不再是车间主任了,还有谁会传这么个流言?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余蔓不得其解的样子,陈远明给她解释了一下。

“周厂长上台后,很多理念与做事风格都与严厂长不同,所以厂里不知不觉间就被分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是以周厂长为首的新人,一派是严厂长过去重用过的老人。”

大概因为陈远明是余蔓的小叔子,而他们家又跟严鑫关系过密,所以余蔓和陈远明都被天然地视为旧厂长这一派系的。这则留言也未必就是在针对余蔓,很有可能是为了打击他们严厂长这一派系。说白了就是想要提拔自己的人,把原来严厂长重用的那些人都打压下去,一朝天子一朝臣,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余蔓闻言更茫然了,她不过是生了个孩子,休息了一段时间,厂里就开始分派系了?而且严厂长都已经退了,还能闹出这种风波。

余蔓按了按头,只觉得心累,她19岁接了雷志高他爸的工作进厂子里上班,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在厂里这么多年,要说对厂子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其实很想看着机械厂越来越好。可现在的机械厂还是从前她为之奋斗努力过的地方吗?她怎么总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总之大嫂你心里有数就行,这流言也就是这么传一传,你的能力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其实也没几个人相信这么个传言。”陈远明安慰余蔓道。

“我知道了,明子,你去工作吧。”

余蔓想了想,她总不能拿着个大喇叭到处去宣传说自己是靠真凭实力考上来的吧,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只当不知道得了,这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余蔓是想着得过且过,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在又一次被周厂长找到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已经心如止水了。

“小余,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找你是因为什么吧?”周厂长还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

“我还真不太清楚,不知道周厂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你就没听说过厂里前一段时间的流言吗?”

“流言?什么流言?”余蔓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周厂长旁边的邱主任见状,便接上了话:“厂里有传言说,你的6级工是以前的金主任看在严厂长的面子上才给你过的,并不是名副其实的。”

余蔓看了看邱主任,这人就是当时接替自己当上主任的,也是去年才调来的,据说是周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是谁这么恶毒传出来这种流言,我当时考6级工的时候,可是在大伙眼皮子底下考的,又不是我和金师傅私下里操作的,凭什么说我不是名副其实?而且还说是看在严厂长的面子上,严厂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我可是听说你公公早年间还救过严厂长,严厂长在的时候一向都很是器重你,要不然你一个怀着孕的女同志能当车间主任?你去看看哪个厂子里有这样的?”邱主任是真心这么觉得的,他就没见过哪个车间是由怀着孕的女同志当主任的。

如果说余蔓刚才只是装作生气,现在则是真的生气了,她从邱主任的话里,就能够感觉到邱主任对她很是看不起。

“我怀着孕当主任又怎么了?在我卸掉主任之前,我有请过一天假,耽误过一天的工作吗?邱主任,你这是歧视女同志。”

“好了,小余你不要这么激动,本来只是一点小事,没必要上纲上线的。”周厂长出来打了个圆场。

“这什么主任的事儿就先不说了,咱们还是说说6级工的问题吧,既然厂里对你有质疑的声音,我看你不如再考一次6级工,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的能力在那里,还怕多考一次吗?这样也能证明给大家看看,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留言了。”

余蔓心想,难怪人家能当厂长,这个周厂长总是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每次都像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一样,可实际上最会给人挖坑。

她是不怕再考一次6级工,可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她默认了厂里的这则流言了吗?不然凭什么人家都不用重考,就她需要再考一次。

余蔓沉思了片刻,对着两人说道:“现在还没到考级的时候,因为我自己,再重新弄一次考级,也未免太过浪费人力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听厂办那边说市里要举办一次钳工大赛,到时肯定会先在咱们厂子内部竞选,我准备报名参加这个比赛,那么多人一起比赛,总不可能做什么小动作,这样不也是变相证明了我的能力吗?”

周厂长和邱主任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便只能依着余蔓的意思来了。

余蔓这天下班回家时还有些气冲冲的,陈远川看她这副模样,很是不解道:“这是谁又得罪你了?还是说厂里又有人给你气受了?”

