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会儿我们就……”,林清源刚想说点什么,岂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喧哗之音,惹得他们两个同时皱起了眉头。
“到底发生何事,也值得这般慌乱?成何体统!”眼看着有一宫女急匆匆的进来跪下见礼,小刘盈当即就发火了!
“启禀陛下,原是太后娘娘那儿出了大事,特意派遣奴婢来寻陛下,奴婢一时着急,这才御前失仪,万望陛下恕罪。”那宫女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道。
“你便是再如何着急也不能……”,小刘盈对这个理由不买账,刚想继续斥责,林清源却抬手制止了他。
“好了,到底是母后派来的人,想来确有要事通知呢,与其在这儿痴缠这细枝末节,不若快问问清楚吧。”林清源打了个圆场。
“那你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自己先生兼姐夫亲自开口了,小刘盈也不好揪着不放,转而催促道。
“启禀陛下,原是太后娘娘的三妹进宫哭诉,言说樊大将军不好了!”那宫女叩首后,立刻说出了消息。
“什么?”
“什么?”
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呼,对视一眼后,瞬间意识到真的出事了,也来不及顾别的,赶紧结伴前往了椒房殿。
第126章
朕这不是偏心,是给他机会,让他历练啊。
樊哙去世的突然,就吕媭进宫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了,他的儿子樊伉又实在不争气,这后事还是吕雉亲自帮着操办的,刘元也去搭了把手。
小刘盈和林清源也亲自去吊唁了,皇帝和太后都表态了,其他朝臣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况且这满朝文武多数都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沛县老臣,跟樊哙也多有交情,老伙计走了,再没有说不去送一程的道理。
樊府上下白绫满挂,哭声一片,可在这悲切之中,还夹杂着些许不和谐的声音。
原是吕媭哭着嚷着想让姐姐吕雉给安排一下自己的儿子的将来,话里话外就是想父死子继,令其承袭樊哙的爵位和官职。
樊哙生前被册封为舞阳侯,这爵位本就是世袭,给了樊伉也无所谓,只是这官职就有点麻烦了。
原是樊哙曾任大将军,并南方禁卫军统领,负责京畿安危,掌控军权,为皇帝亲信,这个位置也不是说什么讲交情,论关系就能随便给人的。
吕雉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只许诺让樊伉继承舞阳侯的爵位,至于官位的事,却含糊过去了。
刘元在一旁看着,便也就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并转头就告诉了林清源,后者思虑后,又去找小刘盈商议。
“这南军统领的位子事关重大,决计不可交给樊伉那个败家子,就是母后同意,朕也不可能同意!”而小刘盈的态度也很明确。
“母后没你想的那么肤浅,樊伉是个什么东西,她比你我更清楚,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樊伉,而是吕禄。”林清源却摇了摇头,一针见血,挑破如今真正的危险所在。
“先生的意思是,吕禄有意南军统领的职位吗?”小刘盈眉头一皱。
“恐怕不止是他有意,母后只怕也会偏向于由他接任南军统领,这些年我们用各种理由来压吕禄的官职,防止吕家权势过重,对方心里定然也很着急。”
“倘若他打定主意游说母后,言说想为国尽忠,也想保全吕家,那么母后多半会同意他掌南军的军权。”
“如此一来,既可以弥补樊哙去世后,吕家姻亲在军权上的缺失,二来也能以此为由来试探我们对外戚的态度。”林清源站在局外者的角度上,很快便将此事分析的明白。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不仅军权旁落不说,还会引起母后的不悦,朕实在是不想再和母后起冲突了。”
但话虽如此,小刘盈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向林清源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林清源见状就明白,这段日子,为着和窦漪房的婚事,他是被吕雉给弄得实在是心烦气躁,以至于一遇事就想回避,但现实又不许他回避,这才会如此的。
可理解归理解,该劝还得劝,于是乎,林清源定了定神,继续开解。
“盈儿,我知道你的心情,母后的气势和脾性也确实给人以压迫,可她越是如此,你我越不能退缩啊。”
“但我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她对着干,这样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化彼此的矛盾。”
“倘若此时再有什么奸佞趁机进言挑拨母子关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
林清源是情真意切,为他分析这局势,当然,其中也少不得夹带私货,要他防备吕家做大。
“那不然,朕先去找母后陈情,朕就不信了,难不成亲儿子还比不过一个侄子?”小刘盈想了想后,试图打感情牌。
“不行,一旦你现在过去,倘若吕禄也在的话,那么母后一定会要你给个交代。”
“哪怕最后南军统领的位子落不到吕禄手里,你也必然要付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
“未免落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你最好还是不要主动去见母后。”林清源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这个想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小刘盈沉不住气了。
“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无计可施,但我想着,我们想要达成的结果,无非是既让母后满意,又不至于真的让吕禄彻底掌控南军的军权。”
“如果按这个思路反着推的话,那就……”,林清源恰到好处的停住,引导他自己去思考。
“那就清晰明了了,我们大可以和之前一样,升任吕禄官职的同时,派人到他身边监督,这样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而母后那边,得到了想要的,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先生,朕的这个主意怎么样?”小刘盈越说越有自信,眼神都闪着光。
“自然是想的再周全不过了,”林清源也乐的夸他两句,“只是,这辖制吕禄的人选,你可想好了吗?”
