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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权臣 江木晓 16923 字 17天前

她在他身边,有了疑问可以问清楚,那就好了。可是到了京城,身边没有他了。

裴清了然她在想什么,仍旧平静,仍旧轻抚着她道:“只要你信我,无论你有什么不解的,等回了杭州,我一一与你说清楚。”

永嘉嗯了一声。

“还有什么想问的?”

永嘉摇了摇头,想着自己在裴清身上坐了许久,有些不大好意思,便伸手搭上圈椅扶手想撑着站起身。

裴清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仰头看她:“其实我也不想你去京城。”

永嘉只当做他也有着那些担心,毕竟她觉得这些话说得再好,可二人真的分开的时候,境况当然会不同。

她道:“我尽量,除了去晋王府守丧,其余的时日皆在裴府闭门不出,这样就没什么事了。”

“不是说这个。”裴清笑了笑,伸手将她额上的碎发撩到耳后,“有句话说‘小别胜新婚’,我们是新婚,又是长别,所以我不舍得。”

她的手被他拉起,放到唇边落下一吻。永嘉的脸颊上泛了粉红,她低头看着裴清,嘟哝道:“那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京,去给我晋王哥哥看一看?从前还好好的,从来没见他生什么大病。”

裴清的长睫颤了颤,若无其事道:“人各有命,有些事情,再好的神医也回天乏术。我刚刚和你说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么?”

永嘉没多去想裴清话中之意,毕竟天底下暴病而死之人不在少数,医书上也记了不少至今都解不出的疑难杂症。

她见着身下人的眼眸微微眯起,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背上流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大妥当,挣扎着想要下去。

裴清自然没给她这个机会,低声道:“再迟,年后几日你就该启程了。若是那边不好,恐怕年前就会召你回去。三两月的时日,你叫我怎么受得住?”

永嘉道:“你又没得那种一离了我就无可救药的病,什么受得住受不住的。”说着,她将视线移开了。

裴清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得?”

忽地,裴清就将她抱了起来,单手抱着,一手扫开了书案上的杂物。他将她轻置到书案上,永嘉刚刚被他这么单手一抱,吓得将他紧紧地拥住。

裴清一手撑在书案边沿,一手抚着她的脸颊,眼眸里,涌动着波澜。

永嘉怕了,结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裴清道:“做点夫妻该做的。”

永嘉的手抵着他,不让他凑近,惊讶道:“昨日不是、不是已经”

裴清笑了一声:“昨日吃过了饭,今日就不用吃了?”

永嘉瞪大了眼,恼道:“这和吃饭能一样吗?你从前都没有那你从前就不吃饭了?”

裴清轻快地接了她的话,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个词叫‘食髓知味’,殿下应当听过。”

永嘉的脸登时烫了起来,道:“还有个词叫‘取予有节’,裴大人你没听过?”

裴清没接话,若有所思地盯了永嘉好一会儿,她被他看得心里都有点儿发毛,半晌后裴清才道:“昨夜后晌应该不疼了,难道你”他斟酌着该怎么说那个词。

待永嘉听到那两个字,她连忙用手捂住了滚烫的脸。

第67章 却上心头(6)“不舒……

诚然,诚然一开始是有点儿疼,但是后来就好了。

至于后来是怎么样的,后来就是裴清口中那两个字了。

“不舒服?”

裴清笑着将永嘉的手拉开,她既不说话也不敢看他,良久后他温热细密的吐息落在她颈间时,永嘉才嗫喏道:“不要在这儿。”

书房,怎么可以?

“这儿不好么?”

“裴清!”-

十二月二十七这日,前来送旨意的宦官抵了曲院行宫。

裴清盼着旨意能迟一些来,最好能过了永嘉正月初五的生辰再说。永嘉也这么盼着,但不料好事多磨,坏事却插了翅膀

似的飞来。

掐算着时日,圣驾不过十月二十的样子才返京,旨意竟六百里加急地送来了。

那会儿永嘉正在写春联,她前几日里想着旨意既还没有到,大抵年前是不会来送这个消息了,裴清上着职,她就窝在风荷轩里习字。

永嘉旁的没什么兴致,闲下来莫非是看一看话本子,话本子一时看厌了,就画些画习些字,杭州善书画的大家不少,还有一众小姐才女们办的雅会,专探讨书画之事。她时常乔装打扮了去,日子过得也充实。

没料到这日里宦官竟风尘仆仆地来了。

来的是宦官是陆平手底下做事的,在她跟前道了隆顺帝口谕:“你晋王哥哥的身子不大好了,你得了消息第二日即启程返京,来见晋王最后一面”

永嘉听罢了口谕便蹙了眉。即日返京,那便是连在杭州的年都过不成了?她心里虽惊讶,面上却只是道:“晋王哥哥的身子怎么会这般快,之前不是说还能再捱两三个月的么。”

宦官道:“回殿下,干爹说今冬寒得很,越是病了老了的人越捱不过冬,许是这个缘故呢。”

干爹便是陆平,宦官又道:“干爹还让奴婢和殿下说,殿下还是即日启程回京的好,京中还有些事等着殿下呢。”

永嘉淡淡道:“何事?”

