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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瞻方之比(一)

在离开凉亭之前,江北辛问道:“瞻方之比就要开始了,晏缙你参加吗?之前我看你并无多大兴趣的模样……”

晏缙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神情不变:“参加。”

江北辛温和地点点头:“那过段时间为师就将你报上去了……”

在一旁听着师徒二人对话的白楹则是双眼微微睁大,十分感兴趣。

她自然也是知道瞻方之比——

瞻方之比是怀剑派十年举行一次的大比,允许所有弟子参加。

瞻方之比的时候,所有参赛弟子会被压制成为仙门二重的修为,消除了弟子之间修为上的差别所带来的实力碾压,更是考验弟子使用剑法、击败不同对手的领悟能力。

但它又不止是弟子之间的比试。

在瞻方之比中的前五名弟子,都可以进入瞻方秘境中选取奖赏。更是有可能被瞻方仙剑选中,进入一个玄幻莫测的小天地,试着拔出瞻方仙剑。

而三次拔出瞻方仙剑的人,便能成为仙剑之主、怀剑派的剑尊。

白楹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恍然大悟——难怪怀剑派这三千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剑尊,原来是因为无人能将瞻方仙剑拔出第三次。

至于为何要拔出三次……她猜测,或许成为仙剑的主人,自然要经历重重磨砺。

*

白楹在怀剑派中又过上了熟悉的日子。

白日里练剑、修炼,其余时候则在怀剑派中四处游逛一会儿。不过经过上次堕仙躁动之事后,白楹也不会随意去往其他峰,只在余盱峰上逛一逛。

虽然余盱峰与其他峰相比是一座小峰,可当白楹在峰顶一步接一步走动的时候,才发现余盱峰对于个人来说也是极其广阔。

白楹眼梢一扫,看见御剑朝着余盱峰而来的少年喊道,“晏缙!”

晏缙一双平静的凤眼半垂着望向白楹,整个人直接从飞剑上一跃而下,落在白楹身前几步的位置。

白楹好奇:“你刚刚去哪了?”

“南奉昭说找我有事。”

“找你有事?”白楹十分肯定:“是找你切磋吧?”

晏缙凉凉地补充道:“不止,还要听他说废话。”

白楹忍不住笑了起来,晏缙的嘴角也微微弯起。

自从白楹回到怀剑派后,两人之间的相处逐渐恢复成从前的模样、越发自然,再也不是刚缔结婚约时候的尴尬气氛。

“不过,既然你都和南奉昭比试了……”白楹真挚问道:“那再和我比试一场,也不算多吧?”

晏缙双手抱臂:“反正今日无事,再多一场比试也无所谓。”

“这可是你说的。”白楹笑着唤出沃凌剑,她手痒已经好几日了,今日可算是找到机会与晏缙比试。

两人持剑对练起来,过了许多招。

片刻后白楹身形如风,一剑带着点点青火,向着晏缙刺去。

晏缙立刻旋身接下这一剑。

两剑相撞,发出清越之声。

而青色异火被震落在地,然后消失无影。

白楹亦被震得后退一步,她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将剑收入鞘内,“晏缙,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晏缙点头,从善如流地收起剑。

“真是奇怪。”

白楹轻皱眉头,有些不解:“为何我感觉你的剑法和五个月之前不大一样了……”

晏缙微微挑眉:“……南奉昭也这样说,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唔……”白楹偏头思索该如何描述自己与晏缙比试之时的感觉,她犹豫着说道:“之前只会隐隐约约觉得你厉害,现在看你一剑刺来,居然会感到一瞬间的心悸。”

“你这说法……倒与南奉昭的说法有些像。”晏缙将剑握于手中,拿出一小块白布。

“是吗?”白楹来了兴致:“那你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

晏缙说道:“兴许是因为我练剑时间越来越长,就自然而然发生了改变。”

“……”白楹瞥了他一眼,只见晏缙一脸淡然,便知道这话只是他随口的说辞。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白楹更想问另外个问题。

她靠近晏缙,轻咳一声:“……晏缙,瞻方之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晏缙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需要准备什么吗?”

然后他又低下头用白布擦拭那苍剑,声音平淡:“我不也和你经常比剑吗?瞻方之比不过是换些人比试而已,也并无什么区别。”

有时候白楹真得分不清晏缙到底是太狂,还是太过于散漫以至于心态十分平和。

不过……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白楹忍不住点点头。

她虽然剑法不如晏缙厉害,说起综合实力,她也不弱。在白家这一辈的子弟中,她已经算顶尖厉害了。

白楹走到晏缙对侧的石凳上坐下,“不过说到底,你还是第一次参加瞻方之比。放心好了,四日后我一定会去给你加油的!”

晏缙望着她,语气淡然:“可别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说不定第一日我便会被淘汰。”

“你还真是谦虚……难道你不想进入瞻方秘境,一睹瞻方仙剑的仙姿?”

晏缙擦剑的动作微微一顿,沉默半响后才散漫答道:“有时候想,有时候又不想。”

白楹有些迷惑,那这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晏缙却没有解释,他收起剑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哦……”

白楹托腮看着晏缙离去的身影,觉得他说话只说一半的模样显然是有着心事。

*

瞻方之比是在四祾岛举办,大比开始的那一日,整个怀剑派白雾尽散,能让人看清高耸的山峰与下方险峻的山腰。

不同于高耸入云的其他山峰,使用了阵法的四祾岛是由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五块岛屿组成。

外圈是四块相互间隔的巨大磐石围合,作为掌门、长老等与不参赛的弟子观望之地。每块磐石垂着厚重的铁链,另一端则是固定在内圈唯一一块平稳巨石的四角之上。

内圈巨石则是作为弟子比试的场地,在高度上比起其他外围巨石更是下沉许多,方便观看大比。在内圈巨石之上,更是有着一把巨大的剑悬于上方——那剑是由云雾构成,既缥缈又虚幻,让人看不透。

白楹御剑而行,落在北面磐石上。

她抬头四顾,看见已经有许多弟子站在四祾岛上南、西、北的磐石上,而东边的磐石上坐着的是掌门与十位长老们,还有多位峰主与阁主。

“白道友,你也来了!”一道悦耳的熟悉女声响起。

白楹转过头,看见了一名脸上带着笑意的娇俏女子——女子名叫卞念薇,曾与白楹一起上过许多次次阵法的授课。

她亦是游天成长老的五徒弟,南奉昭的师妹。

因此白楹和卞念薇往来不少,也算相识已久。

白楹笑道:“卞念薇道友。”

卞念薇拨开身侧的弟子,走到白楹身边。

她眼眸黑亮,神情极为期盼:“我等候许久,终于等到了瞻方之比……今日可要大饱眼福。”

“难道卞道友没有参加了瞻方之比吗?”白楹好奇问道。

卞念薇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参加。师父说我定力不够,让我好好练剑,十年之后再说。”

两人正要继续说话之时,一声剑鸣之声突然响彻整个四祾岛,余声久久不散。

卞念薇激动地拔高语调:“要开始了!”