“让郅都去如何?他是上次科举的第二名,朕之前为了平衡朝堂局势,不得已,只能委任他做个郎官,现下正好找机会提拔。”
“朕相信,以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子,定能好好监督吕禄,让其不敢生事。”
小刘盈思量着一会儿后,提出了一个人选,并讲述了理由。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提拔长君去辖制吕禄。”林清源听到这儿,却感到有些意外。
“朕自然是想提拔他的,可是朕和漪房的喜事也将近,此时若是让她哥哥升职,难免外头会有些议论,朕不想让漪房担心。”
“再者,长君虽是朕的亲信,也跟朕的时日不短,可他毕竟没什么根基,一旦要是真的和吕禄对峙起来,只怕朕也护不住他。”
“但郅都就不同了,他既是有才忠心之人,又是法家学派的学子,法家巨头张恢是他的老师,又是九卿之一。”
“万一真有个什么冲突,他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朕从中调节起来也方便。”
小刘盈说的头头是道,但中心思想就一个,不想窦长君去冒险,尤其是在吕雉反对他和窦漪房的婚事的前提下,为保万全,还是避开些好。
“你考虑的不无道理,只是要辛苦郅都那孩子了,”林清源听到这儿,点头赞同的同时,也有些可怜对方。
原因无他,不管小刘盈怎么找理由,这都是要把郅都扔出去当挡箭牌的,也难怪他有此感慨了。
“先生,你不是说过,玉不琢,不成器嘛,朕也是给他历练的机会啊。”
小刘盈自然听出对方的潜台词,意在指责自己偏私,一时之间,他这脸上也有些热,但他的自尊让他放不下面子,只好梗着脖子继续狡辩。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你心中有数就好,”林清源自是看透了他行此举的缘由,但也不欲戳破,左右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对了,还有一个人,只怕你还需要提前安抚一下。”他话头一转。
“谁啊?”小刘盈有些疑惑。
“自然是三姨母啊,她的脾气你也知道,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存在,要是她豁出脸面,一直去闹母后,而母后又一个心软,那你就等着和樊伉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朝夕相处吧。”
林清源提醒他还是注意一下樊哙的妻子,自家这个混不吝的姨母吧,不然什么时候被坑了,恐怕都不知道呢。
“先生,你都想到这个问题了,那也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吧。”
想起难缠的三姨母,小刘盈也是头痛的很,但他打眼一瞧,看林清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一动,不由得出言询问道。
“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要你下道旨意,至于其他的,交给你姐姐去交涉就行。”林清源笑了笑,坦然道。
“那是要朕下一道什么旨意呢?”小刘盈敏感的觉得不会是小事。
“你附耳过来。”而事实也果然如此,等他凑过去听林清源说了之后,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碍于眼下的境况,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先生,朕这次可是都听你的了,你可千万要跟姐姐说说,让她把我和漪房的事放在心上。”
“就算朕现在不能娶漪房为妻,给不了大婚的排场,那也不能委屈了她的。”
片刻后,小刘盈写好圣旨,并在上面用了玉玺,将这东西交给林清源后,又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
“知道,你的事,我和你姐姐怎么会不上心呢?”林清源接过圣旨,确定无误后,便将其合拢,并点头应下对方的要求。
“瞧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左右你离加冠还有一段时间,漪房距及笄也还差不短的时日,我和你姐姐绝对来得及操办你们的事的。”
“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他又笑着打趣安抚了一句。
“那朕就先谢过先生和姐姐了。”小刘盈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就这样,他们两个暂时达成了一致,而林清源则是带着这道圣旨去见了刘元。
林清源要刘元拿上圣旨去游说三姨母,用上面许诺的好处让其消停下来,并引导对方在母后那儿美言,也好为接下来他们准备在前朝进行官职调动的事打下基础。
而他们的三姨母也果然被圣旨上的爵位赏赐迷花了眼,要知道给女子封爵,那可是大汉开国头一份啊,这样的荣耀如何不让她乐的合不拢嘴呢?
再加上,又有刘元在一旁循循善诱,得了好处的三姨母当即就保证,一定会去自己姐姐吕雉那儿说好话,让他们也得偿所愿。
如此,事情的进展自然是一切顺利。
第127章
一介妾妃的枕头风尚且如此厉害,况一国之母乎?
吕媭亲自来游说自己,话里话外都是盈儿对她这个姨母多么优待,又说盼着他们母子和谐,吕雉见她这样子就明白,这绝对是被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索性吕雉对这个妹妹的智商从来都不抱希望,见她蠢成这样,也就没多失望,敷衍了几句,将她打发走后,便派人去寻审食其,要他下朝后赶紧过来。
不多时,椒房殿内,两人相对而坐,且皆是一身素色衣衫,眼下樊哙刚去世没多久,虽然不用替他守孝,但最基本的哀思还是要表达的。
又缅怀了樊哙几句后,吕雉定了定神,便将今日之事说给他听。
“食其,你觉得盈儿突然下旨给我妹妹封了临光侯的爵位,是为了什么呢?”末了,她又问他的看法。
“能为了什么?自然是安抚樊家了,你也知道,樊哙虽一世英雄,偏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是想要加恩都无处可加。”
“既然无法提拔樊家的男丁,那也就只好在女眷上下功夫了。”
“吕媭是樊哙的遗孀,又是你的亲妹妹,陛下的亲姨母,他哪里有不偏着的道理呢?”