余蔓没有回答陈远川的话,而是说道:“你当初怎么就只打了那姓周的一只眼睛呢?合该给他两只眼睛都来一下。”

陈远川:“……”

第64章

余蔓既然说了要参加钳工大赛,那自然是要做些准备的,她这些天又苦练了一下钳工考核的基本功,她工作了这么多年,在加工零件这一块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对即将到来的比赛也并不发怵。

这一次厂里面打算选拔出两名优秀的钳工,送到市里去参加市级的比赛,那自然先要在厂子内部评选出两人来。

到了选拔的这天,厂里还特地给车间工人都放了半天假,让他们都来观看比赛。

这次选拔是自愿报名的,厂里总共报了80多号人,其中女钳工就只有5个,属余蔓的级别最高,这80多个人先进行了理论考核,内容跟考级时差不多,无非就是一些机械制图,金属材料和加工工艺等相关的基础知识,要求工人对图纸的分析能力和材料的性能特点都得有较高的掌握。

理论考核结束后刷掉了一部分人,还剩下的50人直接分成了5个组,开始进行实际的操作评比。等轮到余蔓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旁边都是跟她同等级别的高级工,她也没有在意,她虽然比不得这几个工人工作的年限时间长,可自认在技术上并不比任何人差。

很快余蔓就拿到了这一次比赛的图纸,上面要求制作一个具有一定配合精度的轴和套,这个对精细化作业的要求比较高,这方面恰好就是余蔓擅长的,她在体力上或许比男钳工稍有欠缺,但在精细打磨上还是胸有成竹的,很快就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操作。

等到评选时,饶是周厂长和邱主任有心打压余蔓,也不得不承认余蔓制作的零件还是挺出色的,并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这去参赛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给了厂里唯一的一个7级工,另外一个名额,厂里准备在余蔓和另一个6级老钳工中间挑一个,两人制作的零件水平都差不多,厂领导便有些犯了难,就是周厂长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过余蔓把名额直接给那老钳工。

邱主任便又站了出来,对余蔓道:“余蔓,你孩子还小着呢,这一去市里比赛就得好几天,你这怕是不太方便吧。”

余蔓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市里也没多远,我让我爱人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邱主任一噎,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还是周厂长老谋深算,对着余蔓和那老钳工道:“这样吧,你们俩的技术水平都是毋庸置疑的,可现在名额只有一个,给谁不给谁都不合适。不然就在厂里公开投票好了,谁的票数最多就选谁,另外一个也不要有什么意见,下次还有机会。”

对此余蔓和那老钳工都没什么意见,于是便开始在场子里公开唱票,最后那个老钳工以多出余蔓不少的票数赢得了去参赛的名额。

余蔓看了下唱票的结果,对此也没有感到意外。

周厂长提出要投票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选不上了,毕竟厂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男工人,在余蔓和那老钳工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会选老钳工也是可以理解的。余蔓之前当主任的时候就能够感觉到,很多男工人其实是不愿意让女人压在自己头上的。

其实余蔓参加这次比赛主要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对能不能去市里比赛并不是很在意,现在目的也达到了,之前的流言算是不攻自破了。

傍晚余蔓回来时,陈远川看她心情还挺好的。

“怎么,拿到去市里比赛的名额了?”

“没拿到,投票没能比过另外一个老钳工。”

“那你还这么高兴?”陈远川诧异地挑眉。

“也算不上高兴,我就是想开了,最起码流言的事情解决了,而且我请假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请假?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工作那么拼命的人也会请假?”

陈远川跟余蔓结婚这么多年,除了生孩子,陈远川就没见余蔓请过假,平时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扛一扛就过去了。

余蔓没有理会陈远川的调侃,而是说道:“咱们也去南方转转吧。”

“怎么突然想起去南方了?”

