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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权臣 江木晓 17338 字 18天前

永嘉笑道:“我还说呢,你怎么选个这么偏僻的地儿,原来是在躲未来夫君呀。”

乔若云直了身,义正辞严:“什么未来夫君?姑奶奶我就是一辈子不嫁都不会嫁给这种男人!”

永嘉好奇道:“你还能躲一辈子不成?伯父还能容你再跑出去一次?”

“不成,不成。”乔若云哀怨地趴到石桌上,“你怎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们现在可是难姐难妹,难道你就不用嫁了?我在老家也听了杨旭的事儿,现在杨家不成了,这不还个纪家么?你看上纪玉林了没有?”

永嘉一贯觉得不该为一桩事情愁太久,前段时日愁够了,如今索性不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嫁给谁都不要紧,只要她心里有着萧家,日后总有出路的。

她轻快道:“纪玉林人也好、出身也好,若连他都看不上,那还能看上哪个?”

乔若云震惊地抬了头:“那你愿意嫁他?”

永嘉道:“这个么”

她和裴清的事拿捏不定,乔若云又是一惊一乍的性子,永嘉觉得暂时不该同她说。

永嘉斟酌道:“看得上和愿意嫁又是两回事。”

乔若云又趴回石桌上去:“说到底还是不愿意嫁。真烦,怎么一定要嫁人呢!”

永嘉不禁觉得好笑。原先乔若云还笑她,眼下自己也为婚事发愁了。虽然笑着,但还是得宽慰宽慰。劝慰的话正说了一半,乔若云忽然如临大敌地抬了头。

永嘉疑惑道:“怎么?”

她转身顺着乔若云的视线望去,蜿蜒着的石径远处,有个四处张望像是在寻什么人的小厮。

乔若云哀声道:“王与文那厮身边的。我呸!竟然还能寻来?我先溜了躲一躲,等会儿再找你。”

还未等永嘉说话,乔若云就身形敏捷地溜了。只一眨眼的工夫,小厮便寻到了凉亭外,月若将他打发走了。

这儿偏僻静谧,倒是很合永嘉的心意。她不爱在人群里扎堆,今日又都是那些贵家公子小姐们,话说起来都费劲,索性等筵席开了再回去。

方才乔若云在这里烦闷,随手掐了一朵玉兰花来蹂躏。好端端的花被她拾掇得不成样子,好几片洁白如玉的花瓣都被扯了下来。

永嘉拾起玉兰花把玩着,并未察觉石径上再一次翩翩然来了个人。

第26章 镇国公府(2)算是答应了他。……

裴清说话漂亮,又生得仪表堂堂,一贯都讨这些贵妇人们的喜欢。更不消说纪老祖母有拿他当孙女婿的心思,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纪老祖母盘算着他是个心气高想娶郡主的,国公府若是大房的女儿匹配才好,二房没有爵位自是入不得他的眼。如今是自己想攀枝儿,一时得了冷待也不恼。毕竟要是真能成,二房还不烧香拜佛了!

纪玉茹见祖母如此,亦回转了伤心之情,仍旧作小女儿情态。纪玉林仍旧不吭声,只盯着裴清的态度。

裴清仍旧没什么态度,不咸不淡地搭着话。

他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讨了纪家小姐的喜欢,左右是哪次雅宴上见过,但他从没注意过。他眼下注意的是永嘉。

她随着乔若云的侍女走去花园了,他亦告了辞,紧赶上后随着她的步子慢慢走。

她是宫里长大心思最该缜密不过的,却浑然无觉有人跟着。她去了凉亭里和乔若云说话,他不欲探听二人言语,临了湖边远望初夏景。绿树荫浓、小荷初立,已然有几点盛夏意蕴。

不久后小厮来寻人,他知道这是王与文身边的仆从,因为王家与乔家的亲事是他一手牵的线。送佛送到西,他极慨然地告知了小厮乔家小姐的去处。

乔若云不同于其他大家闺秀,性子泼辣不太好对付。如若她一直在永嘉身边待着,他得手的难度便要高三分。在他拿到赐婚圣旨之前,还是让乔若云忙些的好。

小厮没寻到乔若云,沮丧地离了此地,他才施然沿着**进去。

永嘉背对着小径,没见着他来。侧立的月若见着他了,面露震色后就欲说话。裴清忙将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必多言。

月若纠结了一会儿,终是没说话,眼睛一直向公主那边瞟,瞟得眼睛快抽筋了永嘉还是没发觉。

永嘉在想事情。想他的事情。

裴清停了步子,静立着望着永嘉。她今日云鬓堆鸦、凤簪斜插,脖颈白皙修长,纤薄的背上垂了条玛瑙珠玉串成的背云,在月白色的软纱上轻轻晃动。

他躬身作礼:“微臣裴清参见殿下。”

永嘉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玉兰花差点飞了出去。她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他,甚至还没说出口呢!怎么想曹操曹操就到?

她的身子僵了一瞬,再欲盖弥彰作出从容镇定的姿态。但月白软纱上晃动着的背云,吐露了主人心中的不宁。

裴清笑了笑。

永嘉侧过身瞥了一眼他,只是一眼,便看向手中的玉兰:“裴大人,好巧。”

口中语气甚是不满。

裴清道:“微臣同殿下心有灵犀。”

月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永嘉,又看了看裴清,讪讪道:“奴婢到**外去候着,免得旁人扰扰了殿下同裴大人说正事儿。”

永嘉没吭声,由着月若去了。反倒是裴清恭谨了一句:“劳烦月若姑姑了。”

照理永嘉自是不希望月若独留下她和裴清说话,但今日不是在别处,镇国公府人多眼杂,若是让旁人瞧见了,不知该编排些什么。这会儿月若走了,她抿着唇不再说话,好一会儿裴清还立在那。

“殿下不给微臣赐座么?”

永嘉奇怪道:“裴大人既会不请自来,怎么不不请自坐了?”

裴清同她当然不是什么劳什子心有灵犀,而该是一直跟着她。自己同月若竟未发觉!跟着她便算了,如今得了甜还要卖乖。他祖上不是开医馆的吗?怎么像是搭戏台子唱戏的?

