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老黄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单生意他并没有从中赚取差价,杜兴华出的什么数,他就给陈远川说的什么数。
别看他做白工还这么积极,那是因为他心里门清,搭上了杜家,他的人脉就更宽泛了,能做的生意门路也就更多,黑市的生意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呢。
想到这里,他对陈远川道:“对了,如今的形势跟过去那些年不同了,像你们乡下地方,现在多养几只鸡也没什么人管了,也就城里对肉还稀缺一些。不过我瞧着这样下去,咱们这野物的生意怕是也做不长久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好歹心里有个底。”
陈远川闻言看了老黄一眼,要么说这老黄能在黑市里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呢,除了会来事儿以外,嗅觉也够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风向标的转变了,真是个天生的商人。
他在生产队里待着,自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就连刘银凤今年也多养了两只鸡,如今队员们只是多养些鸡鸭,再等等,搞不好个人连猪都可以养了,他也料到这野物的生意大概是做不长了。
“我知道了。”做不长就做不长吧,陈远川准备回头再看看有什么别的赚钱路子。
两人约定了鹿角的交易以后,就各自回去了。接了这么个单子,陈远川没有回家,直接就上后山去了,他在山里找了一天,倒是也发现了个鹿群,只是那鹿角的品相让他不是特别满意。别人既然出了高价,他总得拿出对应质量的货物才行,所以陈远川也没动手,他打算等明天再换个方向去找找。
因为陈远川他们一家子还在老宅吃饭,余蔓下班回来便直接把车推进了老宅的院子,她一进去就瞧见了院子一角的周丽。
周丽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立马转身看了过来。
“大嫂回来了。”
“弟妹你是不是没休息好?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余蔓见周丽的脸色有些发白,就关心道。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饭就快做好了,我去帮忙端饭。”周丽说完就朝着厨房去了。
余蔓望着周丽的背景,有些狐疑,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恰好这个时候陈远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余蔓的思绪便被打断了。
“你又去后山了?”
“嗯,随便转转。”陈远川打算晚上回去再跟余蔓说鹿角的事儿,这会儿便没有多提。
余蔓也就是随意一问,两人很快就去吃饭了。
刘银凤生了陈远扬几天气,但到底木已成舟,陈远扬和周丽证都已经领了证,她再反对又能怎么样?
而且这么些天,刘银凤冷眼看下来,发觉周丽倒是和许瑶不同,这姑娘活虽然干得不怎么样,但属于那种能干多少就干多少的,倒是也不推脱,而且周丽住进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她挑事儿,总体说来还是挺安分的。
所以刘银凤也算是慢慢接受了周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媳妇,现今总算是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家里人相处了,这会儿还向余蔓问了下陈美妮的情况,她也就是在陈美妮生的那天去了趟县医院,看陈美妮平安生了孩子,她这两天便也没再去。在他们这里,儿媳妇坐月子都是婆家的事,娘家妈去得太勤了,反而不招婆家待见,跟不信任人家似的,虽然刘银凤确实也不怎么信任郭爱红。
“四妮恢复得挺好的,她说准备明天就出院。”
“那行吧,等她出了院,我再上她家里看看她去。”刘银凤点点头,因为不乐意见到郭爱红那张老脸,她平日里轻易不会上王波家里去,但这回闺女坐月子,她总得提些东西去看看才行。
想到这里,刘银凤又觉得自己鸡圈里的鸡还是养得少了些,这四妮刚生了孩子,恐怕要不了多久,老三和老五家的都有可能会怀孕,她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早点把鸡养起来,反正现在大队里也不怎么管这个了。
刘银凤这么一妥协,家里便进入了空前的和谐期。
次日陈远川起了个大早,又到山里去了一趟,这回他换了个方向,总算是找到了一头相对来说还算满意的鹿。他杀了鹿后取了鹿角,当晚就给老黄送去了,钱则是等老黄从市里回来后再给他,陈远川也不怕老黄跑了。
或许还真让刘银凤说着了,大约一个月后,陈远明就兴冲冲地从县城回来报喜,说是白筝怀孕了。陈远明今年都26了,他身边跟他一般大的男同志基本上都当爹了,他这终于有了孩子,可不是兴奋得过了头吗?
刘银凤得知了这个消息也挺高兴,家里添人进口总是好事,恰好陈远扬从外面回来,也听到了陈远明的话,抚掌笑道:“那还真是巧了,看来咱们家今天要双喜临门了,周丽也怀孕了。”
刘银凤闻言都愣住了,没想到这喜事不来是不来,一来就是两个。
她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陈远扬:“周丽是什么时候发现怀孕的?我怎么没见她有什么症状。”老三家的白筝就不说了,她和这周丽可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怎么她就没发现周丽有怀孕的迹象,倒是让这小两口先察觉了。
“周丽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向都比较关注,前两天她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今早我俩去县里一查,可不就是怀孕了。”陈远扬解释道。
刘银凤听了立马埋怨陈远扬:“怀个孕这种小事,你们还用跑到县医院去,找你姨父把个脉不就行了,你姨父大病看不了,这怀孕的脉象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你们就会瞎花钱。”
“我们去之前也没想到是怀孕了,而且这月份还浅,姨父也不定能把得出来。”
刘银凤一想也是,扬子和周丽结婚才一个多月,把脉是不一定能把得出来,要说还是医院里技术更先进些,这一个多月就能查出怀孕了。
因为周丽怀了孕,刘银凤破天荒地给了她个好脸,完了还不忘交代余蔓:“我收拾了些给明子媳妇的东西,明天你上班的时候,顺带拿去交给明子。”
“好。”余蔓答应了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蔓斟酌再三,还是对陈远川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远川无语地看着她:“想说就说,咱们两个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通常会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实在憋不住了。
“大概一个月前的时候,我有天下班回来,看见扬子媳妇在院子角落里干呕。”
“所以呢?”扬子媳妇干呕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舒服就去看病呗,陈远川难得的有些跟不上余蔓的思路,实在是他前世今生都没怎么接触过孕妇,原主那有限的记忆早就被他扔到角落里去了。
“我说你怎么脑子不转弯,这干呕是怀孕的人才会出现的症状。但是你想啊,一个月前那是什么时候?那会儿周丽和扬子结婚还没几天呢。”
这下子陈
远川终于听明白了,他犹豫道:“兴许她那会儿是胃不舒服呢,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可是今天听说周丽怀孕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天的事儿,这话我也就能跟你说说。”
陈远川明白余蔓的意思,刚结婚几天就害喜,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俩小年轻婚前就没把持住,要么是陈远扬当了冤大头,反正不管哪种情况,这话要是说出去,估计亲戚都做不成,弄不好还得结仇,更何况兴许人家当时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呢。
“行了,你别想了,这事儿我明天找机会试探试探扬子。”陈远川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找陈远扬聊一聊,他也不明说,试探几句就行了,陈远扬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本身陈远扬这么迅速地跟周丽结婚就挺有问题的,只要不是被人当成了冤大头,那就随便吧,他这个大哥也就只能尽这一份心力了。
陈远川是个说到做到的,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他见陈远扬又开始偷懒了,便把人给叫到了一边。
“大哥怎么了?”
“你这马上要当爹的人了,还准备这么混日子吗?如今咱们也分了家,你以后打算怎么养媳妇和孩子?”
“大哥,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条件,我就是拼了老命也挣不了几个工分,而且就算我拿了全工分才能换几个钱,至于以后……”陈远扬压低了音量,“周丽的爸妈给她留的有钱,所以她压根儿不需要靠我养,指不定我还得靠她呢。”
“那你这是做好了吃软饭的准备了?”