此刻,在东侧巨石之上的掌门谷杳生站起身,他的视线从南到北巡视,最终落于内圈的巨石之上。

“诸位,瞻方之比今日开始!”掌门缓缓说道。

他话音刚落,内圈中的巨石上突然出现四个并列的比武场。

四个比武场……?

白楹有些不解,她身旁的卞念薇便解释道:“因为比试弟子太多,所以共分为四十组,每四组一起上比武场比试,每组只决出一名胜者。”

“每组只有一名胜者?那如何比试?”

“是车轮战,获胜的弟子会一直在台上,直至被打败。”

白楹若有所思,“我只知晓所有弟子会被压到仙门二重的境界……但这样的话,赢的人要一直在上面比试,后面岂不是可能会灵力不足而败?”

“比武场是带有阵法的,一场比试结束之后,会自动补充弟子灵力。”卞念薇继续解释。

眼见已经开始比试,两人不再交谈,而是转头专心看着四个比武场,

上场的弟子有男有女,但白楹不认识大部分的人,她能记住名字的也只有小部分人。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欣赏比试的精彩绝伦

之处——

所有弟子的修为都被控制为仙门二重,不会造成致命的伤,更是考验他们如何在有限的自身灵气之下,使出强而有效的剑法攻势,争取在力竭之前打败敌人……亦或是两人力竭之后,都只靠着单纯、不动用灵气的剑法取胜。

她的目光在四个比武场来回穿插,每当有两个比武场的胜者在打坐补充灵力之时,另外两个比武场就会开始。

看了一个半时辰,共十组决出胜者后,白楹终于看见内圈巨石之中写有比试弟子名录的旗帜上浮现出新一组的名单。

其中赫然写着晏缙的名字。

她转头专心看着晏缙比试的那一个比武场。

最先上场的是一位模样温和的青年,他拿着一柄较为普通的铁剑,连败七、八位对手。

卞念薇附在白楹耳边,轻声说道:“那是顾清止师兄,为人和善。他好像是第二次参加瞻方之比。”

白楹看向比武场的另一边——在顾清止对面,走上比武台的是位样貌姣好的少年,只是他微微抬着下巴,神态骄纵,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白楹总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

“那是汪长老的徒弟,唐渊……”卞念薇皱眉说道,她的目光突然移到唐渊手上,有些惊愕:“他怎么能带着那把剑!”

唐渊……

白楹瞬间想起来,唐渊就是四年多钱她初来怀剑派的时候,撞见找晏缙麻烦的那个骄纵修士。

她顺着卞念薇的目光望去,发现唐渊手上拿的是一把玄色长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一瞬间,白楹就想到其中关键:“比试的弟子都被压制成为仙门二重修为,唐渊那把剑对上顾清止手中的普通铁剑,能占不少便宜。”

“就是!”卞念薇愤愤不平:“有些人即使有着师长赐下来的好剑,也不会带入瞻方之比,为得就是比试公平。”

“这个唐渊仗着自己师父是长老,仗着自己出生唐家……”她言语之中带上一丝不屑:“恬不知耻地拿着一把好剑来对阵别人的铁剑。”

白楹微微皱眉:“即使唐渊赢了,只怕大部分功劳是他手中玄剑的功劳。”

比武场上,顾清止被逼得节节后退。

他要运起更多的灵气来抵抗唐渊刺来的一剑——并不是因为唐渊的一击有多厉害,而是唐渊拿着的剑为名家所铸的名剑,本身就力量强横。

顾清止知道拖下去自己必定会因为灵力竭尽而输,必须得背水一战。

他温和地眉目皱起,将全部灵力灌入手中铁剑,想要越过唐渊手上的名剑,直取唐渊。

岂料对面少年仿佛预见顾清止的奋然一击,他脚尖一点,猛然朝着顾清止刺去。

顾清止来不及应对,只得举起被注入大部分灵力的铁剑将唐渊的来剑格在半空中。

两剑猛然相撞——

下一瞬间,顾清止的剑碎成几段,他自己也被震飞数尺跌落在地面,嘴角流出丝丝血迹。

顾清止输了。

唐渊望向躺在地面的顾清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承让。”

远在北边的卞念薇捏紧拳头,咬牙说道:“这唐渊……臭不要脸。”

确实挺不要脸的。

白楹心想,她低声问道:“难道就没有规定,不允许弟子带厉害的剑上比武场吗?”

“没有这样的规定。”卞念薇摇头,有些愤慨:“但这是比试弟子心知肚明的事……也只有唐渊这样的人,才能干出拿着名剑上台的事……每一届的瞻方之比,总有几个这样的没脸没皮之人。”

在这之后,唐渊接二连三打败十多名弟子。

他脸上更是神气十分,好似已经笃定自己能成为这一组的胜者。

在东边磐石之上,唐渊师父汪长老喜笑颜开地看着自己徒弟第一次参加瞻方之比就连败多位弟子。

坐在众长老之首的双长老则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唐渊,而后蹙眉移开目光——

关于瞻方之比能不能使用灵剑,其实早就有所争议。

而她则是不反对极少数的弟子使用灵剑,因为没有这些弟子,如何能让其他大部分弟子了解到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每当拔剑之时,对面的对手可不一定是存着公平比试的心而来。

好石需要顽石磨。

唐渊所在的比武场已经开始下一场比斗。

一位凤眼少年走上比武台——他一袭白衣,神情平稳,从他脸上看不见一丝紧张之意,仿佛瞻方之比只是一次随手的比试。

晏缙抬手,行了一礼。

他抬起双眼看向唐渊,漫不经心说道:“请多指教。”

唐渊瞥了对面人一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恶意,他冷笑一声:“又见面了,晏缙……今天可没什么人能帮你了吧?”