“我长这么大,除了那回去北京参加培训,就没往远的地方去过,你好歹还去过那么多地方,可我什么也没见识过,整天就知道闷头在厂子里上班,跟各种机器零件打交道,想想我这辈子也太亏了,人也活不了几十年,总得见识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吧。而且安子不是说南方那边各种工厂遍地开花吗?连书海也去了,那咱们也去看看。”

“可以呀,余蔓同志,你这是大彻大悟了,终于不再跟你们那机械厂死耗了。要我说,就你们厂长现在的搞法,我看这机械厂迟早得关门。”陈远川很是支持余蔓的决定,去南方转转也挺好的。

“你瞎说什么呢,好歹是国营厂子,怎么可能关门。”机械厂可是如今的铁饭碗,余蔓对机械厂的工作虽然不如过去那般看重了,也并不认为机械厂会真的就不行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开阔开阔眼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将心思全都花在厂子里了。

“不过咱们出去的话,几个孩子怎么办?”余蔓转而又有些发愁,尤其是佳佳,这孩子才几个月大,还吃着奶呢。

“冬冬跟笑笑都还在上学,让妈和弟妹帮咱们看顾几天就行了,至于佳佳,带着一起去好了。”陈远川并不认为这有什么

可为难的。

“这能行吗?”出门带个奶娃娃怕是不怎么方便吧,只是把佳佳留在家里也不合适,冬冬和笑笑都已经大了,自己就能够照顾自己,搬去老宅住几天就行,可佳佳这么小,丢给别人也说不过去,孩子看不到爸妈怕是也得哭闹。

“这有什么,谁说几个月大的孩子就不能出门了。”

余蔓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两人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做了决定之后就去买了火车票,他们先去了谢书海所在的深市,据说那里现在发展得最为迅速。

“大川哥,嫂子,你们怎么说来就来了,出门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谢书海对于陈远川和余蔓的到来很是意外,这俩人之前都没透露过想要来南方的意思,结果突然就跑来了,还等人都到了深市了,才通知他。

“我们临时做的决定,买了车票就过来了。”

“哟,这是我大侄女吧,我还没见过呢,看这小模样,长得真好看,长大保准是个美人坯子。”谢书海转眼又看到了陈佳佳,立马把孩子抱了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些年虽然日益稳重了,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些孩子气。

“书海,你的厂子弄得怎么样了?”余蔓问道,因为心底的那点想法,她对于开厂的情况就比较关注。

“厂房已经建好了,马上就可以投入生产了,只要有人力,这边的厂房都盖得很快。”

“那你这开的是什么厂呀?”他们之前光听谢书海说,要在这边开厂,还不知道他这厂里生产的是什么呢。

“电子机械厂。”

“机械厂?”

“哈哈,跟你们县里那机械厂可不一样,你们生产的都是一些大件儿的机器之类的,我这儿主要是生产手表、录音机这种电子产品,就像这样的塑料手表。”说着谢书海从包里掏出了一块塑料手表。

“你们猜这样的表得多少钱?”

“这手表不便宜吧,我们那边百货大楼的手表要100多块,不过这手表和我的那块手表不太一样。”余蔓拿着那块塑料手表来回翻看着,猜想手表这东西应该都便宜不到哪儿去,陈远川给她买的那块表就花了120。

“什么呀,这一块手表15块钱就能卖了,这东西是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那边卖得更便宜。”

陈远川和余蔓都很是惊讶,竟然还能有这么便宜的手表。

“当然这是在我们这里进货的价格,要是拿到你们那边去卖,卖个20多30的都行。”

“这倒买倒卖的确实赚钱,难怪现在还在抓投机倒把,仍然有那么多人冒着风险倒卖东西。”之前陈远安带回去的那包衣服就能挣不少,更别提这手表了。

而陈远安大概是尝到了甜头,依然坚持往南方这边来进货,只是每次都不敢带太多。

“还有收音机那些,以后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东西只会越来越便宜,要不是目前条件不允许,挖不来那些有技术的人员,我还想生产电视机呢。”

陈远川和余蔓就跟两个土包子一样,听着谢书海介绍这边的情况,也跟着谢书海去看了看其他厂子里卖的东西。

到了晚上回到招待所之后,余蔓对陈远川感慨道:“人果然还是得多出门走走,整天待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都成井底之蛙了,要不是出来这一次,哪里能知道这边已经发展得这么迅速了。我想过了,等明年佳佳大点了,能脱开手了,我就不在机械厂干了,在咱们老家那边开个小点的制衣厂试一试,明年估计政策就能更宽松了,咱们那边应该也能允许办厂了。”

