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其实晋封后妃的学问,和犒赏功臣一样。
正值春末,天气也渐渐热起来,林清源难得清闲,陪刘元一起守在女儿摇篮旁。
有俗语道,春困秋乏,这孩子年岁又小,平素多觉,如今被父母这么守着哄着,不多时就又睡熟了。
“瞧瞧这小丫头,她倒睡得安稳,好孩子,爹爹疼你,快快长大啊,”林清源见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心里软的什么似的。
“好了,先生,知道你疼嫣儿,可也不能太过了,不然宠成个娇纵性子,将来不好嫁出去了。”刘元一边做针线,一边跟他轻声说着话。
“不好嫁那就不嫁,在家一辈子就是了,反正我养得起,”林清源却不以为然。
“先生又胡说了,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话?”刘元只当他是开玩笑,不由得嗔怪了一句。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就是,”心知妻子因为生活环境的缘故,婚恋观和自己的不一样,他也不欲跟她掰扯,干脆直接止住了这个话题。
“不过提起这婚嫁二字,我这儿还真有桩事儿要跟你商量一下,”不过顺势,*他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别处。
“那我们外头屋里说去吧,省的一会儿吵醒了这丫头,再哭起来,可不容易哄住呢,”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刘元就猜到多半是正经事,思虑一瞬后建议道。
“也好”,林清源又摸了摸女儿的小手,随即与她一起去了外间,守在门口的奶娘和宫女行了礼后,便进去守着小翁主睡午觉。
这里屋静悄悄的,外间也没多大动静,左不过是他们夫妻说话,也没什么要吵嚷的。
直到林清源跟刘元说了小刘盈的心思,以及窦长君那边的态度,刘元才显出些惊讶来。
“盈儿喜欢漪房吗?这么长的日子,我竟没瞧出来,真是的,”她觉得挺稀罕的。
“这情爱来的本来就没准儿,更何况,他们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两年,一个个的都懂了些人事,少年慕艾,也是常有的,只你我一时不察罢了。”林清源打了个圆场。
“也是,盈儿也快加冠了,动心也正常。”刘元附和的点了点头。
“那漪房是怎么想的?你问过了吗?刚才光听先生你说盈儿和漪房哥哥的想法了,人家自己呢?”她挑了挑眉。
“这事儿我怎么好开口啊,至于盈儿,他就更不能直接去问了,万一被拒了,那脸上哪儿挂的住啊。”
“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我这不才跟你商量的嘛。”林清源摊开手,如实把情况告知对方。
“敢情先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自己搞不定,便打量着来为难我啊。”刘元挑了挑眉。
“这怎么能是为难呢?这是委以重任啊,盈儿是皇帝,他有心上人,那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如此大事,难道还不值得你这个姐姐为他上上心吗?”
林清源直接把事情提升到了战略高度,这本来是想引起她的重视,进而更好的去解决问题,岂料她听了以后,却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林清源一愣。
“自然是她不可能做皇后啊。”刘元摇了摇头。
“先生,我说几句实话,你莫要生气。”
“尽管在你我看来,漪房无一处不好,盈儿也喜欢她,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做皇后,别的不提,母后那一关就过不去。”
“说到底,漪房现在只是个宫女,就算她哥哥受盈儿看重,将来保不齐会封候拜将,可到底如今没什么建树。”
“家族的男子不能作为助力,而她自己又是这么个身份,倘若真的立她为后,只怕满朝文武都不能答应。”刘元细细跟他说着此举不可行的原因。
“是我心急了,总念着成人之美,不想却忽略了这些。”林清源听到这儿,神色也变得有些沉重,但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感激她的提醒。
“那依你看,倘若漪房进了盈儿的后宫,能得个什么位份,以后又能否晋封呢?”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使窦漪房坐上皇后的位子。
可刚才刘元的话里提到了吕雉,这也让他不得不顾及,便也不曾直白的说透其中的关窍,而是委婉的探寻着。
“按规矩,宫女成为后妃,应该从少使做起,不过我想着,盈儿喜欢她,封个美人也无妨,至于以后能否晋封嘛,这就得论功行赏了。”刘元笑了笑。
“怎么个论功行赏法?”林清源想细问问。
“难得还有先生不知道的啊。”刘元调侃了一句。
“谁也不敢说自己是全知全能的,我亦是如此,不过,我好学啊,不耻下问嘛,还望公主千万要教我一教,”他还一本正经的行了一礼。
“成,那今儿就让我来做先生,你来当学生,给你好好讲讲吧。”刘元被他哄的很受用,也就乐的跟他解答。
“请”,林清源也配合的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其实这晋封后妃的学问,一点也不比前朝犒赏功臣差。”
“至于原因嘛,也很现实,后宫妃嫔的尊卑位份,除了考虑到陛下的喜好宠爱之外,还需要顾及她们背后的势力。”
“可漪房她……”,话到此处,刘元抿了抿嘴唇。
“先生,我还是那句话,就是盈儿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为皇后的。”这是现实因素,一点不掺假。
“不过若是将来她的兄弟们争气,娘家也给力,她自己又能为盈儿诞下一子半女的,这位份自然不会低。”她又补充了一句。
“那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她就能当皇后了吗?”林清源的关注点是这个。
“这也未必,后宫之中,到底是母后最大,倘若她不认可这个儿媳妇,那凭谁说也是没用的,有孝道在那儿压着,别说我们了,就是盈儿亦是违逆不得。”
刘元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看好窦漪房能成为自己弟弟的正宫皇后的。
这倒不是说她嫉恨窦漪房什么,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以她对自己母后的了解,只怕对方并不属意这样的女子做儿媳,更何况未来的国母了。
“那母后可有属意的女子做盈儿的皇后吗?”林清源听到这儿,心里更是一沉,思虑一瞬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这倒也没有,我本以为母后会找一个吕家的姑娘做儿媳,可前些日子三姨母进宫来跟母后提了一嘴,母后却当下就给拒了,我正好在那儿,也就听了一耳朵。”
