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魏家山货商行【红包雨……
镖局车马驶入官道, 再不见身后云雾缠绕的茂溪山。
数日后,佟钊和甘九在护送他们走过危机四伏的黑熊岭后便先行离开,魏家兄弟带着猎户队又行至两日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入幽州城。
“大门锁好……山货放置仓屋里头……早些歇息。”
魏渝嘱咐完梁娃李猛等人才回到屋头。
多亏云风云天手脚麻利, 早就将兄弟俩的住所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他见着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羹, 面上一笑,端起碗边吃边往外头书房走去:“哥哥?你给我做的蛋羹?”
所谓书房却是十分简陋, 除了一套破旧的桌椅, 就只有满地书箱和厚厚的书卷, 书架书桌更是没有。
烛火影影绰绰下, 魏承脊背如茂竹修林,眉眼安静无波。
他点了点头, 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道:“宵禁已至,外头寻摸不到好肉好菜, 只能捡着从家里带来的鸡蛋给你煮一碗蛋羹。”
“好吃。”
魏渝又吃一大口,便吃到满嘴嫩滑的酱香,美滋滋道:“哥哥的厨艺还是这般好。”
魏承唇动了动,抬眼看他:“吃完便去洗漱,早早歇息。”
“哥哥呢?”
罐罐三两口将蛋羹送进嘴里, 擦擦嘴道:“哥哥今儿赶了一日的车,怎地不早些歇息?”
“你先睡, 哥哥看完这本书就去。”
魏渝也知晓自己哥哥向来用功刻苦, 眼见府试在即,只要府试一过,那他哥哥就是童生了,然后便是秀才、举人……
他只要一想想就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好,那罐罐不扰哥哥读书了。”
魏渝本来有些困倦, 可一想到哥哥简陋的书房又来了精神,虽说他们在这栋宅院住不了多久,可哥哥是读书人,总归要有一套正经书架书桌来着。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杏儿和灰崽两个,不禁有些眼热,他从未与杏儿分开这般久……
也不知道云夫郎有没有好生喂养它……哎,还是要尽快赚银子,想法子在幽州城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买下靠山的好庄子也能把杏儿和灰崽接来…….
休整两日后,梁娃和李猛带着猎户队返回凤阳镇。
临行前,魏渝嘱咐道:“眼见着要开春了,万兽苏醒,你们上山打猎定要小心,再者山上这两月会出现羊肚蘑,这玩意儿也就能长七天,说是昙花一现也不为过,你们往镇上几个村子都跑一跑,告诉村人咱们收,到时候晾晒好后并着山货一堆给我拿过来。”幽州城山小瘴气多,向来见不着这等野蘑。
四五月份摘羊肚蘑,六月份摘红蘑,八月份摘黑榛蘑……单是收蘑菇卖蘑菇他们都能赚上一笔钱,李猛和梁娃走过这一次镖都成熟不少,还问了魏渝不少问题,比如说何等价收蘑菇?按着凤阳镇价收还是往上提一成?
所谓无奸不商,魏渝道:“每户十斤以下按着凤阳镇的价收,十斤往上提两成。”
这样一来应该有不少村人会自发上山采蘑菇。
凤阳镇的蘑菇不值钱,可在幽州城那可就值钱了,就算提两成也是他们赚的。
如此魏渝又格外给了梁娃李猛十两收蘑菇的银钱,还不忘画饼:“这活你们替我好生干着,等到时候蘑菇卖得好,我给你们包两个大红绸子!”
梁娃李猛都高兴道:“放心,这活我们肯定给你干得漂亮!”
见着车马渐渐走远,魏家兄弟也往回走。
“哥哥院试过后咱们回家一趟,我要让小野参给咱们打工赚银子,咱家现在山货越来越多,山货铺子也就越扩越大。”
他又道:“对了,野货咱们与猎户队有分成,但像是收蘑菇和种山参便都是咱家自个儿的生意。”
魏承点了点头:“若是猎户队从凤阳镇给咱们捎带蘑菇、山参和羊种,还是要给他们些辛苦钱。”
魏渝道:“这是自然。”
兄弟俩寻到一家早食铺用过包子和菜粥,之后便兵分两路在城中逛了许久,主要还是为了看看幽州城有几家山货铺。
太阳落山,兄弟俩在福人居前街碰面。
“福人居是幽州城最有名的酒楼,其所在为福中街,四面又分东西南北街。”
魏承淡声琢磨道:“福人居左侧十米有一处吴家布行,卖成衣,也卖毛皮子,有狐裘、白银鼠皮、兔皮……极贵……”
“东街为首是一家山货酒楼,最出名的菜为蜜蛇,也有咱们茂溪山的常见的山货。”
魏渝也道:“西街倒是没见着山货铺,不过一家杂货铺外头挂着牌子说是高价收山货。”
“南街北街乃官府和富贵人家所在之地,多是菜馆酒铺,没见着有什么杂货铺子。”
“眼下这么多铺子与咱们卖得东西差不离,到底还是有些竞争的,咱们要想办法将竞争化为合作。”
魏渝眼眸亮光:“他们卖成品,咱们便卖原原本本的山货,若是能成为他们的源头便省了许多麻烦。”
魏承听明白了:“他们胜在精,咱们胜在量?”