她有点儿恼。

裴清知道她恼,却一时没想着劝。他爱听她说话,更爱听她有点儿恼的时候说话,每每都很有意思。暂时让她恼一恼,他好多听她说些话。

他自顾自在永嘉对面坐下:“方才在老夫人那处不好与殿下说话,才想着来这儿。”

永嘉低着头,干脆利落地剥了一片玉兰花瓣,带着气地掷在石桌上。

“说话?本宫与裴大人有什么好说的?”

裴清道:“自微臣离了文英殿,与殿下已有近二月未见。臣思念殿下甚切,自然有满

腹言语。”

永嘉手上的动作一顿。裴清这个人爱说诳语,脸皮还厚的不得了,这事儿她已然习惯了。但是、但是,他现在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还是叫她惊了一惊。

永嘉缓了一会儿定下心神:“裴大人说漂亮话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了。”

裴清道:“对旁人都可说是逢场作戏,对殿下微臣字字真心。”

永嘉紧盯着他,裴清仍是那派临危不乱气定神闲的姿态,她道:“字字真心?”

出乎她的意料,裴清没在这四字上头说什么弯来绕去的话自证,只是轻快道:“殿下与臣多日不见,就如此待臣吗?”

永嘉默了默。

她不是真的想同他针锋相对,但是从她总觉得和他就好像天生的冤家。这两月来他也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反而做了些好事。文英殿上和上巳节的花她都还记得,他的确用了心。

她不忍再挖苦什么,只好转了话道:“恭喜裴大人右迁东阁大学士。”

裴清展颜一笑:“殿下还是关心微臣的。”

永嘉:“”

试问这世上二十四岁就能任科举副主考的有几个?二十四岁就入了阁的又有几个?从古论到今屈指可数,所以加封东阁大学士的事满京皆知,就差把他的生平编成歌谣让大街小巷的孩童唱了!她哪能不知晓?

裴清又道:“殿下心系于臣,臣便是再辛苦劳累都值当了。”

说罢,似是有意证明自己辛苦劳累的,裴清将萧承远的近况悉数陈述一遍。小到日常起居作息、大到计划着何日调到安稳一点的地方。

裴清讲得比陆平清楚许多。

自他在江月楼中和她袒露心思道现在,她从未说过要让他看顾萧承远,毕竟有个弹劾的隔阂在那里。但看着他的举动,萧承远的话好像不错,裴清是真心在帮着萧家。

永嘉颔首道:“多谢。”

裴清道:“殿下的事,就是臣的事,何必言谢。”

永嘉忍不住细细看他。

他方从礼部出来,头戴乌纱帽、身穿绯红官袍,犀带上不像旁的公子哥儿坠着香袋,并无一物,显得干净利落。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面色都比往常红润些。

俊眉星目,仪态端方。

其实裴清身上没有什么挑的出来错的地方,她唯一不喜的就是他说话太圆滑了。但是这放在外头又是个好才干,别人听了他说话都高兴。只是因为她本身对他有些成见罢了。

比起纪玉林,裴清真的更适合嫁一些。

一则是他家世干净,不必让她和繁杂的妯娌亲戚周旋;二则就是他愿意帮萧家,但至于愿不愿意为萧家翻案

永嘉定了心,平静道:“本宫还有一事,不知裴大人愿不愿做?”

这是她头一次向他提要求。裴清微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永嘉道:“本宫想为萧家翻案,所以日后的夫君须与本宫同心协力,本宫方才能安心嫁给他。”

裴清渐渐失了笑,眉蹙起:“此事难成。”

永嘉心中一紧。

她怎么能指望一弹劾了萧家的人再亲手将人接回来?倘若萧家回来了,便是他裴清错了。

却听裴清再道:“当今圣上在位时断不可成,殿下也断不可与外人再提。若等圣上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永嘉一愣,解了他的意。

是了,自古翻案都是新君改元之后方才可行,毕竟没有皇帝愿意实证自己曾经判错了案、拿错了人。翻案的唯一法子,就是像皇兄新即位时那样,靠新皇翻旧案。这当然无人置喙,反而更会称颂功德。

她等得到么大不了让旁人做,只要日后能还萧家一个清白就够了。

永嘉认真道:“你真愿助我?即便是新君,兴许也会问你的罪。”

裴清轻松一笑:“日后圣上若是要革了微臣的职,臣也毫无怨言。毕竟,微臣总归还有个驸马爷做。”

永嘉的脸一烫,不自然地将视线重落到玉兰花上。

她捻一会儿了花,又想到一个点子欲反将裴清一军:“裴大人可别高兴得太早,半道被纪家劫了道也未可知。”

裴清道:“纪小公子爱慕殿下不假,但他可不是个能替殿下分忧的主。”

他说的是纪玉林,她说的是纪玉茹。

永嘉一愣,随即一笑:“本宫说的不是这个。”

裴清反应过来,笑道:“看来殿下对微臣的关心,远比微臣想得要多。”

永嘉没说话,裴清又道:“殿下自然知道臣对纪家小姐无意。”

永嘉道:“郎无意妾有情,若镇国公府铁了心要你做女婿,你还能推拒国公府不成?这事落到皇兄那儿可都不好说。”

裴清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殿下这是担心臣被旁人掳走了?”

永嘉又噎了一噎。

裴清笑眯眯道:“再过两月,微臣就请旨赐婚。”

第27章 镇国公府(3)两个月后成婚。……

两个月?这么快?

永嘉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但裴清是做好十足准备的,并不顾及永嘉那略带茫然的愣怔之色,只笑着道:“若在这段时日内镇国公府真有此意,还请殿下为微臣打个掩护。”

若镇国公夫妇到隆顺帝跟前去求旨意,不论是求纪玉茹和他,还是求纪玉林和永嘉,一旦话说出了口,都会让他和永嘉的事情变得麻烦。即便他已经和皇帝做了交易,但在外人眼前,样子是要做足的。

永嘉晓得他无意于纪玉茹,只道:“此事该是你与人家说清楚,到底她真心心悦于你。”

“微臣都不明白纪小姐为何对臣”裴清脱口而出,见永嘉蹙了眉,立马乖觉地顺了她的意,“臣待会儿就去和纪小姐说清楚。臣的这桩事今日便可办妥,那么殿下呢?”

