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2 / 2)

第96章她曾去过

白楹站在山峰之顶,遥遥地看着山谷下方的孽火狱。即使隔得极远,她好似也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息。

孽火狱留在地面的裂口足有千尺——从巨大的缝隙中,就可以窥见其下方的一部分火海岩浆。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再过一个月,孽火狱的裂口就会重新合上,使得内里的那一片火海深渊完全与世隔绝。

直至下一个百年之后,才会重新打开。

白楹转动眼眸,想起昨日去找白鸿淮的时候,听见几名白家人低声交谈——

即使他们遮遮掩掩,白楹仍然听清了一句“剑是从孽火狱中出来了,但人好像没出来”。

即使话中并未提及姓名,但白楹却知道是谁。

几个时辰前,白楹将一用于偷听的小玩意送至山下的师廆山弟子中修为薄弱的几位弟子身旁,便陆陆续续听清了这几日大概发生的事情——

在十一月初的时候,晏缙的佩剑带着燎岩花冲出了孽火狱,当场落在了神女凝之的面前。

燎岩花上面的阵法禁制,是由神女解开的……可见,那朵罕世所见的燎岩花,确实是晏缙要给神女凝之的。

虽然佩剑飞出来了,人却始终见不到踪影。

神女凝之收到了那朵燎岩花后也从未离开,而是一直在孽火狱附近等候着。

但直到昨日,神女凝之身上寒骨症又发作,四名神都的女修才匆匆带着已经昏迷的凝之离开孽火狱。

神女凝之发作的寒骨症显然是有救了……但晏缙还活着吗?

面无表情的白楹定定望着那一道裂口,她将身后负着的沃凌剑取下,拿到手中。

可片刻后,白楹又将手中的沃凌剑放回腰间的乾坤袋中——

纵使她在各种巧合之下进入怀剑派,甚至学了快十年的剑法……但她本就不是用剑的那一块料,也注定不会成为剑修。

她是白家人,生来就该用血脉中带有的仙兽力量,使用白家异火。

白楹抬手掐诀,施用法术。

她身形一颤,瞬间化为一只白色小鸟——就像一只随处可见的普通白鸟,只有尾羽处带着一抹极淡的青色。

她俯身朝下飞去。

*

此时正是十二月月底,还差一日多,孽火狱的裂口便要闭合。

因此守卫孽火狱的师廆山弟子中,早有一半人在几日前就离开了,而剩下的一半人便会在明日离开。

仍然留在孽火狱附近的师廆山弟子一个个翘首以待,恨不得立刻到明日离开的时候。

在半年之前他们得知自己被选去守卫孽火狱之时,还是十分好奇雀跃的。可半年的时光下来,一复一日地盯着孽火狱那只能窥见火海岩浆的裂口后,众人早已经待不住。

在这半年内,除了迷路飞至附近的几位修士之外,这群师廆山弟子也就只见过一个冲入孽火狱的弟子。

正是因为这位怀剑派弟子,才让他们不至于太过于无聊,甚至还听了许多八卦——

师廆山弟子甲说得头头是道:“原来那名怀剑派弟子是有未婚妻的,未婚妻还是仙兽血脉白家前家主之女……但两人肯定没什么感情。”

“你傻啊,没感情这两人能订婚吗……原就是不相干的两人。”师廆山弟子乙挺无语的。

弟子甲对

弟子乙怒目相视,可还没等他说话,弟子丙抢先说道:“要我说,晏缙此人肯定是看上白家小姐父亲曾是家主,但白家家主易位之后,这弟子肯定又攀上了神女……”

师廆山弟子乙更无语:“他攀高枝,至于还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吗?”

弟子甲、弟子丙均对弟子乙怒目相视。

弟子乙摇了摇头,以故作沧桑的口吻说道:“要我说,这只不过是——”

他的一双眼闪着戏谑的光,“为了真正心悦的女子付出性命。”

弟子甲、弟子丙纷纷开口:“祝易玉,你在放屁!”

……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整个孽火狱所在的山谷开始颤动。

那颤动原本极为轻微,可后来逐渐变得剧烈,带着整个连绵的山脉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师廆山弟子们甚至能用肉眼瞧见孽火狱那一条长约千尺的裂缝在逐渐靠拢,从两端开始闭合。

师廆山弟子忙问道:“师兄!再过一会儿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快了。”师廆山大弟子凝神看着眼前逐渐移动的裂谷,“再等几个时辰。”

直到夕阳落下,橘红的天边逐渐变暗之时,孽火狱裂口已经变得极为狭小,宽处只有四、五十尺,长处也只有百尺左右。

这半年的守卫日子总算结束了——

师廆山大弟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刚想转身对着众弟子说可以返程。

但就在他背对孽火狱裂口的那一瞬间,师廆山大弟子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阵热风刮过,甚至伴随着一声极其微弱的鸟鸣——

可他迅速转回身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瞧见,就连一直面向裂缝的其他弟子都无异样,只是目光热切地望着他,都是一副盼着他说可以返回的期盼模样。

兴许方才只是普通的一阵风,至于鸟鸣声……则是山峰上的鸟叫罢了,师廆山大弟子如此想到。

*

一个月之前白楹失踪,其残留的气息被白家长老发现最后是断在了孽火狱外的山脉之上。

这一个月内,白鸿淮吩咐两名修为高深的白家长老守在孽火狱之外,希望能够等到白楹迷途知返、从孽火狱中逃出的消息。

可直到昨日,他处理完所有重要文书,赶到孽火狱的时候,都没能等到白楹从孽火狱中逃出的身影。

白鸿淮站在能够遥望孽火狱的山峰之上,内心止不住地暗骂,这白楹与什么怀剑派弟子晏缙简直是孽缘一桩……这两人还不如从未相识!

晏缙要救什么神女,白楹要救晏缙……两人宛如下饺子般,都滚落进孽火狱这口大锅!