“这”宦官尴尬地赔了笑,“这奴婢可说不得,干爹说了,殿下知道这意思的。”

永嘉轻轻哼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陆平的意思,如今京城正盛传裴清的流言,她若回了去,第一个来寻她的定是陆平。他可等着从她手里套些裴清的料呢。

陆平比她想象的还要心急,她还未启程回京呢,就派了自己的人来知会她了。

永嘉道:“知道了。”

宦官询问道:“那殿下您是明日早上就启程了,还是?奴婢好下去打点着。”

永嘉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先等着,夜里再来问话。”

她该去问一问裴清,他早早地就打算着除夕夜如何同她一起守岁,譬如赏烟花、放爆竹、下饺子如何如何,将一个长夜排得满满当当。

他兴高采烈地同她说这些事儿说了有半个月了,如今若是和他说自己明日就要走了,裴清不知道要失魂落魄到哪儿去。

她自然是想留下来,至少和他过完这个年的。可是有皇兄的口谕在

等不急裴清下职,永嘉径直去衙署里寻他了-

永嘉在杭州待了近两月的时间,却一次都没有到裴清办公的地方来过。

她本来就对朝堂和官府的事情不感兴趣,加之衙署重地本也是她不该来的,便从没去过。

月若经常她什么时候给驸马爷送一碟子糕点,或者送一碗养身进补的什么羹,永嘉想了想,最后差了个跑腿小厮送去了。

月若扁着嘴和她说,她该自己提着这些东西去的,那样驸马爷不知会有多少高兴,若是叫旁人去的话,驸马爷的高兴便折了一半。

永嘉还是没有去,她觉得,正经办公的地方还是不要多生事好。

今日衙署们的官员们见着永嘉公主的鸾驾稳稳地停在了衙署外,一个接一个地都惊了,差点儿就要奔走相告了。

这也不是他们多八卦,而是那位新来衙署的领了正二品尚书衔的裴大人常说一些话,说他家公主对他如何如何好。裴大人说这些话每每都十分得意,若是有条尾巴的话就该翘到天上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官员们却从未见过公主到这儿,虽说衙署是个闲人免进的地方,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哪一个大人家里头的娘子不隔三差五地偷偷送点儿吃食来?

尤其是近了年关,衙署里越发得忙,各处都要加紧着理事,到了夜半时分衙署内灯火通明已然是个常事。

活是要加班加点干的,可是饭菜却还是按着一日两顿供的,那怎么成?于是各家在晚膳后一两个时辰都会送些吃食来,还有体贴的夫人娘子们硬是要给自家夫君揉揉肩说说体己话才走。

裴大人也很迟才下职,但再迟迟不过戌正二刻,说是行宫里公主还在等他。

看起来公主和裴大人很恩爱,日日也有人在晚膳后送些点心汤食来,可是无一不是底下人送的,公主却一次也没来露过面。

照永嘉自己的话来说,若是她去了,衙署里的人便顾不上办公差,一个个地都只顾如何孝敬主子,那岂不是乱了套?

裴清也赞同她的这个意见,但避免其他同僚们猜疑,只好日日将“我家公主心疼我”这几个字挂在嘴边。

今日永嘉公主驾临衙署,衙署各处的官员们的确都停了手中活计,争相来看裴大人和公主到底是不是传言之中那般恩爱。

永嘉公主下了车马,风风火火地往裴大人那屋子去了——不是说公主最是端庄仪态最是华贵的吗?永嘉公主怎么走得这么急?

刚知道永嘉公主来了的裴大人也急急地出了屋来迎公主了——

裴大人拉了公主的手。

众官员顿时“啧”了一声。

啪地一声,屋门合上了。

裴清刚合上屋门,永嘉也不等坐下,便急急地道:“皇兄的口谕来了,让我明日就启程回京。”

刚刚还挂着笑的裴清一下子就蹙了眉,有些愣怔地道:“明日?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七?”

永嘉嗯了一声,然后担忧地看着他。

裴清蹙眉良久,最后展颜道:“只说了让你什么时候走,没说什么时候到,对不对?”

永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逆水行舟,北上时风雪又大,耽搁三四日是常有的事。”裴清说着要来拥她。

永嘉作势撇了他的手,最后还是落在他怀里了,没好气道:“你胆子倒是大,这可是欺君的心思,你也敢有?”