“你想开厂干吗不来这里开?书海不是说这边有各种政策扶持。”陈远川有些不解。

“你说得倒是容易。”余蔓白了陈远川一眼,“我跑到这里来开厂,家不要了,孩子也不管了?而且咱们的条件跟书海能比吗?人家有钱有人脉,厂子说开就能开,我有什么?我还是先在老家试试水吧,要是真能做起来了,以后条件允许了,再说来这里开厂的事,人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余蔓说是要开制衣厂,其实在她的想法里,就是先开一个小点的制衣作坊,这样投入也不大,还能积累下经验,等以后赚到钱了,再考虑其他的。

谢书海了解到余蔓有想回去开制衣厂的想法,便着重带着他们看了下这边厂子里生产的衣服,好让余蔓能有个参照。

“这都是这边生产的一些比较时兴的款式,好些还是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自从国门打开之后,内地和港城那边的交流就多了起来,好些东西都开始往内地流入,沿海这边距离港城比较近,自然新事物更多一些。”

“这衣服可真好看,拿回老家那边肯定都抢着要。”余蔓对于自己心中的打算倒是更有了些把握。

在深市待了几天,余蔓自觉长了不少见识,便跟陈远川商量起了回老家的事,他们也不能一直在外面待着。

“回老家先不着急,你既然想开制衣厂,就得多走走多逛逛,深市这边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海城走一圈。”陈远川说道。

“啊,还要去海城,有这必要吗?”

“怎么没有,海城也是沿海城市,那边估计也建的有厂子,兴许衣服还跟这里的不一样,多看看有什么不好,难得出来一次。”

经了陈远川的一番劝说,余蔓也被说动了心。两人辞别了谢书海,就又奔着海城而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逛逛吗?”余蔓问陈远川,之前在深市的时候,陈远川除了刚开始会跟着余蔓去看看衣服什么的,后来便带着佳佳到处去玩儿了,如今来了海城,余蔓才会有此一问。

“我就不去了,那些厂子也没什么意思,佳佳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我还是带着孩子四处去逛逛比较好。”余蔓出来这一趟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陈远川也放心让她自己出去考察。

“那行,你俩去玩儿吧,等过两天咱们再一起。”

余蔓走后,陈远川抱着孩子往记忆中的一个地址找了过去,他可一直都没忘记原主跟许瑶的那笔账。当初因为余蔓有孕,这事儿便被他搁置了,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到海城来,这才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许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回老家了。

静水路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几个大妈正在聊得火热,他们说说东家说说西家,好像整条巷子里的人家中的事儿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没一会儿就聊到了巷子里老许家。

“这许家的小闺女一下乡就是10年,几个月前才刚回来。我记得她还没走那会儿,多水嫩的一个小姑娘,如今硬是给拖成个老姑娘了。”

“她这不是马上要跟庄家那大小子结婚了吗?要说他们速度也够快的,相亲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结婚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谁还会再处对象处个一年半载的。许家那闺女要不是被下乡耽误了,哪用得着去给人家当后妈,老庄家的大小子可是结过一次婚的。”

“结过一次婚怎么了?许家那闺女能找到庄家那大小子也不错了,老庄家家底儿丰厚不说,庄家那大小子还在市委里面上班,以后前途好着呢,要不是两人从前是同学,许家的闺女长得也不错,还轮不到她呢。”

“我可是听说那庄家小子的爸妈好像还有些看不上许家闺女呢。”

“看不上那不是很正常,那个许瑶有什么好的?年龄又大,还娇娇弱弱的,看着就没有个贤惠样,真不知道那庄小子什么眼光。”旁边有个大妈突兀地插了一句。

刚才说话的几个大妈看了眼说话的人,顿时便心领神会了。

“老沈,你

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你把你家侄女介绍给庄小子,庄家小子却没瞧上,反而看上了下乡回来的许家闺女,你心里不舒服也正常。”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姓沈的大妈急了,立马反驳道,“那许瑶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谁知道她这10年在乡下都干了些什么……”