永嘉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裴清又露出那种老狐狸的笑,才晓得他在说纪玉林。

如今他们二人算是结成同盟。她要借他的势在日后为萧家翻案,他要攀她这个皇亲搏一搏平步青云,如此一拍即合。如今纪玉林那处,她的确不必再花什么心思。

想通了,心里就没什么疙瘩了。

永嘉道:“裴大人放心便是。”

方过了午宴,除了那些个身上还有职要回去办差的,其余皆和纪老祖母到后园戏楼听戏去了。恩科的事情虽已过,但裴清因着入了内阁,比从前更忙,午宴过后就离了镇国公府。

永嘉扎在人群之中并不自在,想着出去走走消食,拉了乔若云往花园散步。镇国公府大,四方有好几个园子,一步一景颇有闲趣。

她们不认得路,因着别处热闹,花园里没什么小厮侍女,二人不知怎的快转到了后宅。正要走过一处圆拱门时,听得拱门后头似有哭泣呜咽之声,二人面面相觑着。

听别人墙角不是个好事,更何况应该是个贵家小姐在哭。乔若云向她使了个“原路回去”的口型,永嘉点了头正要走,却听那边传来一声:“茹姑娘,您别伤心了,奴婢的心都跟着您碎了。”

茹姑娘?

乔若云一脚猜到了一根枯枝上,嘎吱一声脆响,吓得二人僵直了身子,一时忘了走。纪玉茹的话便顺溜地溜到了二人耳朵里。

“不干他的事儿,是我自己逞能想嫁给他,还被他看出来了。我、我”

纪玉茹抽抽搭搭地边拭泪边抽噎着,侍女劝慰道:“茹姑娘是咱们国公府的千金贵女,换做旁人想都不敢想,他裴清是有眼无珠!”

乔若云震惊地吸了一口气,永嘉连忙示

意她别说话。二人做贼一般地从原路折回去,乔若云一脸震色压了声道:“看这样子,纪玉茹喜欢裴清,然后被裴清给拒了?”

永嘉装作不知情:“裴清也太狠心了些。”

他刚刚才在亭子里同她聊到纪玉茹这件事。她晓得他做事情素来果决,未曾想到有如此果决,短短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还办得如此

永嘉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裴清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乔若云道:“怪了,纪玉茹要才情有才情、要样貌有样貌,虽不是大房那儿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千金,却也沾了国公府的名头。这条件,裴清还看不上?”

嗯现在便是给他郡主他也是看不上的。

永嘉遮掩道:“许是裴大人不看旁的,只看眼缘吧。若是眼缘没对上,饶是神妃仙子下了凡,他兴许都要拒了人家的。”

乔若云煞有介事地一笑:“裴清他都二十多了还没娶妻,你说奇不奇怪?加上今天的纪玉茹,他已经推了有一、二、三多少桩婚事了?往后哪还有人敢给他说媒啊!”

乔若云顿了顿,“我觉得他大概不喜欢女子,又或者,他是不是有隐疾?”

永嘉被震得咳了一会儿。

乔若云一本正经:“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永嘉抚了抚胸口:“若真如此,也还是会纳几个人在府里养着的,不然不是叫旁人看笑话么?这样的事儿也不少。”

乔若云点了点头:“也有理。嘶——怎么听起来,你现在对他改观了?”

永嘉勉强挤出一个笑:“连皇兄都信他,我焉能有不信的道理?在文英殿上同他相处了几日,见得他并非是那般奸佞小人,所以看他不同了些。”

乔若云恍然大悟:“我把文英殿的事儿给忘了!我听到的时候还觉得稀奇,怎么安排了你们两个冤家对头一起。现在看来,皇上大概是想让你们冰释前嫌吧。”

永嘉嗯了一声,遂将话头移到别处去,免得乔若云多问下去漏出什么马脚。

二人走到一处牡丹花花圃,这儿同前院近了,在此处赏花的人不少。花圃边一个钗环精致、衣衫华贵的女子笑着同身边几个人说话,永嘉道:“是玉芙姐姐呢。”

纪玉芙也瞧见了她们两个,连忙上前来搭了手说话:“我上午陪着母亲在前院里忙活着,没空闲去老祖母那儿侍奉,现在才见着你们二位。吃得可好?在园子里耍得可好?”

纪玉芙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千金,纪玉林的亲姐姐,幼时也如乔若云一般入了宫同公主们一起读书,故而三人相熟。

永嘉笑道:“都好,都好。”

乔若云道:“这还把我们当外人了?”

纪玉芙笑道:“谁还把你们当外人了?你要是哪儿来的新佛,你进了门我就分寸不离地陪着你说话逗趣儿,现在我可不陪着你们,只管让你们自己乐呵。”

乔若云撇嘴道:“嫁了人呢,嘴还这么刁!你家小郎君受得了?”

纪玉芙不同她犟嘴,反倒是拿了帕子掩着揶揄一笑,凑近了些向永嘉道:“你们方才哪儿去了?林哥儿正差人寻你呢。”

她虽出嫁了,但家里的大事一分不落,知道这个弟弟求娶永嘉的打算。如若这桩婚事能成,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欢喜,当然该推波助澜。皇亲呢!谁沾了都是能捞好处的。

永嘉一时讶然,但旋即就解开了。只不失礼地微笑道:“你们国公府的楼台房屋是金雕玉砌的地儿,那花园子比宫里还要精巧些,我同云儿走到里头去了,一时被迷了眼,都怪你们整弄得太好了呢!对了,你刚说玉林表哥寻我什么事儿?”

纪玉芙不明说,也只扯话道:“什么事儿他倒是没说,只让我瞧见你了,就知会他一声。”

乔若云看着二人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去,懒得绕弯子,笑嘻嘻道:“该说的,早早地将该说的说清楚,再不济喜宴便和寿宴一日儿摆了,还给你们国公府省点银子!”

纪玉芙笑得欢:“这般我最是高兴了!”