审食其三言两语就把这背后的利益之争化成了明面上的温情脉脉,意在打消吕雉的疑心。
“可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儿,尤其是盈儿前些日子为了个宫女的事,和我闹得很不愉快,这猛的转了性儿,我这心里也难免犯嘀咕啊。”
吕雉听到这儿,那紧皱的眉头却并未如何舒展,依旧提出了自己疑惑的地方。
“依我看,你就是想的太多了,盈儿说到底是你的亲骨肉,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他又素来是个孝顺孩子,为你着想那不是很正常吗?”
“对了,还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呢,方才上朝的时候,陛下提起,南军统领的职位事关重大,不可长久空缺,他有意让吕禄接掌南军统领的职位。”
“这吕禄的父亲吕释之,乃是你的亲二哥,生前也是掌管南军的存在,早些年,吕禄是因为要守孝和历练不得接任,这才由樊哙代掌军权,如今兜兜转转,不还是子承父业了吗?”
“可见盈儿心里有多念着母族,想着给你的家人恩荫呢。”
审食其极其自然的把前朝的官职调动说了出来,且只挑了好听的讲,至于小刘盈还提议让郅都这个法家学子任吕禄副手的事,他是提都没提。
“那是啊,到底是我的亲儿子,哪有不想着我的呢?”吕雉也对这话很受用。
“只是,他之前为了那个窦漪房那么跟我犟,我总觉得……”她想到这儿,又皱了皱眉。
“你不是说,对方只是个宫女吗?盈儿看上她,说不得只是一时兴起,这少年慕艾也是常有之事,可又怎么能抵得过骨肉至亲呢?”审食其劝慰了一句。
“这还真没准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娶了媳妇忘了娘,这种事儿还少啊。”岂料吕雉却不买账,反而更担心了。*
“现在还是个宫女就能勾得盈儿为她顶撞我了,倘若真让她当了皇后,那还不得天天给我气受啊。”她越想越觉得严重。
“怎么可能呢?哪有立一介宫女为后的?便是盈儿胡闹,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的,至于说给你气受,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你想多了。”
审食其觉得她有点杞人忧天,但考虑到婆媳关系的复杂性,他还是明智的决定点到为止,以免误伤自己。
“我没想多,食其,今日我也不吝跟你说句心里话,这后宫的纷争,女人间的厮杀,不比前朝男人们对权力的争夺差。”
“我总得未雨绸缪着。”吕雉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
“那你……想怎么做呢?”审食其停顿了一下后,看向她问道。
“当然是给盈儿选一个既能帮助他稳固江山社稷,又符合我心意的皇后了。”兜兜转转,吕雉又来到了这个话题。
“倘若不是……”,她想说要不是嫣儿太小,她又哪里会如此烦恼,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因为顾虑而止住了。
“算了,不提了,总之没我的允许,这皇后的位子绝不能让盈儿轻易给人!”
不能说出所思所想,这让吕雉感觉憋屈的很,只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作结束这个话题。
“可是,这皇后,毕竟是皇帝的发妻,我们是否也该考虑考虑盈儿的想法?到底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万一促成一对怨侣,这孩子将来不得怨我们吗?”
审食其见她这神色就知道事情肯定有异,但又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的旁敲侧击着。
“我何尝不知这点?可是天家婚事,又岂能只考虑情爱与心意?”
“我和先帝确实是怨侣,这无可辩驳,可这不妨碍我们是治理天下的搭档,很多时候,是能互相配合的。”
“我从来都觉得,只有忍受常人不能忍的痛苦,才能享得起这极致的尊贵与荣誉。”
“皇帝,皇后,不止是夫妻,更是百姓的天和地,身上担着的,是万民的期望和未来,断没有说光凭心意行事的道理。”
“再者,退一万步,盈儿到底是我的亲骨肉,便是我为他做主选皇后,那又怎么会一点都不考虑他的想法呢?”
“只是倘若他的想法于江山社稷无益,又一意孤行,执意要娶一个辖制他,拖累他的皇后,我便是拼着母子反目,也绝不能答应的!”
“远的不提,只说先帝的戚夫人就是了,当初我还是皇后,盈儿还是太子,偏生被这贱妇蛊惑先帝,差点废了我和盈儿,动摇国本。”
“一介妾妃的枕头风尚且如此厉害,况一国之母,皇帝发妻乎?”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心酸苦楚,旁人不知,难道食其你还不知吗?”