她还待再说两句,就被对面的一个大妈打断了。

“这位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站在角落里抱着孩子,不知道听了多久的陈远川,见其中一个大妈发现了自己,还用怀疑的眼神对着自己扫来扫去的,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我是来找人的,我想找许瑶。”

找许家闺女的?几个大妈面面相觑,他们刚才正在议论许家的闺女,也不知道这人听见没有。

之前被人说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位姓沈的大妈,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

“你是什么人?跟许瑶又是什么关系?”

这类似于查户口一般的问话,按说陈远川是可以不用理会的,他却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对着那沈大妈解释道:“我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我叫陈来宝,许瑶说回老家探亲,却一直没回来,这不孩子没了妈,整天哭闹个不停,我就带着孩子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说着陈远川还把怀里的佳佳举起来给那几个大妈看了下,可惜父女俩没有一点默契,佳佳非但没有哭闹,还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陈远川不动声色地把孩子的脸转到自己怀里,继续装作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看向那几个大妈。

这个瓜实在太大,那几个大妈哪里还顾得上去观察孩子的表情,他们完全沉浸在陈远川暴露出来的信息里,这许家闺女在乡下竟然结过婚,还生了个孩子!她跟庄家小子相亲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从来没嫁过人吗?而且她还借口探亲,就这么把人父女俩扔在了乡下,自己跑回来了?这可真是……几个大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那姓沈的大妈双眼放光,自觉抓到了许瑶的大把柄,一把推开其他人,凑到了陈远川面前,一副想让陈远川再说详细点的样子。

见这大妈这么配合,陈远川便将自己带入到了陈来宝,将许瑶当初下乡时,自己是怎么追求她的,结果她跟赵瑞好上了,自己是如何如何伤心。赵瑞突然死了后,许瑶便答应嫁给了自己,谁知那赵瑞的死竟然跟许瑶有关,还被人捅了出来,许瑶因此被发配到了劳改农场,又跟那场长好上了,回来后自己也不嫌弃她,依然愿意跟她在一起,两人还生了个孩子云云,陈远川删删减减地都说了,除了又回来跟陈来宝生了个孩子以外,大体都是许瑶曾经做过的事情。

只是他这一说完,那几个大妈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先是震惊于许瑶这十年间的丰富经历,再看陈远川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鄙夷,大概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窝囊的男人,从前各种讨好许瑶也就算了,那许瑶都勾搭上别人了,竟然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偏偏陈远川还来了句:“对了,几位婶子,我刚才听你们说,许瑶好像要跟一个姓庄的男人结婚了,你们知道那姓庄的男人住哪儿吗?我想去求求他,想来他的条件也不差,不愁找不到媳妇,何必跟我抢呢,我这孩子才这么小一点,不能没有妈。”

这下那几个大妈更是无语了,那沈大妈没忍住,脱口而出道:“许瑶都给你戴了两回绿帽子了,你还愿意跟她在一起呢?”

“打从许瑶来到生产队,我就特别喜欢她。只要她还愿意跟我回去,我都可以不计较。”那几个大妈怎么想的陈远川不知道,反正这话说的陈远川自己都牙酸,到底是把这深情的人设给立住了。

那沈大妈大抵对于庄家大小子没看上她侄女的事耿耿于怀,很是乐意陈远川去给庄家小子添堵,别人都没说话呢,她就把庄家的地址告诉了陈元川。

“庄家就住在我们隔壁巷子,从巷子口往里数第二家就是他们家。那庄家老两口都很是厚道,肯定不能让自己儿子娶个有夫之妇。”这沈大妈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

陈远川谢过了那几个大妈,将她们迫不及待想要传播八卦的兴奋看在了眼里,也没像他最初所说的一样去找许瑶,而是直奔隔壁巷子而去。

庄庆和下班刚到家门口,就被一个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叫住了,他有些疑惑。

“你找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巷子里来来往往人还挺多的,陈远川瞅准机会高声道:“庄同志,我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陈来宝,我听人说你要跟许瑶结婚了,算我求你了,你能别跟我抢许瑶吗?我们乡下人找个媳妇不容易,我孩子也不能没有妈。”