晏缙并未理睬唐渊充满挑衅的话语,他一双眼毫无情绪地望着唐渊,右手缓缓抽出手中的普通铁剑。

唐渊神情一紧,只觉得在晏缙拔剑的那一刻有一瞬间心悸。

第52章瞻方之比(二)

白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比武场上开始交手的两人。

晏缙自然没有带着那苍剑,他仅仅用的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不知道对上唐渊,要花多少力气去摆平来自唐渊手上那把灵剑的威力。

况且,晏缙与唐渊本来就有旧仇……自四年半前的那件事后,白楹曾不止一次看见唐渊恶狠狠地望着晏缙。

她虽然不担心晏缙会因为武器的差距而输掉,可是当她远远看着那双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凤眼之时,白楹突然想起晏缙在几日前说的那句话——

“可别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说不定第一日我便会被淘汰。”

白楹顿时领悟——晏缙那句话并不是佯装不在乎,而是他虽然参加瞻方之比,却也能接受自己输给他人。

白楹身旁的卞念薇突然开口说道:“晏缙加油,快把这个臭不要脸的打下比武场。”

娇俏少女说话时咬牙切齿,显然是十分讨厌唐渊。

白楹好笑地看着卞念薇。

刚才她自己似乎能理解晏缙的心思之后突然内心一松,终于能够打趣道:“卞道友,对晏缙这么有信心吗?”

“那当然。”卞念薇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四师兄说,当初师父看中晏缙的剑骨与天资,十分想收晏缙为徒,可终究不好越过江长老是晏缙的师伯这一层关系,这才放弃。”

“但就算没将晏缙收为徒,我师父爱才,终究还是赠送了‘那苍剑’给晏缙。”

卞念薇幸灾乐祸道:“听四师兄说,那一年师父对他的要求极为严厉。师父大概是想要用严教来弥补四师兄天资不及晏缙的事实……四师兄说他那一年梦里都在练剑。”

白楹自然也见过好几次卞念薇的四师兄,但她没想到看起来潇洒风流的南奉昭竟然有着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过往。

原来竟有这样的渊源。

待卞念薇说完,两人又转头看向场上晏缙与唐渊的交手——

唐渊一剑使出,手上的剑溢出冷冽的剑气朝着晏缙袭去,在半空中留下紫黑色的残影。

他脸上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晏缙,我看你如何接下这一击!什么天资出众,可笑!”

晏缙眼一眨不眨,脚尖一点向后撤数尺,仅仅是一个旋身,就躲开唐渊的攻击。

他只是看了唐渊一眼,而后目光移到唐渊手中的剑,轻声开口道:“不过如此,尚不及你手中的剑有看头。”

“你!”唐渊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更是恼怒交织。

他咬牙阴笑:“好大的

口气——”

话音刚落,唐渊继续攻向晏缙,手中的剑迸发威力,更显锋利无比。

晏缙反应极快,瞬间挥剑抵挡。

但他手中的剑却无法承受威力,陡然碎裂,只余剑柄处残留断铁。

只见晏缙身形一侧,躲过唐渊杀意腾腾的一剑——但唐渊手中强横的剑溢出的剑气仍然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还不认输?下次划到哪里可就说不定了!”唐渊恶狠狠道。

晏缙随意一瞥左臂上并未见骨的血痕,神色平稳:“不过皮外伤罢了。”

对面少年不慌不忙、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模样彻底将唐渊惹怒。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唐渊心头,他恶狠狠地想:这晏缙不过只是一个落魄长老的弟子,就算天资出众,但能有多厉害?!自四年多前就是这副模样,到了现在还是如此令人作呕的样子!

只不过攀上白家,扮成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是给谁看?

今天……他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

唐渊握紧手中的剑,决定要慢慢折磨这小子,等他满身伤痕之后,再将他彻底击败!

*

晏缙手中的铁剑断裂之时,远在北侧磐石之上的白楹神色微变。看见晏缙手臂受伤之后,她内心开始有些担心。

她身旁的卞念薇更是惊叫一声,有些着急:“晏缙不会被唐渊打败吧?”

白楹没有出声,一双眼紧紧盯着比武场上的两人。

只看见两人似乎都开口说了些什么,唐渊之后便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持剑恶狠狠朝着晏缙攻去。

唐渊一边攻击一边催动手中的剑。

他手中剑逐渐闪烁着阵阵紫黑的光芒,攻势都凶猛几分。

晏缙拿着只剩剑柄处几寸断铁的铁剑,但并不慌张,他凝神看着对手的每一招、即将要使出的每一势,冷静地躲过每次攻击。

少年眼中的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对手和他自己,以及对手手中那把灵剑与他自己手中这把断剑。

在唐渊发急的攻势中,晏缙双眼更为清明——

等的就是此刻,一击制敌。

他脚尖一点,凌空一踩,压下唐渊的剑。手中断剑蓦然白光一闪,用灵气构筑在断面上,延伸出完整的一把剑,剑身反射出凛凛寒光。

一剑如风,极快地架在了对手的脖子上。

“嗬,嗬……”

唐渊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脖子上用白色灵气构筑的剑身。

但即使这剑是灵气所铸,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因被紧紧贴住的颈脖感受到了一股锐利的寒意和令人胆颤的心悸。

晏缙那双黑沉的凤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渊,映出唐渊因为惊恐、悔恨而有些扭曲的面容。

少年突然微微勾唇一笑:“……你输了。”

唐渊想动不敢动,只能含恨听着裁判说道:“晏缙,胜。”

远在北侧磐石之上的白楹松了口气,卞念薇也觉得十分解气:“晏缙这一手灵气化剑,真是厉害!”

而在东侧坐于后方观看的江北辛也是欣慰一笑。

唐渊师父汪长老咬牙向后一瞥,朝着江北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江长老,不愧是拔出过两次瞻方仙剑的人,教出来的徒弟竟也如此厉害。”

在座的多人都是清楚江北辛拔出过两次瞻方仙剑,可就是在第三次试着拔出瞻方仙剑的时候,反被仙剑所伤,修为因此还跌了一重。

怀剑派的人,若是见到瞻方仙剑而拔出失败的话,那也再无资格见到秘境之中的瞻方仙剑。

江北辛也因此从拔出过两次瞻方仙剑、未来大有可为的长老,变成了永远不会成为剑尊的落魄长老。

因此汪长老看似在夸晏缙,实际则是在暗暗挖苦江北辛。

掌门谷杳生不动声色地看着内圈巨石上的比试,并不在意几位长老的交谈。在他身旁,一向寡言的游长老则是皱眉望向汪长老。

江北辛神色不变,仍是微笑着说道:“汪长老谬赞。”

汪长老冷哼一声,觉得江北辛这人即使笑着也带着一股苦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于是他不再言语。

之后在内圈的比武场上,晏缙连战几十人,成为一组的胜者。

*

暮色渐起,怀剑派上的云海都逐渐变得黑沉模糊。

白楹正是此时来到晏缙的院子,轻轻扣响木门。

不过片刻,晏缙便推开木门。

少年神色平稳,垂眸看向来人:“白楹,是有何事吗?”