永嘉连忙用团扇轻打了下乔若云,嗔道:“还说呢,要不劳驾国公府将你的喜宴就办了?那王家哥儿还寻你来着,我这就让月若去和他说一声。”

乔若云立马道:“你且去说你的话,别让人纪小公子给等急了。”

永嘉笑了笑,也不回绝。纪玉芙看这架势,便吩咐侍女引着她去纪玉林那处了。

她是觉得既已和裴清敲定了,现下与其让纪玉林和镇国公府夜长梦多地等着,还不若早早地把话说清楚。这会子她倒是能理解他一点儿不怜香惜玉的手段了。

永嘉正抬了步子要和侍女走,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穿过人群,飞也似的溜到她跟前跪下:“不好了殿下!年、年年”

月若惊讶道:“小福子?你不在宫里,怎么跑出来了?好好说话,不要没个体统。”

小福子跪在地上抖若筛糠似的:“殿下,年主子不见了!”

永嘉皱了眉,心里登时一紧:“怎么会不见?”

乔若云喝道:“你们殿下才出来半日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长明宫上下找过了吗,仔细着点!”

小福子哆哆嗦嗦回道:“年、年主子照例上午这些时辰都是睡觉的,奴婢们从来不敢惊动,晌午按着时辰给年主子用膳,不知怎的没寻到年主子。德公公将长明宫上下都翻了一番了,可还是没、没”

永嘉的腿脚软了些,月若赶忙扶住她。她声音都有些颤:“长明宫外找了没有,御花园呢?它爱耍欢儿。”

小福子道:“大家伙儿都出去找着呢,本、本来奴婢们不敢来国公府惊动殿下的,但、但半道遇着皇后娘娘,娘娘说还是让殿下先回来,指不定年主子见了殿下就出来了。”

永嘉厉声道:“日后若再有这种事,即刻就来寻本宫,快备车马回宫。”

说着,便和乔若云风风火火地走了。

纪玉芙愣愣望着二人飞快离去的背影,回过神来“哎”了声,二人却已经走远了。她一拍手,焦急道:“哎呀,哎呀!怎么就走了呢,这走了可怎么”

可这样说也没用,纪玉芙忙催促着丫鬟:“快!你快去和林哥儿说一声!我先去祖母那儿说。”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原就指望今日让林哥儿和永嘉见一见敲定婚事,结果永嘉跑得没影了,后头再想见不知是何时。纪玉芙着急忙慌地趋步走了,一个不小心在上长廊地时候绊了一跤。

“哎呦!”

“啊呀,夫人!”

正坐在戏楼上笑眯眯地听着戏的纪老祖母听罢孙女的话,没掩住惊讶的神色,一个拳头就敲在了一旁桌沿上,道:“什么!”

第28章 镇国公府(4)明日就让你父亲请旨赐……

长街上,马车辘辘疾行,车舆四角悬着的铜铃铛叮铃响个不停。

乔若云安慰着永嘉:“总不能跑出宫了不是?定能找着的,说不定就是贪玩跑到御花园哪个角落了,那些办事得不仔细,我们自个儿再去寻寻。”

永嘉嗯了一声,心却还是悬着。

她亲手把年年带到这么大,从一个瘦骨嶙峋快要饿死的小猫崽子带到如今圆滚滚油光水滑的一大只猫,说它是她的亲生儿女都不为过了。它一直很乖,从来没有跑到长明宫外头过,她如今的心才揪得这么紧。

若是吃了哪个角落里放着的耗子药该怎么办?

停了车马,小德子早已候着。他苦着脸上来请安,永嘉焦急道:“找着了没有?”

小德子跪下了:“还没呢殿下,但已经知会内廷吩咐下去将各处的药都收拾了,年主子定然是平安的。”

乔若云安慰道:“想是年年跑出去玩闹了,一饿了就会回长明宫的。”

但永嘉心里还是火烧似的,年年是一只肥猫,要是落到了御花园的水池子里上不来怎么办?跃到哪处井里掉了下去又怎么办?

一群人焦急着,却在这时候喵呜传来一声猫叫。永嘉疑惑着,众

人亦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屏气凝神着不敢说话。

“喵嗷——呜——”

永嘉趋步到了马车前,急急打开厚重的轿帘。黑白相间的狮子猫儿蹲坐在轿帘后,因着光线昏暗而变得圆圆的眼仁水灵灵地望着她,又是一声:“喵呜——”

“年年!”

永嘉气得伸手就捏着它的后脖颈想提起来,奈何这猫实在养得肥了,她提到一半就没了力气,手一软只好抱在了怀中。年年用毛茸茸的脑袋一直蹭着她,白爪子还在她的手臂上一踩一踩的。

众人愣怔地如同木头人。乔若云最先反应过来,张着嘴望了望车舆内,看到用绸缎桌布遮掩得严实的黄花梨木小桌,唰地一下就掀了桌布,下头落着两团黑白相间的猫毛。

乔若云望了望永嘉,永嘉默默无言地望了望猫毛,再低头看向怀里丝毫不知自己犯了错的年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小德子即刻迎上来道:“哎呦我的年主子,可算是回来了。年主子定然是舍不得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就跳上了马车和殿下一同去了,可把奴婢们给急坏了。”

今日早上永嘉身子不大利落,让马车直接到了殿外头接的,想是趁这个空档年年跳了上去。它又是个爱睡觉的,恐怕一直在马车上睡着呢,故而没发出什么声响。

永嘉又好气又好笑地一拍年年的屁股,骂道:“这小崽子,要是落在了外头,看谁寻的回来你。”

乔若云贴上来挠着年年的下巴,舒服得它直打呼噜:“落在外头也不要紧,你家殿下就是把京城翻一遍也得把你找出来。”

永嘉瞪了她一眼:“还是你会做好人。”

乔若云忽然想起什么:“你这么着急,可还记得有件事没做?”

永嘉茫然道:“何事?”