吕雉说到此处,也着实悲切,恍惚间,竟是想起了那段难熬的日子。
“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当初的祸事不在重演,是为了江山社稷的永固,也是为了盈儿着想,我都知道。”
难得见她露出此等悲切脆弱的样子,审食其也很是心疼,叹了一口气后,出言安抚着。
“真是苦了你了。”
他这话虽简单,但却着实说到了她心坎儿里。
“食其,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吕雉情不自禁的靠在了他怀里。
“你放心,无论何时,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审食其的身形一颤,但很快稳住,缓缓抬手抱住了她,并许诺道。
“嗯,”听到这儿,吕雉才算安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吕雉说服了审食其的同时,林清源也正和刘元说着话,言语间谈到的,也是窦漪房的事。
原是之前林清源已经答应窦漪房,让刘元去见她一面,只是突然出了樊哙的事,这才拖到了现在。
“元儿,过几天你找个日子召见一下漪房,问问她有什么要求没有。”
“虽说还有段时间她才及笄,盈儿也加冠,但到底这事儿得提前预备,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林清源如此嘱咐道。
“先生放心吧,虽然她只是做妃子,可到底她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又知根知底,盈儿也喜欢,我也乐的为他们操办一下的。”刘元不疑有他,笑着答应了。
“这话说的很是,”林清源也点了点头。
“只是我想着,漪房到底年岁小,对这婚姻生活也不甚了解,万一言语间有什么说的不妥当了,还得你多担待些。”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这才拐弯抹角的提前打预防针。
“先生这话是怎么说的?我都多大了,还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不成?你且放心吧,我只有包容,没有为难的。”刘元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就释然了,出言安抚道。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到底漪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虽有些小脾气,但心眼却不坏,只嘴上有时候厉害些。”
“这要是个少年,我说教一通也就是了,偏她又是个小姑娘,我纵然学识再如何丰富,可与她说什么事情,也总是多有不便。”
“这次你能答应亲自去跟她讲,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呢,我先提前谢过了啊。”话到此处,林清源拱手行了一礼,情真意切道。
“先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是干什么呢?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刘元伸手扶了他一把,嘴上嗔怪道。
“我们自然是一家人,可我也不能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付出,而不知感恩。”
“一个家想要和和美美,就得夫妻双方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有什么事商量着来,这才算个真正的家呢,你说是不是?”林清源顺势起身坐好,软下语气道。
“你总是有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虽然心里很受用,但她嘴上却不饶他,只翘起的唇角,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那不全仗着公主眼光好吗?不然我这么个有理的人才,怎的就落到你家了呢?”林清源见状,也笑着调侃了一句。
“好啊,先生,你在打趣我!”刘元闻言,顿时又羞又恼,上手就去挠他的痒痒肉,“看我不给你个厉害的?!”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公主殿下,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不行!”
……
她挠他,他就躲,你来我往,两人嬉闹起来,一起享受着难得的欢快时光。
第128章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盈儿吗?
没多久,刘元就挑好了日子,把窦漪房召来了自己宫里,准备跟她好好聊聊。
只是去见窦漪房之前,她又去问林清源,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女儿家说体己话,我一个大男人在那儿算怎么回事啊?”林清源有心去见,但又心知不能去见,所以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婉拒了。
“那行吧,我就自己去见她好了。”刘元也觉得是这样,便点了点头,自己去了前殿。
林清源思虑再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便偷偷跟上,并悄悄从侧门出去,躲在外面走廊的角落里,听着殿中的谈话。
却说房间里,刘元和窦漪房寒暄了几句后,便请她坐下,刘元是主家,又是公主,自然是坐在上首主位处,而窦漪房,则坐下了她左手下侧第二桌的位置。
古人以左为尊,到底窦漪房也只是要被自己弟弟纳为妃子,而非娶做皇后,刘元自觉如此安排,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
然而,窦漪房并不这么想,不提她只是坐在左下第二的位置上,只说刘元这高高在上的样子,就让她觉得很是不爽。
明明以前做宫女的时候,她也给刘元行过礼,跪拜过的,有时候甚至连个座位都没有,可她当时都不觉得委屈,但现在却有一股子莫名的心火正涌上来。
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刘元却不觉其他,只以为是小姑娘脸皮薄,谈到婚事有些紧张,便更是放缓了语气。
“漪房,你和盈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到底比旁人熟络些,将来有你在他身边照顾,我和先生也能放心。”
“虽说日后身份不同了,但我和先生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心里也疼你。”
“倘若日后盈儿欺负了你,你尽可以跟我们讲,总归有个说理的地儿,不至于叫你求救无门。”刘元和颜悦色的跟她许诺,言辞恳切的很。
“只是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在前头。”随即她话头一转,正色道。
“这成了婚,那就是大人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一不如意,就使小性子,甚至口不择言的跟丈夫顶撞了。”
“男人嘛,到底要面子,我们做女子的,也只好多包容一些了,尤其是在外头。”她好心提醒道。
“公主,男人要面子,那我们女儿家就不要了吗?前面你说,遇事要讲理,可现在你又说,要给男人面子,要包容。”
“可若是他没理,那我为何还要包容吗?这公平吗?”窦漪房却提出了质疑。
“……”,刘元听到这儿,有些诧异,但却不至于觉得惊世骇俗。
原因无他,自和林清源成婚以来,她自己也受到了不少有关男女平等的言论的熏陶。
虽因为生活环境的缘故,心里并不能百分百共情,但也能分得清是非对错,明白这话是有道理的。
只是,“话虽如此,但这世道就是这样,我们女子的地位就是不如男子,且这夫唱妇随,也是自古传下来的老规矩。”
“漪房,你愿为我们女儿家发声,敢和男儿争这公平二字,我十分敬佩你这份勇气,可今日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到底我们是知根知底的,又即将成为一家人,不会觉得如何,可要是传出去了,难免要受世道的责难。”
“届时流言蜚语一起,你这女儿身可能承受的住吗?更有甚者,万一祸及母族甚至是皇室,你又该如何呢?”