魏渝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像哥哥这般懂自己的人了,又道:“酒香也怕巷子深,我想着咱们还是要在人流最多的福人居和东街赁铺子。”
再者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也在东街后头。
魏渝撑着脸道:“眼下咱家比旁人多得不过是那头熊,趁着这两天天冷,咱们得尽快将铺子支起来。”
魏承点头道:“成,明儿咱们就去庄宅牙行寻铺子。”
“等一等。”
魏渝眼珠亮晶晶的:“哥哥是不是忘了老鑫肉铺就在东街?”
次日一早,魏渝和魏承便去到“老鑫肉铺。”
老鑫肉铺是魏渝年前儿来府城埋下的第二条线。
第一条线便是玉娘子和羊奶酒。他们来时已经将五头下|奶母羊和一头公羊悉数卖给了四海客栈,总共赚下三十五两白银。去年年关,玉娘子将半部功夫残本丢给魏渝,许是他们琢磨出羊奶酒的妙处,这一遭又给了魏渝下半部残本,那玉娘子本来还想考校考校魏渝练得如何,不料魏渝却尴尬挠头,连声告罪说自个儿还没来得及练,这可把玉娘子气得不轻,只道若是下次再不见他功夫长进,便要敲断他小腿……
如今他们五个月后再到幽州城,也是时候见见老鑫肉铺的掌柜的了。
“梅掌柜,生意兴隆!”
身着蓝袍的梅夫郎一回头就见着两张极打眼的俊脸,刚想堆起笑容问来人要羊肉还是猪肉时,忽然瞪大眼睛:“你,你们是年前儿卖我羊羔子的小子?”
魏渝颊边带笑,作揖道:“梅夫郎,小子打扰了。”
“今儿四月初……你当时说五个月后还真是五个月后!”
梅夫郎兴奋非常,忙道:“你们坐着,我让伙计去唤我夫君。”
魏家兄弟被梅夫郎带去后院小坐,喝茶期间,梅夫郎便将家里几头羊的情况说来。
当时“不闹不相识”他们买下魏家兄弟两头公羊,两头公羊羔,还有两头老母羊,因着他们家的羊肉肥瘦适中又肉质滑嫩,那一头大公羊只摆出来半天就卖个精光。
如此他夫君便想着好生养着剩下的几只羊,万万没想到今年三月底,那一直没舍得杀的两头老母羊竟然都有了崽子!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梅夫郎和他夫君欢喜得彻夜未眠,便想到原来不是他们不会养羊,而是羊种一开始就选得忒弱,根本养不住。
就说过年的时候老鑫肉铺将那两头已然长成大羊的小公羊卖掉,竟然足足让他们赚下十多两银钱!
如此,梅夫郎夫夫俩便盼着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养羊小哥早早来到府城。
毕竟家里这两头老母羊也就是能下这一遭羊崽了,为了以后能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还是得从这对兄弟那儿再多买些母羊种。
几人说话间老鑫肉铺的掌柜也匆匆而来,这男子姓金,高个儿,宽脸,又生了一双不好惹的虎目。
“你们的意思是要在幽州城待上一段日子?”
魏渝点头:“正是。”
又笑道:“此次前来带来二十头公羊和八头小母羊羔。”
他的山货铺子前期没那么多玩意,还得靠卖公羊肉赚银子,至于成年母羊他自然不会再带来,那岂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上次卖有三七机会下崽的老母羊也是在魏渝的考虑当中。
能多次下崽的年轻母羊他才不会轻易出手呢。
再说小母羊羔的初情期是六个月到八个月,小羊长大的这段日子老鑫肉铺也就不能和他们抢生意,反而还会在他们的“山货铺子”买公羊来卖。
这样一来,双方既有了合作,魏家兄弟也算是有了“依靠”,以后就是遭受旁人嫉妒陷害,他们在这偌大的幽州城也不算孤立无援。
果不其然,有些天真的梅夫郎急道:“没带母羊来?这小母羊羔得养一阵才能下崽呢。”
“没有,家中母羊不多,我这将这些母羊种挑出来都有些舍不得呢。”
魏渝半真半假道:“金掌柜养猪又养羊,您是行家,羊种可都是腊月正月出生的,这都是极上品的羊种,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
金掌柜沉默一会儿,问道:“八只母羊羔你能卖我几只?可定给旁的肉铺了?”