白鸿淮只能气得胸疼心闷,感叹白轼道白楹这对父女,都让他不得安生。

眼见孽火狱的裂口逐渐缩小,不出片刻就要闭合,白鸿淮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中只余失望与心痛。

白楹虽然不是他的女儿,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后辈,天资出众,为人聪颖,将来必是白家的可塑之才……但如今却要葬身在这个地方。

白鸿淮吐出胸中的闷气,正要转身之时,却在那一瞬间听见一声极其微弱的鸟鸣——

那声音有些奇特,甚至鸟鸣声来自孽火狱裂口方向。

白鸿淮侧身看向孽火狱,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住山峰之下的孽火狱裂口,在下一个瞬间果然看见一只展翅就有二十尺左右的青色异鸟堪堪从变窄的裂口中飞出。

白鸿淮当即就松了口气。他一边挥袖掩去青色异鸟的动静,糊弄下方在场的师廆山弟子,一边稳稳地将青色异鸟托住送至云端。

在师廆山弟子与孽火狱的正上空,被层层乌云围住的地方,大鸟就躺在白鸿淮变幻而出的一团雾气之上。

那只鸟极大,浑身雪白,只有额见带着一抹极深的青色,但最引人瞩目的地方还是大鸟的尾羽与翅膀末端——

那两处不再是细密的羽毛,而是燃烧的青色火焰,晃动之时都拖着青色的光芒。

作为白家家主,白鸿淮自然是知道传说中的仙兽白亥的模样与这只鸟儿有些相似,只不过仙兽白亥身体足有一座山峰那般庞大,而且白亥身上缀着的青色异火宛如一张铺天盖地的薄雾,青色异火更是可以连绵千里。

但这只刚从孽火狱中飞出的青色异鸟状态却有些不妙。

它浑身洁白无暇的羽毛至少有一半在孽火狱中被灼焦成不同程度的黑灰色,最为严重还是大鸟胸口处被烧焦的羽毛之下,有一道血淋淋、冒着灼热气息的伤口。

明显是被孽火狱中能够灼伤修士神魂的孽火所伤。

白鸿淮只来得及叹了口气,就立刻蹲下身护住青色异鸟的心脉。

这只青色异鸟,就是白楹所化——

在仙兽血脉传人中,会有极少数力量极强的传人能够化为近似仙兽的兽形。当变成兽形之时,传人能够使用更为强大、纯粹的仙兽力量。

仙兽血脉传人可以化形,就足以说明这名传人力量强大,前途无量。

但这并非全是好事——

如若化为兽形之时,透支全身的力量,亦或者是化形太多次,都有可能再也恢复不了神志,同时再也无法再变为人形。

只能一辈子为兽形的姿态,忘记身为人类模样的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最终懵懵懂懂、全靠着兽性本能度过余生。

不知白楹在孽火狱中遇见了什么,使得还未被告知化形种种之事的她竟然在无人点拨之下,化为白亥仙兽相似的模样逃出孽火狱。

但即使化为力量强横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仙兽模样,白楹面对的东西也在她胸口留下了那样一道严重的伤口……

看见大鸟胸口鲜血淋漓的伤口,白鸿淮内心复杂,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白楹逃出孽火狱,而且还拥有可以化形仙兽模样的力量,他该是高兴的……

但白楹却是在孽火狱中化形,此前由于她年纪、修为未到一定程度,白家也无人向她传授化形的种种要点,更是不知道在孽火狱的这个月中,白楹究竟化为仙兽模样多久了。

……最坏的结果,便是白楹再也恢复不了神志,甚至一辈子只能保持这种大鸟的模样,最终在白家后山禁地度过一辈子。

看着大鸟胸上的严重伤口,白鸿淮注入更多的灵气。

但令他没想到,青色异鸟刚刚睁开眼,就挣扎着想要逃离。

白鸿淮加大手中的灵力所带的威压,制住异鸟的动作。

青色大鸟愤怒地朝着白鸿淮啼叫两声,一双椭圆形的暗金色眼睛紧紧盯住眼前人,眼中特有的透明瞬膜在瞬间张合。

“白楹……”白鸿淮看向那一双不似人眼的暗金色眼眸,“白楹,快恢复神志!”

可青色大鸟只是焦躁地转着脑袋,对白鸿淮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当它看见山谷之下的孽火狱之时,反应更为激烈——

双翅带着灵力猛烈扑动,想要逃脱白鸿淮的压制;尾羽与翅膀末端的青色异火迅速蔓延,围住白鸿淮。

看着青色异火的火舌都要窜到他脸上,白鸿淮一挥袖,从他周身凭空出现颜色更重的青色异火,反手吞噬到了鸟儿攻击的青色异火。

青色大鸟本就是靠着白鸿淮渡入的灵气才恢复了一些,攻击完白鸿淮后它浑身的灵气已经见底,看起来更为虚弱,却一副强撑着不肯阖眼的样子。

看着大鸟昏昏欲睡的模样,白鸿淮不再犹豫,掐诀驱动脚下的雾气,迅速朝着白家赶回。

他得带着白楹赶紧回白家,看看长老们是否有办法唤回白楹的神志,还要医治白楹在孽火狱中所受的伤。

可就要离开孽火狱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之时,白鸿淮听见自己背后响起一道极其虚弱、几乎被风一吹就消散无影的声音——

“不,先别走……”

在他身后,那只青色大鸟逐渐变小,最终化为一名少女。就连浑身的羽翼都在瞬间变为少女披着的破破烂烂白衣。

鸿淮听着背后传来簌簌的声音,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心中不由得一松,低声喃喃:“……终于醒过来了。”

回头看着白楹白衣胸口处渗出的血迹,白鸿淮拧起眉头,“什么‘先别走’,我们还不走的话,是要在这里看着你咽气是吗?我可真怕你是第一个死在了孽火狱中的白家人。”

白楹捂住嘴,接住口中溢出的鲜血,她勉强开口:“我……我还没有找到晏缙……”

白鸿淮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心平气和的语气:“现在你还有条命就该谢天谢地。当务之急,是回到白家,请诸位长老好好医治你,诸酉谷张瑶长老应该也在白家了……”

“但,但是……”白楹声音虚弱沙哑:“我还得去孽火狱……”

仿佛知道白楹所想,白鸿淮冷冷地笑了笑,朝着后方扬了扬下巴:“不用废神多想了,你刚刚飞出孽火狱,孽火狱就关上了。”

白楹不顾胸前几乎要撕裂、燃烧般的痛感,费力地转过身,望向已经离得极远的山谷——

连绵大山包围着的底部山谷,至于坚硬冷漠的石头,再无一丝一毫热气与可以窥见岩浆深渊的裂口。

她睁大双眼,声音干哑:“孽火狱……关了?”