“吃软饭怎么了?大哥你不也吃了这么多年软饭吗?之前不是你说的,能吃上软饭才叫本事。”
陈远川无言以对,陈远扬拿自己当榜样好像还真没法反驳。
“那你和周丽准备什么时候请席?你也知道在咱们乡下地方,没人管你领不领证,不请席就算不得结婚的。”
陈远扬听到这里,眼神闪烁了起来。
“我和周丽商量的是不打算请席了,周丽她的家庭背景有点复杂,不想那么高调引人注意。”
陈远川总觉得陈远扬的话里透着一股子心虚,不想太过高调还说得过去,但你结了婚却不请席才更引人注目吧,队里那些长舌妇少不得要在背后议论两人,你哪怕应付一下,随便请几个相熟的亲戚坐坐也行呀,当初他和余蔓结婚也没办得太张扬,但该有的形式还是要有的,总得让亲朋好友知道你正儿八经地成家了。
“说起来你结婚才一个多月,周丽就怀上了,你们俩这速度还挺快的。”
“哈哈,还行。”陈远川突然换了话题,陈远扬愣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古怪。
“你大嫂昨天跟我说,她看周丽脸色不好,弟妹是不是怀相还挺重的?要不让姨父给看看,我有回听说,姨父那里有不少偏方,大的毛病治不了,止吐的法子说不定有呢。”
“不用麻烦姨父了,大姨跟姨父他俩不是就要去北京了吗?我们这点小事还是别耽误他们了,周丽也不怎么严重,让她忍忍就行了,哪有女人怀孕能没点不舒服的。”
这话说的陈远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就凭陈远扬这发言,周丽能看上他,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肚子有问题,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跟陈远扬谈完之后,陈远川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陈远扬是知情的。既然如此,他也不瞎操心了,陈远扬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什么心里肯定都有数。
过了两天,老黄终于从市里回来了,他这回在市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月,颇有想转移战地,进军市里的意思。这回见面,他除了给陈远川送钱以外,还有就是给他带了个消息。
“上回买鹿角的那个杜兴华,他提出想见你一面,不过他家里有事抽不出时间来县里,问你能不能去市里一趟。”
见面?陈远川琢磨着这杜兴华是个大主顾,反正他近来也没什么事,去一趟就去一趟吧。说来他外省都去过了,可却还没去过市里,趁着这个机会去逛逛也行,市里好像还有个百货大楼,东西的种类肯定比他们县里的供销社多。
得了陈远川的答复,老黄很快就拉着陈远川去了市里,这边开车过去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
这回的见面直接约在了杜兴华的家里,他们家住的是一户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面积并不是很大,房子也显得有些破旧。陈远川想起老黄说的,以前半个城的铺子都是杜家的,可见他们家从前绝对是大富大贵过的,如今却能龟缩在这么个方寸之地,过着外人看来相对清贫的日子,这已经不是头脑清醒这么简单了,当家人绝对得有着十足的魄力,难怪人家能在前些年那种严峻的形势下得以保全了。
陈远川跟着老黄走进楼里之后,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就扑面而来,引他们进门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陈远川看着这老人的动作规矩,很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
“不好意思,刚才在给我爷爷喂药。”杜兴华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看着年约30,衣着打扮还挺朴素的,不过一见面就给人一种稳重端方的感觉,如果放在过去,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人。他注意到陈远川的眼神,便出言解释道:“申叔从年幼时就跟在我爷爷身边,已经有好几十年的感情了,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又没处可去,我们便把他留在家里养老了,他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言外之意是这申叔可不是他们家的下人,他们是把申叔当长辈对待的,并没有搞资产阶级那一套。
陈远川笑笑,他就是好奇才多打量几眼的,他来到这边后还没见过申叔这样的,想他上辈子身边服侍的人不知几何,怎么会介意这个,何况人家是下人还是长辈,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由此倒是可以窥见杜兴华这人不是一般的谨慎。
“不知道杜同志想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老黄应该也跟你提了我爷爷的病情,我们早年间存下的药材这些年都已经消耗光了,前些年那种情况,我们也不方便四处去收集药材,现下别的都好说,只是我爷爷的药方中有一味药得用百年以上的人参,这个就比较麻烦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人参大多是年份比较浅的,有些更是人工养殖的,用来入药药效便大打折扣了。近来我有心想带人去长白山寻找野山参,我看了陈同志你送来的鹿角,品相十分不错,想来你在山林中应对野物应该很有一套,老黄也对你的身手很是推崇,所以我想问问陈同志,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去长白山寻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支付你一笔可观的报酬。”
杜兴华很快就把他约见陈远川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简单地说就是他想去长白山寻找野山参,但害怕有危险,想让陈远川给他保驾护航,并且愿意支付丰富的报酬。
陈远川从杜兴华最后那句话的语气里就可以听出,这是个财大气粗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如果陈同志你方便,我们过两天就可以出发。”
杜兴华当然是想越快越好了,早点寻到合适的野山参,他爷爷的病情也能早点稳定下来。
“行,我陪你走一趟。”陈远川也没有磨叽,不就是去趟长白山吗?山林里可是他的主场,要是有合适的参,他也想收一些,留着以后给家里人补身也好。
第57章
跟杜兴华说定了以后,陈远川就离开了,他也没让老黄等他,他等会儿随便逛逛,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陈远川一路走一路看,这市里瞧着是要比他们县城好些,但他如今去过的地方也多了,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他干脆就直奔百货大楼而去。
别的不说,这市里的百货大楼规模确实比他们供销社大,不仅面积大,还有三层楼。一楼卖的东西比较杂,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人也特别多,衣服吃食什么的谢父和谢母从北京就寄来不少,陈远川目前并不缺什么,也不想在人堆里挤,索性就直接上楼了。
二楼和三楼主要卖的是电器手表之类相对昂贵的东西,这人流一下子就少多了,现在城里工人的工资平均下来也就40左右,可这里卖的东西像是收音机、手表,便宜点的得几十块,贵一点的要100多,更别
提电视那样的了,动辄好几百,一般人估计就是有这个钱,大抵也舍不得买。
陈远川先在卖收音机那儿看了看,他见过陈美妮的收音机,陈美妮那个大概是普通的牌子,买时才花了80,这里这个什么牡丹牌的,最便宜的就要150。手表也差不多,稍微好点的大概需要120左右。
陈远川想了想,他认识的好些讲究些的男同志,像是谢书辉、杜兴华这样的人,他们手上好像都戴的有手表,队里有些条件不错的男知青也有,但他们都是文化人,戴块手表也符合他们的身份,自己一个大老粗,要是也学人家戴个表,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难道他要一边挥锄头,一边看手表吗?
而且说实在的,这东西对他真没太大用,他看一下日时,就能分辨出大概几点了,他又不用上班,也不用那么精确。
不过这东西倒是可以给余蔓买一个,余蔓大概以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平日里也是极为节俭的,轻易不会给自己买什么东西,刚好谢书辉给他寄的票券里就有一张手表票,他来的时候就预料到可能要买东西,带了不少钱和票在身上。
这时旁边来了个老大爷,看穿着应该也是乡下人,他在那柜台前犹犹豫豫地看来看去,不知道是嫌贵,还是跟陈远川一样,没看好到底要买哪块手表好。
可柜台里的文莹却已经不耐烦了,这时候能在百货大楼当营业员的,那可是极为吃香的工作,多少都有几分傲气,态度通常都好不到哪里去。她见陈远川和那个老大爷在这里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买,再加上现在天气还凉着,陈远川因为自己不怕冷就只穿了一件单衣,那老大爷穿的也破破旧旧的,两人便都被文莹认定了是连正经衣服都穿不起的穷酸,因此她态度不怎么好地对两人道:“你们要是不买就让开,别耽误别人买东西。”
陈远川抬头看了文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就是,买不起看什么看,乡巴佬。”陈远川转过身,只见身后站着一男一女,都是20多岁的年纪,打扮还都挺时髦的,说话的男人鄙夷地打量了陈远川和那个老大爷一眼,便不再看他们了,开始对着旁边的那个姑娘大献殷勤。
“胜男,你不是要买手表吗?最近好像进了些新货,都是海城那边的大牌子,你看看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不需要,我自己又不是没钱,干吗要你给我买。”曲胜男丝毫不领情,本来她是打算自己来买的,可丁浩知道了,非缠着要一起来,来就来吧,曲胜男可没打算让丁浩给自己出钱。
“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跟我客气什么。”丁浩讨好地笑笑,随即见陈远川两人还在前面挡着,便不耐烦道:“我说你俩是怎么回事?叫你们让开你们没听到吗?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进百货大楼来买东西了。”
旁边那大爷听了文莹和丁浩的话,窘迫得脸都红了,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陈远川却没有动。
“我就不让开你能怎么样?”
“好狗不挡道,这里是你们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吗?”丁浩眯了眯眼,语气不悦。
“丁浩!”一旁同来的曲胜男,觉得丁浩的话说得过于难听了,皱着眉头制止道。
倒是柜台里的文莹很是认同,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家庭好、工作好,也很是看不上这些乡下来的,尤其是旁边那老大爷手上还沾着灰尘,还有这个穿着单衣的大个,穷成这样了,竟然还跑来看手表。
“我说你还不赶紧让开,你没看到影响别人买东西了吗?这耽误的时间算谁的?”
陈远川在文莹跟丁浩之间来回看了看,又看了眼曲胜男,突然对着文莹和丁浩说道:“怎么我们农民就不配进城买手表了?你们这是什么精贵地方?我说你俩一唱一和的,该不会是有奸情吧。”
文莹听了立马被气白了脸,身为女同志,总是比较爱惜名誉,她指着陈远川怒道:“你瞎说什么,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去举报你。”
可惜这招压根吓不住陈远川,相反他还很是擅长举报别人。
“你要举报我什么?举报我一个农民不好好待在乡下种地,却妄想跑到城里买手表?那你赶紧去举报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文莹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其实也就是吓唬一下陈远川,这事儿真说起来她也不怎么占理。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好些买东西的人都聚拢了过来,看起了热闹。这会儿见陈远川这么刚,围观的人都有些诧异,在他们的印象里,乡下人来城里买东西一般都畏畏缩缩的,就像旁边那想买手表的老大爷一样,他此刻就缩着脑袋站在一旁,连话都不敢说。
而丁浩也有些生气,他和曲胜男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在追求曲胜男,陈远川却当着曲胜男的面说自己和那营业员有什么,他担心曲胜男会多想,而且事已至此,他要是不能让陈远川让开,那在曲胜男面前不是大大的丢了面子,所以他沉了沉气,上前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误导他人,那个女同志说的是要举报你诽谤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最好给我们俩道歉,不然……”
不然什么丁浩也没说,陈远川却被气笑了,合着自己还得给这俩人道歉。
“你看看你还说我诽谤你俩,你这么上赶子替她出头,说你俩没有什么谁信,她刚才也帮你说话来着。”
围观的众人都被陈远川带进了沟里,竟然还觉得陈远川说得有些道理,目光在文莹丁浩和曲胜男之间扫来扫去,都以为这是个一男二女的牵扯。
“你胡说,分明是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买不起手表,还在这里挡着道,我们说你几句怎么了,你赶紧给我让开。”丁浩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他没想到一件小事儿竟然会闹得这么大,今天要是不能让这乡巴佬服软,他还有什么脸面,他干脆直接上手想要把陈远川推开。
可丁浩这小身板别说1个了,10个都不见得能把陈远川推开,陈远川也懒得再跟他们磨叽了,见这丁浩竟然敢上手,他一把抓住丁浩的衣领,就把人举了起来。
“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行,我这就给你让出坑位,我倒要看看你能拉得出来屎不能。”
陈远川往旁边退了两步,把丁浩举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三两下就把他的裤子给扯了下来。
“为免围观的女同志长针眼,我就不扯你裤衩子了,来吧,拉吧,我这不是给你让出位置了。”
周围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万万想不到陈远川会有这种操作。丁浩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羞愤欲死,疯了似的朝陈远川扑打过去,却被陈远川一只手就给推回了地上,摔得半边屁股都是麻的。
偏偏陈远川还催促道:“赶紧的,今天你不拉出屎来别想走。”
一旁的曲胜男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她和丁浩从小相识,却一直不愿意接受丁浩的原因。丁浩自小父母早逝,一直寄居在他姑姑家,而他姑姑实在是对丁浩太过宠溺了,过来买个手表这种小事儿也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曲胜男是真后悔,耐不住丁浩的缠磨,让丁浩跟着一起来了,她就应该自己来才是。曲胜男看了眼陈远川,丁浩瞧人家是乡下人,就看不起人,这不就踢到铁板上了,可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跟丁浩毕竟是发小,两家也是相交多年的,她只能上前替丁浩道歉了。
“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朋友他就是个口没遮拦的,你别跟他计较,我替他跟你道个歉,你看这事要不就算了,我们也不买手表了。”
“总算有个正常人了。”陈远川指了指丁浩,“他要是不会说人话,以后就拴在家里,别放出
来了。”
说罢陈远川又转向了柜台,随便挑了块自己刚才看过的手表,冲文莹道:“我要这块!”
他见文莹愣在那里没有动,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也是个占着茅坑拉不出来屎的吗?”