“我也觉得不公平,觉得这世道不好,对我们女子多有苛求。”
“可我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更不会为了一时的痛快而将亲人爱人置于险境,你明白吗?”刘元这番话真可谓是金玉良言了。
“殿下能说出这种话,那只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公平,就算世道无法给予你,先生也给了你了,不是吗?”窦漪房听到这儿,眸色暗了暗,突然一语双关道。
“……”,刘元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
“你说的不错,先生他,确实十分尊重我。”她以为对方是在羡慕自己,一时与有荣焉,十分高兴。
“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一样。”但她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句是最真不过的大实话,可听在窦漪房耳朵里,却是一种另类的炫耀和嘲笑。
‘怎么?你得了好夫君就可以提公平,说尊重,约束不了自己的弟弟,那就得让我忍受,要我包容是吗?’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把这怨怼的话说出来了。
而打断她的,正是一阵敲门声,两人皆朝外看去,却见林清源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食盒。
这是他之前特地让人去厨房拿的,为的就是在事态不妙的情况下能有个理由进去制止,本是预防万一,岂料真的派上了用场。
虽然现在有点突兀,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好在他进来后,气氛立刻有所缓和,又道是念着她们,这才准备了茶点,还让窦漪房一会儿留下来用午膳,他亲自下厨,也算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刘元其实有一点疑惑,但对他的信任让她没有多想,至于窦漪房,她心里倒是明白他为何突然进来,但也没有说穿,算做替他隐瞒。
也因此,这场谈话也就不了了之。
本以为事态暂时平息,偏生这时候有旁的宫女来报,言说小嫣儿醒了,吵着要娘亲,这日头这么大,奶娘那边走不开,又不敢贸然抱小翁主出来,这才赶紧派人来通知一声。
刘元一听就要过去,只是这儿还有客人,她又难免犹豫,好在林清源主动出言接了这活儿,只让她快去看看女儿就是。
等刘元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先生,我方才……”,明明他没有发火,可不知怎么的,窦漪房就是忐忑,可她才起了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你当真这么不想嫁给盈儿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窦漪房一愣,抬头看向他,鼓起勇气问道。
“……”,林清源闻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他定了定神。
“漪房,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坚持。”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尊重你的意愿,后续因此事而产生的所有麻烦,我也都可以想尽办法为你摆平。”
“可等事情平息后,你必须出宫,日后也不能再和我有任何牵扯。”
“你尽可以恨我,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
“但我也有必要提醒你,我是不可能为了别人一厢情愿的倾慕,而毁掉自己现有的家庭和生活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明确,仿佛冰雪般清透冷厉,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是何等的不近人情,难以接受。
至少从窦漪房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先生,你就这般不留情面吗?”她咬了咬下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道理我明白,你也明白。”
“眼下你一直不肯松口,在你看来,或许是追求自由,可于我而言,却是另一种束缚纠缠。”
“与其这般痛苦,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漪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林清源再次表明自己的底线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越过她朝外面走去。
窦漪房下意识的想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最后却连他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也许是他的刻意躲避,亦或者是他刚才的话扰乱了她的心绪,以至于她慢了半拍,最后反应过来转身时,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了。
不多时,她的哥哥窦长君便来接她,因为比约定时间提前不少,他也难免疑惑,可妹妹一脸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样子,他又不敢随意开口问了。
好在窦漪房也不想在留在这儿,甚至颇有些想要逃离的意思,窦长君也只能让人转告一下林清源他们,妹妹不舒服,他先带她回去了。
收到这消息时,林清源正在陪着妻子和女儿,听他们不留下来用膳就知道,自己那话应该是扎下根了,窦漪房需要时间冷静和思考,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刘元虽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天气太热了,女儿有些恹恹的,胃口也不好,她正操心着呢。
而林清源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于是乎,他干脆提议,等傍晚时分,太阳落下去些,他们夫妻两个带上孩子一起去上林苑纳凉戏水,解暑的同时,也算个消遣,散散心什么的。
刘元自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就连小嫣儿听见可以去玩水也高兴的直拍巴掌,奶声奶气的说着爹爹最好了的话语。
这也让林清源心里的忧虑去了一些,抱着女儿便是一顿亲香,不住的夸她是个好孩子,自己的心肝宝贝。
刘元这个当娘的都听的不好意思了,偏生这父女两个一个夸的起劲儿,一个听的起劲儿,兴致勃勃,眉眼弯弯的样子,也着实不忍让人打断,也只得随他们去了。
这天傍晚,有人欢声笑语,身旁有妻有女,尽享天伦之乐,也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任凭哥哥在门外如何担心,也不予相见。
世事无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外乎是了。
第129章
只有把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窦漪房在自己房间里待了很久,窦长君也怕出事,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她门口。
直到第二日天微微亮,随着‘吱呀’一声,靠在一旁廊柱上,有些迷瞪的他突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妹妹,我……”,他快速起身,可窦漪房却平静的看着他。
“你去告诉陛下吧,我答应了,只盼他不要辜负我就是。”她如此道。