“我还记得,纪小公子正寻你呢。”

永嘉:“”

她竟直直地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但如今再赶回去也不是个道理,难道她专程为了和纪玉林说几句话赶回去一趟?罢了,也不急。等到下一次有什么机会同他相见再说吧-

是夜,镇国公府。

庆贺寿辰的宴席入夜才散,眼下将近子时,前院已然收拾得妥当,各处都散了回后院歇着。纪老祖母的屋里却仍亮堂着,一大家子都齐聚在老人家榻前。明明是个高兴的日子,人又齐,屋里却没一点儿喜气,个个都噤若寒蝉。

纪玉芙是个精的,晓得家里这些长辈的性子,若是这般留下来定然要拿她问罪。天爷啊,她难道不想让公主留下来?但是出了那档子事又是谁能想得到的?谁不知道公主最爱那只猫崽子!于是便借口夫家不让她留,早早就回去了。

她虽躲过了,但旁人躲不过。

纪老祖母坐在榻上,另一边坐着镇国公,榻边圆凳上坐着的是长平郡主。虽是郡主,在婆母面前一时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纪玉林立在母亲身侧,一如长平郡主一样的姿态低着头。

纪老祖母狠狠地敲了一下炕桌边沿,吓得国公爷连同松哥儿、桓哥儿及两个媳妇都颤了颤身子。长平郡主瞪了不成器的父子三人一眼,余光中瞄着小儿子,柔声道:“母亲,也不急于一时的,你看林哥儿他”

纪老祖母呵斥道:“现在和我来马后炮了?今日最要紧的就是这桩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打点好。看吧,现在好了!”

长平郡主咬了咬牙,气不过地撇开了头,缩到凳子上不说话了。

国公爷见着母亲生气,夫人又如此,左看右看最终向老人家劝和道:“母亲啊,永嘉公主只是回宫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赶下回什么宴上再让林哥儿和公主见一见也不急。”

纪老祖母重重地一敲桌沿,说话声音更响了,响得的几个哥儿和媳妇又把头垂得更低了。

“好啊,就是你这种凡事一拖再拖的性子,拖得我们纪家的气数都要没了。我命苦啊,我老婆子再过个几年怎么有脸下去见你爹!”纪老祖母气得站了起来,“你们贪图安逸,一点儿都不着急!等明日旁人抢了先,我看你们怎么办!”

国公爷吓得抖了胡子,连忙上前来扶着母亲:“就算永嘉公主不行,那不是还有旁的公主吗?再说了,我瞧着是不会被抢先了,除了咱们,那还有谁?就算有,那皇上定是选我们国公府的呀。”

纪老祖母甩开了儿子的手,怒骂道:“其他公主?其他公主和永嘉公主一样吗!我说你贪图安逸你还不自知,镇国公府就是这么没出息!”

国公爷尴尬地在身上拍了拍手,侧着身瞪了沉默不语小儿子一眼:“玉林,快过来给你祖母磕头认罪。”

纪玉林闻言,乖顺地过来跪下了。

长平郡主怒视着自家相公,看了看虎背熊腰的婆母后又将气吞了下去。

国公爷扶着老母亲上了榻,纪老祖母又道:“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国公爷看了眼郡主,郡主冷着眼挪了视线。国公爷挤眉弄眼一番,郡主只好拉了拉大儿子的袖子。

松哥儿无奈地出了列,走到老祖母身侧道:“左右拿主意的不是永嘉公主,是皇上,不如父亲直接向皇上请旨赐婚。”

纪老祖母看着儿子:“你说呢!”

国公爷点头哈腰:“这也是个好法子,是个好法子。”

纪老祖母哼了一声,再没说什么。几个婆子立马上来侍候了,国公爷见状跪了安,其他人跟着跪了。

众人出了屋,月挂中天,夜色如墨。

国公爷在前头走着,纪玉林急急地上前到父亲身侧,询问道:“父亲当真要径直请旨吗?”

国公爷瞪了儿子一眼:“那你说说,还能怎么办啊。”

纪玉林默了默,还没想好话,就被一旁的兄长给拉了去。

松哥儿和他悄声道:“都生着气呢,你就别去触这个霉头了。明儿是明儿的事,别惦记了。”

纪玉林只好作罢-

前去闽地督战的王侍郎战败而归,隆顺帝一怒之下想把他发配边疆,幸好裴清一干人等上奏相劝,最终连降三级罚三年的俸。

倭寇侵扰沿海之事自前朝就已有之,到我朝之时曾几次三番平定,奈何倭寇扎根海岛,犹如春草火烧不尽而又生。原也镇压得住,奈何永玄帝晚年多病、朝政疏松,千里之外的倭寇更是无力关心。故而这些年倭寇猖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隆顺帝自登基以来便着重料理此事,不曾想下头的官员未做出个成效,倭寇之事竟愈演愈烈,以致闽地商运受阻民心不稳。前些时日派了王侍郎去,便是明证朝廷铁了心要治此事。

奈何这王侍郎其人其实是个纸上谈兵的,平日里对兵法头头是道,真到了场上却这不知那不知。这不,反被倭寇给打回来了。

奇耻大辱。

隆顺帝怒了,朝野都抖了抖。怒归怒,事情总还得有人去做。虽然隆顺帝倒是个上马定天下的将军,但对付倭寇总不能让帝王亲自出征。

但倭寇实在顽强又实在刁钻,故而须派个得力的能臣前去督战,而且此战只能胜不能败,难道朝廷的脸还能丢第二次?此话一出,奉天殿上的大臣你望我我望你,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整齐划一地低下了头。

若是还战败,八成要掉脑袋。

大家又不傻,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跑去那闽地收拾个烂摊子?

正当臣子们悬着心、皇帝沉着脸,奉天殿又要再抖一抖的时候,一人出了列,手执象牙笏板朗声道:“微臣礼部侍郎裴清愿前去闽地督战,誓剿灭倭寇平定海患,还请皇上允准。”

永嘉听到这事儿,拿着的玉勺哐当一声磕到了手中捧着的玉碗上。

裴清?去闽地督战?