“看母后这态度,应该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可我又实在猜不着,先生,你觉得呢?”刘元是真的有些疑惑。
“母后说不得有自己的考量,你这个亲女儿都猜不着,更何况我这个女婿了。”林清源闻言,眸色暗了暗,随即避重就轻道。
“也罢,左右是盈儿的终身大事,母后肯定会慎重选择的,我们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听他这么讲,刘元也就不纠结了。
“那依你看,倘若日后漪房有子有女,她最高能坐到什么位份呢?”林清源这是变相在问,吕雉的底线在哪儿。
“依我看,最多也就是夫人了,我大汉后宫的嫔妃等级中,夫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了。”
“只是这夫人,也有受宠和不受宠之说,你只看我父皇的戚夫人和薄夫人就是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位份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有皇帝的宠爱,其他的,也就都有了。”
刘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母亲弟弟受戚夫人欺压的日子,一时有些感慨。
“是啊,皇帝的宠爱,我想,她是会明白的。”林清源若有所思道。
“明白什么?”刘元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明白盈儿喜欢她,明白她应该怎么做。”林清源笑了笑。
“说到底,心里明白和真正行动,有时候还是有些相悖的。”他一语双关道。
“先生何出此言?难不成,漪房她不中意盈儿吗?”刘元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她怎么想,我也不清楚,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性子有多执拗,我倒是知道的很。”
“比如说你,当年也差不多是她这个年纪,那可当真是弄得我焦头烂额,手足无措啊。”林清源指了指她,半是调侃,半是玩笑了一句。
“好啊,先生,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见他提起自己年少时对他的执着追求,刘元听着,这脸上也就有些发烫。
那时候做的种种事,她到现在也没后悔过,但是这会儿一想,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又被他当面点出来,当即就又羞又气,伸手就掐住了他胳膊上的一块肉肉。
“我错了,我不说了,”林清源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之前被她掐紫胳膊的经历,当机立断道。
“认错这么快?先生,你是不是太怂了些?”刘元掐着他胳膊不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这怎么叫怂呢,这分明是从心而行,不忍你伤着手啊。”林清源一边轻声细语的哄她,一边小心的把自己的胳膊上从她的手中解救出来。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刘元心里很受用,嘴上却不饶他,但他去拉自己的手,也没阻止,可见不是真的生气。
“那我就多说几句,元儿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这样好不好?”林清源见状,放下心的同时,嘴也更甜了。
说到底,他还得求她去办窦漪房的事,一来是撇清关系,二来也是为女儿筹谋。
现在刘元还不知道吕雉起过怎样可怕的心思,但林清源却清楚的很,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人先占住小刘盈的皇后之位的原因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窦漪房,除了他知道她在历史上就是大汉的皇后之外,也带着点亏欠补偿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他这个主意是不会变的。
第122章
至少他把我当个人看,把我当个真正的人看待!
林清源这边说通了刘元,让她去做中间人劝说窦漪房,但其实并不放心。
所以他提前把这事告诉了窦长君,希望对方这个做哥哥的,能在她们两个见面前,安抚住窦漪房的情绪,不要使得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窦长君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自是答应不提,一连几天,他都哄着自己的妹妹,终于等到她心情不错时,小心翼翼的与她提起了小刘盈对她有好感的事。
“妹妹,陛下喜欢你,这做不得假,你何不……”,他试图说服她,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一直悬着一颗心,想着你什么时候跟我摊牌,如今真到了图穷匕见这一天,我反而不那么忐忑了,或者说,已经彻底寒心了。”窦漪房冷哼一声。
“我的好哥哥,让我猜猜看,是不是陛下许诺你什么了,才让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打算把我卖个好价钱?”
“还是说,你指望着我跟了陛下,你就能顺着我的裙带爬的更高,走的更远?”她对这桩婚事的抵触,让她不惜站在最阴暗的角度揣测他的目的。
“你!”
窦长君闻言简直气极,当即就扬起了手想要教训她,不过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怎么?哥哥还想打我耳光吗?上一次你说我是痴心妄想,不知所谓,那么这次呢?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你无法接受这样卑鄙的自己,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窦漪房见状,不仅没有任何感激,反而言辞更加尖锐,其中的讽刺也是毫不掩饰。
“你……你又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呢?”窦长君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心疼,总之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就是一个劝啊。
“纵然我有些小心思,但我的初衷何尝不是为了你好呢?”