“你答应了?”他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大喜过望,“你真的答应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她身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妹妹你素来是最聪慧的,一定能想通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他高兴的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一个劲儿的围着她说好话。
“是啊,最正确的,而非最幸福的。”可窦漪房脸上却毫无喜色,只低声喃喃道。
“妹妹,你说什么?”她声音太小,窦长君没听清。
“没什么,”窦漪房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其他神色。
“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为我,也为我们窦家的未来争取。”她定了定神,再抬头时,眼中已经都是坚定。
“你说。”听她提到家族,窦长君也严肃起来。
“我此番跟了陛下,纵然得不到皇后的位置,只能为妃妾,但我也不希望从最低等的妃嫔做起,哥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几乎是明示了。
“这个你放心,陛下那么喜欢你,我又是他的亲信,他一定不会亏待你,亏待我们窦家的。”关于这点,窦长君还是挺有自信的。
“还有,我要再见先生一面。”然后,窦漪房就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要求。
“妹妹,你不是答应要……”,窦长君有些不解。
“我是答应跟陛下了,但这不代表一切就万事大吉,恰恰相反,这意味着,我们将会踏上新的征途。”
“前路漫漫,潜藏着无数危险,你我又势单力薄,除了陛下的宠爱和偏袒什么都没有。”
“但无论是宠爱,还是偏袒,都不过是情绪的一种,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这东西能一直存在,哪怕是我们自己都不能,更不用提是别人了。”
“而如果一旦失去了这两者,恐怕我们在将来的风暴中不仅难以取得上风,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盟友,需要可靠且有能力的盟友。”
她不在拘泥于自我感情的追求,反而从利益角度出发,冷静的分析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而她的话也让窦长君又惊又喜。
他本想问她为何突然这么睿智了,可转念一想,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对他们窦家有利。
而这,就足够了,背后的缘由根本不重要,所以也就没在多问,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当然,我也这样认为。”他如是说。
就这样,两兄妹暂时达成了一致,窦长君按照答应妹妹的约定去找了林清源,后者思虑再三后,还是应允了这次见面。
依旧是在上次谈话的跑马场,两人骑了几圈后,便下来牵着马散步,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天别无二致,只是谈话的内容早已改变。
“我听你哥哥说,你答应了这桩婚事,我很高兴你想通了,而且我相信,等你嫁给盈儿,他也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她迟迟不肯道明来意,林清源只得先开口试探了一句。
“他是会对我很好,但我担心的是,这种好不会持续太久。”
“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先生你一样专情的,不是吗?”窦漪房很自然的把话接了下去,但言语间透出的意思,却让他感觉有点不自在。
“盈儿是皇帝,他也是身不由己,有时候婚姻也是巩固皇权的一种方式。”他只能这般为其辩解,当然,听起来特别苍白无力,难以取信于人就是了。
“是啊,一种巩固皇权的方式,连亲姐姐的婚事都可以拿来交易,更何况是自己的了?”窦漪房果然对此并不买账,并立刻出言讽刺了一句。
“……”,而对此,林清源无言以对,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你既然看透了这点,又为何还要见我呢?我以为你已经清楚的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会令自己想起不妙往事的话题,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她的目的。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才要再确认一下。”话到此处,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先生,你上次在这儿对我的许诺,还作数吗?”她很认真的问他,“我是说,你的那个保证?”
“当然,我答应过的,绝不反悔。”林清源一愣,随即就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许诺要帮她成为皇后的事,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再一次点了点头。
“不过我想你也不用这么悲观,盈儿是个很长情的人,只要你肯付出,我相信,定然会有收获的。”他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安,又从感性的角度安抚了一下。
“或许刘盈是长情的,但皇帝的宠爱却是短暂的,就像天上的流云,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偏离原有的位置甚至消失不见。”
“我不能,也不敢,把自己身家性命乃至我孩子的未来全都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情感上,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末了,她再一次问他。
“我想,我是明白的。”林清源何等聪慧,自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想要寻求他的帮助,不止是因为之前的许诺,更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换句话说,她想和他结盟。
“那你答应吗?”她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话,所以再一次询问他的意愿。
“我没理由不答应,不是吗?无论是因为名誉,还是利益。”她开门见山,那他自然不会拖泥带水,很干脆的回应了她。
“很好,这正是我想听到的。”窦漪房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颜。
“只是恕我冒昧,先生,我还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再次牵着马儿一起散步起来,走了大约半圈的时候,她斟酌着开口了。
“你说。”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虽然我直到今天都还无法确定,我对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感觉,但一定是有感觉的。”
“而且我可以肯定,这绝不是那种小女孩对长辈撒娇似的感觉,或许以前是,但如今肯定不是。”
“这点我的心可以作证,而它是不可能蒙骗我的。”
“所以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有没有那么一段时间,或者说一刻,甚至是一瞬间,你对我,是有同样的感觉的?”