这番动静不光吸引了路过的人,就是庄庆和的父母兄弟,听到声音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庄父是个严肃的人,很有些老干部的做派。

“我也不知道。”庄庆和先回了他爸一句,又对陈远川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许瑶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

庄庆和急了,很是不愿意相信陈远川所说的话。

“我没有胡说。”陈远川将之前给那几个大妈说的话,又对着庄庆和和围观的人说了一遍。

“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查,这些事情我们生产队的人都知道。”

庄父一张老脸黑得跟墨一样,冲着脸色难看的庄庆和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不要找那许瑶,你不听,现在还让人家丈夫找上门来了,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敢跟那许瑶在一起,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爸……”庄庆和这会儿也顾不得陈远川了,追着转身回屋的庄父后面进了家门,想来是跟庄父解释去了。

陈远川望着他们的背影勾了下嘴角,虽然他不知道许瑶为什么才回来不久,但以他对许瑶的了解,这人既然才回来就巴上了庄庆和,想来这庄庆和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先把这俩人搅和散了,收点利息再说,省得让那许瑶又找到个助力。

第65章

许瑶傍晚回来的时候,走在巷子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巷子里好些人都在偷看她,而且还对着她指指点点的,等她看过去时,那些人又装作在忙别的,弄的许瑶想问一下都不知道该问谁。

最后还是那沈大妈按捺不住性子,因为想看许瑶笑话,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许家闺女回来了,这是出去买衣服了吧,别说,穿上还怪好看的。”许瑶身上的裙子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沈大妈心想,难怪那庄家小子非要找许瑶,这姑娘整天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哪个男人不喜欢。

许瑶瞧着沈大妈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别人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她总不能不搭理人。

“这不是百货大楼来了新款式,我这一去下乡就是这么些年,都没怎么穿过新衣服,家里心疼我,就让我去给自己买件衣服。*

沈大妈正愁引不出来许瑶下乡的话题,这许瑶就自己主动提起了,沈大妈可不就接上话了。

“就你这样貌,下了乡也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还愁没有新衣服穿?”就连被发配到劳改农场劳改都能勾搭上场主,这手段可真是不一般。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许瑶目光如炬地看向沈大妈。

“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那么多人喜欢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让庄庆和听到了怎么办?

“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我说你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给人戴了绿帽子,还能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也不知道小庄知道了这事儿会怎么想。“沈大妈也懒得再跟许瑶绕圈子了,话语中毫不掩饰着讽刺之意。

“什么绿帽子?你到底在说什么?”许瑶脸色一变,总感觉有什么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发生了。

“你就装吧,你在乡下勾搭了一个又一个,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了,还能装成个大姑娘跑回来又巴上了小庄,就你这样的,还想进庄家门,我呸!”沈大妈自觉替自家侄女出了一口被抢了相亲对象的恶气,也没管许瑶愈加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回去了。

许瑶这会儿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大抵是什么人把她在乡下的事情传到了这里,而且还添油加醋地说她在乡下生了个孩子。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人都在悄悄议论她,不过这会儿再去澄清也没什么用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搞清楚到底是谁把这些话传过来的,想到这里,许瑶疾步回了家。

许家住的也是一户独门的院子,有个小二层楼,说是小二层楼,其实房间主要都在一楼,二楼就只有一个阁楼。许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以前兄妹三人都没结婚的时候,许家还是住得挺宽敞的,楼下许父许母一间屋子,许家兄弟俩许广和许航各一间屋,许瑶则住在上面的阁楼。

后来陆续结了婚,生了孩子,许瑶也下了乡,阁楼便留给许广和许航的孩子们住了。这回许瑶回来,原本家里已经没有她的房间了,但许家让几个孩子都跟他们的父母挤一屋去了,硬是又把阁楼给许瑶腾了出来。