“扑哧!”看热闹的人有那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文莹脸色变来变去的,但有丁浩的前车之鉴在,她也意识到陈远川是个不好惹的,到底没敢说什么,僵着身子上前把陈远川选中的那块手表拿了出来。
“120块,一张手表票。”
陈远川付了钱和票,接过手表,转头瞧见还坐在地上没能起来的丁浩,他刚才被陈远川扯下的裤子还在旁边扔着。
陈远川走上前,将那裤子三两下扯了个稀巴烂,别看那裤子还挺结实,但也耐不住陈远川力大无穷,他扯完裤子又掏出10块钱,往柜台上一拍,用丁浩刚才看他的表情看着丁浩。
“为了方便你拉屎,裤子我就不给你了,这10块钱只当赔你的裤子。”
说完陈远川就扬长而去,他只要想到丁浩穿着个裤衩子,在百货大楼里到处乱逛买裤子,即便赔了10块钱,他心里也乐呵。
不过本来他还想再看看电视的,他上辈子那里可没有这玩意儿,只是让丁浩这么一闹,他也没有兴致了,只能等下回再说了,刚好他手上还没有电视票,想买也买不成,还得让老黄给他想想办法才行。
陈远川从百货大楼出来,感觉市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就回去了。
晚上余蔓接到手表自然很是惊喜。
“这个……这个真给我?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块?”余蔓难得有了些不好意思。
“我又不上班也用不着,你好歹也是余主任,不得装点装点门面,你平时空了也给自己买几件好点的衣服,这钱该花就得花,攒在手里又不能下蛋,也别想着留给孩子什么的,咱们把他们养大了就算完成任务了,以后让他们靠着自己就行。”
陈远川觉得余蔓哪里都好,就是这消费观念有些太过保守了,合该多接受下自己先进理念的熏陶。
“衣服的话谢家阿姨给我寄的有,哪用得着再买新的,我存钱也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你说想要去大城市里买房吗?我想着那大城市的房子应该不便宜吧,也不知道咱们俩手里的钱够不够。”
陈远川没想到余蔓还记着这一茬儿呢。
“房子的话也不着急,回头我给书海去封信,让他帮咱们留意着,有合适的就先在北京买一套。”毕竟是首都,以后去了,他们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余蔓手上戴的表很快就引起了陈家人的注意,他们得知是陈远川给买的时,尚小燕就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要么说还是大哥会心疼人,瞧我们家山子,南南北北地去了这么多地方,也没想着给我带点什么。”
“就山子那抠门劲儿,你还指望他给你带东西,真带了手表你要吗?”刘银凤接了一句,其实她心里也不怎么舒坦,她倒不是眼气余蔓的手表,她要那手表也没啥用,只是觉得儿子大了,去了市里一趟,只想着给媳妇买东西,也不想想他老娘。
尚小燕想想也是,他们两口子抠门抠一块了,别看她嘴上这么说,陈远山要真是给她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手表回来,她怕是要跳脚。
尚小燕正想说“那还是算了”,转眼瞥见一旁无动于衷的周丽,禁不住好奇道:“弟妹,扬子有给你买过东西吗?”
“扬子手上又没什么钱,哪用得着他给我买东西,我想买什么自己就买了。”
尚小燕被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撇了撇嘴,心知这也是个不差钱的。
陈远川不知道家里女人们的官司,但他也不是个傻子,自古婆媳关系就难处,他知道自己光给余蔓买手表,可能会引发刘银凤心理的不适。所以这天吃饭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要去长白山寻参的事说了出来。
“这回去百货大楼转了转,也没看到适合妈的东西,刚好我这马上就要往长白山去了,到时候要是有好的参,我给妈带一根回来,你留着补补身子。”
这话一出,刘银凤立马就高兴了,陈远川不存心气人的时候,说的话还是挺得人心意的。
“参都不便宜,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补什么身子,你注意安全就行。”
“怎么不需要补,年纪大了更是不能亏待自己,平时该吃吃,该喝喝,往后好日子还多着呢。”
陈远川安抚好了刘银凤,很快踏上了跟着杜兴华寻参的旅程。等他到了市里,看见这回同去的人时,不由惊讶地挑了下眉,他竟然瞧见了丁浩和曲胜男,这俩人哪一个也不像是能在山林里应付自如的,陈远川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答应跟着杜兴华同去,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丁浩整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显然还没从前两天百货大楼那件事中恢复过来,那简直是他长这么大最丢人的时刻,在曲胜男面前是一点脸面都没了。这会儿乍然撞见了罪魁祸首,整个人的反应比陈远川还要大。
“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正想问这句话呢。”陈远川也不怎么高兴。
“你们两个认识吗?”杜兴华不解地问,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
曲胜男的表情也有些微妙,她把杜兴华拉到了一边,将前两天在百货大楼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杜兴华听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舅舅舅妈早逝,丁浩自小就被接到了他们家,他妈可怜丁浩没有父母,再加上自己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跟他妈不怎么亲近,而丁浩则贯爱撒娇,所以他妈就把丁浩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这也就是前些年环境不允许,不然丁浩准得被惯成个标准的纨绔。
再说他们家这些年虽然是低调了起来,尽量不引人注意,但毕竟底子还在,平时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丁浩有他妈的补贴,从来就没缺过钱,会瞧不起乡下人再正常不过了。
而陈远川,根据曲胜男的描述来看,应该也不是个好惹的。
如今出行在即,已经过去的事儿杜兴华不想再提了。
“虽然你们认识,但我还是再给你们彼此介绍一下吧,这位叫陈远川,身手很是不错,是我特意请来跟咱们同行的,这位是古叔,他年轻的时候去过长白山,多少有些经验,可以给咱们当个向导。”
杜兴华先介绍了陈远川,又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位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随后看向曲胜男。
“胜男家里的长辈跟我们家是世交,本来这趟出行就有一定风险,她一个女孩子按说是不应该跟来的,但你们可能不知道,胜男家里世代从医,她曾祖父就是当年给我爷爷开药方的那位中医圣手,胜男这一代,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也算是得了家里的真传。咱们这回的寻参辨参,包括后面的保存和炮制,都得仰赖胜男了。”
最后杜兴华捎带地提了一下丁浩:“这是我表弟丁浩,他也想跟着出来见见世面。”
这下子陈远川明白了,他略有些吃惊地看向曲胜男,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中医圣手的传人,她跟着去陈远川就能够理解了,至于丁浩,杜兴华的意思很明显,就差没说那就是个打酱油的了,八成是看曲胜男跟着去了,便也闹着要跟去的。
介绍完了众人,杜兴华又接着圆场道:“既然大家有缘聚在一起,前两天闹的那点不愉快的小事,大家便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后面几天各位还得互相配合好才是。”
“表哥!”丁浩不愿意了,他穿着裤衩子到处乱跑,在百货大楼里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这是小事吗?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就接到了杜兴华警告的眼神,顿时不敢吭声了,他从小别的人都不怕,就怕他表哥。
杜兴华看
丁浩消停了,便没再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参,谁都不能耽误他爷爷的病情。
陈远川将他们的眉眼官司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杜兴华作为领队还是挺合格的,如果不是有丁浩这个拖后腿的表弟,那就更好了。不过看来杜兴华还是可以压制的了丁浩的,那就凑合吧,现下也不好再反悔了,再说就算丁浩有什么小动作,他也不怕。
杜兴华提前订好了火车,他们这趟直达东北,光火车就坐了三天两夜,下了火车又转汽车,就这么倒腾了好几趟,才算是到了长白山脚下。
到了地方大家都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实在是出行艰难,连轴转地坐车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傍晚,杜兴华并没有让大家立即就上山,而是说道:“咱们先在这边的村子里借宿一晚,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明天早上再上山。”都到地方了,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于是古叔就带着他们往山脚下的村子走去,他在这里竟然还有认识的朋友,到了村子里问了一下后,就找了过去。
因为杜兴华出了借宿费,所以古叔那朋友对他们还挺热情的,听说他们是要上山寻参,也没说什么,反而还叮嘱他们:“这些年山上的野山参是越来越不好找了,靠近外围的都差不多被人挖完了,而想要再往里面去,那可就危险了,多的是凶猛的野兽,总之你们自己多当心吧。”
听了村里人的话,杜兴华眉头锁了一下,但不管怎样来都来了,总要上去试试,尤其是他想找的还是百年以上的人参,如果不自己进山找,在外面根本就买不来。
陈远川也是听杜兴华说起才知道,杜家老爷子原先入药的那棵参,就是他们家早年花了2万大洋,从别人手上收购的一颗参王,最长的参须就有好几米,当时也是机缘巧合了,这样的参如今哪里还能找得着,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陈远川听了后第一反应就是这杜家还真是挺有钱的。
长白山雪期较长,即使到了春天,山上仍然有积雪,山里气温也低,所以次日一早大家都换上了厚实的衣服。
杜兴华见陈远川穿得有些单薄,不由说道:“大川,山里冷,还是多穿点吧。”他俩年龄差不多大,熟悉了后互相就直接称呼名字了。
“没事,我火力旺,不怕冷。”
见陈远川坚持,杜兴华也没再劝,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就出发了。
第58章
长白山的天然密林里,杜兴华几人正在吭哧吭哧地爬着山,他们进山快一天了,大抵应该已经逐渐进入了腹地。
“表哥,我实在不行了,休息一下吧。”丁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这会儿早就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只感觉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直跳,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杜兴华也累得够呛,汗水都流进了眼睛里,他平时也没怎么爬过山,一下接受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他也承受不住,可以说是全凭意志力在坚持。
相比之下,曲胜男这个姑娘家倒是还好一些,从小她父母就给她用药滋养着身体,就是为了让她改善体质,强健体魄,所以她虽然因着长时间的运动,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却还不至于太过狼狈。
古叔别看是这几人中年龄最大的,身体比起年轻人都强多了,只是有些微微气喘。
至于陈远川,他则跟个没事人一样,爬山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那就休息会儿吧,古叔这里会有野山参吗?咱们要不要先在这附近找找?”杜兴华看向古叔。
“就从这里开始找吧,野山参一般长在窝风向阳的山坡地,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那边看看。”古叔指着侧面山坡的方向,一个人拿着枪往那里走去。
他们进山的时候,古叔从山下的猎户那里借了杆猎枪,带在了身上以防不测。因为陈远川觉得自己用不着猎枪,其他人又都不会用猎枪,而这东西用得不好,反而容易伤了自己,他们便只借了这一杆。
杜兴华和曲胜男平时都是极爱干净的人,眼下也管不了脏不脏的了,找了块空地就坐了下来。
陈远川知道自己这趟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他们的安全,应对突发情况,寻参并不是自己的活,所以他并没有跟着古叔一起走,而是留在了杜兴华身边。
曲胜男擦了擦额角的汗,看陈远川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连汗都没出,很是佩服。
“陈哥,你的身体素质可真好,爬了这么久的山都没什么反应。”
“主要我们生产队后面就有座大山,我平时没事经常上山,一待就是一天,进山就跟进自家后院一样,都习惯了。你们城里人平时活动得少,觉得累也正常。”
说实话曲胜男着实让陈远川有些刮目相看,别看人家是个姑娘家,却一点不娇气,跟着走了这么久,也没叫声苦,比那个丁浩可强多了。不过从这姑娘的名字也能看得出来,会给自家闺女取“胜男”这种名字的,一般都有一颗好胜的心,想来在培养孩子的时候也不会太过娇惯。
“整天待在乡下地方跟土地打交道,吃不饱穿不暖的,可不是得经常上山吗?胜男你这种在城里长大的,根本就不知道乡下的日子有多穷。”丁浩见曲胜男夸赞起了陈远川这么个死对头,心里很是不舒服,在乡下过穷苦日子的人,有什么值得推崇的,那个陈远川就是个大老粗。
曲胜男皱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她觉得丁浩越来越幼稚了,她能理解丁浩因为之前百货大楼的事情,对陈哥有意见,但问题是丁浩也没本事做什么,就会时不时地阴阳怪气几句,也就是陈哥懒得搭理他,不然丁浩还得跟上回一样自取其辱。
“丁浩,你要是力气多得使不完,就跟着古叔一块找参去。”杜兴华瞪了眼丁浩。
丁浩只得闭上了嘴,陈远川则根本就没有理会丁浩,他在周围走了一圈,很快就抓了几只兔子回来,跟杜兴华交代了一声,就到前面不远处的小溪处理兔子去了。
等他这边兔子快烤好的时候,古叔也回来了。
“我在那边的山坡处发现了棵参,不过个头很小,看样子应该没有几年。”
个头过小的参,就是采参人发现了,一般也不会挖的,挖出去价值也不大,还不如做个记号,让那参再多长几年。
杜兴华点点头,也没指望刚来就能找到年限长久的参。
“先吃东西吧。”陈远川将烤好的兔子跟除了丁浩以外的另外三人分了分,兔子也没多少肉,他食量又大,所以给自己留了两只。
丁浩见陈远川自己一人吃两只,都不分给他,立马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我的呢?”