白鸿淮同样望着几近消失的裂口,“对,已经关了,一百年之后孽火狱才会再打开。”

他转过头,看向回白家的方向:“不管你与你未婚夫晏缙之间发生了什么,都已经不作数了……他已经死在了孽火狱中。他六月进入孽火狱,如今十二月,他难道还能活着?即使活着,孽火狱一关,谁还能在其中活一百年……?”

白鸿淮神色不变地补充道:“修士大能可以,但是一个毛头小子可不行。”

他越说越觉得费解,心中也是越来越气:“这么个三心二意的男子,你还要去救他?先是背弃你们两人之间的情谊,再是为了神女凝之,甘愿死在孽火狱中。”

“为了这样的一个男子……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白楹不顾每一次自己微弱的呼吸都带动胸前那道伤口上传来的剧痛,她只是怔怔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山谷。

白鸿淮的话没有错……即使她与晏缙只是被一桩虚假的婚约绑在了一起,可多年的陪伴与那些月下的亲近,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愫在其中吗?

但他却不声不响地将婚约书还给了她,转头还为了其他女子甘愿进入孽火狱,赌上他自己的性命。

到底是什么让他愿意为了神女付出生命——

是从神都开始相识的缘分?亦或者是短短一年多两人逐渐深厚的感情?还是从一开始的一见倾心?

还是有其他事情发生?

可是无论她与晏缙之间的婚约到底作不作数,无论晏缙是否心悦他人,无论是不是发生了其他事……

白楹喃喃道:“晏缙他……他不能死。”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晏缙死去。

“如果连晏缙都……都死了……”泪水从她的眼眶滚落,一滴一滴地落于雾气之上,消散无影。

她所珍视、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自世间消失……不久前还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再也不能相见。

不顾胸前那道痛得几乎要让她发颤的伤口,白楹无力地跪坐在地面,一双眼通红,“如果连晏缙都死了……”

世间之事何其残酷,将她身旁的人一个个夺去。

母亲,母亲腹中的婴儿,还有江长老,晏缙……她谁都留不住。

第97章怙煜

常姚没想到拼尽全力也无法抵御相修永的挟持,更是连同仙器被相修永带离神都。

在此时此刻,常姚开始痛恨起自己比不上旁人的灵根,悔恨因为成为神女之后松懈下来的修炼。

往日里,她以为可以唤动仙器就万事无忧,近十年来唯一上心修炼的术法也只是与仙器有关。

常姚跌落在地,她颤抖地抬起头。

四周荒芜,满目断壁残垣,站在她身前的有三人——

一人是背对着她的相修永,一人是似笑非笑瞧着她的年轻人,还有一人站得远,一身黑衣斗篷更是把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相修永行了一礼,声音恭敬:“大人,我把一把仙器带了回来。”

“唔。”

年轻人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视线与常姚对上后,他唇边笑意更加明显,“这就是神都的神女?可以唤动仙器的神女?”

相修永头低得更深,“是,她名为常姚,是八十年前成为神女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口评价:“原来如此年轻……”

他走动几步站到常姚身前,忽然蹲下身。

两人视线对上。

只需一眼,常姚就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无形的手掌捏住,喘息不了半分——

眼前的年轻人浑身肆意流动的魔气,带着弧度的双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常姚,让她浑身不能动弹。

常姚甚至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与看着一块石头并无不同。

她想要运用经脉中的灵气,却被反噬带来的剧痛散尽了力气。

年轻人右手轻轻贴上常姚额前,止住了常姚浑身的轻颤。

常姚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开口问道:“……你,你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年轻人歪了歪头,“我是怙煜,本来我只想将仙器毁去,但既然相修永带了你出来……”

他歪头笑了笑:“别怕,不会痛的。”

怙煜,是不是那只藏匿在世间的魔神一魂的名字吗?……不会痛是什么意思?

常姚还来不及思考,眼前蓦然一黑。

穿着单薄白色衣裙的女修整个人化为黑色尘埃。

“对了……”

名为怙煜的年轻人站起转身看向恭敬垂着头的相修永,“东西呢?”

相修永闻言,双手将黑色匣子呈上:“放在您给我的匣子中了。”

怙煜嫌弃地甩了甩手,抖落少许黑色灰烬后。他接过相修永手中的黑匣,打开木匣上盖——

漆黑的盒子内部,静静地躺着一副画卷。画卷两端以金色玉珠封住,散发出玄妙的灵气波动。

怙煜轻叹一声,拿出画卷细细端详:“就是这些仙器,才让那些神都修士能寻到我的位置,像一群杀不尽的蚊虫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眼前……”

话音刚落,他修长的右手一挥,爆发出冲天魔气。

一缕一缕黑色的魔气直接冲向画卷,就在冲入画卷的那一瞬间,却被突然浮现的金色圆形法印挡在外面。

怙煜勾唇盯着手中发烫的画卷,右手用力——

张开的五指紧紧捏住法印,他以自身带有的魔神力量摧毁眼前仙人留下的仙器之一。

怙煜脚下无端生风,阵阵阴风呜咽着、裹挟着魔气奔向四周。

“轰——”

震天的声响爆发。

怙煜松开右手,看着浮在半空的画卷连同金色法印碎成齑粉。

站在一旁的相修永瞧见怙煜右手有黑色血液淌下,几乎要从指尖滴落。

下一瞬间,漫天魔气又飞回怙煜身旁,一缕黑色魔气舔食着怙煜指尖的黑色血液,又从手指钻回他的身体。

怙煜畅快地笑了,“终于把能寻到我位

置的仙器毁去一把,相修永,你做得不错。”

“这是给你的奖励。”

一缕黑色夹杂金色的魔气从怙煜指尖飞出,轻巧地钻入相修永右眼。

相修永难掩惊喜,垂下了头:“大人,我一定誓死追随您——”