“妹妹,你明年就及笄了,不管如何,总是要嫁人的,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我就是拼尽全力也不能为你谋得太好的亲事。”
“反之,你要是嫁给陛下,那就大有不同了。”
“一来你和陛下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不说,离家也近,陛下又生的如此俊朗,还是由林先生一手教养出来的,学识容貌都不差。”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陛下虽为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却不曾行那逼迫之举,而是由我来跟你商量,这就代表,他心悦于你是真,尊重于你,也是真啊。”
“这么好的婚事,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偏偏你就想不通呢?”窦长君简直不能理解。
“无论你再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你想通过我的婚事,获得荣华富贵,进而风流快活的心思!”
窦漪房却直接透过他的描述,直指问题的最核心部分。
“风流快活怎么了?荣华富贵哪个不想?婚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强强联合的!”
“妹妹啊妹妹,你要不是还没开窍,那就是被林先生教坏了!”
窦长君脸上彻底挂不住了,也开始厉声指责。
“你就是被他教坏了,满脑子都是什么平等自由,追求自我,可你没有想过,连他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又如何能给你自由!”
“你错了,你从根上就错了,大错特错!”
他提高了声音怒斥对方,好像这样就可以压过妹妹,占据道德高地似的。
“那你呢?你说的就都是对的吗?”
“你说让我嫁给陛下,缔结婚姻,结两姓之好,可我是真的嫁给他吗?我是给他做妻子吗?”
“不是,根本就不是,我只能给他做妾!”
“什么是妾?妾者,立女也!”
“‘女为人妾,妾不娉也’,连正经下聘都不配的身份,这样也算是你给我找的好姻缘吗?!”
他把责任都怪到自己头上,窦漪房也彻底破防了,几乎是哭喊着怼了回去。
“你跟了陛下,虽然是做妾,可那也是皇妃啊,以我们这样的家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后吗?”窦长君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好,就算你不愿给陛下做妾,那你一门心思的巴着林先生,难道最后的结果就能好过现在吗?”
“到头来,不还是只能做妾,有什么区别?”
他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就这么执拗,明明情况并无什么不同的。
“当然有区别!”
“至少他把我当个人看,把我当个真真正正的人看!”
窦漪房说不出来,但是就是能感觉到不同,林清源给予她的,就是别人给不了的。
如果让林清源来下定义的话,他应该知道窦漪房想要的是什么,无他,就是平等二字。
并且他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觉得,他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没什么尊卑之分。
上到皇帝太后,下至宫女侍卫,他都平等的对待,并不因身份地位不同,就变得谄媚或鄙夷。
这是他从骨子里就带出来的不卑不亢和发自内心的对人尊重。
也许这点,才是窦漪房一直对他移不开眼的原因。
诚然小刘盈和刘元都受过林清源的教导,待人接物的态度有所转变,但他们的观念不可能超越自身存在的阶级。
也就是说,像他们这种生来就金尊玉贵的人物,便是给予宽容和柔和,也总是带着无法抹去的,一种上层对下层的怜悯和俯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林清源一听到小刘盈喜欢窦漪房,第一时间想到就是她会做皇后,除了历史因素外,还有就是他打心里就认为双方是平等的。
这种平等的观念,是自小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最正常不过的想法。
可却与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也难怪他说出想让窦漪房当皇后,刘元那么惊讶了,因为后者根本不认为以她这样的身份配得上自己的皇帝弟弟的正妻之位,并且对自己的观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了,从刘元的角度和成长环境来看,她得出这样的结论也确实并没什么不对,只是不能和林清源共情罢了。
可窦漪房不同,她本就出身底层,林清源又是自小带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更倾向于他的思想。
是现代的平等观念和林清源数十年如一日待她的好,让她舍不得放弃,也不能放弃。
隐隐约约的,这小姑娘能感觉到,一旦自己屈服了,她的生活必将产生极大的波澜和动荡,会和以前截然不同。
也难怪不管哥哥怎么劝,她都不同意了。
然而,窦长君却理解不了她的坚持和执拗,更不能与她共情,他只觉得她简直就是不识抬举,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窦漪房,你给我听着,你可以糊涂,但我不能!”
“无论是为了我们窦家的未来,还是皇室内部的稳定,你都一定要嫁给陛下,而且绝无可能与林先生有什么关联!”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眼看实在说不通,窦长君也撂下了狠话,干脆不和她商量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让她没有想清楚之前,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他说得出,也做得到,直接找了几把锁,将房门窗户都关闭,誓要逼她就范不可。
“是啊,为了窦家的未来,为了皇室的稳定,说的多好听啊,就唯独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我哪里是他的妹妹,是陛下心悦的姑娘?”
“我在他们这些男人眼中,甚至不算个真正的人,不过是他们的筹码和想要得到的猎物而已。”
“我算个什么呢?到底算什么呢?”