第29章 等归人(1)把她的平安扣送了他。……

永嘉听到这消息时,正用着一碗莲子羹。

已是初夏,午后盛阳毒辣,稍出去走动身上便腻得慌。永嘉仍旧闲在殿里,身边摆着一大瓷盆的冰。一炉香袅袅燃着,烟若游丝

缭绕过珠帘。午后这一会儿静得很,年年趴在她的身边大睡着。

天气一热,人就没有胃口,月若见她午膳未用多少,便道:“奴婢吩咐小厨房去制碗羹来呢,也怪他们,大热天的还尽弄些咸腥油腻的。”

莲子羹清口,永嘉喝了半碗觉得腹饱,思忖着旁的事,无意识地用玉勺舀着剩下的半碗羹。

一阵窸窣清脆的珠玉碰撞之声,小德子撩开珠帘入了殿,在榻前跪请了安,禀道:“殿下,皇上任裴大人为闽地督战大臣了。”

永嘉这才回过神。玉勺落在碗里头,叮咚一声响。

年年茫然地睁开了眼,喵呜了一声。

永嘉安抚地顺了顺它的毛,将玉碗搁在一旁:“怎么是他去督战?”

小德子将今日听来的朝堂之事悉数说了,永嘉听罢,好一会儿仍惊着。

裴清是个能臣不错,但这个“能”字她一向只觉得拘于讨皇兄欢心上,不曾想到他还有这个胆魄这个学识去闽地督战。他是个礼部的,同兵部的事儿沾不上一点儿边,他这是

怪不得有朝臣阿谀谄媚裴清有宰辅之象。我朝虽废了宰相之制,但内阁中人与宰辅无异。如今看来,皇兄提拔他入了内阁,倒不全然是因为他善于逢迎圣心,而是身上真的有几分才能。

永嘉问道:“说了他何时启程没有?”

小德子回道:“皇上命裴大人即刻启程,奴婢听到了这消息就赶来禀殿下了,若是殿下想见裴大人,那”

对上公主的目光,小德子吞下后头的半句话,嘿嘿笑了两声。公主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前一阵子竟叫他打听着,尤其是有关裴大人的!公主明摆着是对裴大人上了心思嘛!

永嘉思忖道:“裴清这一程凶险,若是办得不好,同王侍郎一样连降三级,他这个新贵可就要成个冷冰冰无人问津的石头了。”

小德子道:“但既是裴大人自请操办此事,奴婢觉得裴大人定是能胜任的,裴大人有才呢!”

永嘉没说话,左右现在下不了什么论断。

她隐隐觉得这桩事是不是同他们二人事情有关系,毕竟请旨赐婚可不是往奉天殿一跪一叩首、再说上几句话就能成的。若非皇帝早已经看中了的祖上有大功劳的世家子弟,旁的人皆是要立下赫赫功勋,方能尚的了公主。

裴清他虽是新贵,但出身寒门,如今又身居要职,皇兄定不会考虑他为驸马。所以,他是想借平定倭寇之事谋一份战功?

他怎么这么有点儿疯呢?

他是文人出身,无一点儿带兵打仗的经验。王侍郎虽败了阵,但好歹可以纸上谈兵,但裴清却是个连纸上都没谈过的,如何督战?

永嘉蹙着眉,月若打了珠帘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殿下,长明宫来了一封急信。”

心跳漏了一拍。

永嘉接过信,看见信封上潇洒不拘、力透纸背的“永嘉公主亲启”六个字,果然是裴清送来的。

她面上虽淡淡的,但一颗心跳得更快了。只是上巳节踏青那般的小事,裴清都要提前送封信来知会她一声,更何况是如今这般大事。

信中言道:

臣裴清顿首再拜。臣幸奉圣命,将往闽地督战,此行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此中不得与殿下相见,臣悲痛难言。但家国大事临于前,臣不得不抛却一己之私情,奉命剿贼,以安国安民。殿下切莫为臣忧思而累及凤体,还望殿下凤体康健、多自珍重。

裴清还是老样子,喜欢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两纸描金花笺上的字笔力遒劲,同他那样文质彬彬的文人样子有点儿不符,其实她觉得他的字该是偏清秀的,就好像祁隐那样。

永嘉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想到祁隐。

她摇了摇头,又将信读了一遍,读罢仍觉得少了些什么。裴清这话说得圆满,仍是保持了他一贯不要脸皮的风格,但这些话不痛不痒,并未落到实处。

实处是

永嘉将信封拿起来抖了一抖,果然从里头落出一张字条。上头书着:待臣得胜归来,即刻向皇上请旨赐婚。

永嘉的心一滞,脸上登时烫了起来,将纸条利索地反扣在了榻上。裴清这厮真真是自信得太过,得不得的了胜尚未可知,就提前操心起这事儿来了。

虽如此暗骂着他,但悬着的一颗心却是落下来了。

小德子见着公主拿着短短两张信纸读了好一会儿,面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却仍没有将信松开手丢到一旁的意思,便好奇地问月若道:“月若姐姐,哪儿送来的急信?”

月若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问了?”

小德子委屈道:“我这不是关心殿下吗?”

永嘉将花笺连同字条塞回信封里,一旁醒了的年年好奇地跃到了她的身上,仰着头嗅她手上的信,随即“喵呜”了两声,好似在说着什么话。永嘉解不出它在想什么,便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将信搁在一旁,犹豫片刻后,还是从腰间解下了一枚青花籽料的平安扣递给小德子。

“你亲自去裴府走一趟,把这个送到裴大人手上。他即刻启程,不知你赶不赶得上,若是你赶不上,便去寻个靠得住的快马加鞭地送过去。”

小德子一愣:“啊?殿下要送这个给裴大人?”