裴清笑道:“你若当真不愿留下来与我过这个年,就不会一得了消息就来寻我了。”

被他戳穿了心思,永嘉哼了一声,又道:“来传话的是司礼监的,该怎么说?说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

裴清点了点头:“也可以,你也可以说驸马爷身子不爽利,要公主多陪几日好。”

裴清又贫嘴,永嘉轻拍了拍他:“罢了罢了,那就这么办吧,左右就算让人知道了,皇兄也不会来问我的罪。过年嘛,自然是要留你这个驸马爷伺候本宫。”

“是我伺候你。”裴清笑得眉眼弯弯的,“除夕那日,还是照我先前说的办,初一你再走也不迟。”

永嘉嗯了一声,挣了挣让他松开,边道:“好了,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事儿,你们要忙到二十九才歇吧?你且好好用功,我就不扰你了。”

裴清拉住了她的腕,故作委屈道:“我可累了大半天了,你难得来一次,就说这么一刻不到的话?好歹陪我一会儿。”

永嘉故意不答应,问道:“我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难道还能替你批公文不成?我就是单纯留这儿看着你,叫旁人看见了,还得说我坏了衙署的规矩。”

裴清道:“那又如何,还能将你我抓起来关进狱里?不过关进去也成,那样你就不用去京城了。”

永嘉笑骂道:“哪有你这般想法的。”

裴清拉着她到一旁的交椅上,按着她坐下,边道:“你就坐这儿看我看半个时辰,我可是和旁人立了誓,说我家殿下心疼我心疼得不得了,你该不该帮我圆圆这个说法?”

永嘉笑看着他:“你说的话是大,也不怕咬了自己的舌头。”

裴清哼了一声:“难道你不心疼我?”

永嘉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手,道:“好了,我姑且在这儿陪陪你。”

裴大人平日难得叫人进去说话,都是理清楚了事情直接派人去各处递话的,这会儿却一改风格,一个个地亲自叫进去说话。

官员甲进去了,公主正给裴大

人磨着墨,遂感叹一番。

官员乙进去了,公主正给裴大人揉着太阳穴,再感叹一番。

官员丙进去了

得出结论:永嘉公主的确很心疼裴大人-

这几日京城落雪,天阴沉得有若惨白灰白褪了色的绢布,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宫门之上,司礼监秉笔太监陆平眯着眼睛遥望南方。

掐算着日子,他那干儿子该是到永嘉公主那儿了,明日,永嘉公主就该返京了。

一场好戏,就要搭台开始唱了。

第68章 风雪满京(1)“年年除夕,我都和你……

正月初一,永嘉公主的鸾驾启程回京了。

清早天蒙蒙亮时就启了程,永嘉昨夜和裴清守夜守到子正,卯时不到便起了身,这会儿上了舟倒头便睡。

月若本以为公主只是夜里睡得少,补一补就好了,可是到了午膳的时候还未起。进去问公主要不要用膳,公主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直到午后公主才起身,起身之后稍用了些粥,便坐在暖炉边发呆。

月若一开始瞧着公主像是睡久了有些懵,后来发觉公主好像有些伤心。

公主伤心,月若本该跟着伤心,可是她伤心不起来,反而十分感慨。

公主来杭州的时候伤心,是为着祁太医;如今离开杭州伤心,却是为着驸马爷。可想而知驸马爷到底是个多好的人,竟能在短短的几月里让公主都转变了心思。

月若感慨着,不忘劝一劝公主,寻了几本欢快的话本子放到公主身边。

永嘉晓得月若的意思,但现在还是懒得看什么东西,只是捧着脸发呆。

一开始知道晋王之事时,觉得自己能返京离开裴清几个月,也不亚于一桩好事。因为成了婚之后日日跟裴清处着,她少有一个人独处的机会。

如今机会有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空落落的,而且,很不想离开杭州。

尤其是昨夜里。

往年在宫中除夕守岁,无非是和姐妹还有娘娘们齐聚在一块儿说说话,间歇地吃些什么,捱到子正的洪钟响了也便算年长了一岁。这般的守岁,永嘉小时候很喜欢,因为那时候父皇母后都在,还有哥哥们。

后来秦王哥哥去边关了,父皇身子也不大好了,她就不喜欢守岁了。小时候盼着新年新气象,觉得一到了新年什么都会好起来,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期盼再三落空,便对新年这二字失去了小时候的希冀。

和裴清在一起,却不一样。

大年三十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去衙署里上职了,夜里要守岁,早上便和她一起赖了床,日上三竿时才起了身。

起身后他便整理了她之前写的那些春联,亲自拉着她贴到行宫各处去,永嘉嘴上说让宫人们干这件事就好了,心里却还是高兴的,看着他亲自将红纸糊到门上,不觉间自己都变得笑盈盈。

午后同他一起包饺子,等着守岁的时候吃,京城的习俗是这样的。永嘉原以为裴清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定然不会做这个,没想到他包得比她还要好,一个个饺子立得端端正正。

永嘉惊讶道:“你从哪儿学来的手艺?”