……
窦漪房伏在地上,发髻凌乱,满脸泪痕,又哭又笑的说着话,仿佛是在嘲讽对方,又或是说给自己听,但不管如何,言辞间的悲凉和无奈是那么的明显。
她的心伤和悲痛,窦长君理解不了,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事情办砸了。
如果让这种状态的窦漪房和公主刘元见面,那结果别说皆大欢喜,不捅出大篓子,让他窦家满门抄斩就是好的了。
窦长君思来想去没主意,最后也只能求到了林清源那儿,瞒着所有人与其单独见面,并说了现在的棘手情况,盼望着他能施以援手。
“太傅,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您就行行好,和我妹妹见一面,开解开解她吧。”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老是这样和我们杠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还有,万一她情绪稳不住,和公主殿下见面的时候,胡言乱语起来,那我们不是更难控制局面了吗?”窦长君面露难色,劝他帮忙。
“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病还须心药医,唉,”林清源把这话重复了两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再一次成了别人的心病,这到底是哪儿不对呢?”他也想不明白。
上一次这种情况是刘元对他示爱,如今兜兜转转,居然又在差不多的年纪惹得一个小姑娘患了心病。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太傅,您先别管什么对不对了,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要紧啊,”窦长君看他长吁短叹,还以为他不愿帮忙,急得赶紧催促道。
“也罢,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行了,我应了你了。”林清源思虑再三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一切,就拜托太傅了。”窦长君简直大喜过望。
就这样,两人暂时达成了一致。
第123章
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还是一个爱自己的人,其中的得失,我相信,你能想明白的。
劝和窦漪房这个小姑娘,看似简单,实则棘手,林清源也不得不谨慎些。
因为此事牵扯颇多,他也不敢随便行动,故而求到了张良那儿,希望他能给安排个隐秘的地点,让两人见面。
张良何等睿智,只一个照面就猜出了七七八八,又听他是受人之托,前来劝慰这个小姑娘嫁给陛下的,那事实到底如何,也就基本还原出来了。
但他识趣的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只说自己家在长安边上有个不起眼的跑马场,可让他们到里面玩去。
不起眼,也就代表着隐蔽,林清源心领神会对方这是在帮自己,当即谢过不提。
没过几天,他就找到了一个空档,让窦长君把窦漪房送来了这里,小姑娘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衫,看着清雅的很,只眼眶红红的,表情也倔强。
林清源见状,也没冒然问询什么,只说自己有点想喝酒,窦长君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表示家里有好酒,为表敬意,决定亲自去拿。
等他一走,林清源就带着窦漪房进了跑马场,带她挑了一匹温驯的马儿,并教她骑乘。
窦漪房心里其实很紧张,可看他并没有刁难问罪自己的意思,反而耐心的教导自己,她也就慢慢的放松下来。
林清源又陪她跑了几圈,待到胸中气闷尽去,眼看着她有了笑脸,林清源这才稍稍放了心。
片刻后,两人牵着缰绳在马场中慢慢溜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先生的骑术看起来不怎么好呢,”窦漪房调侃了一句。
“这也正常,当初这骑马啊,我本来也没学多久,能不掉下来,已经很难得了,你就别笑话我了。”林清源笑着回道。
“我哪里敢笑话先生?若非先生的教导,我还骑不得马,上不得鞍呢,”窦漪房也语气轻松的回了一句。
“你记得我的教导,这让我挺欣慰的,那不知道,你今日有没有想到我这教导的含义呢?”看她心情不错,林清源试探了一句。
“我若说不知道,估计先生也不会信,”窦漪房苦笑一声,“不过哥哥居然能说动先生来做说客,也着实让我惊讶又惊喜。”
“哦?这是为何?”林清源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惊讶的缘由,先生想必清楚的很,至于这惊喜嘛,自然是我虽然不会答应,但能看到先生前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他,而是用手抚摸着马头,牵着缰绳继续往前走。
“先生,我有个主意,只要我不松口,那哥哥就会请你一直来劝我,这样我就能常常见到你了,你说好不好?”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这话音未落,林清源已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这个,既是主动回避,也是委婉拒绝。
“先生如何定义我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胡话?”她问着他。
“你不知道,但我自己知道。”但不等他回答,就给出了答案,“我的心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话到此处时,她扭头过来看向他。
“可这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你又何必纠结于一时的心动呢?”这次反倒是他不敢看她了,开解的话语虽然在口,但却有意无意的别开了眼眸。
“漪房,我看的出来,盈儿是真心喜欢你,倘若你跟了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此事来的太快太急,一时接受不了的话,我也可以为你争取一点时间,让你适应适应。”
“这样你觉得怎么样?”为了缓解尴尬,他直接生硬的把话题拉到了别处,末了,还贴心的去问她的想法。
“凭他喜欢谁,要对谁好吧,反正我不会答应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窦漪房依旧坚持。
“话别说的这么满,依我看,你和盈儿的事,没这么简单,”林清源并不气馁。
“什么意思?”窦漪房看了他一眼。
“以我对盈儿的了解,他亲自来跟我讲这件事,又通知你的哥哥,询问你的想法,除了对你的喜欢之外,也有想重用你哥哥的意思。”林清源回了一句。
“他要重用我哥哥,那就重用好了,跟我嫁不嫁他,有什么关系?”窦漪房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却根本不认同,以至于说出口的,依旧是抵触抗拒和撇清关系。
“也许他觉得,这是给你们窦家的恩宠,也是圆他自己青涩的梦。”林清源解释道。
“所以,我只是他们交易的棋子,对不对?”窦漪房冷笑一声,直接戳破了这温和描述背后的残酷。
“如若你哥哥不疼你,盈儿也不喜欢你,却又促成了此事,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棋子,可如今情况不同,你也清楚的,不是吗?”林清源耐着性子安抚她。
“先生,其实你和哥哥心里都清楚,我根本不是嫁给陛下,而是被他纳为妃妾,我不愿做妾,我不愿,你知道吗?”窦漪房停住了脚步,直接拦在他面前。
“原来你纠结的是这个啊,这容易,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当上皇后的。”林清源一听,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并立刻许诺道。
“你也一定会当上皇后的,我保证!”他信誓旦旦道。
这不是他的迷之自信,而是历史给予他的预知,虽然与如今的境况稍有差别,但林清源相信,如果历史上的窦漪房能历经三朝不倒,那现在的她,也一定可以做到。
“先生,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我在乎的是,我……”,窦漪房见他这幅模样,简直气笑了。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别的,不行,也不能。”林清源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回应道。
“先生,你一定要和哥哥一样,推我进火坑吗?”