白楹看向少年的左臂,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看你被唐渊伤到左臂了,擦药了吗?”

“擦了。”晏缙微微点头:“师父已经给过我药了。”

在怀剑派上待了快五年,白楹知道这些剑修们受伤乃是家常便饭——追杀妖魔受伤,切磋受伤,在无影封与幻影对战受伤……剑修好像就没有不受伤的时候。

于是白楹诚恳说道:“剑修不嫌药多。”

她递出一白玉小瓶,“这是与我们白家交好的诸酉谷张瑶长老亲手做的丹药,莫说是伤筋动骨的伤,就算是重伤也能包你用了之后活蹦乱跳。”

晏缙微微挑眉,“……但我只是皮肉伤。”

白楹不欲多费口舌,她直接用左手抓起晏缙垂在身侧的右手,将白玉小瓶拍入他的右手掌心。

指腹触碰到对方炙热修长的手掌之时,白楹微微一怔,而后立刻松开晏缙右手。

她轻咳一声,“别推辞了,又不是什么珍贵得百年难寻的东西。”

虽然晏缙只是皮肉伤……但是看着对方的模样,对白楹性子也有七、八分了解的他认命般握紧右手掌心中的玉瓶。

如果一味拒绝别人的好意,倒是伤人心。

晏缙的声音在微凉的夜色中柔和了几分:“多谢了,白楹。”

“小事。”白楹笑了笑:“这次离开家的时候,我母亲给我塞了许多药……就怕我有用得上的地方。你用也是一样。”

少年微微点头,低声说道:“你母亲真是极为关心你……”

这么多年来,晏缙从白楹嘴中听到最多的便是她母亲,然后再是白家白鸿淮长老与她侍女清鹤。

上次他去白家,就看见了白楹口中所说的许许多多白家人——白楹温和的母亲,笑得像狐狸般的白鸿淮长老……还有白家家主,与其他人都不太一样的白楹父亲。

过去的四年多时光,他从未听白楹说起过她父亲。

但在看见白楹父亲之时,他便懂了——那位白家家主虽然站在人群之首,但却像浮在水面上的一片叶,永远不会融入水中、不会融入人群。

白家家主淡漠疏离的双眼中浮现琉璃般浅清的颜色,神色平静,亦不曾开口说话。

身旁是热闹的白家人,而白家家主只是慢慢转动眼眸,最后瞥了一眼晏缙,便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第53章瞻方之比(三)

第二日,剩余的二十组决出一位胜者。

晏缙无需上场,这日他便在余盱峰休憩。而白楹与卞念薇则是约好一起观看比试。

第三日是之前两日四十组的胜者再决出二十人。

他们以抽签匹配对手,两人三局两胜,便可以定下胜者。

这次晏缙的对手是位女弟子——那是位一袭灰衣的女子,她肤色苍白面无表情,乌发仅用一根木簪牢牢挽住。

卞念薇附在白楹耳畔说道:“那是鄂阁主的徒弟余雪,修炼极为刻苦。”

事实证明,余雪剑法确实了得——她的剑极快,攻势绵密如同漫天大雪,一招一式皆有章法,循序渐进地从各个方位朝着晏缙攻去。

晏缙伫立在原地,只是挡下余雪的每一击,竟也不反攻回去。

“晏缙为什么只防守?”卞念薇有些不解:“只防守可

是赢不了的,为何不攻击回去?”

白楹说出自己的猜测:“可余雪的剑法极快……如果贸然反攻,会不会反被她寻到破绽?”

“也有道理。”卞念薇双眼发亮,看向白楹:“说不定晏缙就是像你这样想的!”

此时,比武场上的更是多出一条条转瞬即逝的白茫——皆是余雪使用普通铁剑攻去留下的剑影。

明明已经被压制为仙门二重的实力,但余雪每剑竟然还能带着一丝灵气,就连残留的淡淡剑影都仿佛带着朦胧的飘雪。

而晏缙身处白芒中心,被余雪每一次剑锋所指,但他也并未慌乱。

少年每一次精准又恰到好处地挡下余雪的攻击,而后后退一步收剑,不做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晏缙在等——在等余雪攻击而顾及不到自身之时。

他看见余雪又是一剑刺来,带着白色剑芒从自己脸边略过。

在这一刻,终于等到时机!

他一剑挡开余雪的攻势,但在余雪准备蓄势再攻的那一瞬间,晏缙并未收剑。他手腕一转,一剑带着灵力猛然追上。

即使余雪有所防备,但她已经习惯每剑都带着一丝灵力,因此灵力不如晏缙充沛,更是没想到晏缙会在此时攻来。

晏缙那一剑穿破余雪防备,最终停在苍白女子心口。

余雪怔然片刻,而后开口:“是我输了。”

晏缙收起剑,“承让。”

远远观看的卞念薇忍不住说道:“这两人一人攻,一人守。怎么守的人最后一剑赢了……”

她微微摇头,压低声音:“攻击是最好的防守——有道理,但好像不全对。”

白楹看着卞念薇扮做深沉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

第四日,则是胜者二十人进十人的时候,亦是如同第三日那样,抽签决定对手,两人三局两胜。

晏缙抽到的是南奉昭。

白楹与卞念薇依旧坐在一起。

看到晏缙即将与自己的四师兄比试,卞念薇幸灾乐祸一笑:“惨了,我四师兄输定了。”

白楹也是知道晏缙与南奉昭颇有交情,两人经常切磋。

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兴许你师兄能赢呢?”