裴清气定神闲道:“学医的时候,顺道学了些厨艺。”

裴清好像什么都会。

夜里守岁,不是往常那般伴着个火炉说到半夜就算守夜了,裴清拉了她去西湖边看烟花。

老天爷似乎也知道今夜里人们的期盼,一朵朵烟花绽在夜空的时候,细雪悠悠地降落下来。二人坐在湖心亭里,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杭州城各处点燃地、在空中绽得绚烂的烟火,将杭州城都照得亮了。

飞雪、金光银火、西湖山水,皆倒映在荡漾着的湖水里。

永嘉睁大了眼望着这般景致,裴清却笑看着她。

回到行宫里,连同宫中除夕值守的宫人们一起放爆竹,雪夜里爆竹声噼啪作响,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永嘉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也是伴着父皇和母后,几个哥哥们会一同放爆竹,就是再不苟言笑的太子哥哥这时候也都会笑一笑。

迸射的火星泛出的光芒里,永嘉好像依稀听到了那时的声音。她笑着,眼里却泛了泪。

裴清拥她入怀,说:“往后,年年除夕,我都和你一起守岁。”

他这么说,眼前的雾却泛得更浓。

明日就要离开杭州了,裴清先前说得不错,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新婚时小别。她倔强地觉得自己不会伤心,可真的到了临走的时候,却发觉自己舍不得他。

这夜里,帐中暖了许久。

她攀附在他的身上啜泣着,锦被聊胜于无。裴清边吻着她边哄着她说好话,说了半晌永嘉的泪一点儿也没止,反倒更显决堤之势。

裴清只好不说话了,说多了他也伤心,便身体力行地向她明证自己也有多舍不得。

轻纱帷幔晃动得厉害,帐中人的泣声渐渐低了,换上起先压抑着后来止不住的喘息。攀附、交融、生长,就如初夏时分疯长在茁壮树木上的藤蔓,一点点地缠紧,直到彼此相融、难舍难分。

永嘉是累得昏过去的。

所以她上了舟倒头就睡,都是因为昨夜里和裴清折腾得太迟。

后来迷迷糊糊的时候裴清仍然没停,他今夜里比从前几次都要放纵。她知道他面上冷静从容,但心里却是将心绪一压再压,压得久了,到了这种事情上,便是决了堤的疯狂。

他的喘气声笼罩着她,永嘉只存了一丝理智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将他搂得更紧,轻声道:“我去径山寺求的那一签,其实求来了个上上大吉。”

裴清停了停。

她继续道:“签文上写,‘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裴清将着八个字念了一遍,最后轻笑道:“是得其所哉,我现在,就是得其所哉。”

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浪潮。

舟颠簸了一下,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永嘉叹了口气,叹气也挡不住心里仍然闷闷的。昨夜心里的空暂时被旁的东西填满,可这会儿安静了下来,却发现空的地方越来越多。

只有他在身边,才能将她的心补上。

永嘉恍然地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裴清下了蛊?

龙舟南下的时候,她还抗拒着他,只当他是个日日在她身边待着的陌生人。到了杭州,她心里仍然还存着祁隐。可是现在,他竟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她心中的所有。

一年前,行宫赏梅的时候他曾和她说:

“可若论殿下的心,微臣相信自己争得过。”

永嘉抿了抿唇,不由得失笑。

竟真是给他说对了-

一月初五这一日,月若笑嘻嘻地给永嘉递了个盒子,很沉。

永嘉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盒子,里面呈着一只玉雕小兔子,底下还压着张字条。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兔捧在手上,然后拾了那张字条出来,上面是熟悉的字迹书着:

娘子,生辰快乐,回来给你补过生辰。

永嘉惊讶地看向月若,月若笑道:“临走前驸马爷就交给奴婢了,但是不让奴婢提前告诉殿下,说殿下生辰当日收到才高兴。”

永嘉捧着玉兔细看,做工并不精致,精细之处并未做得太好,只是小兔子啃胡萝卜的神情活灵活现的。她见过的精致玉器多了,见着这般做工的,倒是一愣。

月若添道:“阿泉偷偷和奴婢说了,这是驸马爷自己打的呢。”

永嘉一讶,再次仔细看着玉兔:“我说呢但如果是他自己打的,很不错了。可我从来没见到他捣鼓这个呀?”

月若笑道:“阿泉说驸马爷在衙署里得了空就做这个,想着殿下生辰时给殿下一个惊喜呢!”