“皇帝三宫六院,多少妃嫔,你不是不知,即便现在他心悦于我,将来也难免会见异思迁。”
“还有,当今太后是何等脾性,你更不是不知,先帝的戚夫人和儿子是什么下场,还用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你明明全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啊?”窦漪房简直心痛的无以复加。
“……”,她几乎字字泣血,直指将来,而林清源也不敢说她的猜测就一定不会成真,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回答。
“……漪房,我可以发誓,我是出于好心才来劝你的。”良久后,他也只能艰难的试图澄清自己的来意。
“是,你是好心人,那你行行好,给我出个主意,回了这桩婚事吧,先生,我求求你了。”话到此处,她似乎有些情不自禁,伸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
“漪房,你快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跟长辈撒娇了,这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惹人误会,损你清誉,还是注意些吧。”
林清源却当即就拂开了她的手,并后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委婉的提醒她需要避嫌。
“长辈?”窦漪房听到这儿,却嗤笑一声。
“原来你是以这样的身份来见我的啊。”她眼里受伤的情绪是那么明显。
“是,就是这样,我和你,只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更是如此。”
“如果你能答应嫁给盈儿,那将来我们就是亲人,我会一如既往的待你好的。”
深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林清源硬起心肠与其分说明白,期盼她能清醒过来,不要再执迷不悟。
“那公主呢?她不也比你小吗?还做过你的学生,你最后不还是娶了她吗?难道这就是你眼中的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吗?”
他的话让窦漪房彻底破防,口不择言下直接攻击起对方的经历来了!
“……”,林清源无言以对,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我当初,是身不由己。”
等了好久,她终于听到他说这句话了,瞬间就是眼前一亮。
“那我们……”,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鼓动他一起反抗,可才起了个话头,就听他接着说道。
“但我现在,很爱我的妻子,我不能,也不会对不起她。”
“你认为我卑劣也好,善变也罢,总而言之,我绝不会抛弃她和女儿的。”
这两句话,他说的很慢,但却很坚定,眼眸里闪过的,也满是责任和担当。
“女儿,女儿,归根结底,公主也不过是胜在有个孩子,这才把你栓的牢牢的。”
“就跟这上了缰绳的骏马一样,她往哪儿拉,你就往哪儿走,是不是?”窦漪房伸手拽了一把缰绳,再一次出言刺激他。
“是,不过不是她在拉,而是我自愿的。”出乎意料的,林清源竟然点头附和了一句。
“或许这桩婚事一开始并非我所愿,但后来,我却慢慢知道了她的好。”
“我可以非常准确的告诉你,现在是我离不开她,当然,她也离不开我。”
“所以漪房你看,先婚后爱也未必不幸福啊,更何况,盈儿跟你有青梅竹马之谊,又有少年心悦之意,你更该期待未来的生活不是吗?”