还没说完,他忽然止住了喉中的话语。

相修永跪倒在地,浑身连同经脉中的剧痛让他衣袖外的双手黑筋暴起,就连脸上都浮起细小凸出的黑色脉络。

怙煜丝毫不关心相修永引起的动静,转身离去。

相修永举起紧攥的双手,痛苦地捶打头颅。

如果说浑身的剧痛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脑海中的动静几乎令他发疯。

好似有人用利剑狠狠插入他的脑中,残忍搅动。也好像有人在他耳边锤动巨鼓,让他的心脏连同脉搏,随着记忆在他整个身躯横冲直撞。

相修永想起许多令人烦躁的往事——

自他当上神都长老后,他父亲相家家主总会变着法子找他要天材地宝,更是让他不断地促使家中相家子弟成为神都修士。

成为神都修士还不够,还要让他们修为进步,提携他们的职位,摆平他们惹下的祸事。

他还要在神都中与韩景争,日日争夜夜争,大事小事都要争。

可若事情做得好,那是应该的;做不好,韩景会奚落,城主会敲打他,就连下属也不让人省心,个个想着把他取而代之。

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只为了自己。

就连最该为天下的神都城主,满脑子都只是为了自己修炼——这注定了他一辈子汲汲营取的一切,都只是替神都城主应丰奔波的资格。

作为神都长老的他,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牢牢困住,困在名为权、利、修为的大山中。

他拼尽一切,也站不到其中任何一座山的山顶。

他不想为应丰鞠躬尽瘁,不愿意只当应丰成仙的垫脚石;他不想一辈子提点那些相家蠢如猪的后辈;不想看韩景那张嘴脸,更不愿意到了这个一人之下的位置,只能看着仙器却不能使用。

什么神都,明明合该叫应丰的城!什么都是应丰的!

只要……只要应丰死了,神都的人都死了……

相修永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要神都所有人都死!

只有这些人死绝了,他相修永才能来掌管神都这一座仙人留下的唯一都城,才能将所有仙器与天地宝才掌握其中!

待脑海中将所有人杀尽的想法刻入骨髓,放在心头之后,相修永才觉得脑海中的剧痛散去,经脉中充斥着一股莫测的力量。

他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才发现远处仍有一道身影——

那是时时刻刻跟在怙煜大人身后的黑衣斗篷人。

相修永从未见过黑衣斗篷人的真容,但怙煜大人曾经派黑衣人传达命令、送过黑匣,因此他也听过黑衣人简洁的几字。

声音年轻,语调不带任何情绪。

就连此时此刻站着的模样都像傀儡制成的假人。

相修永喘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黑衣斗篷人腰间的物件上——

那是一个法盘,通体灰黑,有一角缀着褐色的穗子,穗子末端吊有精巧的结。

其中镶嵌了一颗极小的玉石。只是玉石已经破碎,显得平平无奇,倒像一颗破石子。

或许是相修永盯着法盘的时间太长,黑衣斗篷人似乎看了过来。

察觉到黑色面罩下冷淡的目光,相修永收回目光。

怙煜大人赐予的力量他还没有掌握,他得去找个地方,完完全全地参悟力量才行。

*

人生三大快事——

修为越发深厚,在握权力越多,对头一个接一个死绝。

相修永倒台,韩景心中极为畅快,但这畅快中又带点遗憾。

若相修永在议事大殿中被其他门派长老击杀,那才是最好。

可相修永不仅跑了,还带走一把仙器,把神都弄得乌烟瘴气。

他韩景一边要审问相修永昔日的得力干将,又要腾出手追查相修永的下落,好早日拿回仙器。最后也是他率领着众多修士去取相修永的命。

韩景冷淡地瞥了一眼远处席地而坐的两名修士。

现在更好,他还得额外带着江北辛的两位徒弟,处处盯着两人是否行事妥当。

根据仙器所测,他们一行人两日后就能在婴麟城见到相修永。

韩景清楚,以相修永对神都的了解,恐怕不是他们在婴麟城找到相修永,而是相修永在婴麟城等着他们。

不知婴麟城中究竟藏着多少陷阱与危机。

到时他韩景到了婴麟城,也能瞧一瞧相修永到底与何人勾结,才会胆大包天地带走仙器,与神都乃至天下修士作对。

前几日城主所说的话浮现在韩景心头——

“仙器是仙人留给神都追捕魔神魂魄的法器……既然带走了仙器,只怕与相修永勾结的就是那一只魔神一魂。”

“你们此行凶险异常,我把山海尽赐予你,助你带回仙器,诛杀相修永……”

“甚至杀死魔神一魂。”

屏风后的城主面容影影绰绰,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向木椅,间歇地发出敲击声。

韩景隐约察觉到城主的心情如同敲击声那般不耐,他恭敬地接过仙器“山海尽”,沉声道:“属下定不负城主信任,一定完成任务。”

有了仙器相助,杀死相修永不难。

就算相修永真得勾结了魔神一魂,那又如何?

韩景心中冷冷一笑,他带着城主赐予的仙器,必能荡平与相修永有关的一切。

第98章婴麟城

婴麟城位于西部桓州的南侧,是昔日仙兽血脉姬家所在的城池。

婴麟是亦正亦邪的仙兽,极其强大。

白楹曾经听白鸿淮说过,姬家传人若是继承了血脉、觉醒了婴麟力量,修炼进度极快,甚至自幼便会上古术法,能控制修为比自己低或者是毫无防备的修士。

若姬家没有灭亡,世间情景绝不一样。

至于姬家的灭亡原因,白鸿淮说得语焉不详——

大概是七百多年前从橿巫谷逃出去的魔神三魂六魄,其中六魄被姬家与神都共同消灭。剩下三魂怀恨在心,六百年前报复姬家。

在此次报复中,三魂中的两魂也被姬家家主灭去,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仅活下来的一魂便是最近几百年来做了不少恶事、行事毫无章法、诡谲异常的魔神一魂。

与此同时,姬家的怛狱因为没有了婴麟力量,变得不稳定,每十年是神都联手各门各派暂时维持姬家的怛狱稳固。

白楹抬眼看着众人前方的破旧城池——

城墙斑驳破损,青苔爬满石缝,满目断壁残垣。城门早已倒塌在地,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

这就是从几百年前起,成为荒芜空城的婴麟城。

从城门洞口望去,城中街道杂草丛生,破碎的石板路,残破的房屋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微弱的月光洒在城中,空了几百年的婴麟城更显荒寂。

一行人远远看着空着的荒城,没有贸然行动。

站在韩景身侧的白须修士,是神都资历极深的茅棋长老,他负责镇压橿巫谷,因此对于魔神魂魄的气息极为敏锐,习得一手削弱魔神魂魄的法术。

茅棋一双眼如鹰般掠过眼前的空城,“虽然这座城已经空了几百年,但气息仍然阴冷诡异,魔气若有若无……韩长老,我们得十分谨慎。”