永嘉笑了笑,双手捧着玉兔,眼里泛着柔柔的光。

小时候盼着过生辰、过各种节,后来渐渐地不期盼了。如今裴清到了她身边,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鸾驾抵京那一日,陆平在正阳门接驾。

是他来接驾,永嘉并不惊讶。陆平一直在等她回京,过了有近一月,京中有关裴清的流言歇了一阵子,不是因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而是出了一件更扣人心弦之事。

这是临走前裴清告诉她的,京中有传言晋王府收录了一批官员行述,上至内阁朝臣,下至地方府衙,所牵涉之人甚广。

永嘉没明白晋王为何临死了还要做这等搅起腥风血雨的事,裴清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晋王是想拉更多的人陪葬。

他只和永嘉说,若有此行述,那便供给了之前那些流言的实证。行述一出,必有都察院御史据此弹劾,届时朝上将是狂风暴雨,而首当其冲者必有他。

永嘉一听,心中便更忐忑,可裴清说若她回了京也好,若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替他周旋,为他从杭州赶到京城拖延些时日。

今日陆平来,她可细问此事。等着到了裴府入了正厅,永嘉在主座上落了座,给陆平赐了座示意他说话。

陆平单刀直入道:“殿下若想要裴清倒,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永嘉捧着茶盏,低着头用盖碗拨着浮动的茶叶,问:“如何?”

陆平道:“京中流言一事,奴婢已在先前递去杭州的信中和殿下说了。如今流言虽过,但皇上和百官心中仍存了疑,也有几个御史上书弹劾了,但因着没有实据,便不了了之。”

永嘉将盖碗合在茶碗上,清脆地一声,利落地将茶碗搁到了一旁桌案上。她望向陆平,面上带着些笑意,眼中却冰冷:“你的意思是,让本宫来出这个实据?”

第69章 风雪满京(2)“树大招风、功高盖主……

陆平道:“是,不过按着如今的形势来看,殿下只是其一。”

永嘉轻轻蹙了眉:“何解?”

陆平展颜道:“不知殿下听说了没有晋王府的事,有人言说晋王府上存了好几大箱子官员行述,那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若是放了出来,朝堂上不知有多少大人要遭难。”

永嘉漫不经心道:“难道还能都整治了不成?”

陆平道:“天底下有些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咱们这些京官只靠俸禄银子就能过活的,能有几个?不说最大头的税银,还有盐铁银子这等肥差,就是每年的冰炭银有多少猫腻,殿下不是不知道。”

“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大家都乐呵,可是晋王他将这等事上了秤了,那还了得?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可自危的人多了,便也不怕了。难道皇上真的能将京城里的府院一府一府查过去?挑拣几个最紧要的罢了。”

永嘉轻笑了一声:“所以,首要的是抓了裴清?”

陆平颔首:“公主下嫁裴府也有几月了,应当对裴清手下的人有所了解。他手下的人不多,却个个都金贵,有掌着江浙织造的,有巡盐收税的,还有掌着九门关税的,您说说,天底下的银子一半落了国库,另一半是不是就落了这裴府了?”

永嘉心中一惊,陆平说的这些事她多多少少听过。她起先的确有意要查裴清的底细,但是婚后时日便启程南巡,而他的根脉全然在京中,她南巡时无从查起。

后来后来信了他,更没有查的意思。

永嘉压下了心中的惊,问道:“照你这么说,裴府富可敌国?本宫掌着裴府中馈,这裴府和本宫的公主府差不了多少。”

陆平笑道:“裴清聪明,怎么会将这等事摆在明面上给公主看?落到他手里的那些银子,一半收入了他自己囊中,一半赏给了下面的人,一层分一层,也就分没了。”

“若晋王府上真有那等行述,那么这些事情皆录在其中,若行述见了天日,不日便是裴清倒台之时。而公主这边,若能将裴清与各处官员往来密信寻出,那便更是添了一重胜算。”

永嘉的指蓦然间攥紧,意识到之后又缓缓松开,强挤出一丝笑:“晋王真的有这等东西?他怎么会有?”

陆平眯了眯眼睛:“这件事,奴婢亦不是很清楚。但皇上登基前,晋王殿下就是伴着皇上做事的和裴清一样。晋王殿下也掌着权,若这些年在这上头留了心,不是难事。”

永嘉的心跳得快了起来。她不是不相信裴清,而是不相信那份所谓的行述。

照陆平的话,裴清不知贪墨了多少银子,他手下那些人掌的的确都是肥差无疑,可皇兄不是个傻子。若皇兄知道裴清会贪,又怎么会容许他手下人做那些事?

即便是行述,即便是所谓的实证,也有造假的可能。当年萧家之事不就判得有理有据么?最后不都是假的。

最重要的,就是皇兄怎么想。

永嘉平了平心神,勾起了唇佯装心情好:“若真如此,那便很好。但是,若要倒裴清,最终还是要看皇兄的意思。皇兄这般宠信他,你觉得真的能通过此事倒他么?”

“若没能成功倒裴,而本宫又在这时候露了马脚,那往后岂不是麻烦?”

陆平道:“其实奴婢觉得,皇上已对裴清有所猜疑,否则不会让他留任杭州。”

永嘉蹙了眉:“何意?”