“我们这种跟土地打交道,吃不饱穿不暖的,才需要上山去打野物,你是个金贵的城里人,怎么能吃这种粗鄙的东西?”陈远川看都没看丁浩,很快就将自己那两只兔子吃完了。
丁浩气得干瞪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们上山自然是带着干粮的,可别人都在那里吃香喷喷的烤兔肉,就他没有。丁浩本就是个受不得苦的,哪里咽得下那干硬的冷馒头,他只得朝杜兴华求助。
杜兴华是个拎得清的,只当没看见,说白了陈远川只是他出钱雇来帮忙的,又不是他们家的佣人,他哪里做得了陈远川的主,他们其实也是跟着沾光了的,丁浩整天给人家找不痛快,还能指望别人请你吃兔肉?他觉得丁浩合该受个教训,反正馒头也不是不能吃。
最后丁浩实在饿得不行了,只能去啃干粮了。
这是他们进山的第一晚,几人找了个适合休息的地方,生了把火,就这么凑合了一晚。后面他们又连着找了好几天,往山林里也越走越深,其间倒
是也找到了人参,有一颗曲胜男判断能有个30多年,在市面上也算是不错的参了,可离杜兴华的要求还差得远,于是几人只能继续在山林里打转。
丁浩则是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因为这几天每到吃饭的时候,陈远川总能打来各种猎物,大家都跟着吃得满嘴流油,只有他只闻肉香,不知其味,啃干粮啃得直想吐,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苦呢。可任凭他怎么闹,陈远川就是不理他,其他人也都不帮他说话,这使得丁浩攒了一肚子的怨气,这天终于爆发了。
“我不走了,我要回去。”
其实不光丁浩烦躁,杜兴华情绪也不怎么好,他爷爷的病情不能再拖了,现在用的参根本达不到药量,这趟出来他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思的,可现在一连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年限长久的参,他会心急也是难免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丁浩还在那里添乱,杜兴华能有好脾气才怪了。
“你要不想走就一个人回去好了,我们还要继续找参,没人能陪你下山。”
“走就走,我这就回去,也省得拖累你们。”丁浩说完转身就走,在山林里转了这么些天,他早就分不清方向了,这会儿也是朝着一个方向随便走的。
他料定了杜兴华不会真的不管他,如果只是让他吃点苦头,他表哥兴许不会管,但他表哥肯定不会放任他陷入危险的。
杜兴华确实不会对丁浩陷入险境置之不理,但眼下他也正心烦着,一时恼了丁浩,便没管他。而且杜兴华也知道他这个表弟不是个胆大的人,不敢一个人走远的。
两边都在赌对方的心思,丁浩这边迟迟等不到杜兴华叫住他,弄得他骑虎难下,一赌气便越走越远,很快密林里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曲胜男难免有些担心,她不愿意跟丁浩处对象是一回事,但她也不愿意看到丁浩出事儿。
“兴华哥,我们真的不管丁浩了吗?林子里还是挺危险的,他要是迷路了,找不回来怎么办?”显然曲胜男也认为丁浩是一时之气,不会真的离开的。
杜兴华转头往丁浩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确定真的看不到人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几人一起跟了过去。
他们这些天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一方面是因为陈远川能够识别野兽的脚印跟粪便,尽量带着他们绕开了大型野兽的栖居地,二来他们运气确实也是不错,进山后至今没碰到什么意外,只撞见了一些小型的野生动物,但丁浩这么胡乱走的话可就难说了。
此刻的丁浩望着眼前朝他步步逼近的老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倒霉,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出去没多远,竟然就碰见了老虎。
丁浩吓得“啊”了一声,转身就跑,那老虎大概是刚填饱了肚子,颇有些戏弄猎物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追在丁浩后面,并没有立马就朝着丁浩扑去,而丁浩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一脚踩空,从一处斜坡上滚了下去。
这边杜兴华等人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了丁浩的叫声,心知是丁浩遇到了危险,赶忙循着叫声而去,然后就和斜坡下的老虎打了个照面,古叔立马将手中的猎枪对着老虎举了起来,见那老虎还想要试图朝着斜坡下躺着的丁浩靠近,古叔立马放了一枪。
这一枪虽然没打中老虎,但也让那老虎感知到了危险,能在丛林中生存下来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大概是瞧见他们人多,古叔手里的猎枪又颇具威慑力,那老虎权衡一番竟然掉头跑了。
陈远川望着老虎的背影有些遗憾,他其实还挺想追上去的,他来到这里还是头一次见到老虎,他就没在他们生产队后面的大山里见过老虎,最常见的就是野猪了。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还得负责杜兴华等人的安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追着老虎跑了,也不老合适,而且能打死野猪也就算了,要是赤手空拳地再把老虎也打死了,那也过于引人注目了,之前有些情况是不得已,现下还是低调点好。
陈远川打消了心中的念头,跟着杜兴华等人爬下了斜坡,丁浩此时就趴在斜坡下面不省人事,曲胜男上前查看了下丁浩的情况。
“不是太严重,大多都是些擦伤,不过脸上这里好像被灌木丛划了一道,看起来伤口有些深。”
杜兴华松了口气,伤得不重就好,至于脸上的伤口深了点也不要紧,丁浩一个大男人,脸上有道疤也没什么,不过他有些疑惑。
“既然不是太严重,他怎么昏过去了?”
“可能是受了惊吓,又从高处滚落了下来,这才……”
曲胜男说得比较委婉,但大伙都听明白了,丁浩就是被吓昏了。
一时间,杜兴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恰好这个时候,古叔惊呼了一声:“兴华,你快来看,这里有颗人参,还挺大个的。”
丁浩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月明星稀之时,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随即昏迷前的记忆回笼,他猛地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手脚,发现四肢都健在,这才放下了心,然后就注意到了旁边的杜兴华等人,只见他们四个人围在火堆旁,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时不时地发出些惊叹声,而自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也没人管。
想起昏迷前被老虎追捕的经历,丁浩委屈丛生,竟然哇哇地哭了起来,他这几天吃的苦简直比他长这么大加起来都多,又冷又累又饿,还被老虎追,简直不能更心酸了。
他这么一哭,终于把杜兴华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刚刚找到了野山参的杜兴华此刻心情极好,丁浩这么个表弟跟着来了一趟,总算是有了些用处,他们竟然在丁浩掉落的这个斜坡上发现了一棵100多年的野山参,丁浩也算是没白被老虎追一次,所以他难得有了些耐性,还安慰了丁浩几句。
“行了,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鼻子?胜男还在旁边看着呢。”杜兴华一提起曲胜男,丁浩立马止住了哭声,他感觉自己在曲胜男面前,已经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既然找到了野山参,几人便准备出山了,曲胜男已经将野山参大概处理过了,尽力确保药效不会流失。他们之前走的还挺深的,光出山就花了两天,等他们快回到山脚下时,已经到了这一天的夜晚,月亮高悬在空中,他们在这里隐隐地还能看到山脚下的村庄,这会儿村民们大概已经都睡了,杜兴华还想着,他们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应该就能回去了。
身后的陈远川却突然顿下了脚步,对着几人道:“等等,都别走了。”
杜兴华等人不解地转头看向陈远川,只见他正警惕地望着周围,还是古叔反应最快,立马就把猎枪举了起来。
树丛后影影绰绰间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陈远川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这么晚了会在树丛后面躲着的,能是什么好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听了陈远川的呵斥,很快就有6个蒙着脸的男人从树后露出了身影,将陈远川他们包围了起来。
陈远川他们这边也有5个人,就算去掉曲胜男这个小姑娘,他们也有4个男人,按说对面从数量上并不算特别占优势,要是碰到稍微能打的,搞不好就栽了。而这些人之所以敢凭6个人,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也是因为他们每人手上都端着一支枪。
这6人中带头的赵峰年轻时就是个逞凶斗狠的混子,后来开始组建民兵,他因为人高马大,又会那么两下子,就被选进了民兵的队伍里。他们这边地处边境,不怎么安定,再加上靠着长白山,时不时地会有野兽下山来,所以这边的民兵一律都是配枪的。
赵峰因为人能豁得出去又讲义气,前些年混成了个民兵的小头头,他便私下藏了几支枪,经常带着几个要好的兄弟上山围猎。
这次杜兴华等人来的时候,就被他注意到了,和以往的采参人不同,杜兴华几人端看气质就不一样,尤其出手还大方,那丁浩在村民家里借住的时候,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嫌床不舒服的,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打听到这些的赵峰就生出了点别的心思,他打算等杜兴华几人从山上下来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听说了杜兴华几人是想进山找百年人参的,这百年的参可不好找,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
赵峰想过了,杜兴华等人要是能找到百年的野山参,当然最好,找不到也不要紧,想来他们也不会空着手下山,再加上他们本身带着的钱票应该就不是个小数目,干了这一票,应该足够他们兄弟几个逍遥好久了。
这些天他一直让人在这边盯梢,就等着杜兴华他们回来了。刚才杜兴华几人下来时,赵峰就带着人在树后观察他们许久,从杜兴华抱着的参的大小来看,这颗参绝对不小,弄不好还真得有个百年以上。发现这一点后,赵峰激动得两眼放光,这么大的参可是能值不少钱,如果能找到好的买家,兴许往后几年都不用愁了。
仗着己方这边个个都有枪,赵峰自持在武力上绝对能压制得了对面几人,很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杜兴华手中的参。
“把你们找到的野山参,还有你们带的钱都留下,我就让你们离开,怎么样?”