“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还是一个爱自己的人,其中的得失,我不做评价,因为我不是当事人,但我相信,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清楚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最诚恳不过的劝慰,窦漪房不是不明白他在为自己着想,可情感上就是接受不了,她努力忍着,可眼眶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
两人也陷入了非一般的沉默,直到窦长君拎着食盒赶回来。
第124章
这人啊,就是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窦长君回来后,见他们都不说话,便猜到事情陷入了僵局。
为了避免尴尬,他主动开口,言说日头起来了,不若他们一起到阴凉处歇会儿,他还带了酒菜来,正好喝一盅。
人家给了台阶,林清源也就顺势下了,窦漪房虽然没表态,但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三人寻了棵茂盛的树,众人席地而坐,把酒菜摆上。
“刚才来得急,也没带什么小巧的酒爵酒壶,怕喝的不痛快,我便直接拿了一坛子并几个碗碟,林先生,今儿个实在仓促,您别嫌弃。”
窦长君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食盒打开,从中拎出一坛酒,又端了几个冷盘菜,并几个碗筷。
“于风和日丽的天气出外郊游,又有三两好友相伴,还有酒有菜,简直是再令我向往不过的逍遥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林清源语气轻松的安抚道。
“那就好,来,林先生,我先敬您一碗。”听到这儿,窦长君顺势倒了一碗酒,双手并用端给他。
“同敬,同敬,今儿个是出来玩儿,别那么拘礼了,一起来吧。”林清源接过酒碗后,也招呼了他们一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窦长君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窦漪房倒。
岂料她却突然夺过了酒坛,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接着就一仰而尽。
“妹妹,你这是……”,这等行为实在有些失礼,窦长君刚想说她两句,林清源却抬手制止了对方。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漪房今日心情不佳,喝点酒儿也能舒缓一二。”
“你这个当哥哥的,就体谅体谅她吧。”他还找了个妥帖的理由,算是圆了这事。
“先生考虑的周到,瞧我,倒是光顾着这些虚的了,我自罚一碗,算作赔罪。”窦长君闻言,也端起自己的酒,分别朝他们两个举了举,随后也是一仰而尽。
“那你们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忧,又需别人赔哪门子罪*呢?”窦漪房见状,却冷笑一声道。
“妹妹,你怎么刚开始喝就醉了,说什么胡话?”她如此不配合,窦长君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但又碍于林清源刚给他们找补了一圈,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只能借着酒说事儿,暗示她别太过分了。
“胡话?我这怎么是胡话呢?人们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既如此,我说的,应该是再真不过的心里话啊。”
窦漪房却根本不理他,直接自顾自的又倒了一碗,随即就要接着灌。
窦长君想阻止,林清源却再一次挡开了他的手,直到窦漪房又喝了一碗,这才看着她开了口。
“所谓酒后吐真言,或许确有其事吧,但大多数心有成算的人,都不会如此。”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在酒桌上谈事,也只是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此事是必成的。”
“不然即便双方再怎么喝酒诉苦,言说真心,也是无用的。”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道。
“……那你说,倘若真到了此等地步,又该如何越过眼前的天堑呢?”窦漪房咬了咬下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话。
窦长君听到这儿,隐约察觉到她有松口的意思,心下激动不已,但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和妹妹一样,也看向了林清源。
“你觉得眼前的事是天堑,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迈开脚步。”
“而等你鼓起勇气往前之后,再回头看时就会发现,原来的天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沟壑而已。”他引导她思考。
“可那时的我,还是今日的我吗?”窦漪房皱紧眉头问询。
“只要一直保持本心,无论何时,你都是自己,人们常说,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便是这个意思了。”林清源耐着性子开解对方。
“那先生此时的心态,也和彼时一样吗?”窦漪房眼眸微动,不死心的再一次问道。
“自然是有些不同的,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年龄和阅历也在增长,心胸与眼界也更加开阔。”
“或许现在你们还无法理解,但等将来到了我这个岁数,也就能琢磨出味儿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任凭岁月流转,我自初心不改,如此方能历久弥新,就好比这碗中的美酒,时辰越长,酒香越浓,越有味道。”说着话,他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听到这儿,窦漪房和窦长君全都若有所思。
林清源见状,知道这是说到他们心坎儿了,也就不准备再如何深入了,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把握住分寸才行。
思及此处,他定了定神,开口了。
“行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了,至于你们兄妹,好好在这儿玩一会儿吧,有什么话,也尽可以讲讲。”
“到底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里就有隔夜仇?还是说开了为好。”
“至于旁的什么,大可以先撂开手,到底还有一年多,这期间有什么想不通,道不明的,总还有缓和的余地,你们好好想想吧。”
话音刚落,他便将碗中美酒一仰而尽,随即放下手中器皿,翻身上马离开了这里。
兄妹两个虽然都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但心里想的却截然不同。
今日过后,林清源没再单独见窦漪房,而窦长君也未曾再来找他劝慰自家小妹。
他还以为此次开解失败了,说不定他们兄妹又杠上了。
正在想着要不要问询一下时,窦长君却传来消息,言说窦漪房答应了此事,但提了个要求,她希望能见鲁元公主一面。
而林清源听到这个条件时,怎么说呢,心里颇有点意外,他当初确实是想让刘元去劝她的,可到头来,却是自己去劝。
如今对方主动想见刘元,他反而有些拿不准她是怎么想的了,更担心这姑娘口不择言,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要是他不答应,万一窦漪房因此反悔,那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
思来想去,林清源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他却想着让两人在自己家见面,这样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也能及时出来补救。
然后他便将窦漪房答应的事,告诉给了刘元,请她教导些事情给这小姑娘,到底人家是要跟她弟弟的,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该上上心,至于其他的,他没多说,也不能多说。
刘元不觉有他,便痛快的答应下来,准备找个空闲的日子,差人把窦漪房唤来自己寝殿嘱咐些事情。
岂料她们这边还没见面,吕雉那儿就得到消息了,派人来请刘元过去,说是想问问怎么回事。
“先生,母后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刘元很惊讶。
“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盈儿告诉她的,我本来叮嘱了盈儿,让他等事情落定了再通知母后,现在看来,他一定是没听我的话。”林清源眉头一皱,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母后现在找我过去,想来,也定是盈儿没和她谈拢的缘故。”刘元抿了抿嘴唇。
“先生,要不这样吧,你去宣室殿看看盈儿,至于我,去椒房殿瞧瞧母后,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她想了想后,提议道。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林清源一时也没别的法子,最后只得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分头行动。
不多时,刘元便到了椒房殿,这打量着气氛就不怎么好,她心里也就谨慎了不少,只面上仍笑意妍妍的。
“这是怎么了?谁惹母后不高兴了,告诉元儿,我替您去教训他。”她走上前去,跪坐在吕雉身旁,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除了盈儿那个不省心的,还能有谁?”吕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母后息怒,盈儿离加冠还有一段时间呢,一时小孩子脾气上来,也是有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刘元一边上手为她捏着肩膀,一边给弟弟找补。
“他是没长大,可却已经知道要找媳妇了,你说找就找吧,偏生就看上一个宫女,还跑过来跟我说,要册立对方为皇后。”
“这孩子,真是不知道轻重,这一国之母的位置是那么随便就能给人的吗?”