究其原因,并非因为许家有多么疼爱许瑶这个闺女,否则也不会在兄弟两人陆续成婚后,往乡下寄的东西越来越少,后来更是一连多年都对许瑶不管不问的,而是因为许瑶这次回来装起了神棍,声称自己有了预知的能力,能带着全家发大财。

刚开始许家人自是不相信这么扯的事情,可许瑶连着说了好几件还没发生却即将要发生的事儿,许瑶上辈子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的,对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还都有些印象,所以基本上都能对应得上。

这下子许家人想不信都不行了,一时间,他们非但没有对许瑶的回来表示不欢迎,反而就差没把许瑶供起来了,全家人都指望着许瑶带着他们发家致富呢。

这会儿许家人也听说了巷子里的传言,说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带着孩子找来了,许瑶回来时对于自己在乡下的经历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跟他们说过,她这些年在乡下都经历了些什么,所以许家人乍然听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都在这里坐着发愁呢。

直到许瑶推门进来,对着他们问道:“你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巷子里的人怎么会突然说起我在乡下的事?”

许家人互相看了看,将巷子里的传言都告诉了许瑶。

陈来宝?他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许瑶惊怒交加,再想不到陈来宝那样没出息的人竟然会跑到这里,还将她之前的事情都给抖了出去,当时在劳改农场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

许母看着许瑶的脸色,斟酌着说道:“瑶瑶,你不是说你在乡下没结过婚吗?怎么会有个乡下丈夫找上门来了?”

“结了婚也就算了,毕竟你一个小姑娘在乡下那种地方一待就是10年,也不容易。”许瑶还没说话呢,许广就先接了一句,继而话锋又是一转,“但你不应该生孩子,这有了孩子得多出多少牵扯?”

许瑶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而且我跟陈来宝说是结婚,我俩压根都没领证,他算我哪门子的丈夫?”

“你还想瞒着我们呢,人家可是带着孩子找来的,而且就算我们相信你有什么用,那小庄也得相信才行呀。”许父只当是许瑶还不愿意承认。

说起庄庆和,许瑶也没工夫跟许家人争论了,她还不知道陈远川已经去找了庄庆和,只在心底想着,如果庄庆和听到了这个传言,自己要怎么解释才好,要知道庄庆和是她现在能够够得上的最合适的人选了,绝对不能放手。

想到这里,许瑶突然有些无力感,想她重活一世,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越混越惨。上辈子在乡下那几年,虽然过得不甚如意,可也比在劳改农场强多了。即便她后来搭上了场长,没再受什么苦,但整天哄着那么个老男人,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而且她还没有自由,不能离开农场。

其实大运动结束的时候,她就知道那场长怕是迟早要被清算,有心想摆脱那个场长想办法回城,可谁知道那老东西还挺有心眼的,把她盯得死紧不说,还扣着她的档案不让她走,她的户口还在农场那边,想绕过场长偷跑都办不到。

以至于等到那场长被清算时,她也跟着一起倒了霉,又在那个农场多待了两年,直到前不久才终于被放了回来。

回来后她偶然遇到了庄庆和,她这才想起,别看这个庄庆和现在在市委只是个普通的科员,但在十几年后,这人可是当上了市长的,据说后面官还越升越高了。

而他俩当年高中时是同学,许瑶知道庄庆和从前就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便让她妈找中间人,给他们俩安排了场相亲。她对着庄庆和很是哭诉了一番这些年下乡的不容易,又声称自己还没结婚,庄庆和果然对她上了心,还不顾庄父庄母的反对,坚持要娶她。

如今两人很快就要结婚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陈来宝却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听说他还抱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陈来宝后来娶的媳妇又生的孩子,还是怎么回事儿,竟然硬说是自己生的。许瑶只要想起这事儿,就恨不得抓花了陈来宝的脸。

晚上余蔓回来的时候问陈远川:“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

“没去哪儿,我就带着佳佳在这边的巷子里转了转。”