陆平道:“一件事情再紧要,除非是军国大事,皇上重任的京官为何会外放?区区与洋人做买卖的事情,何必让裴清留任杭州三年,他可是内阁的人。”

永嘉道:“这桩买卖有上千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皇上信他,才会让他留任。”

陆平笑了:“户部善做买卖的多了,何必让他一个礼部的特地挂了户部尚书衔去做?奴婢瞧着,裴清这两年的风刮得太大了,皇上是时候拾掇拾掇他手下人了。”

永嘉的心中泛了寒意。当初裴清说他留任杭州时,她想得浅,没有想到这一层。可聪明如裴清定然不会想到,她瞧着他像是个没事人,并不将此事挂在心上。

若真如陆平所言,那

陆平又道:“裴清早就违了规矩,他既要尚了殿下又想留任实职,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事?他是居功自傲,若皇上不答应他,岂不就是折辱了功臣?他是将皇上放在火炉上烤,皇上还有留他的道理?”

永嘉道:“不是因为皇兄信任他么?”

陆平道:“从前许是新的,但是树大招风、功高盖主,殿下知道这个道理。殿下早些将该寻的东西寻出来,才是如今最紧要的事。”

永嘉再一次拿起了茶碗,道:“行述呢?只说有这个东西,难道不知什么时候放出来?那又有何用?”

陆平笑了笑,笑得有些毛骨悚然道:“左不过也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了,晋王想是等剩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放出来,到时候一起陪葬的人多些。”

永嘉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惧意,绽出了一个笑,道:“知道了,本宫会去寻的。”

她当然不会去寻。

朝政上的事情她不懂,从知道要回京开始她便担心这个,旁人左一句话右一句话就可能将她绕进去。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她信裴清,可是陆平的话言之凿凿如今是真是假这些都不重要,就跟当初萧家是否谋逆一样,她要自己听到裴清的话。

如今她在京城他在杭州,她不能求证,只能先按照自己原来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信他。

如今最重要的,是皇兄怎么想。

永嘉没办法直接去问皇兄这件事,所以第二日她早早地进宫,直奔皇嫂的未央宫。

这会儿嫔妃们刚刚从椒房殿中晨昏定省罢,永嘉进去时,楚皇后仍

坐在主座上。她面色苍白,正饮着一碗汤药。

永嘉见着皇嫂这般样子,心中一惊,走到主座边心疼地问楚皇后的侍女连翘道:“皇嫂这是怎么了,怎么身子变得这么差?”

连翘微笑道:“殿下刚到京中,还不知道呢,我们娘娘有孕啦!”

永嘉惊讶了,随即欢喜道:“那是个好事呀,我怎么今日才知道?”

楚皇后漱罢了口,拉了永嘉的手,笑得有些吃力道:“才一个多月,我没让旁人到外头说。许是回来的路上折腾着了,所以身子弱些。”

她心里知道不是这个缘故,之前祁太医说过的,她此生大抵是不会再有孕,若真有了孕,也容易凶险异常。这一次有孕,是那一次西湖边的小筑里

夫妻恩爱的时候盼着个孩子,可一直都没有,等着两看相厌了,孩子却来了。

他知道了这件事后欣喜若狂,抱着她在椒房殿里转了好几个圈,惹得底下的宫人们都笑了。她明明该高兴的,可就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高兴,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她。

楚皇后敛了眸,掩住自己的心绪。永嘉只当皇嫂怀着身孕太累,坐到了一旁道:“那皇嫂该好好歇着了,我在医书上看过,前三个月是最要紧的。”

楚皇后轻拍了拍她的手,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微笑道:“好,太医也都吩咐过了。”

待说了旁的一些话,永嘉才切入正题道:“晋王哥哥的身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原以为等到年后再回京也来得及,没想到这么急。”

楚皇后摇了摇头:“太医说是肝肺上的毛病,但久久地查不出病灶,开了多少方子也没用。你虽回了京,但这段时日还是莫去那儿的好,听说这个病凶险,你还是别去了。”

永嘉点了点头,皇嫂待她如亲妹妹,若只是做场子的话,定是要她去看一看哥哥。但楚皇后心疼她,也知道她身子弱,恐怕去了晋王府上沾了病气。

永嘉又道:“晋王哥哥这次生了病,动静闹得大。我听人说,晋王府里是不是有什么行述,皇兄知道吗?”

楚皇后皱了皱眉。她从来不参与政事,在这件事上知道的并不如永嘉多,但这几日见着皇帝,没看出他在这事上动什么怒。便道:“皇上并没言说什么,左右这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我想着,裴清不会有什么事的。”

皇兄既没说什么,永嘉想着,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便稍稍松了口气-

奉天殿。

“晋王想什么时候再把行述拿出来?”