卞念薇笑得酒窝都出来了,“我四师兄和晏缙比试多次,可能就赢过两、三次。”

白楹也忍不住笑起来:“那说不定你师兄今日就是那两、三次赢的情况。”

“难道你不想晏缙赢吗?”卞念薇不解地望着白楹。

“晏缙自己都没想着一定要赢到最后。”白楹唇边笑意加深:“况且……输也不算什么。”

……毕竟她也在切磋之中常输给晏缙。每输一次,就会发现自己剑法上的不足,亦或者是使用异火对阵上的不足。

多亏了江长老和晏缙,她的剑法和操纵异火能力也在逐渐变强。

就连上次回白家,白鸿淮都惊奇地叹道:“白楹,你这使剑的样子有模有样,都快成半个剑修的样子了。”

五年,真是弹指一瞬间。

白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她收敛心神,看向中间巨石上的比试。

果真如卞念薇所说,晏缙与南奉昭对对方的招式极为熟悉,双方有来有往地斗了一阵子,最后晏缙胜下来。

南奉昭仿佛对此结果并不在意,扬起笑对晏缙行了一礼。

*

第五日,就是瞻方之比的重头戏——

十人之中决出前五名,而这五人便可以去往瞻方秘境,挑选属于自己的奖励。如果有幸被瞻方仙剑选中,则不仅可以看见瞻方仙剑,还能试着拔出仙剑。

每位参加的弟子更是可以带着自己惯用的佩剑。

这日四祾岛上观看比试的弟子极多,幸亏白楹与卞念薇来得早,才能坐在人群前方。

被巨大铁链拉住的内岛之上,正是抽签决定各自比试对手的时刻。

一位高瘦青年最先动身,他从空中漂浮的五本名册中随手拿下一本。名册在他手中化为金芒,飘至写有比试弟子名录的旗帜上,最终变成金色的字——

古朗桂,对战,晏缙。

……古朗桂?

白楹没听过这个名字,她问身旁的卞念薇:“那名叫古朗桂的弟子也是第一次参加瞻方之比?”

“不是……古朗桂参加过。”卞念薇皱起眉头,“对晏缙而言,他可是位厉害的强敌。”

“为何?难道他在上一次的瞻方之比中夺得头筹?”

卞念薇答道:“不是……但也大差不差了。十年前他与兄长古朗海一起参加瞻方之比,古朗海第一,古朗桂第三……古朗海更是在那一次的瞻方秘境中拔出过瞻方仙剑。”

古朗海是近四十年来第一个拔出瞻方仙剑的弟子。

白楹微微睁大眼:“他是第三,兄长也如此厉害?……那这次古朗海来了吗?”

“没有。”卞念薇摇头:“很少有弟子接连着参加两届瞻方之比。我师父说,寻常弟子要花时间去领悟在瞻方之比中所看所学的,更何况进入瞻方秘境的前五名——”

“他们如果在秘境中受到仙剑点拨,或者寻得什么罕世剑诀,更要花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领悟。”

白楹若有所思:“所以古朗海也许现在还在参悟秘境中的所得?而只有他弟弟又紧接着参加瞻方之比……”

“是的。”卞念薇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他可是一个强敌。晏缙这第一把就对上古朗桂了,只怕要吃苦了。”

此时,内圈的岛上浮现出一个极大的比武场,比之前的比武场大了两倍不止。

古朗桂双臂环抱,臂中携着一把铁剑。

他站在比武场北侧,看向从南侧进入比武场的晏缙。

古朗桂虽然瘦高,笑起来却是极为开朗的模样,“哈哈,晏师弟,没想到今日是你我比试。”

晏缙行了一礼:“古师兄,我没想到这次你也会参加。”

如果换了旁人听见,肯定以为晏缙是在讽刺古朗桂——讽刺青年接连参加两届瞻方之比,既没有领悟上一届所得,就要急吼吼想着又进入瞻方秘境;又不给其他弟子机会。

但两人并不是全无来往,因此古朗桂知道晏缙不是这样的想法。

只见高瘦青年摸了摸脸颊,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十年之前那一次瞻方之比之后,我哥就开始闭关。但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可以让我领悟十年不止……”

他大笑:“所以我又来试一试,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想个几年。”

晏缙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那你呢?晏师弟,怎么也会来瞻方之比?之前你完全没有兴趣。”

少年垂眸,思索片刻后诚实回答:“因为我……有时候想看看瞻方仙剑,到底是何模样……”

但晏缙并未把话未说尽——比起仙剑是何模样,他更想知道这把剑到底在选怎么样的人?难道整个怀剑派只为培养它中意的剑修吗?

古朗桂听了晏缙的那一句话,却一点都不觉得晏缙痴心妄想。

他恍然大悟般,“也是……我有时候也想看看仙剑到底是何模样?我哥说他也讲不出来。”

“不过……”瘦高青年望向晏缙,一双眼中逐渐燃起战意:“你得先打败我,进入前五者,才能获得进入瞻方秘境的资格!”

*

之前的多场比试,晏缙开始都是被动防守。但这场比试开始,晏缙却一反常态,率先朝着古朗桂攻击——

他拔剑而出,青色的那苍剑古朴韧劲。身形更是如风,极快地靠近古朗桂。

不过几个瞬间,已到古朗桂身前。

高瘦青年反应极快,持剑反挥——

青色的那苍剑与古朗桂银色长剑在空中碰撞,发出阵阵铮鸣。

古朗桂不愧是上一届瞻方之笔的第三名,即使被压制成仙门二重的修为,但仍然可以看出他剑法也极其出色,每一剑带着白色的灵气残影,一招一式中更是含着隐约可见凌厉的剑意。

而晏缙出剑并不花哨,一招一式既不带着凌厉剑意,更不带着剑芒——

只是仿佛每一剑就该如此使出,在恰当的时机使用恰当的角度刺入或挡下。

两人交战许久,刀光剑影在比武场内纵横。

古朗桂越战越勇,剑法愈发强横。他向剑内灌输灵气,形成锋利的剑影,朝着晏缙攻去。

晏缙黑眸中只映出古朗桂手中的剑与他手中的剑——

他迎着古朗桂饱含力量的凌厉一剑,在即将被那一剑刺入的刹那,他身形微闪、贴着剑身而过,反而将自己的那苍剑抵在古朗桂的心口。

那一剑含着剑意,剑身甚至在铮铮作响。

古朗桂微微一愣,他凝视着胸口前的青色剑身,抬起头一笑:“晏师弟好剑法……是我输了。”

晏缙收回剑,“古师兄,承让。”

坐满了怀剑派弟子的西、南、北各岛上发出阵阵惊讶之声——

第54章瞻方仙剑

许多弟子只知晓晏缙此人,只知晓他是江长老的弟子,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晏缙居然能打败上一届第三名的古朗桂。

卞念薇更是瞪大了双眼:“……晏缙赢了?居然打败了古朗桂师兄?”

“我也没想到。”白楹轻轻舒了口气。

这么一想,她过去多次输给晏缙好像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她剑法肯定比不上上一届瞻方之比的第三名。

她眯起眼,喃喃道:“说不定,晏缙能获得第一名——”

晏缙之后更是连败三位参赛弟子。

他最终获得榜首的时候,白楹瞪大了双眼,而卞念薇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卞念薇迅速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掩饰般地轻咳几声,“……这谁能想到啊,晏缙竟如此厉害吗?”