她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怕他回避或打断,或者自己的羞耻会主动令她住口,但不管怎么样,最后,她还是问出来了。
当话音落地的时候,她也顺势停住了脚步,只是没敢去看他,只抬手抚摸着马儿的头,看起来镇定极了,但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而这个问题,也让林清源觉得非常冒犯且尴尬。
他本想脱口而出一句没有,但又害怕伤害这姑娘的自尊心,进而使得刚刚达成一致的联盟崩溃,更有甚者,连她答应嫁给小刘盈的事也会变卦。
未免事情走向不可控的方向,所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
而他的犹豫,却给了她错觉,甚至让她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先生,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她放缓语气再一次询问。
“……我不知道。”最后,他只给出了这四个字。
“那如果,我比公主先遇到你,你会像待她那样,待我吗?”她又提出了进一步的假设。
“漪房,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我们只能往前看,回不了头的。”林清源抿了抿嘴唇,答非所问道。
“也就是说,是有可能的,对吧。”她不死心。
“这是你问的第三个问题了。”他委婉的提醒了一句,她的问话真的过界了。
“好,我不问了就是。”而她听到这儿,虽难掩失望,但也确实没在追问了。
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意识到了,如果对方想说,那不用她问,他就会主动告诉她的。
就算如今他们之间还没有这种默契,但以后也一定会有。
纵然她只是平民出身,还做过伺候人的宫女,但这不妨碍她把那最高的位置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
这一刻的她,简直无比清醒,只有把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地位还是尊荣,甚至是情感的慰藉,都可以通过权力来获得。
就像当今的太后娘娘和审食其大人一样。
人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暧昧,但却偏偏无人敢说。
窦漪房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也一定要像吕太后一样,权倾朝野,说一不二,届时,她一定会得到现在无法企及的人。
虽然她并没有显示自己对权力的极度渴望以及觊觎之心,但林清源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而这也让他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并在此次谈话结束后,回家就跟妻子刘元商量起来。
第130章
瓜田李下,规避嫌疑。
“什么?你想搬出去住?”
当林清源说完自己的打算后,刘元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是我想搬出去住,而是我们一家都搬出宫去。”林清源耐着性子又把自己的想法认真重复了一遍。
“先生,这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搬出去住了呢?”刘元不解的很。
“这不是盈儿也快加冠了吗?等这个仪式结束了,他和漪房的婚事也就该操办起来了,届时他后宫进了妃嫔,到底有些不方便。”
“你和嫣儿是女儿家,倘若住在宫里,言说守着母后尽孝倒也没什么,只我一个外男住在这儿,怕是确有不妥。”
“当然了,咱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脾性,是断断不会有什么首尾的,可架不住这事儿确实于理不合,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啊。”
“再者,古人言,‘瓜下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为的不就是规避嫌疑吗?你讲是不是这个理?”林清源与她细细分说其中的缘由。
“这话倒也没错,”刘元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犹豫。
“只是我有些放心不下母后,她又习惯了我和嫣儿在她身边,这猛的离得远了,见面也就少了,怕是母后会觉得孤独啊。”她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个容易解决啊,左右我和盈儿也需要时常见面商讨国家大事,等我去宣室殿寻他,你就带着嫣儿去椒房殿陪陪母后。”
“你还可以建议母后,将那些繁琐的宫务慢慢交接给盈儿未来的妃嫔们,这样母后和你都不用那么辛苦了。”
“如此一来,母后不会太孤独,我们一家也可以过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你觉得如何?”林清源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并委婉的游说妻子让她去向吕雉进言,把后宫的权力分散出去。
之所以在这没直接提窦漪房的名字,也是他担心会引起妻子甚至是吕雉的怀疑,这才会笼统的用了‘交接给小刘盈未来的妃嫔’的说辞。
“我自然也想啊。”听他说起一家人过小日子,刘元也有些意动。
“可是母后那儿怕是不会轻易同意的。”这是她觉得为难的点,至于原因嘛,除了舍不得自己这个女儿外,再有就是舍不得小嫣儿了。
刘元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母后是有多爱小嫣儿这个外孙女的,那可真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这等毫不掩饰的喜欢,连她这个做女儿的,有时候都忍不住吃味呢。
这也是她觉得此事最难办的缘由所在了。
“母后那儿你可以慢慢游说她嘛,左右还有一段时间才到盈儿的加冠礼,你就下下功夫嘛。”
“就算到时候无法动之以情让母后同意,那前朝也总会有大臣晓之以理的提出此事的,届时你再去劝,母后就应该会松口了。”
林清源闻言却一点都不气馁,反而让她有点耐心,用水磨功夫一点一滴的去让吕雉心软,就算不行,他也提出了替代方案。
“好吧,你且容我想想该怎么跟母后开口。”刘元听到这儿,总算稍稍放下了心,并点了点头。