暗卫跪地回话,道:“微臣听到世子和晋王的谈话,是要等晋王丧事之日上,文武百官前来吊唁时才将行述拿出。”

隆顺帝冷笑一声:“他倒是将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行述,你看了?”

暗卫道:“和皇上料想的并无差别,共计七十三人,裴清的录述最为详尽。”

隆顺帝眯了眯眼睛。如今即便他不让裴清死,晋王也想置裴清于死地,裴清不得不死。永嘉既已回京,等晋王身死那一日,他就可以开始处理裴清了。

“让晋王妃的药再加些吧,过个三日四,就该死了。”

第70章 风雪满京(3)“永嘉公主最看重的是……

二月初一,晋王薨了。

后事早早地就预备下了,一待床上躺着的那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晋王殿下撒手人寰,管家的便行云流水地开始收拾丧事。

这日里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皆遣了人来吊唁,晋王府素白一片,白灯笼高挂,哭灵的声音摇山振岳。尤其是晋王妃,快要在灵堂的棺木前哭得昏死过去,待昏了好了又重新回来哭。

永嘉前来上香吊唁,正值晋王妃哭得要一头撞死在棺木上,一旁的侍女小厮劝的劝拉的拉,侧妃所出的晋王世子只是冷面立在一旁不说话。

永嘉与晋王府交情不深,晋王妃与她甚少来往,这对兄嫂与她不大相熟。但见如此情状,永嘉还是上前去拉了晋王妃嫂嫂,好言劝慰。

晋王妃声泪俱下,永嘉看着,不免也伤心。晋王哥哥尚且三十几岁,正值壮年,本该白头偕老的夫妇一方先撒手去了,实在催人泪下。

从前看话本子的时候,永嘉对夫妻生离死别之事鲜少有所感触,但如今自己成了婚,越发能理解其中滋味。便是对着陌生人一般的晋王妃嫂嫂,永嘉也劝了许久。

待将晋王妃劝消停了送到后院,宫中的司礼监来了人,奉着皇上的名义前来吊唁。

为首的是掌印太监黄方黄公公,他年逾花甲、头发花白,脸上长了点点斑块,走路颤颤巍巍,是个行将就木的样子。

陆平作为秉笔太监站在黄方侧后,腰板挺得直,阵势似要将掌印太监都压了过去。

待黄公公上前去和晋王世子说话,陆平走到了永嘉身侧,低声道:“殿下且在灵堂留一会儿,好戏就要开场了。”

永嘉一惊,压了声道:“是今日?”

陆平微微一笑:“八成是了,今日有头有脸的都到了,往后都是些散客,只有今日了。”

而且看着万岁爷的意思,也该是今日,否则差他们几个司礼监领头的人来就可,不必吩咐着这么多小宦官跟来。但万岁爷的旨意径直下给了黄方,没落到他头上,陆平也只能做个猜测。

他瞥了一眼正和世子说话的黄公公,暗自冷哼一声。黄方也是个该死的了,等扳倒了裴清得了圣心,就该收拾他了。

说话间,几位侯爷、国公爷都来了。晋王再如何也是先帝爷的儿子,京城里为官封爵的都会来尽心意。若挑今日将所谓的行述拿出来,的确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永嘉瞥了一眼晋王世子,他年纪只十六七岁,身子向来弱,人蔫得像根豆芽菜,提不起什么精神。今日披着孝悲着脸,才见了些世子风度。

晋王府人脉稀薄,晋王妃无所出,其余侧妃虽多,但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今日主持丧事的是世子,莫非便是靠这个毛头小子将行述搬出来?这么要紧的事情,让世子做?

永嘉狐疑着,世子不像个能打理这般大事的人。

再者,世子若是拿出了这些得罪人的东西,他往后怎么过?晋王是死了不要紧,全然没虑着自己的儿子?

陆平知道公主的疑,道:“世子是个最孝顺的,再如何,也会子承父志。”

永嘉抿了抿唇,不言语。

众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伴着百八十个僧人的念佛诵经之声,灵堂上素白幢幡飘扬,在铜盆之中烧尽了的纸钱化作片片黑絮,飞舞在空中,香烟袅袅,丧事的声势浩大。

待众人皆上了香,世子站到了灵堂正中央,神情坚忍、眸中泛泪。他先是说了一通场面话的谢言,最后沉默下来,在这阵沉默中,永嘉发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很安静,只剩下庭院中僧人们的诵经念佛之声,灵堂内所有的东西都沉寂了下来,似乎连燃烧着的香柱升起的青烟都静止了,翻飞着的灰烬也凝固

了。

永嘉略略地扫了各处一眼,确实了她心中的猜想,看来今日来此地之人的目的,大多都是为着传言中的行述。

静默片刻后,世子再次挺了腰杆,声音极高,像是为着让棺椁里的人都听见似的。

他道:“家父在时,曾一心于考评朝堂风纪,留下七十三位朝臣行述。家父虽身死,但仍存一片担心,命晚辈将此行述拿出,公之于天下,以正朝堂风气。”

还真有行述?永嘉一惊。

一众小厮吭哧吭哧的抬了八大黄花梨木官皮箱来,沉甸甸,放到地上的时候沉闷地响了一声,扰得纸钱烧出的灰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

先前晋王府藏了行述一事的动静闹得大,各方今日都来看个热闹,但真见着晋王府将这东西搬出来,个个惊疑。

“还真有此物不成?”