韩景双手结印,冷冷瞧着眼前的城——

他自然知道这座城不对劲,几百年前姬家覆灭之后,姬家人留下了怨、恨、执着,被灭去两只魔神魂也在婴麟城留下了幽暗邪祟的力量和魔气。

自那之后,婴麟城频频出现妖物和魔物,皆是从执念和邪祟力量中孕育而出的。

后来,婴麟城就成了一座空城。不知这几百年来,又有多少妖物和魔物汲取城中残留的执念和力量出生。

相修永可真会选地方。

韩景双手向前一挥,将掌心中的法印送出——

金色法印在半空中变幻,越发膨胀,凝成一团无边的金色云雾,自上而下没入婴麟城。

韩景阖眼,眼珠在眼睑下急速转动。

半晌后他睁开眼,“相修永在城中麟山下的宅子中,等着我们。”

白楹一怔。

她是曾经见过婴麟城的地图,城中心有一座山,名为麟山。唯一倚靠着麟山而建的广阔宅子,就是姬家。

白家在群山之顶,碧家在深林之中,褚师家临崖而建,三家远离人群。

只有姬家反其道而行,择城栖之。

为何相修永独独挑选了姬家?

*

相修永感觉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体内有股莫测的力量,右眼隐隐发烫。

他催动经脉中的灵气凝结成镜。对着镜子,他看清了自己的右眼。

暗金色的瞳孔,像某种上古凶兽。瞳孔外,是缓缓流动的黑色魔气。

魔气……?为何他眼中有魔气?

相修永捏碎手中的灵镜,心知这与怙煜给与的奖励有关,但魔气与灵气相斥,他眼内既然有魔气,那为何还能运用经脉中的灵气?

他小心翼翼地催动经脉,发现自己还能汲取灵气。

相修永大惊,随即心头涌上狂喜——

世人皆知魔气孕育魔物,而魔物

强横、可控人神志、占人躯体。

若他能在运用灵气的情况下,还能汲取取之不尽的魔气,实力会比之前的自己强上百倍、千倍,他甚至会比应丰还要更强!

等到被怙煜召唤的时候,相修永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的猜想。

怙煜轻轻一笑,“不错,你已经参悟了我给你的力量,接下来正是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相修永恭敬地垂着头,“敢问怙煜大人有何吩咐?”

“你的同僚们带着仙器,已经到了城门。杀了他们,帮我取得仙器。”

神都八把仙器中,有三把是专为寻找逃离在世间的魔神魂魄,它们能从星辰中卜算魔神魂魄位置,有时甚至也能用来寻找其他人。

除了这项功能外,这三把仙器再无其他用途,但诛杀魔神魂魄是世间关系甚广的事,因此神都才会有三位身份尊贵的神女。

相修永布局多年,才能从神都带走一把仙器。

至于其他五把仙器……

相修永清楚,城主应丰占据其中一把作为武器,剩余四把随时调动,为了消除世间强大的妖魔。

这五把仙器,威力巨大,不止能杀妖灭魔,若是使用得当,亦可消灭魔神魂魄。

若是在以前,对阵神都修士,从他们手上抢走如此强大的仙器,相修永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有了魔神魂魄怙煜大人赐予的力量。

相修永掩住内心的激动,低头应了声。

他起身准备离开去对付神都一行人之时,怙煜忽然出声:“别急着走,有些事想问你。”

相修永忙回道:“怙煜大人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人重提百年前的事,让你不得不比计划早十多年叛离神都……”

相修永心猛地一跳,紧张地等着怙煜把话说完。

怙煜嘴角勾起:“百年前那事,你还记得吗?”

“大人,怙煜大人,我……”相修永跪下,认错极快:“是我百年前不知好歹,将事情嫁祸于您……”

怙煜偏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相修永,“嫁祸?可除了你杀的那一人外,其余死的人,都是我杀的。这怎么能叫嫁祸呢?”

他轻轻一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问罪的……我只是好奇。”

相修永额头贴着地面,等着怙煜的下一句话。

“我好奇你为何要在百年前的时候,杀那名剑修?”

“难道……你们有旧怨?”

相修永屏住呼吸,好半晌才低声回道:“确实是有。”

怙煜眼神玩味,颇有兴趣:“哦?什么样子的旧怨?”

相修永似乎觉得极为羞辱:“……他勾引我未婚妻解除婚约。”

怙煜兴致更大:“什么?你未婚妻移情别恋?”

相修永抬头,咬牙解释:“就是这样,大人。当时我有未婚妻,可那江北辛惯会伪装,实则懦弱不堪。他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却在背地里引得我未婚妻移情别恋,不惜逃离家中也要与我解除婚约。”

“这么说来,是你引狼入室,将自己兄弟江北辛引荐给你未婚妻?”

“并……并非如此。”

相修永垂下头,“是……是我们三人相识在先,后来家中提亲,那女子才成为我的未婚妻。”

他恨恨地想,明明三人同是除妖之时相识,可难道只是因为与江北辛相识得早,所以她宁愿违背家中命令,嫁于江北辛么?

可后来江北辛还不是被瞻方仙剑所伤,成为怀剑派最为懦弱的长老。

嫁给这样的废物,家中不再承认这个女儿,她只能自己去仙门十八重中寻找突破机缘。

最后死在了仙门十八重中……

相修永几乎已经想不起年少时候三人游历除妖的画面了,脑海中只有对江北辛的不屑与痛恨,以及对女子拒婚的恼怒和恨意。

“自然。”怙煜嘴角笑意变大:“你们相家在世间颇有盛名,无论谁家父母,都想将女儿嫁给你们。”

“可惜……”

怙煜惋惜摇头:“你跟了我,只怕现在谁都不敢把女儿嫁给相家了。”

相修永急忙开口:“大人,那是世人有眼无珠,只知道什么神都六派、仙兽血脉,不知道您的厉害,待您一统天下后——”

怙煜挥挥手,“好了,马屁我不听。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夺取仙器。”

相修永忙起身离去,掐诀离去。

怙煜仰头,无聊地盯着空中压顶的乌云。

半炷香后,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一动不动站在角落的黑衣人笑道:“说你懦弱不堪……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刚刚杀完榆上派的三人,脸上毫无表情,却溅满血迹……”