“对了,我听他说,那宫女还是你身边伺候的,好像叫什么,窦漪房的。”吕雉话到此处,有意无意的试探了一句,“元儿,你和驸马不会也想着让对方当你弟弟的皇后吧。”
“这怎么可能呢?”刘元面不改色,“母后也说了,对方不过是个宫女,便是弟弟再怎么喜欢,我和先生也不会失了分寸,放任他如此胡闹的。”
“不过这事儿,盈儿确实是跟我们提了,我和先生也商量过,一来盈儿喜欢她,二来呢,她哥哥又在盈儿身边做事,这有个姻亲关系在,也更稳当些,我们也就没反对。”
“有鉴于此,我们当时就商量着,给对方一个美人的位份就不错,至于旁的什么,那是再也没有的。”
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有些内情不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脸上才坦荡如砥,让人觉得真实。
“那就好,这人啊,就是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最后,也只能落个贪心不足的下场。”眼看女儿神色不似作伪,吕雉也稍稍放下了心。
之所以如此警惕,还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放下心里那个打算。
“对了,嫣儿呢,怎么没把她带来?”这说着说着,就提起来了。
“母后容禀,这小丫头啊,最近睡的早,眼下正迷糊着呢,我怕弄醒了她,再哭起来,也就没带她过来。”刘元不知母亲再打什么主意,如实告知道。
“小孩子能吃能睡是好事,这样才能快快长大呢,平日里,你也多上上心,”吕雉闻言,嘱咐道。
“女儿省的,母后就放心吧。”刘元笑着回了一句。
这头母女两个其乐融融,而另一头的宣室殿却全然是另一副场景。
第125章
旁人可以教你怎么做,但却不能替你做决定。
宣室殿里一片狼藉,小刘盈气愤难当,眼看林清源来了,他却又支支吾吾,讲不出具体缘由,只翻来覆去的说母后太过分了,根本就不尊重自己。
其实他不说,林清源也能猜到些许真相,但他可不打算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不然女儿的婚事就真的避不开了。
却说小刘盈为何如此气愤呢?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小刘盈自从得了窦漪房愿意嫁他的消息后,就高兴的很,他满心满眼希望以最好的回馈自己喜欢的姑娘,还有就是想借此机会打消母后的那个可怕的想法。
于是乎,他第一次没有听林清源的劝告,主动去椒房殿找到了吕雉,跟她言说了此事,盼着她能恩准,并为自己的幸福着想。
“母后,漪房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果她做了皇后,就可以和朕一起孝顺母后,她哥哥窦长君又是朕的肱骨之臣,这君臣相得,又为姻亲,那岂不是……”
小刘盈一个劲儿的说好话,但他还未说完,吕雉就打断了他。
“盈儿,你马上就要加冠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这皇后是什么?是国母,那是能随便什么人就担当的起的吗?”她上来就是一顿说教。
“可朕就是喜欢漪房,如果连喜欢的女子都不能娶为妻子,那朕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趣儿?”小刘盈反驳道。
“你看你,又说气话不是?这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更别说拿出去做礼物送人了。”
“你是皇帝,皇帝本就不是一般的男人,自然这娶妻之事,也该不同寻常。”吕雉一副全然为他好的模样。
“母后,你该不是还没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吧,”小刘盈一听这话,突然就警醒起来了。
“什么可怕的念头?”吕雉却不答反问道。
“……没什么,”她搁那儿装傻,小刘盈也不会主动去戳破,只摇了摇头。
“总之一句话,朕就是想和漪房在一起,还请母后同意。”他拱手行了一礼,把话题再度拉回了最初。
“谁不让你和她在一起了?你纳她为妃不就得了,她哥哥就是再怎么能耐,也没到我们皇家需要舍出后位去拉拢的地步吧。”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她,可以,但想立她为后,绝无可能!”吕雉直接就把底线给他说清楚了。
“母后,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她就是不肯成全自己,小刘盈的情绪也焦躁起来。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江山永固,社稷存续,他们窦家能起到辅佐你的作用吗?”