白楹也是迷茫地眨眨眼,虽然她老早就觉得晏缙合该用剑……但也没想到他竟能夺得瞻方之比的第一名。

简直有点像她多年前看过的话本中那样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奇才。

东侧巨石之上,汪长老面色阴沉,仿佛乌云密布;而游长老则是含笑望着远处的晏缙,极为欣赏的模样。

但江北辛却没有笑,他只是出神地看着比武场上的徒弟,仿佛在回想什么。

坐在最前方的掌门谷杳生反而微微一笑,他轻拂衣袖站起身来,缓缓开口、声音响彻四祾岛:“瞻方之比前五者已经决出,现在就请他们进入瞻方秘境罢。”

谷杳生大袖一挥,一个巨大而虚幻的秘境映入内圈巨石之中。

晏缙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缥缈宛如水幕般的秘境入口,似乎有别样的山水景象隐隐约约出现在水波之后。

古朗桂伸手拍了拍晏缙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就是瞻方秘境的入口,每人进去了之后,就是随机出现在秘境各处。你只能取一种物品,或剑诀残页,或灵剑,或幻影的指点……”

“不过……”古朗桂叹了口气:“大部分人都是受到幻影的点拨,我上次连把灵剑和剑诀残页的影子都没见着。”

晏缙点点头:“多谢古师兄的指点。”

古朗桂在输给晏缙之后连胜三把,才取到第二名,可以再次进入瞻方秘境。

最后,晏缙、古朗桂与另外三名弟子一起跨入水幕般的秘境入口。

*

在跨入秘境的那一瞬间,晏缙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处山顶——

顶峰上刮着寒风,四处皆是浓雾,入眼可见的只有顶峰这块不算大的地方,而他就站在中心之处。

晏缙抬眼环顾四周,只看见一些散落在地的木匣,木匣上刻着字。从字不难看出,木匣之中似乎放的都是剑诀残页。

而夹杂在木匣之间,更是躺着几把剑匣,放入其中皆是灵剑。其中有把剑闪着冷冷的寒光,也有看着厚重古朴的玄剑,还有通身都是血红色的剑……

虽然四下无人解释,但晏缙却懂了——这些都是瞻方秘境让他选择的奖励。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少年目不斜视,他跨过剑诀与灵剑,向北侧走去。

北侧的雾气最浓,但路却没有断,只是隐藏在雾气之中。其他三个方向的路都已经断开,只余藏在浓雾中、见不到底的深渊。

晏缙想看看北侧还有些什么。他走入浓雾之中,不过片刻便有幻影出现。

最开始只有一、两个幻影,可随着晏缙越往北走,出现在浓雾之中的幻影越多,甚至越来越强——它们各自使着精妙非凡的剑法,一剑带着劈开山河、睥睨天下的威力。

好似请教它们之后,自己也能变成这样的强者。

但晏缙却丝毫不心动,他神色平稳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北走。

不知走了多久,一扇高耸入云的门蓦然出现在他的前方——

*

许多弟子看着瞻方之比的前五名消失在秘境入口,不禁发出了欣羡的细微交谈之声。

白楹也好奇问道:“他们会进去多久?”

“很快。”卞念薇回想道:“十年之前,那五名弟子只是进去了片刻,就立即相继出来了。不过古朗海师兄出来之前,整个怀剑派都有剑鸣声。”

“……剑鸣声?”

“对,那是瞻方仙剑被拔出之时发出的剑鸣声……”卞念薇神色带上一丝肃然:“只是听一声,就觉得浑身不能动弹,似有所悟”

只是听瞻方仙剑所发出的剑鸣声,就如此厉害……?

白楹还想继续问,但此刻周遭弟子的声音又陡然变大——

“快看!有人出来了!”

“……是古朗桂师兄,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匣!”

“是瞻方秘境中的剑诀吗?”

白楹凝神望去,只看见高瘦青年手里确实拿着一个木匣。

她愈发好奇,忍不住问道:“古朗桂手中拿的是剑诀残页吗?”

“似乎是的。”卞念薇点点头:“我师父说了,每次进入瞻方秘境也只能拿到一招或一式……门派会给这些拿到的弟子给与其他奖励,之后若是有幸将一本凑齐,这些弟子还能最先修行剑诀。”

“一本凑齐……”白楹想了想:“那得多少年啊?”

卞念薇摊了摊手:“我师父说至少两百年……因为每位进入瞻方秘境的弟子,大部分见到的是幻影,少数人能看见一、两本剑诀的残页,极少数人能看见灵剑。”

她压低声音:“一百年能有四、五个人拔出仙剑已经是算多了。”

白楹来了兴趣:“那之前拔出仙剑的都有哪些人?”

卞念薇转了转眼珠,细细数了起来:“从近往远说,有古朗海,我大师兄……”

“你大师兄?”

卞念薇顿了顿,叹了口气:“嗯,不过他在我入门之前就已经陨落了……我四师兄说,大师兄奉命下山除魔,却遇见了神都正在追查的神魔一魂……”

白楹看着身旁娇俏少女脸上黯然的神色,有些内疚:“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卞念薇摇摇头:“没事,只是恰好说到拔出过瞻方仙剑的人……我们继续说吧,再往前就是双长老的徒弟扶莘,余雪的师父鄂阁主,再就是……”

少女犹豫片刻,却有些含糊:“就是长老那一辈的人了……”

长老那一辈的人?

……确实,长老们修为深厚,肯定是有人拔出过瞻方仙剑。

白楹还没细想哪些长老可能曾经拔出过,就突然听见一声剑鸣——

那剑鸣声既清又冷,宛如凛冽的寒风吹过,久久徘徊在怀剑派中。

霎那间,白楹感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更是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颤栗感。

不同于南侧、北侧、西侧巨石之上观看的弟子浑身无法动弹,东侧岛屿之上的掌门与长老、阁主、峰主们并无僵硬,但是神色皆是一变。

“好,好!有弟子拔出瞻方仙剑了。”谷杳生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扫视内岛,发现除了晏缙之外,其余四名弟子已经从秘境出来。

他微微颔首:“看来是晏缙拔出的……江长老有个好徒弟。”

汪长老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他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有使自己表情太过于凶恶。

游天成长老却丝毫不掩爱才之心,连说几声“好”。

可如今的场景亦让他回想起自己那位天赋绝尘、心性坚定的大徒弟,当年大徒弟第一次拔出仙剑,他也十分

欣喜……

可转眼间想到他最终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游天成长老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在一众或惊讶或赞叹或淡然的人之中,晏缙的师父却没有丝毫反应——

江北辛自从听见剑鸣之声后,一动不动,神情怔然。

过了好半响,他才笑起来。

只是那笑容,多少都带着几分苦涩。

*

即使白日里再怎么热闹,有多少人想要结识晏缙——

到了夜晚,余盱峰依旧寂静。

但白楹可没闲着,她实在是有太多问题想问晏缙。

“晏缙,你对阵古朗桂的时候,为何那一击你敢迎面而上?”