“这”

“这是移交都察院的意思?”

一时间灵堂内言语嘈杂有若市井,世子没再言说什么,跪到棺木前不作声了,身子抖如筛糠。

众人谁也不敢走上前去看,一时纷纷看向司礼监几人。

黄公公走到箱子前,向着众人道:“皇上吩咐了,若晋王爷当真留下了行述,吩咐奴婢先将这些东西送到宫里去,到时候再召御史大人们入宫查看。来人呐,把这些东西抬下去。”

陆平将跟着司礼监走了,临走的时候又向永嘉道了一句:“今夜里,就有戏看了,殿下且快些将那些东西寻出来。”

永嘉迟疑了一下,最后只道了句“知道了”。她本想在此时进宫,可是朝政大事她身为女子不能直接参与。她望着司礼监一众人抬着箱子离去的身影,皱了眉。

若真有行述,那么裴清的那些流言皇兄会怎么想?-

奉天殿内,八大箱黄花梨木箱子被齐齐整整地摆放着,司礼监的宦官们身影忙碌,手脚利索地将其中的书一本接着一本拿出来存档记录。

箱子大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共计两百七十六本厚薄不一的书册被整理出来放在地上。

隆顺帝高坐龙椅之上,手撑在扶手上支着头,俯瞰着下方差点儿将整个大殿都铺满的书卷。

记罢了数的宦官将单子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黄公公启奏道:“回皇上,行述共计七十三人,两百七十六本录述。”

隆顺帝捏着单子,读道:“礼部侍郎裴清,四十六本。他这是独占了大半江山啊。”

侍立一旁的李福全正递了茶水,这会儿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喘一声。

陆平瞥了一眼座上,又落目在地上铺着的书卷上。果然与他想得不错,晋王这一次最想拉下水的人就是裴清,他正好借了晋王的力倒裴。

黄公公道:“晋王府的行述数目虽多,但并不知其真假,奴婢觉得,还是让刑部先一一验过的好。”

陆平道:“七十三位大人若一一验,那要验到何时?更何况百官心生惊惧,恐怕朝政不稳。奴婢觉得,该拣其中紧要的查问就是了。”

隆顺帝捏着单子半晌,最后道:“将前五个人的行述送到刑部去,其余的发给都察院,让御史们去折腾。陆平,你亲自送到刑部去。”

陆平颔首称是。

这件事做得急,待陆平从刑部衙署出来,已然是夜深时分。明日就是春分,天却还冷着,不知何时起密密地飘了细雨,在灯笼幽微的光下飘飞若柳絮。

本就冷,下了雨更冷。陆平出了衙署,侍候的小宦官立马递上了手炉暖着,侍奉陆平入了轿。小宦官在外头跟着,躬身贴着轿帘问道:“干爹,现在是回宫里去?”

陆平抚着滚烫的手炉眯了眯眼睛:“不急,咱们今儿个出来是办正事,不差这一刻两刻的。去裴府。”

小宦官一时疑惑,压低了声道:“裴府?咱们不是刚送完裴大人的行述吗?干爹还打这儿去?”

“你若再多嘴,咱家就把你的嘴铰下来。”轿中人冷哼一声,“打街角就放下来,我们走着去,别叫旁人看见司礼监的轿子。”

小宦官称是,仍改不了多嘴的脾性,问道:“干爹,刑部都要查裴大人的案子了,这永嘉公主是帮咱们还是不帮呀?前儿个裴大人还救了公主的命,您说公主她还愿意帮咱们吗?”

陆平抚着暖炉的手一滞,哼了一声道:“他裴清救过公主又如何?只要公主恨他恨得多了,还愁公主不帮咱们?萧小将军的份量不必裴清少,即便萧小将军的份量不够,咱们还可以寻别的。”

小宦官问:“别的?”

陆平懒声道:“永嘉公主她看重什么,我们便往这处做什么。你说说,永嘉公主最看重什么?”

小宦官试探道:“祁太医?”

陆平笑了一声:“还算你脑瓜子聪明。祁太医他死得不明不白的,死人不会说话,咱们尽可以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你说说,到时候永嘉公主还有不恨裴清的理?”

小宦官笑嘻嘻道:“还是干爹有大智慧。”-

陆平在永嘉跟前落了座,将今日奉天殿上之事和盘托出。

永嘉的眼瞪大了:“当真,直接送刑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