“不能,根本就不能。”
“一个凭着你的喜欢而起来的家族,也只有依附你的份儿,根本不可能给你以助力,甚至还会成为你的拖累。”
“母后自始至终都觉得,小嫣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吕雉话赶话说到这儿,也就直言了,想要再次给他施压。
“可小嫣儿是朕的外甥女,是姐姐和先生唯一的孩子,母后,你怎么忍心夺走她?”小刘盈却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反驳道。
“就算母后不为我和先生着想,也该为姐姐想想吧。”
“当初父皇和项羽争夺天下,为了逃出生天,便拿姐姐做了筹码,许诺将其嫁给项羽叔父的儿子,待到项羽兵败被杀,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我大汉初立,根基不稳,父皇又想把姐姐嫁给匈奴的冒顿老单于以换取和平。”
“还是先生献出了那些新式的骑兵装备,这才使得我们在白登之围中与匈奴打成平手,双方议和,姐姐方才得以留在长安,而不是远走草原荒漠。”
“姐姐几经周折,这才好不容易嫁了先生这么个人才一流,琴瑟和谐的夫君,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又为朕的骨肉至亲,在给朕的江山添砖加瓦的过程中,也从未懈怠过。”
“小嫣儿是他们唯一的骨血,平素疼爱非常,母后你怎么能忍心呢?”小刘盈大打感情牌,试图让吕雉打消那个念头。
“正是因为小嫣儿是你姐姐他们唯一的孩子,你只有把她握在手里,才能更好的拉拢你姐夫,不然你以为人家凭什么这么帮你呢?”
“别说什么骨肉相连,理应如此,盈儿,你当皇帝也有不短的时日了,我就不信,你没见过为了权力和利益而自相残杀的手足至亲。”
“你姐夫是能人,是大才,等着和他攀上关系的不知道有多少,你现在不未雨绸缪,难道还要等着别人翘了你的墙角才后知后觉的补救吗?”
吕雉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将这温情脉脉的表象撕开,把那血淋淋的残酷事实摆在他面前。
“别说了!别说了!”
“母后不要忘了,朕已经和匈奴达成了联姻的协定,小嫣儿将来是要嫁去草原做大阏氏的!”
“倘若母后一意孤行,非要朕娶小嫣儿,那就等能解决匈奴人的问题了,你再来跟朕分说此事吧!”
……
小刘盈彻底破防了,扔下这个理由阻挡对方,便甩袖离开,速度快的仿佛后面有狼在追他。
他自以为已经搪塞过去了,殊不知也正是这个理由,让吕雉怀疑起了当初汉匈联姻的目的。
以至于他才一走,她就立刻派人去找女儿刘元过来问询,这才有了不久前那一幕。
好在刘元已经哄住了吕雉,暂时平安无事,只是小刘盈这边,依旧是气愤难当,可偏偏这其中的缘由,他不能告知给林清源。
“母后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肯成全朕和漪房呢?怎么?就许她有蓝颜知己,就不让朕得个知心人吗?这也太过分了吧。”
可他心里着实生气,这嘴上也就没个把门的,一时口不择言,编排起自己母亲的是非来了。
“盈儿,慎言!”他横冲直撞,只顾自己舒服,可林清源却不能不提醒,“母后到底是母后,哪容得你我说道什么?你莫不是忘了孝道不成?”
“……朕,朕刚才也是气急了,一时失了分寸,先生莫要生气,朕不说了就是。”经他一提醒,小刘盈也反应过来,顿觉有些讪讪的。
“盈儿,不是我说你,你确实该好好磨炼自己的性子了。”
“再过段时间,你就要加冠亲政了,一旦你把心里想的全都摆在脸上,那就不要怪前朝那些老臣们牵着你的鼻子走了。”林清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先生,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好累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小刘盈听到这儿,不由得换了自称,神情也很失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在涌上心头,冲击着他年轻的灵魂和思绪。
“正因为现在没有掌控住,所以我们才需要克制肆意的欲望,以规范自己的行为,使得在日后的待人处事中占据优势。”
“盈儿,别灰心,俗话说,看者易,学者难,我们只要沉住气,总有一天会把想要的都握在手心里的。”
“不然你想想秦始皇嬴政,他一开始也不是什么都能自己做主啊,还不是要受制于丞相吕不韦他们?”
“他难道就不痛苦,不愤恨吗?他当然也痛苦,也愤恨。”
“但他并没有轻易表露出来,而是隐忍多年,精密部局,最后一击即中,彻底翻盘,这才成就了一统天下于秦的伟业。”
“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凡事想求好结果,那就要拿出些本钱来。”
“本钱是什么?也许是阅历,也许是能力,亦或者是权谋……但不管具体是什么,总归需要你自己进行学习和积累。”
“旁人可以教你怎么做,但却不能替你做决定,有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你必须向内寻求答案,明白吗?”
林清源抬起右手食指,点在他的心口处,语重心长的引导他思考。
“……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小刘盈当下并不能全都明悟,但这不妨碍他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所以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会朝这方面努力的。
“很好。”他的态度让林清源很满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