晏缙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擦拭那苍剑的手一顿。

他抬起眼眸,思索片刻后回道:“因为古师兄那一剑虽然力量强横,却有破绽,所以我会出剑。”

“破绽?”白楹回忆了古朗桂的动作,却仍不得其所:“那一剑有什么破绽?”

“力量有余,而锋利不足,亦不足以护全自己。”

白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紧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见到瞻方剑的?怎么拔出来的……瞻方仙剑,究竟是何模样?”

晏缙神色平稳,慢慢答道:“我在迷雾中看见一扇门,推开门就看见一座岛,岛上只有瞻方仙剑……”

他少见地皱起眉头:“它……瞻方仙剑,它长满了铁锈。”

“铁锈?”白楹感到不可思议:“仙剑怎么会长满铁锈?”

晏缙轻轻摇头:“我也不知……或许那些只是看起来像铁锈,但并不是真的。”

“确实……说不定仙剑隐藏了真实模样。”白楹轻吸一口气,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那你是怎么拔出来的?有没有受到什么考验?”

“……你话本看得太多了。”晏缙轻轻瞥白楹一眼,他将那苍剑插回剑鞘中,慢慢地说道:“握住仙剑的那一刻,我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一瞬间就是很多年……”

他半垂眼眸,声音越发飘忽:“仙剑握住手中,轻得宛如鸿毛,但却又重得让我抬不起手……我甚至看见了许多东西……”

“那你看见了什么?”

晏缙陷入回忆,怔然片刻,而后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白楹察觉到晏缙脸上有一抹倦色,她轻声说道:“不记得也正常……毕竟是仙剑。你今日很累了,不如早点去休憩。

她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黄色玉瓶,“用尽全身灵力、耗尽心神之后,服用这瓶灵药,可以让心神安定,免去疲劳。”

白楹将黄色玉瓶轻轻放在晏缙手旁。

晏缙抬眸望向白楹,低声说道:“谢谢。”

白楹站起身来,突然有些疑惑——江长老怎么今晚没有来……难道他不想问问自己的徒弟如何拔出仙剑的吗?

但她低头便看见晏缙半垂着眸,眼睫黑沉如鸦羽,在夜色中露出隐约的倦色。

白楹没有开口再问一个字。

第55章“我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白楹总觉得谁拔出瞻方仙剑,谁就是怀剑派的剑尊这个规定有些怪异。

她曾问过卞念薇:“一位剑尊要活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那剑尊在世的时候,自然是随身携带着瞻方仙剑的……那每十年的瞻方之比,岂不是再也没有弟子被瞻方仙剑选中?”

卞念薇愣了愣,“你说的有点道理……瞻方仙剑应该一直在剑尊身上罢。”

但娇俏的少女说此话的时候底气并不足,一副拿不准消息的模样。

第二日,卞念薇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来到余盱峰,告诉白楹:“我问过师父了,他说就算有剑尊的时候,瞻方仙剑也是会出现在瞻方大比中的。不过师父说,那个时候一百年只有一、两个人能见到仙剑,能不能拔出来还另说呢……”

“原来如此。”

白楹点点头,她眼眸微微一转,继续问道:……你说,如果有人在剑尊在的时候,拔出了三次瞻方仙剑,那怎么办呢?”

卞念薇愣了好一会儿,迟疑说道:“不会吧……我从没听说发生过这种事。”

“以前是没有发生过。”白楹继续说道:“以后说不定会有这种奇事发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对吧?”

卞念薇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也有一些道理。”

她迟疑地离开余盱峰,就连驭使的飞剑都行得歪歪扭扭,忽高忽低。

第三日,卞念薇一大早便冲到余盱峰,瘪着嘴看着白楹:“昨日我问过师父了,他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不过……”

她的神色严肃几分:“我师父说,剑尊在的时候,百年中能通过瞻方之比见到仙剑的弟子就一、两个。千年岁月下来,能拔出一次仙剑的可能就四、五人……这时候的仙剑是极为难拔出的,因为它已经因有了剑尊这位持剑者,不会再中意其他人了。”

……不会再中意其他人?

白楹这时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选剑尊难道就是瞻方仙剑选一位它中意的怀剑派剑修?

那仙剑会中意哪一种怀剑派剑修呢?天资高的?领悟力强的?修为在同辈中出类拔萃者?亦或者是心性坚定的?

但为什么拔出三次瞻方仙剑之后才能成为剑尊?

白楹眼眸一转,猜测到——如果说瞻方仙剑要中意三次的剑修才能成为剑尊,那么只能拔出前一次、前两次之后失败的怀剑派剑修难道就是瞻方仙剑不再中意的人?

不论白楹如何猜测,也难以找到事实,或许只有新任剑尊或者瞻方仙剑才能解答她的疑惑……

不过余盱峰再也不是那坐僻静的小山峰了,每日都有不少试着来结识晏缙的弟子,这让余盱峰每日都会热闹一会儿。

白楹甚至听说,掌门建议江长老下次怀剑派广收门徒的时候,选几个好苗子。因为有晏缙这样的师兄当榜样,说不定师弟师妹们也能学到一二;亦是因为余盱峰本就僻静空旷,江长老也只有晏缙一个徒弟,是时候再收些弟子。

放在十日前,白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因为晏缙拔出瞻方仙剑,能带来如此大的变化。

不过也有没变的人——

南奉昭依旧是那个模样,这几日只来了一次余盱峰,说自己想要找晏缙切磋,与之前并无任何变化。

白楹甚至也碰见过鄂阁主的徒弟余雪。

少女依旧是一身灰衣,乌发仅用一根木簪牢牢挽住。

她肤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看向白楹:“这位……同门,请问晏缙今日在余盱峰中吗?”

“不在。”白楹回忆片刻:“我看见他在半个多时辰之前就御剑离开余盱峰了。”

“是吗……多谢。”余雪眼角微微下垂,似乎有些失望。

“你找他是有何事吗?你告诉我便是,我等会儿替你转达。”

余雪望向白楹,全盘托出:“我原本是想请晏缙与我切磋一二,之前在瞻方大比上,我觉得我第十招使得不够好,第三十招到第四十招又使得太急……”

“之后那一招……后来晏缙出招的时候,

我又……我的确是有破绽……”

原来是位剑痴啊……

白楹心下了然,笑着应道:“好,好。我一定替你转达。”

“多谢你。”余雪转身离开。

只不过刚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来,楞楞问道:“你莫非是江长老近来新收的弟子?”