“你们也未免太嚣张了吧,在这里放枪,山下可是能听得见的。”陈远川出言试探道。他想知道是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说山下有跟他们接应的,更甚者整个村子都是一伙的,就像他当年去平省时,大西山里打劫他们的人就是整个村子都参与的。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听见又怎么样,他们这里常有野兽下山,有枪响那不是很正常,那些村民不敢出来的,赵峰根本不以为意。
“我们把东西放下,你真能放我们离开?就不怕我们去报案?”
“你哪儿来这么多话?不想要命了是不是?”赵峰将枪对着陈远川的脑袋。
陈远川还没怎么样呢,旁边的丁浩就先吓破胆了,他简直是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这趟出来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他先是被老虎追,如今又被人拿枪围着,要是早知道这么危险,他就不闹着要跟来了。
丁浩看了下围着他们的人,拽了拽杜兴华的袖子。
“表哥,要不还是把参给他们吧,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手上个个都有枪,他们就只有一把土猎枪,哪里干得过。
“你给我闭嘴!”杜兴华甩开丁浩的手,低声呵斥道。
其实这些人如果只是要钱的话,他也就给了,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百年的野山参,他爷爷还在家里等着呢,要是交出去,哪儿来的运气再找一个,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参交出去的,只是眼下这形势……杜兴华的脸色微微发白,紧抿着嘴唇。
见几人一直没有动静,赵峰不耐烦了。
“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我数到三,你们要是还不把东西交出来,我就动手了,一……”
“别动手,别动手,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丁浩知道劝不动杜兴华,只能掏起了自己的衣兜,打算先把身上的钱拿出来。
“参和钱我都要。”因着丁浩先站了出来,赵峰转而把手中的枪对向了丁浩。
陈远川见这么半天了,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便知道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山下什么情况不知道,至少山上应该就是这6人,那就好办了。
恰好丁浩将赵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倒是方便了陈远川行动。其他人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除赵峰外的几人都感到手肘一痛,随即手中的枪就掉到了地上。
“啊!”
赵峰的反应倒是迅速,那几人刚刚痛呼出声,他就察觉有异,立马朝着前方开了一枪,陈远川绕到赵峰身边时,将将来得及将他的手肘给打偏了。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丁浩捂着胳膊坐到了地上,还在衣兜里翻钱的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感觉到痛时,才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这边陈远川三两下就将那几人给打趴下了,都没用别人帮忙。杜兴华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他不由得很是庆幸自己把陈远川给找了来,本来只是想着他经常在山中打猎,对付野兽很是有经验,没想到陈远川竟然这么能打,那速度快的他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们这边除了表弟丁浩挨了一枪以外,竟是毫发无损。
“现在怎么办?”杜兴华问陈远川的意见。
“还能怎么办,去镇上报案呗,顺便把那个倒霉蛋送到医院里去。”陈远川向杜兴华示意了一下倒霉蛋丁浩,又用他们带来的麻绳将赵峰几人都捆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他们带着这几人下山,肯定是不方便的,只能先把人捆在这里了。
经了这么一出,他们也不敢在村里借宿了,曲胜男帮丁浩大概处理了下伤口,便由古叔背着丁浩,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下了山,连夜往镇上而去。
一路上丁浩都在哭哭啼啼地喊疼,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偏偏陈远川还来了句:“小丁这趟真是没白来,之前在山里以身引虎,让我们找到了野山参,刚才我正愁没人去吸引那劫道的注意,你就挺身而出地跳了出来,这配合打得简直不要太好。没想到你平时唧唧歪歪的没个男人样,关键时刻还挺爷们。”
丁浩听了这话,两眼一翻,晕倒在了古叔的背上。
陈远川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嘴角,小样儿的,让你嘴贱,他能说自己刚才是故意慢了半拍吗?
第59章
杜兴华他们一行人到了镇上之后,便兵分了两路,陈远川上派出所报案去了,他还得领着公安们去把赵峰那几人抓起来才行,杜兴华他们则是要把丁浩送到医院。
等到都忙完了之后,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了,陈远川来到医院跟杜兴华他们会合。丁浩的伤口都包扎过了,他人也清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而且看起来也十分凄惨,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被包扎的伤口。
因为丁浩到底是受了枪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担心会出现感染发热的症状,医院这边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一天。杜兴华就算再急着离开,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在镇上又待了一天。
次日看丁浩没什么大碍了,他们便坐车踏上了归程。这一趟出去,算上来回路途加上在山里的时间,总共花了十几天,着实不算轻松。
不过收获也是挺丰厚的,不说别的,陈远川这回还带了两颗人参回来,一棵是他们在山里挖的,年限大概有个二三十年,跟杜兴华那个没法比,不过陈远川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他们家又没有等着入药的病人。另外一颗是陈远川在镇上的时候,从采参人那里收购来的,年限大概40多年,也挺难得的。
除了人参以外,杜兴华支付给陈远川的报酬也十分不菲,除了原先说好的价格以外,杜兴华还额外给了陈远川一条“小黄鱼”,大概是看中了陈远川在赵峰那伙人出现时的表现,有心想要打好关系,毕竟像陈远川这样武力值这么高的人,交好了总是没错的,说不定就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陈远川带着自己的收获满意而归,回家后却意外地发现老宅没有人。陈远川有些纳闷,这都快晌午了,马上就到做饭的时候了,怎么没有看见
刘银凤,她以前都会提前回来做饭的。
陈远川正想上地头那边去找找,恰好余蔓走了进来,看见他后惊喜道:“大川,你可算回来了!”
“回来了,这都快该吃饭了,妈怎么不在家?还有你怎么没去上班?”
余蔓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露出了几分愁绪。
“你还不知道吧?芳芳不见了,大伯家现在乱成了一团,妈他们都去帮忙了。”余蔓口中的“芳芳”就是陈保国家的小闺女陈美芳,是陈远川他们这一代最小的一个孩子,今年刚刚22。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陈远川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就不能出门,一出门回来总有事情在等着他,这回他们家的人没什么事儿,大伯家倒是出事儿了。
陈保国和徐秀芬总共就生了两儿一女,对陈美芳这个小闺女还是挺疼爱的。陈美芳大抵是没有遗传到陈家人不爱读书的基因,她从小学习就好,一直上到了高中毕业,可惜生不逢时,没法参加高考也就算了,生产队因为出了赵瑞的事儿,这些年评优评先的什么都不用想,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本就稀少,更是轮不到他们生产队,所以陈美芳高中毕业后只能闲在家里,跟着家里人一起上工去了。
徐秀芬看闺女上不成学了,便有心想要给陈美芳说个对象,陈美芳自己却不同意,她还一直怀揣着大学梦,说什么也不愿意嫁人。
刚开始陈保国两口子也就依了她,可这一年年地过去,高考仍然没有消息,陈美芳的年龄却越拖越大,这今年眼看着都22了,在农村20多岁的小伙子不结婚,家里还得着急呢,更别提20多岁的姑娘了,除了像陈桃子那样家里出了事儿耽误了的,很少有人会拖到这个年龄。前些年还有人经常上门来给陈美芳说亲,这两年随着她年纪越大,上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徐秀芬能不着急吗?
恰好前些日子又有媒人上门来说了个对象,男方是公社的一个干事,家里还是镇上的,条件算是很不错了,要不是男方也想找个学历高点的,陈美芳又长得不错,媒人都不定会上门。
徐秀芬觉得这门亲事要是错过了,怕是以后再难找到条件这么好的了,能嫁到镇上去,还不用下地干活,这还有什么可挑的?所以徐秀芬这回没管陈美芳的抗议,直接拍板应下了这门亲事,然后陈美芳就离家出走了。
“人是昨天晚上发现不见了的,大半夜的大伯来敲了我们的门,问有没有看见芳芳,我们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家凡是今天在家的都出去找人了,余蔓今天早上也请了半天假,跟着一块去找了找。
“我们把镇上和县里的招待所,还有芳芳的同学家都给找了个遍,也没找见人,大伯母现在已经躺在炕上起不来身了,妈就跟着过去帮忙了。”
别看刘银凤一向跟徐秀芬不对付,但这跟她单纯地厌恶马婶子还不一样,她和徐秀芬属于那种两人都想互相压对方一头,却也不至于见不得对方好的,出了事儿的话妯娌间还是能搭把手的。
“她没有介绍信能跑到哪儿去?”陈远川有些疑惑,这年头买票住宿都需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想出门都难,陈美芳是怎么跑了的?
“我听大伯说,昨天上午芳芳去了一趟大队部,她可能趁大伯没注意给自己弄了个介绍信。”
陈保国对自己的闺女总是不设防的,恰好陈美芳去大队部的时候,陈保国还有事出去了一趟,陈美芳又经常见陈保国给别人开介绍信,她也是知道该怎么弄的,很可能就是趁着陈保国出去的那段时间,给自己偷偷开了个。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陈远川听了都有些头疼,陈美芳要是已经坐上车跑了,天南海北的上哪找人去?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重点是她一个小姑娘,以前又没出过远门,压根没什么阅历,别再让拐子给拐了。
“我先上大伯家看看再说吧。”
陈保国这会儿正蹲在门口抽旱烟,他平时轻易不怎么抽烟,只有心里实在烦得厉害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抽几下。
陈远川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大伯眉头掐得死紧地在那里抽烟。
“大伯,芳芳有消息了吗?”