“看样子入魔也是极为不错的。”怙煜惋惜:“可惜再见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他忿忿不平继续道:“没想到尸体也有忘恩负义的……让你活过来,还帮你杀光榆上派的人,你转头就削掉我的血肉。”

“不过……”

不过事事不如意,才算有点意思。

但光有意思还不行,还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趣……相修永就是他好不容易给自己寻的乐子。

可无论怙煜说什么,站在一旁的黑衣斗篷人只是一动不动,沉默站立。

怙煜忽然一笑,“神都十位修士,我只派相修永一人去,未免不够意思……你跟在相修永后,帮他解决几个人。

充满魔气的漆黑双眼微微一转,笑意更加明显:“先杀那名剑修,再杀那名白家人……若杀完两人相修永还没搞定,你就帮他把所有人杀了。”

黑衣斗篷人漠然应道:“是。”

第99章相修永的任务

一行人走入城中,神都修士每隔千尺设下一次阵法,诛杀阵内妖魔。他们用的是灵宝级法器落阵,辅以相衍派最昂贵的固阵符箓。

难怪白鸿淮说神都拥有天底下一半以上的灵宝级法器,行事财大气粗。

全天下的十二把仙器,神都甚至占八把……

白楹收回观察神都修士的目光,专心警戒四周。

每当一道阵法落下,周围的邪祟阴冷之气就会减弱一些,暗藏的妖魔以及还未成型的妖魔被消灭。

白楹侧头看向一旁摇摇欲坠的房屋,却与身后的目光撞上——

晏缙走在白楹身后,一双眼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是看着前方。

两日前的简短对话后,他们两人再没有说过话。

众人来到麟山下。

街道极宽,昔日玉石地面已经碎裂,布上厚厚一层灰尘。破败的街道一侧,是院墙几乎都已经倒塌的宅子。

白楹透过残缺的院墙,看向蒙着一层阴冷气息的宅子,以及宅子后方的一座黑山。

山并不高,其中树木枯死,树枝拧成奇怪的模样,传来凄厉的、不知名的鸟叫声。

站在众人前的韩景冷笑一声,衣袖微动,带起无形的波动冲向摇摇欲坠的姬家宅门。

巨大的木门倒下,扬起的灰尘后露出隐约的人影——

“好大的火气。”

相修永好似静候客人的宅子主人,他拂去身前的浮尘,“韩长老,与你公事几十载,也没见你开心过。”

他的目光划过一位又一位神都修士的脸庞,停在了白楹与晏缙身上,“没想到江北辛的两个徒弟也来了。”

白楹身体紧绷,忍住

了动手的冲动。她身旁的晏缙盯着站在院内的相修永,双眼浮现明显的杀意。

站在众人前方的韩景声音冷冷:“别废话了相修永,常姚和仙器在哪?”

相修永摊手:“没了。”

神都修士脸色齐齐一变,但无人说话,只有韩景脸色黑沉,一字一顿道:“都没了?”

“都没了。”

毁去可以寻找魔神一魂位置的仙器,韩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相修永与谁勾结。

情况越发棘手了。

一旁的茅棋长老开口:“相修永,神都待你不薄,你这么做值得吗?”

“你是神都长老,享有天地宝才和灵丹妙药,六司部之中的三阁主听你命令,城主放心地将重任都交予你……神都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神都。”

茅棋长老轻抚白须,循循善诱:“迷途知返,与我们一同消灭那邪祟,将功补过,将来你还是神都的相长老。”

相修永瞥了一眼茅棋:“这话骗骗别人就算了,茅棋你这是在神都当狗当久了?也只会训狗术了?”

茅棋脸色一沉,极为不悦。

欣赏了茅棋一副想骂又不能骂的模样,相修永大笑:“神都是不错,可是上面蹲着一只肥头大耳、名为应丰的的猪,把这仙人留下的城,当做他一人的城,吃得肠肥脑满。”

茅棋厉声道:“住嘴,你竟然对城主不敬——”

“我不敬又如何?”相修永满脸讥讽:“他应丰想成仙,难道不能去闯仙门十八重?”

“可他害怕死在其中,又害怕真闯过了,就要舍下神都城主之位,去当蓬莱众多仙人中的一位。”

相修永声音回荡在阴冷的庭院中,“他想当世间唯一的仙人,更想当神都永远的城主……”

“让我猜猜……他这次是不是极不耐烦地出关?估计你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又去闭关了。”

话还没说话,一口铜色的钟从天而降,将相修永笼罩在其中。

茅棋双手并拢,掐诀指挥自己法器,与其听相修永废话,还不如探探虚实!

随着茅棋口中念念有词,两人高的铜色古钟震动数下。但还未催化内部的杀阵,古钟就被相修永猛地掀开。

茅棋右手一挥,将落在一旁的古钟收回自己袖中,他面色严峻,在场的众人纷纷明白过来相修永不对劲——

茅棋长老法宝是一座古钟,困敌十分厉害,可相修永仅仅在眨眼间就掀开古钟,功法大涨的背后定有诡异。

见此,三位阁主齐齐拿出阁主印。

阁主印既是掌管司部的代表,也是世间难求的灵宝级法器。

三枚刻画不同的印在一声又一声的催动下,印章刻画的文字浮动,离开刻章表面如流水般缠向相修永。

瞬间就将相修永围在其中。

相修永打量了缠绕着自己的阵法文字,却没有挣开的动作,反而温声劝道:“何必听应丰的话,不如我们联手一起杀了他,将所有天地宝才和仙器平分?”

韩景声音比冰还冷:“……痴人说梦,相修永,你以为勾结魔神一魂,就能得到什么好下场吗?”

“你会死,魔神一魂迟早也会被天下修士诛灭。”

相修永脸上的温和从容散去,叹了声:“既然劝不了你们……”

“那也只能送你们上路,陪伴常姚了。”

话音未落,相修永浑身爆发出猛烈的魔气,将束缚着自己周身浮动的文字猛地吹散!

黑色魔气直冲云霄,又迅速收拢萦绕在相修永周围。

透过魔气,众人看见了相修永的右眼——

像某种兽类的眼睛,呈现出暗金色,其中有一缕极为明显的黑色魔气在缓缓涌动。

韩景冷笑一声,嘴上不肯吃一点亏:“可笑模样,还是你上路陪常姚更合适!”