白楹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她轻吸一口气答道:“不是,我是几年前暂住在余盱峰的,偶尔由江长老指导剑法。”

“哦。”余雪点点头,片刻后犹豫地问道:“难道……你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晏缙未婚妻,白……白……”

显然是不记得白楹全名的样子。

白楹接道:“白楹,我叫白楹。”

余雪苍白的脸上慢慢升起一抹红,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好意思,白楹道友,我现在记住了……一定,一定不会忘了。”

看着少女仓促中带着一丝慌乱地离开,白楹这才知道瞻方大比上出剑极快、面若冰霜的余雪,竟然是这样一位说话不拐弯,直愣愣的性格。

怀剑派上的剑修,都挺有意思的。

白楹又突然想起余雪那句话“你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晏缙未婚妻吗”。

她双颊泛热的同时,又意识到怀剑派上的剑修不仅有意思,还都挺八卦的……

*

余盱峰上一时的热闹并未给白楹造成任何影响,她正午之前跟着江长老练剑,偶尔也会去游长老的剑法课上旁听;其余时间都拿来修炼,提升剑法或者修炼白家异火。

不过近来她倒是开始为一件事犹豫——

晏缙的生辰就要到了,她是否要送礼;如果送的话,送些什么合适呢?

白楹连着思索几日,越想越没有头绪,差点就要放弃送礼物给晏缙的想法。

但她与晏缙相识五年,之前晏缙也是不顾后果进入禁地救了她……不管有没有之后的假婚约,白楹觉得两人已经是真正的朋友。

明知好友将要到生辰,却不送上任何东西聊表祝福……这不是白楹的行事作风。

因此白楹又开始重新思考应该给晏缙送何种礼物——

其一,使人变美的或者变俊的养颜丹之类,晏缙肯定不需要。

其二,花费大量灵石、极为昂贵之物……就算她能买得起,晏缙也不会收下。

其三,使人变强的物品……这倒是可以,但又有一个问题摆在白楹面前,到底是选择使攻击变强,还是防守变强?

白楹心中瞬间就有了决断,晏缙是剑修,剑修持剑而攻,是不需要其他外物帮助他攻击的,所以一件防身之物最是适合晏缙。

但要说防身,自然是将物品附有法阵、激发法阵之中的防护能力最为常见——

因此许多修士才会在法袍法衣上用柔韧耐腐蚀的天桑丝织成法阵,所以法衣法袍价格不菲,而且需要使用者穿上才有用。

除此之外,还可以将防身法阵刻于其他物品中,亦能激发其作用,只是效果没有法袍法衣如此大。

就比如七星阵,已经是较为厉害的防护阵法了。最常见的构筑七星阵便是将七个小阵法分别刻在七个物品中,各自都有部分防护作用,且合起来威力更大。

白楹不再犹豫,开始着手准备。

她先是写信给相衍派开设的锦玉阁,定下七颗小巧、比精铁还要坚硬的金明珠,然后再委托相衍派将七星阵刻在金明珠中。

世间实力傲视群雄的门派为一宗二派三门,相衍派就是“二派”之一,且极为擅阵与卜卦。锦玉阁便是相衍派对外出售物品的商阁。

几天之后,白楹就收到了锦玉阁的回复,说即使白楹这单是加急制作的要求,但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制作完毕。

勉强能赶上晏缙的生辰。

白楹略微放下心来,转头开始思索该将附有七星法阵的七颗金明珠做成什么样子送给晏缙。

晏缙平日也不佩戴什么,随时携带的也不过是腰上的乾坤袋与负在背后的那苍剑。

那苍剑……

白楹双眼微微发光,顿时想到了个办法——

那苍剑是把古朴的青剑,通身无一丝一毫装饰,那她将七颗金明珠做成剑坠附在剑柄上,也不会显得招摇。

况且金明珠极其小巧,还是黑褐色,并不会与那苍剑的颜色冲突。

于是白楹终于定下要给晏缙的生辰礼物是何模样。

*

九月入秋的时候,便是晏缙生辰。

白楹在自己院中修炼,远远地看见晏缙御剑归来。

虽然晏缙平日不会一直待在余盱峰上,但白楹猜都能猜到他去干什么了——

去无影峰与幻影练剑,与南奉昭练剑,在那个僻静的小林子中发呆,视乾坤袋中灵石数量而决定要不要去接些事务堂的任务……

不过近来,他可能还要拒绝或接受其他怀剑派弟子的切磋请求。

这么一看,晏缙比她忙。

那她现在就要去找大忙人“晏缙”,送上生辰贺礼。

白楹将剑坠轻轻放于木盒之中,然后带上木盒去往晏缙的院子。

她站在木门前,扣响门扉。

没过一会儿,门朝内被打开了。晏缙站在门旁,丝毫不意外来人是白楹。

他神色平稳:“白楹,怎么了?”

那双平日黑亮的凤眼微微垂下,没了以往的散漫,带上几分朦胧的柔和。

白楹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近日……”

最终她合上嘴,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

晏缙疑惑地看向白楹,然后他眼眸一转,轻轻后退一步,“进来坐一坐吧,我去泡壶茶。”

白楹跟在晏缙身后,走入院子后捡了一石凳坐下。

看着晏缙离开去泡茶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将木盒放在石桌上。

不过一小会儿,晏缙端着茶壶走了过来。他弯身将茶杯放在白楹身前,低头斟茶。

白楹只觉得弓身弯腰的晏缙与自己的距离有些近,她不自主地屏住呼吸,待晏缙斟完茶后退一步时,便像倒豆子一样急速说道:“晏缙,我知道你是明日的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她边说边将手边的木盒推向晏缙的方向。

晏缙有些诧异,他直起身来,挑眉看向桌上的木盒:“……”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倒是白楹先按捺不住,她抬起头,眉头微拧:“……你不会不收吧?”

晏缙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微微后退一步,坐在石凳上,“我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吗?”

少年凤眼弯曲,眸中笑意明显,低声说道:“……其实我是想问礼物贵重吗?贵重的话就不好意思收了。”

“你放心好了。”白楹瞪他一眼:“我也没那么多灵石去买贵重之物……你打开看一看就知道了。”

晏缙从善如流地打开木盒的盖子,望向盒内——

第56章多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