陈保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陈远川来了,他站起了身子。
“还没,也不知道这死妮子跑哪儿去了。”
以往陈远川从外面回来,陈保国总要拉着他,问问他出去的经历,这回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陈远川倒是很能理解陈保国,任是谁家养了20多年的闺女不见了,都得急得上火,他站在门口都能听见徐秀芬的低泣声。
他进屋后就瞧见大伯家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刘银凤都在屋里陪着徐秀芬,徐秀芬则正躺在炕上抹泪,陈远平和陈远安则还在外面找人没回来。
陈远川跟刘银凤打了个招呼,他知道大伯母这会儿肯定没心应付自己,也没有去找徐秀芬说话,而是问身后的陈保国:“大伯,芳芳这段时间有没有提过她想去什么地方?”
陈远川估计跟陈美芳关系要好的人家,陈保国他们肯定都已经找过了,不管是镇上还是县里都没多大,陈美芳要是在的话不太可能找不到人,再结合陈美芳偷偷给自己弄了个介绍信,陈远川推测陈美芳坐车跑外地的可能性比较大。
“没听她说起过。”陈保国摇了摇头,他平时要忙着大队里的事儿,跟闺女的交流也不多,陈美芳又是个姑娘家,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跟他说,他还真没听陈美芳提起过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倒是陈远安的媳妇柳月欲言又止的样子,陈远安在前些年也结婚了,媳妇儿是隔壁大队大队长家的闺女,跟陈远安也算门当户对。
“弟妹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陈远川很快注意到了柳月的异状。
“我记得芳芳有一回好像提过,说她想去首都看看,大川哥你上回去北京的时候她还特别羡慕你,不过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这段时间倒是没听她说过什么。”柳月的年纪没比陈美芳大多少,她们两个平日里还算谈得来。
首都?陈美芳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会对首都有向往也是正常,毕竟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如果有机会的话,都会想到北京去看看。他们县城火车站只是一个小站,途经的车次并不多,往北京去的更是只有一趟车会经过他们这里,那就是他去年去北京时坐的那趟车,好像好几天才发一次。
想到这里,陈远川也没有耽误,他跑到大队部去往车站打了个电话,得知今天上午刚好就有一趟车,经过他们县城发往北京时,陈远川就猜测,陈美芳十有八九还真可能是坐车去北京了,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别的亲戚可以投奔,镇上和县城也都找遍了,她还能去哪儿?
陈远川推算了一下,根据他们去年坐车的经历,这个时间点,火车大概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刚刚经过市里。从他们县里到市里也就是100多公里的路程,如果他把速度提升到极致,未必追不上。
想到这些年陈保国对他们一家的照顾,还有他刚穿来时,陈保国自己家都不富裕,还愿意借钱给他们,陈远川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这天中午,驾车从县里通往市里的司机老李,正开着车呢就感觉到旁边有道人影一闪而过,等再定睛去看时,已经瞧不见人了。老李抬头望了望天上高悬的太阳,心道肯定是自己开车开得太久了,眼花了。
此时在通往北京的火车上,陈美芳正和旁边的一对中年夫妻聊得热乎。
“嫂子,我就想去北京看一眼升国旗,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陈美芳在心中合计了下自己身上带的钱能支撑多久,她这趟出来可是把私房钱全带上了,大多都是她爸妈和她二哥这些年给她的零花钱,她可是攒了好久的,结果光买车票就用去了一半,陈美芳心想,要不到了北京看一眼升国旗就回去吧。
“光看升国旗怎么行,难得去一趟,就在北京多玩两天。”
眼见听了自己的话,陈美芳露出了为难之色,张红梅笑了笑,很是热情道:“小芳妹子,你要是到了北京没地方住,不如就住在我们家,反正你杨哥也不常在家,你去了还能跟我做个伴。”
张红梅的丈夫杨有福,闻言立马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对对,小芳妹子别客气,我们家地方大。”
陈美芳有些迟疑,她也不是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的,虽然杨哥跟红梅嫂子看着人都不错,但他们毕竟是在火车上才认识的,交情也不深,所以陈美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用了嫂子,我出去得太久,家里人也担心,能看一眼升国旗圆了梦就行了,我也不好在外面久待。”陈美芳确实是一气之下才跑出来的,她不想结婚嫁人,但她也没打算一直待在外头不回去。
张红梅和杨有福对视一眼,也没有再深劝,反而跟陈美芳聊起了别的。
到了吃饭的时候,张红梅见陈美芳只带了几个杂粮窝窝,还硬是塞了她一个茶叶蛋。
“小芳妹子,你拿着,我们带的鸡蛋多,我俩也吃不完。”
陈美芳推辞不过,只能接了过来,还在心里感叹,这红梅嫂子可真是个好人。
过了一会儿,杨有福站了起来,对陈美芳道:“小芳妹子,你要打热水不,刚好我去帮你一起打了,这火车上人多,你就别过去挤了。”
陈美芳见过道里的人确实挺多的,便没有拒绝。
“谢谢杨哥了。”
陈远川一路运转功法,顺着市里的铁道一路往北京的方向追去,一直到了半下午,才算是瞧见了火车的影子,他又加快了些速度,纵身一跃,便抓住了火车的外沿,这也就是他了,换个人想要扒上正行驶的火车可不是件容易事。
陈远川翻进火车后,先去找乘务员补了个票,他这是来找人的,别再被当成逃票的给抓了,那不是搞笑吗。
这趟车因为是往北京去的,走的是一条重要的铁路线,所以上上下下的人非常多。陈远川光是一个车厢挨着一个车厢地找,就花了不少时间。
这边张红梅搂着昏睡的陈美芳,对杨有福道:“咱们这便准备下车吧。”
火车上的人来来去去的,这会儿周围坐着的早已不是原先的人了,在旁边的基本都是才上车的,他们上车时就见陈美芳跟张红梅两口子很是亲近,只当他们都是一起的。
杨有福点了点头,他俩本来没打算在火车上寻找目标的,因为这时候会一个人出门的年轻姑娘实在是少数,也是巧了,他们坐这趟车是打算到北京去的,结果就碰到了独自一人的陈美芳,这不就省了大事儿了。
恰好有户人家想给自己的傻子儿子买个媳妇,还特意说了想要多出点钱买个上过学的,说是想找个聪明点的儿媳妇,不想再生个傻孙子。杨有福听了只觉得可笑,这聪不聪明跟上没上过学有什么关系?就眼前这姑娘吧,还是上过高中的呢,也没见得有多聪明,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就敢一个人瞎跑。
张红梅也是个力气大的,她架着陈美芳就朝着下车的过道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我妹子她不太舒服。”
张红梅两口子都是经验丰富的,这要是换成杨有福架着个昏迷的姑娘,少不得得引起别人怀疑,张红梅就不一样了,她原就长了一副面善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可谁知他们就快走到下车口时,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张红梅抬头,见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同志,麻烦让一让,我妹子有点发热,我们急着下车去医院。”
“你妹子?这分明就是我妹子。”陈远川打量了下昏迷的陈美芳,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要是再晚一点,陈美芳就不知道被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红梅皱眉,陈美芳分明说了,她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想要去北京看升国旗,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个哥哥,他们一起说了那么长时间的活,也没见这人出现,这莫不是个想要来摘桃子的吧?
“同志,做人别太贪心,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张红梅压低嗓音对陈远川说道。
陈远川被逗乐了,这是把自己当成同行了?他也没跟张红梅解释,伸出一只手把张红梅的手腕甩到了一边,另一只手把陈美芳给拽了过来。
张红梅一愣,顿时怒了,竟然还有这么明目张胆抢人的。
“抓拐子了,光天化日就敢抢人了。”
杨有福见状,也想上前来帮忙,却被陈远川一脚给踹到了一边。
“你还敢打人,还强抢女同志!”张红梅这么一喊,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而张红梅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她断定了陈远川不可能是陈美芳的哥哥,八成是个同行,她哪能容忍自己快到嘴边的肥肉被对方抢去,这才想闹大了,逼陈远川放手的。
可惜陈远川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说什么都不松手。
“出了什么事儿了?”以为这边出了乱子,没一会儿连乘务员也来了。
众人很快就七嘴八舌地把经过跟乘务员讲了一遍,不管是杨有福还是陈远川都一口咬定陈美芳是自己的妹子,乘务员小刘很是诧异,这从来只听说过抢媳妇儿的,还没听说过抢妹子的,关键是当事人还昏迷不醒,小刘左看看右看看,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有之前跟陈美芳他们坐在一起的,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凑了过来,还替张红梅说了句话。
“这姑娘刚才就是跟这两口子坐在一起的,我看他们还挺亲热的。”
这下子大家都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陈远川,小刘也是如此。
“这位同志,既然你说你是这个姑娘的哥哥,你俩怎么没坐在一起呢?”
“我俩本来也不是一块出的门,只是刚好在火车上碰到了而已,我是她堂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两口子我根本就不认识,我大伯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大个儿子我都不知道。”陈远川指了指张红梅和杨有福。
他见乘务员为难,又接着道:“这不是到了个车站,咱们干脆一块下车,到派出所分辨去。”
张红梅和杨有福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人不会真的是陈美芳的哥哥吧,难道这么点背刚好撞上了,不然这人怎么敢要求上派出所的?