月若也不解道:“这枚平安扣是殿下儿时就佩在身上的,是不是太贵重了?奴婢去寻一寻有没有旁的。”

永嘉道:“你再去寻,又要费时间。这物件还是沾染了人气的有灵性,便送这枚去吧。”

永嘉从袖中拿出一块软滑的锦帕,仔细将平安扣放了进去叠得齐整。小德子谨慎地双手接了过,感叹道:“殿下对裴大人可真好。”说罢就一溜烟地走了。

月若将信放到内殿的乌木信匣里收好,回来时立在永嘉身侧,微笑道:“殿下待裴大人与先前不同了。”

永嘉淡淡道:“是么?不过,总该不同的。”

月若笑道:“先前殿下还讨厌裴大人呢,而今都愿将自己的平安扣送出去了。”

永嘉道:“从前父皇的旨意下了来,我待萧承远不也是如此么?总该不同的,待裴清也是如此。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这桩事儿就是这个理。”

月若惊讶道:“殿下打定主意了?那纪小公子”

永嘉蹙眉道:“都是一样的,但顾念着萧家,还是裴清好些。至于纪玉林,罢了待什么时候见着了再同他说清吧。”-

文英殿。

这日里,永嘉仍是一贯如旧地来文英殿照看皇子公主们读书,裴清这个代讲先生虽走了,她却是走不了的。本来她大可以也辞了去,但觉得自己闲在长明宫中也是无事,不如每日来这儿同弟弟妹妹们亲近亲近。

永平和小十二也晓得了裴清前去督战的事,两个人都闷闷地不大开心。小十二是不开心裴先生短时间内再不会重新回来教书了,永平是不开心她再也见不到永嘉和裴先生你来我往了。

永平黏在永嘉的身上扭来扭去:“永嘉姐姐,裴先生又要出去好久好久,你又要见不到他好久好久,那可怎么办呢?”

对付永平的法子就是不要顺着她的话说。

永嘉冷着脸,从一堆课业之中抽出了永平的那一份:“鸡崽子的爪子在地上划拉几下,也比你的字写得要齐整。”

永平嘟嘴道:“哇,永嘉姐姐,你说话也变得这么粗俗!等裴先生回来了我一定要和他说。”

永嘉轻快道:“不必等你先和他说,我先把你的课业理出来送到你母妃那儿去。”

小姑娘扁了扁嘴,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又想出来个鬼点子,问永嘉道:“永嘉姐姐,裴先生不知要去多久,万一你被别人抢去了,裴先生岂不是会很伤心?”

这九岁的小孩子说的话真的是越来越让人震惊了,永嘉疑惑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永平嘻嘻笑道:“我可知道京城里有好些个人喜欢永

嘉姐姐你呢,要是有人趁裴先生不在的时候钻了空子,那怎么办呀?”

永嘉冷漠了脸道:“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今晚上你母妃训不训你比较好。”

巳时过了,已经上了课,李福全却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重华宫,让一个小宦官请示她出去说话。

永嘉疑惑着到了外头,喘着气儿的李福全堆着笑同她道:“殿下,总算找着您了。皇上请您去奉天殿里头走一趟呢。”

永嘉困惑道:“现在去么?有什么要紧事?”

李福全笑道:“大喜事儿!您去了就晓得了。”

永嘉深深地觉得,永平真是一个乌鸦嘴。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真的是裴清出去的这时候,镇国公府请旨赐婚了。

第30章 等归人(2)在玉上落下一个轻吻。……

永嘉入了奉天殿东偏殿,还未来得及将礼行完,低头批着折子的隆顺帝便道:“永嘉来了,坐。”

来奉天殿的一路上,永嘉都没琢磨明白所谓“大喜事”是什么事。她也曾想到婚事上头,但是自欺欺人地没敢往下想去。若真如此,那是不得了的棘手。

李福全递上茶,永嘉掀开盖碗抿了一口。本是值得细品的明前龙井,她此时却无心思在茶上。

隆顺帝批罢了一折,将朱笔搁在一旁:“朕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说罢,起了身踱步到永嘉身侧,拍了拍她的肩:“你呢,马上就十九了。你和萧承远的那桩事也过了半年了,是时候再寻个驸马了。”

永嘉也不抬头,只仍旧捧着茶盏,用盖碗拨着浮起的茶叶:“皇兄看中了谁?”

是现在就打算将她嫁了?可裴清不是没在京中么?

隆顺帝摆了摆手:“不是朕的意思,是今日早朝上镇国公求朕下个旨,给你和他的小儿子赐婚。朕记得,纪玉林现在是从六品的工部主事吧。”

完了。

永嘉的心往下一坠。真被永平给说中了。

永嘉忙抬了头:“皇兄”

隆顺帝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和颜悦色道:“朕的意思是将这事先搁一搁。倭寇还未解决,等解决了再论你的婚事才是喜上加喜。不然不喜庆,你觉得呢?”

永嘉愣了愣。

如若是这样,那么等得到裴清战胜归来请旨赐婚。但不知那时候皇兄会允了谁,到底是镇国公府先提的。

似是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隆顺帝又道:“所以呢,朕今日在早朝上把纪老头给训了一通,说他啊把儿女小事摆在家国大事前面,那成何体统!朕和他说了,要请旨赐婚等天下太平了再来请,今日朕就当没听他说这个话过!”

永嘉噗嗤一笑:“皇兄真这么说的?”

隆顺帝道:“朕可是把纪老头给噎着了!从前他还敢噎朕,现在他可就晓得了!”

永嘉笑道:“是呢,还是皇兄考虑得周全。”

出了奉天殿,永嘉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镇国公府想求娶她这桩事她清楚,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着急。不是个诗礼簪缨之家吗?怎么这事儿赶鸭子上架了!也怪她当日寿宴没和纪玉林说清楚,还好皇兄这般想,否则不知道要如何了。

但也不知方才皇兄有没有看出她的心思,但愿皇兄觉得她是谁都不想嫁才推脱婚事,毕竟她和裴清明面上还结了仇。不能让旁人瞧出她和裴清如今的关系。

尤其是那位司礼监秉笔太监。

陆平那儿,她还须做个戏。如今便罢了,若日后真的还要对付裴清,还有他这一条路可走。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永嘉回了长明宫,陆平在外殿候着。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她就大大作了个礼:“奴婢恭贺殿下。”

说着便跟着她入了偏殿:“皇上虽觉得日子不好,但镇国公既上奏了,此事便也定了七八分了。”

永嘉在软榻上坐下:“那本宫也要恭贺陆公公了,心想事成。”

陆平笑道:“这是于殿下、于微臣都好的喜事儿。”

永嘉道:“这几日御前没有人同公公争了,公公在皇兄跟前有了独一份的恩宠吧。”

陆平讥笑道:“裴清邀功心切,竟连闽地督战之事都敢包揽,他是全然没把王侍郎的前车之鉴放在眼里。呵,到底还是年轻人的心性,浮躁贪功!倭寇之事多少年了都没治成,他就等着被万岁爷责罚吧。”

永嘉附和地轻笑一声,心下却担忧起来。

谁都知道闽地的事情不好办。

她故作随意道:“话虽如此,可他若成了,往后岂不是飞黄腾达头了?皇兄赏了他一个恩科副主考官做,又让他入了阁。换做旁人,谁不会骄矜?”