他的法器从袖中飞向相修永。

那是一根通体漆黑的锁链,名为诛尽索,变化多端,长度无尽,御敌时总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漆黑锁链在半空中游动,化为漆黑龙形扑向相修永。

相修永一挥长袖,挡下攻击。诛尽索龙头一转,化为长满尖刺的刃链缠上相修永。

神都三位阁主也开始催动阁主印,三条浮动的文字在半空中纠缠汇合,威力比之前没有汇合的模样强大了数倍不止。

茅棋长老催动古钟震动,发出贯彻云霄的声响。

照理来说,古钟声会迷惑敌人神志,扰乱其理智清明,可古钟连震数下,相修永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他甚至以手挡下诛尽索的绞杀动作,以掌为刃劈开束缚在他四周的浮动阵文。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滋味吗?

相修永露出畅快神色,脸庞上的暗金色右眼更显诡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修士,最终停留在茅棋身上。

不过眨眼间,相修永身影已至茅棋身前,右手朝着茅棋心口攻去。

茅棋挡住攻击,身后的古钟浮起金色法印,连震数下,才将相修永震退数十尺。

相修永笑吟吟地看着满脸惊惧的茅棋,慢悠悠道:“不知为何,看见茅棋长老你,我就想把手伸进你的心窝,掏出你的心脏瞧瞧……”

茅棋脸色难看,破口大骂:“相修永,你们相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我看你们相家将来怎么在世间立足?!”

相修永不以为意:“立足不了的话,那就让他们都来此处投奔我算了。”

“……”

茅棋脸色黑沉地闭上嘴,只是催动背后的古钟急促震动,钟体上的金色法印越发浓厚。

相修永脚尖点地,重新朝着茅棋攻去。但还未靠近人,他身形一旋,抓住背后刺来的长剑。

握在掌心的是一把灵气凝结而成的长剑,明明不是玄铁所制,但却让相修永感受到微微刺痛。

“差点忘了……除了神都这些法修外,还有一个剑修。”

相修永手指用力,掌中的灵剑出现破裂的痕迹,诡异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的晏缙。

下一瞬间,晏缙下方地面忽然刺出的黑色尖刺,尖刺上端染着浓烈的黑色魔气,阴寒无比。

晏缙早有防备,他松开被紧握的灵剑,身形一闪,躲开地面尖刺。

灵剑化为灵气四散,相修永直接追上,紧随晏缙,右手朝着晏缙喉咙狠狠抓去!

一点青色异火在相修永指尖浮现,猛地扩散,瞬间将相修永包围,止住了他对晏缙的追击。

青色异火熊熊燃烧,相修永站在火光中心,感受到一丝难耐的灼热。但比起四肢感受到的热,心头的那一簇火更难忍受——

仿佛有奇怪的火窜入他的躯体,燃烧他的内脏,震慑他的魂魄。

这就是仙兽血脉,流传了对付妖魔的强大力量?

相修永咬牙屏气,兽眼中的暗金色眼眸竖起,魔气窜出,将青色异火吹散。

他喘了口气,一双眼一眨不眨看着晏缙和白楹:“两只不自量力的小虫,在神都坏我事,如今还送上门来!”

话音刚落,相修永催动体内莫测的力量,右眼金色徒然变亮——

与此同时,他面容上忽然浮现一道又一道的**,如同呼应右眼金眸的召唤,**轻轻颤抖着张开。

露出了其中的暗金色眼珠。

与白楹、晏缙在黎铜川中所见的怪物一模一样。

所有修士戒备,却挡不住**张开露出金色眼珠时带来的神志昏沉。

茅棋咬牙驱动古钟震动,击中

音浑厚敞亮,传至婴麟城中所有角落。

这声音灌入所有修士耳中,让他们清醒不少。

相修永大笑:“清醒又如何?不过是看着自己是如何死去!”

他宽大衣袖外的手掌上都挤满了暗金色眼珠栖身的**,笑容癫狂,模样可怖。

相修永沉浸在无上力量的狂喜中,他感受到自己有用不完的力量,他刀枪不入,有无穷无尽的魔气供他使用,他甚至可以再次把此处变成炼狱——

所有**中的暗金色眼珠一动不动,看着四周。

下一瞬间,众人周围环境忽生变化!

第100章诡异术法

白楹瞧见左侧破败的房屋中一团黑色魔气聚集,不过眨眼间就孕育出魔物。

更远一些的枯树忽然焕发生机,长出嫩芽,瞬间冒出花朵。

重得生机的树木瞬间消失,不知去处。落下的花瓣化作血色利刃,朝着众人袭来。

白楹右手一挥,烧尽散发着迷惑人心气味的花瓣。

方才的这株树木,是忽然成妖,就迫不及待地攻击众人。

与迷惑人心、将人拖入幻境的榆上派怪物不一样,相修永能催动城内魔气和邪祟力量,生成妖魔。

婴麟城荒芜多年,早就没了抵御魔气魔物的阵法,更别说姬家被魔神一魂杀死后,执念聚集了邪祟力量。

种种原因让相修永在此处催化而成的妖魔,更显诡异。

妖魔数目在增加。

晏缙御使灵气凝结而成的飞剑,刺向不同妖魔;韩景手持诛尽索化为刃链,朝着四周妖魔挥去;茅棋催动古钟,震碎古钟旁的妖魔;三位阁主使用阁主印共同攻击;另外三名长老也从未停过攻击。

白楹也从未停过异火。

她一双眼眸带着青色,唤出一簇又一簇的白家异火,用其焚尽攻来的妖魔。

但妖魔数量从未停止增加——

被灭去的魔物溃散成魔气后,又与其他流动的魔气重新凝结,再次孕育出别的魔物。

被杀死的妖物显现出原型,跌落在地碎成齑粉。但却有更多的物件化为妖。

墙边陈旧的陶瓮,不知是何人落下的泛黑银簪,早已破碎的铜镜,破败木窗旁锈尽的铁剑,就廊上碎裂的玉笛,都随泛起的阴凉冷风微微颤抖,随后成为妖。

妖魔被灭,随后重生。

更为不妙的是,从多只力量中重新凝结生成的一只妖魔更强。以白楹的目光看来,足以威胁一座小镇、甚至一座小的城池。

白楹以异火凝结成长鞭,带着厉风狠狠挥向四周的妖魔,最后拖着异火的长鞭卷上站在姬家院中的相修永——

妖魔是果,相修永是因。

想要消灭所有妖魔,那么就必须杀死相修永!