小刘觉得这样也行,几人这便下了车,准备前往车站旁边的派出所去,而张红梅和杨有福两人趁着上下车人流涌动,便想朝外挤去,早就防着他们要逃跑的陈远川,将自己揣在身上的石子朝着两人分别砸了过去,那石子越过重重人群,竟然精准地砸中了两人的脑袋,这一下砸的可不轻,两人后脑勺都出血了。
张红梅和杨有福“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张红梅两人很快就被抓了起来。
而陈美芳应该是水里被下了药,一直到晚上才清醒过来。
“大川哥,你怎么在这里?”陈美芳见到出现在眼前的陈远川很是惊讶。
“你说我怎么在这儿?”陈远川冷笑一声,“我要不在这儿,你就得去给傻子当媳妇了。”
陈远川也是有些生气,他觉得陈美芳
不想嫁人,这没什么,谁还没有点婚姻自主权了,但也不能一个人乱跑呀,这一跑可倒好,让自己追着火车跑了半下午。
陈美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顿时后怕不已,她着实没想到张红梅跟杨有福两人竟然会是拐子。
“我就是不想结婚,想去北京看个升国旗就回去的。”陈美芳哭哭啼啼地说道。
“你才多大,想去北京看升国旗什么时候不能去?非得招呼也不打的就一个人跑去了,你妈都已经躺到炕上起不来了。再说了,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你不想结婚你妈还能硬逼着你吗?”陈远川把陈美芳教训了一顿,见她已经知道错了,便没再死抓着不放,而是准备带着她回去了。
“对了,大川哥你是怎么出现在火车上的?”陈美芳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解地问道。
“我在县城有个朋友,我让他开车送我来的,我们一路追着火车跑了好半晌呢。”陈远川对着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陈美芳回家之后,徐秀芬就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陈美芳拍打了好几下。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不想结婚,你不会好好说吗?非要离家出走。”
“我好好说了,你不是不听吗?”
母女两人吵了几句嘴,又抱着哭了起来。
陈远川没管这母女俩的官司,他被陈保国叫到了一旁。
“大川呀,这回多亏了你和你在县城的那个朋友了,不行请人家来家里吃个饭,好好感谢感谢。”
“大伯,不用了,我那朋友上市里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为了防止陈保国非要请那莫须有的人吃饭,陈远川赶紧转移了话题。
“大伯,我跟书海通了个电话,听他的意思,高考是极有可能会恢复的,芳芳既然不想结婚,你们就别勉强她了,指不定以后咱们家还真能出个大学生呢。”
“可芳芳这年纪……”谢书海在生产队待过一段时间,陈保国也是知道谢书海家世背景不一般的,人家在北京,说不定提前知道什么消息呢,他就是怕陈美芳的年龄拖不起。
“年龄怎么了?芳芳不也才22,要是以后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你干脆就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啊?”陈保国抽抽嘴角,“大川呀,男人还是得担起养家的重任才行,怎么能靠女人养家呢。”
“大伯,你没听广播里说吗,新时代的女性那是能头顶半边天的,谁说就非得男人养家了,女人也有个高的。”
“还是算了吧,我家芳芳个子矮,她没有那么高的个头。”陈保国委婉道。
“大伯,你……”陈远川觉得陈保国颇为食古不化,不能接受新鲜事物,正准备再劝说两句,就被刘银凤给打断了。
“他大伯,我们先回去了。”刘银凤见陈远川又开始发挥他搅屎棍的威力,在这里瞎撺掇别人,赶紧把人拽走了。
第60章
“妈,你干吗,我话还没说完呢。”回去的路上陈远川挣脱开刘银凤,不乐意地道。
“你说什么说,让芳芳招个上门女婿,亏你想得出来。”
“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招个上门女婿怎么了?”
“你自己喜欢吃软饭,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如今愿意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再说陈保国家又不是没儿子,招什么上门女婿,他儿子跟儿媳妇都不带愿意的。
“那不结婚也行,谁规定了人非得结婚的?”陈远川觉得这结不结婚全凭个人意愿,他上辈子就一辈子没结婚,日子过得也挺逍遥的,也没觉得比别人少些什么。
“你胡说什么,这人哪能不结婚,你可别跑到你大伯跟你大伯母面前瞎说,更不能瞎撺掇芳芳。”刘银凤怕陈远川会被陈保国一家给打出来。
行,不说就不说吧,陈远川撇撇嘴,这里的人观念就是太落伍。
“妈你也劝劝大伯母,让她别这么着急,等芳芳将来考上大学了,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愁找不着对象吗?年龄大点又怎么了?”
“你说得倒是容易,好像眼下就能考大学似的,这高考都停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而且刘银凤觉得让她去劝徐秀芬,搞不好还会起反效果,别人家的事儿还是别管太多了。
大家都没对高考恢复的事情抱太大希望,都以为即便会恢复,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年了,不过出了陈美芳离家出走的事儿,徐秀芬倒是没有再逼着她立马结婚了,而是给别人赔了不少好话,把镇上那门亲事给退了。
谁想到这年10月,高考竟然真的恢复了。这个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不说别人怎么想的,知青点里的知青们一个个都沸腾了,有些更是禁不住眼含热泪。他们最早来的,在这里一待就是10年,一年年的期盼,一年年的失望,棱角都被磨没了,以为这辈子都回不去的时候,高考终于恢复了,他们可以通过高考回城了,哪怕今年考不上,往后还可以接着考,好歹是有盼头了。
而对队员们来说,这个消息的影响并不算特别大,毕竟过去那些年大家都不怎么注重学习,好些人连中学都没上了,更别说去考大学了。
其中最激动的就属陈美芳了,她想着幸好自己一直都没放弃,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走出去上大学,就连陈保国跟徐秀芬都暗自庆幸,上回没逼着陈美芳嫁人,这要是知道高考今年就能恢复,他们也就不发愁了。
而老陈家的人听说了这事儿,也都替陈美芳高兴。刘银凤本来以为这事跟自家没什么关系,她生的几个孩子什么样她了解,那就没一个是学习的料,也就陈远明好一些,但那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学习,而是因为他那人有心眼儿,想通过提高自己的学历谋求进城的机会。如今陈远明在机械厂有了正式的工作,还马上就要考4级工人了,孩子又出生在即,他对高考完全没什么想法。
所以刘银凤对高考这事听听也就罢了,并没有太过关注。结果这天回来,她沉着张脸把陈远扬给叫了过去。
“妈,叫我什么事儿?”
“还什么事儿?我问你,周丽是不是报名参加高考了?我要不是听你大伯说起,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周丽虽然是个知青,但她要不了多久就该生孩子了,所以刘银凤从来没想过周丽会参加今年的高考。
如今知青想要参加高考,都得让大队里给出证明,陈保国也是想着周丽刚生完孩子,就去参加高考,会不会太紧张了,这才问了下刘银凤的,没想到刘银凤压根就不知道。
“对,她想考就考呗,那些知青不都报名了吗?”陈远扬无所谓地说道。
“她和那些知青能一样吗?那些知青自己一个人,想干嘛干嘛,可周丽呢,先不说她拖家带口的,就说过两个月,估计正是她要生的时候,就算是刚生完了,那也得坐月子吧,她是参加的哪门子的高考?难不成还想把孩子生在考场上?”
呃,周丽估计等不到那时候,就该生了,陈远扬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敢说出来,而是安慰刘银凤道:“妈,周丽既然想考,你就让她试试吧,不然她心里总惦记着这事儿,生孩子都不安生,要是到时候实在没条件考不成,那也怨不得别人不是。”
刘银凤想了想,觉得陈远扬说得也有些道理,她掐指算了算,到考试那会儿周丽应该刚生了,这寒冬腊月的,她就不信周丽身体都不要了,也要去参加考试。
虽然想是这么想,刘银凤对于周丽怀着孕还执意要去高考的事,心里仍然不怎么痛快,这天吃饭的时候,难免敲打了她几句。
“扬子媳妇儿,你也是当妈的人了,别什么事儿只想着自己,也多为你肚子里的
孩子想想,我也不是拦着你高考,但你想想那会儿去高考合适吗?即便真让你考上了,孩子这么小,你准备怎么办?”
周丽也没反驳刘银凤,而是低眉顺眼地应了。
“妈说的是,我就是觉得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不去试试有些遗憾,如果真参加不了就算了。”
听周丽这么说,刘银凤才算是舒坦了些。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这话说完才不过半个月,周丽竟然就生了。
起因是那天早上周丽起床后觉得有些不舒服,便让陈远扬陪她去县医院看看。刘银凤也没放在心上,还想着这城里姑娘就是娇气,怀个孕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哪用得着跑县医院去。
结果这俩人一走就是一天,到了晚上还不回来,刘银凤难免有些担心,正想让陈远川到县医院去找找他们时,陈远扬就回来报喜了,说是周丽已经生了,刘银凤顿时傻了眼。
“你说什么?已经生了,这怎么可能,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生的时候吗,这怎么说生就生了?”
“这周丽她不是不舒服吗?到医院一看,才发现要生了。”
“之前也没见她有什么要生的征兆,这无缘无故怎么会早产这么久?”刘银凤很是想不通,这周丽月份大了之后也不怎么干活了,又没人给她气受,怎么会突然早产了?
“这谁知道呢?可能她本身体质不太好吧。”陈远扬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
恰好陈远川和余蔓也在旁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而刘银凤终于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缓过了神来,转而开始埋怨起陈远扬。
“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队里?如今都生完了,你才回来报信,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因为想着周丽没有那么快生,刘银凤最近一直在给白筝准备东西,在她的预想里,白筝怎么也应该生在前面,结果这可倒好,两人弄不好还得赶个前后脚,这一下子刘银凤可不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刘银凤正准备进去拿东西,突然想到这个,又转头问陈远扬。
“是个女孩儿。”
刘银凤听了虽然不怎么满意,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她是更想要孙子,但也不至于见不得孙女出生。
因为周丽生了孩子,次日陈远川跟余蔓都跟着到医院去看了一眼,那孩子的个头算不上很大,比正常足月的看着是要小一点,但也不像有些早产儿那般瘦弱。
刘银凤还一直庆幸来着,说是这孩子在胎里养得不错,提早出生了这么久,身体还挺好的。
周丽听了这话,低头沉默不语。
陈远川瞟了眼周丽,这周丽本就瘦小,孩子不大也正常,至于身体可不是健康得很,本来就不是什么早产儿。
不过秉着不该说的话,不要多嘴的原则,陈远川和余蔓两人看透不说透,根本不掺和陈远扬和周丽两人的事儿,以至于家里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的。
半个月后白筝也生了个女孩,这下刘银凤犯了难,两个儿媳妇前后脚生孩子,这边还没出月子呢,那边又生了,她去照顾谁不照顾谁都不合适,偏偏两人还都没有娘家妈。周丽是个知青,娘家压根儿不在这里,白筝的母亲早早就没了,她爸也不方便给闺女伺候月子。
正在刘银凤为难的时候,周丽主动说道:“妈,我这生了都半个月了,身边已经过了离不开人的时候,你就放心到三嫂那儿去吧,我这边扬子还在家,有事儿我喊二嫂给我搭把手就行。”
刘银凤有些诧异周丽的善解人意,要知道他们这边儿媳妇的月子都是老婆婆照顾的,有些婆婆照顾不好的,能被儿媳妇记恨一辈子。她心想这周丽虽说有些娇气,可到底是大城市来的,还挺通情达理。
有了周丽这话,刘银凤就到县里去照顾白筝了,周丽让陈远扬买了些东西送给了向小燕,向小燕很是乐意地接手了照顾周丽的活,家里倒是没有因为坐月子的事闹出什么纷争。
很快到了这年的12月,大雪纷飞之时,无数考生满怀着希望进了考场。
陈远川则背了一筐红薯走进了老宅。
“妈,咱们今天烤红薯吃吧,这下雪天就适合吃烤红薯。”
刘银凤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闻言回过神来,没好气道:“你整天除了吃,还知道些什么?”