虽然她没直接松口答应,不过林清源观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动摇了,此事功成,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暂时说服了妻子,他也可以撂开手,去跟张良商议来年小刘盈加冠的事。
虽说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个少年的成人礼,可小刘盈是皇帝,其中又涉及到朝政权力彻底交接的问题,所以也就成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提前一些时间准备,简直再正常不过。
所谓加冠礼,乃是指古代少年到了二十岁,就可以束发戴帽,表示成年的礼仪。
加冠礼必须在本族的宗庙内进行,一般情况下,由父亲主持,若父亲早亡,依据长兄如父的规矩,由兄长进行主持,并指定贵宾为少年加冠。
小刘盈为先帝刘邦的第二子,他的兄长只有一个,那就是齐王刘肥,这加冠礼的主持者,必定是他,没有异议。
林清源来找张良,想与其商量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剩下的这个指定的贵宾人选。
一个盛夏的傍晚,太阳已然西下,只是距离彻底消失,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就在这停留下落的时候,天边已经被它染出一片彩霞。
留侯府邸,正对后花园的房间里,张良正在和林清源饮酒,待到寒暄过后,后者便道明了来意。
“留侯,我希望你能担任盈儿的赞冠贵宾,并且我愿意想尽一切办法来达成这个目标。”
“只是我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您是否愿意,所以我来了。”他放下酒杯,十分诚恳的向他叙说着。
“小友,我知你是好意,想为我增光添彩,也为我们张家的将来做准备。”张良闻言笑了笑。
“只是我不能答应你。”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林清源大感意外,并且疑惑。
“小友请看。”张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酒壶往杯中倾倒,酒液渐渐灌满其中,眼看就要溢出来了,他却还不曾停止*。
“留侯,这杯子已经够满了,再倒就过了,”林清源见状,下意识的上手阻止。
“是啊,过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个道理,良明白,想必小友也是明白的。”张良闻言,顺势放下了酒壶,一语双关道。
“留侯的意思是?”林清源一愣。
“说句不谦虚的话,良自己,在先帝时,已经是封无可封的功臣元老,如今又蒙当今圣上恩典,得以忝居少傅之位,与小友一起位列帝师,已然是皇恩浩荡了。”
“倘若再求恩赏,恐过犹不及啊。”他缓缓摇了摇头。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势越旺,不仅没有好处,还有反伤自身之可能。”林清源听到这儿也就明白过来了。
“留侯,我也是失了分寸了,实在不是有心的,万望您海涵。”他又气又恼,怪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点,更怪自己差点连累了对方。
“你的初衷是好的,我怎会不知呢?只是你到底年轻些,一路走来又顺遂的很,也难免被安稳日子眯了眼,忘了这伴君如伴虎的危险。”
“我能理解,但却不得不提醒。”张良毫无芥蒂,反而言辞恳切的提点教导他。
“留侯金玉良言,我自是明白的。”林清源也是虚心受教。
“只是这给陛下做加冠贵宾的事,我虽去不得,可却想向小友讨这个人情,不知可否?”张良把桌上的酒杯推向了对方。
“留侯是为谁讨呢?”林清源接了过去,并问道。
“是曹参,”张良也不隐瞒,直接告知。
“自从前些日子樊哙走了,他便常常来我这里说说话,聊聊天,观其神色也是不太好,想来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我知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孩子们,偏生我们这老一辈啊,都是当爹的英雄,做儿的平庸,这子孙里横看竖看,也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
“家族未来堪忧,他又年纪大了,也难免担心,我是想把这个喜庆事交给他去做,让他宽宽心。”张良说的入情入理。
“应该的,倒是我,竟混忘了老丞相的安危,真是该打。”林清源闻言,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并有些自责未能考虑周全。
“小友,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到底谁也不能说就全知全能,什么都想的妥妥当当。”
“还有,有些事,哪怕事先想的再周到,也难免会出什么意外,这都是我等预测不来的,既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张良开解了他几句。
“那留侯当年于博浪沙刺杀秦始皇,可也是凭着一腔孤勇吗?”林清源闻言,心里轻松了些,嘴上还有兴趣调侃对方呢。
“虽不全是,那也差不离了,不过现在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张良想起当年自己的壮举,也有些感慨。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留侯可不能泄气,将来我和盈儿都还要指望着您呢。”
林清源这话并非奉承,而是出于真心,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小刘盈,都不如张良懂前朝的弯弯绕,更别提,他还对他们掏心掏肺了。
“你和陛下信重,我哪有不尽心的道理?只是对于我们学派的传承,小友,你也该上上心了。”张良叹了一口气。
“就算我再怎么不服老,可毕竟这生老病死乃是天意,时候到了,任谁也无法回转,为将来计,是时候挑选一些好苗子收在门下了。”
他这是建议对方收几个弟子,传承他们道家学派的同时,也能继续为国家做贡献。
“留侯容禀,其实我也有这个考虑,正好不疑管着当年收养在皇庄上的那些孤儿。”
“等来年盈儿加冠后,我们一家搬出宫来住,我和不疑一起去皇庄挑几个资质好的孩子教导,这样可好?”林清源斟酌着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你心中有数就好。”张良对此安排很满意,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时间如水一般快速流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