“巷子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怎么不去这边的景点看看?”余蔓颇为诧异。

“巷子里也挺有意思的,好多大妈们在那里聊天,后来我们还看了场热闹,佳佳可高兴了。”还亲自参与演出了。

余蔓听罢便也没再说什么,她今天跑了一天,很是疲累,早早地便睡下了。

陈远川见余蔓和孩子都睡熟了,便又回到了许家所在的巷子。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许家的灯却依然亮着,许家人都还没睡,他们听着许瑶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俱都沉默不语。

许瑶害怕庄庆和听到巷子里的传言,之前便想去找庄庆和提前打个底儿,谁知那杀千刀的陈来宝竟然也去找庄庆和了,现在庄庆和说了,他爸这回说什么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庄庆和自己也对许瑶很是幻灭,不管许瑶怎么解释,都强势地跟她取消了婚约,所以许瑶回来就开始在这里哭起来了。

半晌还是许航最没有耐性,他实在是不耐烦再听许瑶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哭了。

“行了,别哭了,不就是姓庄那小子不愿意再和你结婚了吗?至于在这儿一直哭吗?你才回来不久,跟他能有多深的感情,回头让妈再给你说个更好的对象不就行了。”

许瑶却依然抽噎个不停,她跟庄庆和婚事告吹,她固然心里难受,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喜欢庄庆和,而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就跟有人专门跟自己作对一样。

想她刚重生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身怀大气运者,不然重生这种事怎么可能轮到她,可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顺心的,凡是她想要得到的,最后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这样,老天爷还让她重生干什么,许瑶这会儿在这儿哭泣,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一种迷茫。

许父见许瑶还是哭个不停,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哭什么哭,要不是你在乡下弄了个孩子出来,会有这种事儿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许瑶的心里本来就跟裹了一层黑雾似的,现在见许父又拿孩子说事儿,便彻底爆发了。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无论她解释了多少遍,她没生过孩子,可就是没人相信她,就连她家里的人也是一样。

许家人被许瑶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提孩子什么的了。

好一会儿静默过后,许大嫂清了清嗓子,有些犹疑地对许瑶道:“瑶瑶,那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就先别提了,我想问你个事儿,你在乡下那丈夫……”见许瑶瞪视了过来,许大嫂立马改了口,“就是那陈什么宝的,他说你被判了劳改,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有预知的能力吗,还能被发配到劳改农场?”

许大

嫂早就想问这个了,可她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许瑶到底有没有在乡下结婚生孩子上面,便一直没敢提,要她说,许瑶就算真在乡下结了婚,生了孩子又怎么了?那些知青一下乡就是好多年,好些都在当地成了家,但后来大多不都是一个人回来的,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的关键。她最想知道的还是许瑶到底有没有这个预知的能力,能不能带着他们家发财。

许大嫂这话也给许家其他人提了个醒,他们也都看向许瑶,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许瑶听了许大嫂的话,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在家中这些日子能够吃好喝好,还能时不时地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全都得益于自己那“预知”的本事,她不能让家里人失去了对她的信任。

“我的能力之前不是已经验证了好几次了,你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至于劳改农场的事,那就是个意外,赵瑞他想要欺负我,我失手打伤了他,谁知道他后来就因为失温死了,都说医者不自医,我只能预测周围发生的一些大事,但我自己的事情我却是预测不到的。”

说罢见许家人还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要还是心有疑虑,我可以告诉你们,眼下就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真的?”许家其他人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你,这发财的机会到底是什么?”许广急切地问道。

“倒买倒卖。”

倒买倒卖?

“市区外面不是开了好些个工厂吗?咱们去那些工厂里多进些货,然后带到外地去卖,一准能挣钱。”许瑶说得很是有信心,上辈子的陈远安就是靠着倒买倒卖发家的,他当时好像就是跑到南方的厂子里去拿货,再带回他们县城去卖。

“你们听我的准没错,那些工厂里生产什么的都有,你们把家里的钱凑一凑,咱们要做就做个大的,直接多进些货,带到内地那些封闭的省市里去,保准多的是人抢着要。”许瑶又补充道。她上辈子离开生产队之前,曾经见过一次陈远安在县城里摆摊,几乎是刚摆上去没多久,就被抢光了。

看许瑶说得信誓旦旦的,许家人倒是有些信了,只是许广和许航心中还是有些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