陈远川一看刘银凤这模样,就知道是有谁又惹着她了。
“妈,最近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儿,我们兄弟姐妹都成了家,有了孩子,你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都说养儿100岁,长忧99,只要我还没到进土的那天,就有操不完的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刘银凤叹了口气。
“什么日子?下雪天吃烤红薯的日子?”
刘银凤瞪了陈远川一眼,这老大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高考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咱们一家不就只有周丽参加高考了吗?”
“说的就是呀,你想啊,这周丽要是真考上了可怎么办?”那会儿报名的时候,刘银凤就不想让周丽去,可陈远扬说什么不一定能考得成,刘银凤原本也以为周丽会在这段时间生孩子,便没有执意反对,可谁能想到周丽竟然那么早就生了,如今连月子都坐完了,竟是一点没耽误高考。
“考上就考上了呗,这也是好事儿,咱们家也能出个大学生了。”
“你净在那儿说屁话,她要是考上了,去了城里上学,扬子怎么办?孩子又怎么办?”
“妈,现在政策一年年在变,就算没有高考,兴许知青什么时候也能回城了,周丽要是有心,她想走总是能走得了的,你拦得住一回,还能次次都拦住吗?至于扬子,他早该想到这一点了不是吗?当初他结婚前我就跟他说了,周丽以后有可能会回城,让他想清楚了再结婚。他既然坚持跟周丽在一起,想来对如今的情况,心中应该是有了打算的,哪用得着你替他纠结。再说孩子,我看周丽也不是个狠心不管孩子的人,她就算真的考上了,对孩子也会有安排的。”
何况陈远扬跟周丽之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陈远川觉得刘银凤实在没必要过早地庸人自扰。
大抵是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也没什么用,刘银凤虽然依旧有些忧心忡忡的,到底是把这事儿暂时压在了心底。
这年过年时,家中又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几个儿子都陆续成了家,还各自有了孩子,刘银凤也觉得心中了却了一桩大事。
陈远川则是想着,时间真是过得快,一眨眼的功夫,他来到这里已经8年了。
年后他接到了谢书海的电话,说是帮他看中了套房子,是个四合院,问他有没有意向,那房子是之前一个被下放的老教授名下的,原先被收了,那老教授平反回来后,便把房子返还给了人家,只是大约是不想触景生情,那老教授打算把房子卖了,搬去跟儿子一家团聚。
“那房子的格局跟位置都没什么,只是之前被分割给了好几户,那些人家也不怎么爱惜,弄得那房子破破旧旧的,想要住的话少不得得翻新一下。之前那些年房子只有不够住的,哪有出手的,这也就是这两年陆续有不少人平反回来,这房子才算是有了流动。你要想买整套的院子,这个机会还是挺难得的。”谢书海在电话里说道。
“这房子要多少钱?”
“他开价7500,我觉得还能再还还价。”
“那行,我和余蔓商量一下,尽快给你回话。”
陈远川得了消息也没耽误,当天晚上就跟余蔓商量起了这事儿。
“你去看一下,要是觉得合适了就买了吧。”余蔓这回倒是爽快,她觉得北京的房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砸手里。
两人说定以后,便把手中的钱凑了凑,陈远川手里的钱除了余蔓给他的,还有就是这些年打猎挣的,虽说他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的,但这么些年下来好歹也攒了个小7000,余蔓那里倒是有2000多块钱,都是她自己那一半的工资,她把钱都给了陈远川,让陈远川看好了就买。
因为怕其他人捷足先登,陈远川买了最近的车票去了北京,那房子虽说有些破旧,可位置确实是不错,还是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陈远川也不可能在北京久待,他准备速战速决,最后他和房主讨价还价一番,以
6800元的价格把房子给买下了。
陈远川也是个心细的,自己这买房子的钱好歹有一半是余蔓的,所以办理过户时他还问人家能不能把他媳妇的名字也加上,惹得那登记的人员打量了他好几眼。如今的房产过户也不是那么严格,最终还是如了陈远川的愿。
了结了这桩大事后,陈远川也没在北京耽搁,很快就回去了。他一回到家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刘银凤竟然跟陈美芳离家出走时的徐秀芬一样,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起不来了,头上还敷了条毛巾。
这是又出事儿了?不会这么玄乎吧,他才走了几天,就又出了乱子。只是这会儿正是上班和上工的时候,家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帮他解惑,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问刘银凤时,向小燕回来了。
“大哥你从北京回来了,房子买了吗?听说是个四合院,那得有好几间屋子吧,多少钱买的?你能不能跟书海说说,让他也帮我们留意一下?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我也不指望买个四合院,能在北京买两间屋就行,我也想让你侄子侄女将来能当个首都人。”
陈远川都没来得及开口,向小燕就说了这么一连串,不过由此陈远川也算是确定了,这回出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至少不是什么危及人身安全的事儿,不然向小燕也不能有功夫在这里拉着他闲聊。
“弟妹,房子的事儿回头再说,你先跟我说说妈是怎么回事儿。”陈远川指了指正房。
“大哥你不知道,你走的第二天,扬子他媳妇,不是,周丽就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她考的是她老家那边的学校,要不说人家这脑子就是好使呢,之前怀着孕,也没见她怎么看书,这大学说考就考上了。”向小燕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之意,可惜她小学都没上完,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
陈远川见向小燕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不得不打断了她。
“妈就因为周丽考上大学就气成这样?”
“什么呀,扬子和周丽前两天突然间离了婚,周丽今天一早已经带着孩子回老家了,妈不就成这样了吗。”
陈远川目瞪口呆,这事情的发展饶是他也没有预料到。
“大哥,你说说这个扬子,结婚离婚跟玩一样,换谁能不生气?”向小燕觉得这事要是摊在自己身上,她也得气得起不来炕。
陈远川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还是朝着正房走去。
“妈,还生气呢,想开点吧,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扬子的事儿就让他自己捣鼓去,你何必跟着生气呢?”
刘银凤一把将头上的毛巾扔到了一边,坐直了身子。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原以为几个儿女都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也算是可以跟你爸交代了,结果老五那混蛋玩意儿竟然说离就离了,离婚也就算了,还让人把孩子给带走了。”
陈远川看了看被丢到一旁的毛巾,心知刘银凤应该主要还是心里气不顺,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也放了心。说起孩子,当初他还想过会不会是这俩人结婚前没把持住,现下看来那孩子十有八九根本就不是陈远扬的。
“孩子带走就带走吧,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孙女吗?”平时也没见刘银凤对云云朵朵有多在意。
“这是我喜不喜欢的事儿吗?那可是咱们老陈家的孩子,怎么能让周丽带走呢。”
“孩子留下来,也没人给带呀,扬子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他一个大男人去照顾孩子,最后还不是得你受累,现下周丽带走了也好,反正妈你那么多孙子孙女也不缺这一个。”
“当初我就跟他说了,让他不要找知青,他不听,结果现在弄成这样,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种事儿呀。”刘银凤还是过不去心中的坎,把陈远扬和周丽骂了个半死,陈远川好一番安慰,才算是让她平了些心气。
晚上,陈远扬鬼鬼祟祟地推门走了进来,正打算回自己屋里,就被陈远川叫住了。
“你干吗呢,回自己家搞得跟做贼一样。”
“大哥?你小声点,别让妈知道我回来了。”
这两天刘银凤正看陈远扬不顺眼呢,逮着机会就要把他叫去骂一顿,弄得陈远扬实在是怕了,专门在外面待到天黑才回来。
“你跟我过来,我问你点事儿。”陈远川领着陈远扬进了屋子。
“大哥,你是不是也想问周丽的事儿?我俩当初在一起时就说好了,能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彼此都不拖累对方,如今周丽既然考上了大学,有了好前途,那就让她走呗,就算是勉强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呀。”
陈远扬说的一副为爱放手,很是潇洒的样子,陈远川却一句也没信。
“周丽那孩子不是你的吧。”陈远川也没跟陈远扬废话,直接就点明了关键。
陈远扬瞬间变了脸色,却还想再掩饰一下。
“大哥你什么意思?孩子不是我的是谁的。”
“你还装?你俩结婚前周丽就怀孕了吧,还体质不好早产,你这话也就能骗骗别人。”
陈远扬见陈远川说得这般肯定,便知道瞒不住了。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瞒得挺好的,家里都没人发现。”
“呵!”陈远川冷笑一声,“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周丽有个青梅竹马,两人本来很是要好的,结果那男人的爸妈得知了周丽的身世之后,害怕连累到他们家,便不许两人在一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周丽回老家探了次亲,又和那男人碰了面,两个人一时忘情,就……反正周丽回来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现下医院里管得都严,没有结婚证,这孩子她想打都打不掉,可要是未婚生子的话,少不得得面对不少流言蜚语,孩子的身份也是个大问题,所以我和周丽就做了约定,我跟她领证结婚,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她给我800块钱,等孩子生下来后,她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带着孩子回城,谁知道高考这么快就恢复了,她这不就提前走了吗?我俩也算是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了。”
陈远川着实没想到陈远扬跟周丽的婚姻还有这样的隐情。
“也就是说你俩其实是假结婚了?”
“对,这周丽别的不说,为人还是挺大方的,除了我俩约定好的钱,她平时也没少给家里和我买东西,她这一走,我还有些舍不得。可惜了,剩下的那些知青我都已经了解过了,再没有像周丽这样有钱又大方的。”
陈远川抽抽嘴角,这是找到了致富的新途径,还准备再寻摸一个?也是,800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了,周丽在这个家里待的还没有两年,陈远扬什么都不用干,就得了两年的工资,除了离了婚对名声有点影响外,他几乎没什么损失,难怪还惦记着再找一个呢。
就是陈远川这样以吃软饭为荣的,对此都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