在场所有修士都是如此想的。

相修永浑身冒出的金色眼珠助周围妖魔重新凝结,而他自己行动不如以往敏捷,只能倚靠冲天魔气和唤动的妖魔挡下攻击。

但妖魔无力抵抗十位修为不俗的修士,只能挡下几处攻击后就被碾为齑粉。

韩景冷笑一声,“相修永,你看看你这个鬼模样。找一些小妖小魔和你一起死,有什么用?!”

不屑的话语伴随着凌厉的攻击,挥舞在半空中的刃链绞向相修永,削铁如泥的尖端划过昔日对头的脸庞,留下入骨的伤痕。

相修永缓缓移动手掌,掌心的金色眼珠就看见脸颊上深入骨的伤口处一滴接一滴地淌落血滴。

那一瞬间,将所有人撕碎的想法占据了大脑的全部,相修永声音极怒,“你们——”

“找死!”

话音刚落,仿佛有数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掌,朝着许多魔物狠狠抓去。

白楹眼睁睁看着数只魔物在霎那间被大掌箍紧挤压,一眨眼,多只魔物被揉捏合成一只魔物。

吸收了其他数只魔物的力量,大掌中仅剩一只更为强大,漆黑虚无的身躯游动得极快,消失在原地,留下引人恍惚的低语。

粗略数去,十多只更为强大的魔物从无形大掌中诞生。

魔物能迷惑人心、占人躯体,越是强大的魔物,这种能力就越发强大。

现在他们还能抵抗魔物引人恍惚的低语,但要是这数十只魔物合在一起形成更强大的魔物呢?

要是数十只更强大的魔物继续被无形的力量合成能够为祸一方的魔物呢?

怀着种种疑问,白楹手上速度更快,她将手中的青色异火长鞭变换为长剑,朝着身后袭来的魔物刺去——

以青色异火阻断魔物想要从半空中撤离的可能性,手中的长剑插入魔物头颅向后狠狠划去。

一只魔物被白楹灭去,漆黑身躯一分为二,随后散落化为魔气。

白楹以为这就是结束,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从魔物躯体化为的几缕魔气流动着和更多的魔气汇合,眨眼间形成黑色魔气漩涡。

挤满相修永躯体的金色眼珠诡异地转动,似乎是某种鼓动,使得黑色漩涡鼓动扭曲,好似在孕育着更为强大的魔物。

简直没完没了。

白楹有些烦躁,杀死的魔物化为魔气,魔气又重新和更多的魔气凝结成为魔物。

这样循环下去,他们得到何年何月才能把魔物消除干净?!

她是来杀死相修永,替江北辛长老报仇的。仇人就在眼前,而她却无法伤害仇人一丝一毫!

烦躁涌上心头,让白楹紧皱眉头,只想不顾一切杀到相修永身前,将人捅个对穿。

“噔——”

浑厚的钟声持续响起。

茅棋长老以灵气传声,“各位道友,魔物太多,要稳住心神,清明道心,切勿被影响!”

听完接连响起的钟声,白楹心头的烦躁减弱许多。她这才明白,方才自己被魔物影响才会产生烦躁心绪,如果被继续影响下去,说不定自己就会产生鲁莽轻敌行为。

眼见从细微处影响众人神志不行,相修永冷笑一声,布满金色眼珠的双手举起,掐诀施法。

这次变化的不是魔物,而是暗中躲在四处施加偷袭的妖物。

还没等白楹看出妖物有什么改变,眼角就看见一抹极浓的墨色袭来——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墨色已至茅棋长老身旁。

那是一个黑衣斗篷人,身形高瘦,似乎是男子。白楹只来得及看见那人举起右手,以掌为刃瞬间击破茅棋长老的护身阵法,斩下右手。

一些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黑衣斗篷人丝毫不恋战,脚尖轻点向上一跃,避开了神都三位阁主的攻击,也避开了茅棋长老的反击。

浑厚的钟声停下。

茅棋长老右手断裂,魔气沿着经脉上涌,他顾不上驱动法器为众人清明神志,忙念动心法封住右肩穴位。

可这魔气异常霸道,完全不是寻常魔物可比。

茅棋长老脸色苍白,神情肃穆,他不得不将寒冰封住自己右臂。

魔气止住,但也影响了他经脉中的灵气运行,限制了他接下来的战斗。

站在相修永身旁的黑衣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年轻:“我来帮你。”

相修永神色微沉,有了帮手他自然可以更快解决这一群人……

但这是否说明怙煜大人并不信任他的实力?

亦或者这说是怙煜大人的体恤?

相修永右眼的暗金色眸子越发明亮,他咬牙继续催动妖物变化——

四周的妖物开始尖啸。

白楹还没来得及朝妖物攻击,就忽然觉得身侧一凉。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瞬间唤出白家异火。

异火随着主人所想,没有任何犹豫地化为青色火幕,挡下了白楹身前、朝着她袭来的漆黑利刃。

黑色利刃撞上青色火幕,眼见刃下的青色火焰异常滚烫、甚至能融化刃尖的魔气,黑衣斗篷人丝毫不恋战,身形一散,躲开了身后如风刺来的灵剑。

晏缙收回灵剑,一双眼极快地打量白楹,看见没有伤痕后才收回目光。

消散的黑色身影重新聚集,黑衣斗篷人站在麟山山腰处的一截枯枝上。

他看着下方神都修士斩灭妖魔,魔气中又重新凝结成为魔物;而被灭掉的妖物化为原型,更有许多狡诈的妖物尚未被相修永驱动,它们躲在暗处,窥探着一切。

不知要斗到何时。

挤满相修永身躯的暗金色眼珠中,已经有几只缓缓闭上。

黑衣斗篷人清楚,这是那几处眼珠力竭的表现。

既然相修永无法掌控所有妖魔,暂时无法杀死所有人,那么他先杀剑修,再杀白家人,再来杀其他人。

黑衣斗篷人露在外的右手臂上,漆黑利刃变回一只瘦长的手,随后取下腰间的法盘。

通体灰黑的法盘上被划分为十二个时辰,黑衣人抬起左手伸开五指,轻轻放于法盘上。

下方褐色穗子无风而动,左手五指下刻有的时辰开始扭曲,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