陆平道:“爬得越快越高,跌得就越狠越低。”

忽地,外殿侍奉的宫女进来通传:“殿下,未央宫连翘姑姑在外候着,说皇后娘娘有吩咐呢。”

永嘉和陆平都知道是镇国公府的事,陆平笑了笑,永嘉向宫女忙道:“快请进来。”

陆平起身告退,连翘进来道了万安:“殿下您贵人安,皇后娘娘请您去未央宫说一会子话,不知道殿下有空没有?”

她自然是空的,左右去一趟也无妨,到底皇兄没答应镇国公。

一个消息要不了片刻便能在前朝后宫散开,这会儿人人都晓得了镇国公府请旨赐婚的事。皇嫂素来又是无比疼她的,自然要拉她过去说说这事。

待永嘉入了椒房殿,楚皇后招了她到条桌边一方梅花式凳上坐下,桌上呈着一盘火红夹着橙黄的石榴花。永嘉也不羞也不怯,只和平日聊天那般随口道:“这花儿真真水灵漂亮。”

楚皇后起了身,边道:“便是为你留的,等着你来呢。”

说着将一朵红得似火的榴花簪到永嘉头上,扶着她的云鬟道:“我们永嘉比花还漂亮,说话又好听。你若要出宫去,我们这些做嫂子的都舍不得。但女儿家总有一日要嫁,对不对?你皇兄已经同你说了今日早朝的事吧?”

永嘉点了点头。

楚皇后慈爱地拉了她的手,柔声道:“你觉得纪玉林怎么样呢?”

永嘉如今扮着两重戏,对不同的人须措不同的词。她斟酌道:“纪小公子样样都不错。”

楚皇后见着她拘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皇兄谈的是国事,嫂嫂只和你谈家事。萧家那档子事也有半年了,嫂嫂晓得这个结难解,所以劝你皇兄再迟一两年也无妨,但无论如何婚事还是该看你的心思。且看看纪玉林入不入的了眼,若实在合不上眼缘,再挑挑旁的。”

永嘉好奇道:“还有旁的?”

楚皇后笑道:“且不说你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便是皇上当哥哥的那般疼你,难道你还不能挑一挑了?从前先帝爷做了主,那没法子,如今你皇兄是由着你做主。适婚的青年才俊不少,也不只这一个纪玉林,所以才让你多出去走动走动。”

永嘉点了点头,楚皇后又道:“若是那些寻常的世家子弟看不上,不若看看那些有真才学识的。做官的也好,还在国子监的也罢,不拘你挑。”

永嘉讶然:“我倒是无妨,但他们估计敢怒不敢言,我这不成了强抢民男了!”

楚皇后道:“驸马不能揽权倒是惯例了,但你皇兄觉得这难免埋没了人才,也容易错了好姻缘。毕竟世家子弟里没几个出挑的,我们也都知道。你皇兄有这意思,你瞧永安也开始选驸马了,那些人里不少进士出身。”

永嘉忽地反应过来,这是合了裴清的意了。难道是他撺掇的?他也该撺掇的,不然真为了她丢了仕途?

永嘉懒得多想他,只问:“那我能从朝上选了?”

楚皇后眉眼弯弯道:“是这个意思。永安年岁比你小,照理该是你先嫁。你是嫡亲公主,由你开了这个先例好。今年春闱出了一批好的,只可惜那些年轻的早被榜下捉婿捉走了。不过今年的没有,前几年的也无妨。”

永嘉没吱声,楚皇后悠悠道:“我瞧裴清也是个称心的,你皇兄颇喜欢他。萧家那事他到底也只是公事公办”

说到此处楚皇后顿了,一笑道:“我是前日里听永安她母妃在考量裴清,他确实是个不错的。有好的么,我自然先念着你些。至于到底如何,还是看你自己。”

永嘉点了头,心中颇为感慨。

皇嫂也是个不涉足朝堂的人物,素来都是将后宫打理好就万事大吉的。裴清他是真能干,竟连皇嫂都能给他帮腔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镇国公府请旨赐婚,当真把她吓了一跳-

托楚皇后给他说些好话,的确是裴清的手笔。

闽地甫一战败,他便知下一个去的就是自己。去督战倒也无妨,只是离了她心里难免牵挂。离京前他就已将诸事打点好,仍然恋恋不舍。

但只有靠此行换了战功,才能名正言顺地请旨赐婚。

再等一等,等他回来,就娶她。

他并非不知镇国公府的心思,也想过凭那做事果决的老太太的气性,恐怕请旨赐婚就是这两月的事。他不担心隆顺帝改了主意,却是担心永嘉的心许又会松动。

——他知道她不全信他,也知道她爱胡乱思忖最后生了不该有的疑。这点像极了先帝爷,也像先太子和当今的隆顺帝。帝王家的本性而已,他从不怪她。

只是有些委屈,多日不能见她已然让他心伤,偏生这只小兔子心里没他,日子久了又当他是只满肚子坏水的狼。再回来又须重新哄哄她,才好叫小兔子收了气性依了他。

直到小德子差点儿将一匹好马跑死急急把平安扣送到他手上的时候,又幽怨又不舍又委屈的裴大人终于露了笑颜。

小德子上气连不上下气,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一句话说完整:“裴大人,这是咱们殿下送给您的。殿下可关心着您呐!这可是殿下从小佩到大的宝贝,从没有离过身的!”

待小德子走了,裴清将平安扣从锦帕中拿出,握在手中摩挲着。

她佩得久了,温润的青花籽料似乎沾染上她的花香气。

长睫轻颤着敛了眸,在玉上落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