魏渝圆眼笑着:“瞧您说的,我们前儿才到幽州府,哪里会去卖羊种?这八只都留着呢,我们兄弟初来乍到,就认得金掌柜和梅夫郎,这上好羊种自然都要卖给您家老鑫肉铺。”
梅夫郎脸上多了些笑意:“那就好,咱们都是熟人了,你将好羊种卖给我们家,我们不会亏待你们兄弟的。”
“有您这句话,小子真是感激不尽。”
魏渝看一眼兄长,语气商量道:“哥哥,咱们卖旁人一只母羊种四两,不如卖给梅夫郎和金掌柜给他们少些,三两八如何?”
魏承皱着眉头:“如此咱们这一路蹭镖花得银子可就勾不上了。”
“可是我与梅夫郎金掌柜一见如故,见着他们就像是见着亲人般。”
魏渝扯扯兄长袖子,叹气道:“哥哥,咱们就给他们便宜一些吧?”
魏承沉默一会儿,才点头:“便按着你说得来吧。”
这话一出,梅夫郎立马跳起来道:“那可就说准了,一只三两八?我这就去取银子!咱们等会儿先去看羊!”
金掌柜到底是个人精,见着这对兄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将自家笨夫郎哄得团团转便又来气又想笑。
罢了。
这魏家兄弟智多近妖,可养得羊的确不错,不爱生病且肥嫩壮实,肉鲜又红,膻味不轻不重,的确是卖得极好,这段日子不少人都来找回头。
“刚刚听你说还带了十来头公羊?能卖给我们几只?”
魏渝笑道:“能卖,不过不是现在卖,我们这两日在赁铺子,从家中带过来不少山货,想着靠着卖羊肉闯闯名气。”
金掌柜听到他们也要卖羊肉便默了默,可转念一想,府城人多,肉铺也恁多,说实话也不多这对兄弟一家,再说人家也不是为了卖羊肉而是为了卖山货。
待梅夫郎取过银钱后,魏家兄弟就带着金掌柜夫夫俩去到宅院看小母羊种。
这栋宅院后头有着一片空地,前儿猎户队的汉子帮着钉了两个羊圈,眼下几十头羊见着生人都咩咩叫唤着,金掌柜跳进羊圈亲自挑选羊种,带来的伙计在后头往驴车上装。
梅夫郎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羊羔满眼欢喜,看着魏家兄弟道:“听说你们要赁铺子开山货铺?”
魏渝笑着点头:“正是。”
又给他戴高帽:“梅掌柜家的肉铺开得大,定是见多识广,不知道您身边可有信得过的房牙人?”
梅夫郎很是受用,边给小羊羔顺毛边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自然是认识几个人的,我倒是有个表弟在官府的庄宅牙行做牙人,我给他打声招呼,让他给你好生寻个宅子。”
魏渝忙道:“小子在这儿多谢梅掌柜照顾,若是我们兄弟开了铺,还望梅掌柜赏脸来铺子热闹热闹!”
如此,八只小母羊羔就卖出三十两,原本是三十两并上四百文,魏渝大手一挥直接给抹了大零头,可把梅夫郎乐得不轻,连声道明儿就表弟给他们找铺子。
将人送走后,魏家兄弟关紧门窗,又开始数银钱。
“当初家中还剩下三百六十两,玉娘子那儿赚了三十五两,梅夫郎那儿赚下三十两,这就是四百二十五两白银。”
“组建猎户队花了六十两,买死契伙计花了三十两。”
“先给猎户队和三郎哥分成一百二十两。”
“打过年到如今的花销算五两,又给李猛收蘑菇十两钱。”
“眼下手里还剩下……”
魏渝将小铜罐里的银钱全倒出来,叹气道:“二百两。”
“不必忧愁。”
魏承道:“咱们手中还有二十头公羊,熊掌熊胆熊皮……、三百张银鼠皮子,四百来只冬蛙干,这些都能卖出不少银钱。”
“我打听过,东街像样的大铺子一个月就要十两钱。”
魏渝下定决心:“还是要想法子自个儿买个铺子,不然整日都给铺子房主做伙计了,再说东街不愁租卖,就是咱们以后离了府城也能轻松脱手。”
魏承道:“且看看明儿那梅掌柜的表弟如何说……”
次日,魏家兄弟来到高门大户的庄宅牙行,一报姓名就有矮小驼背的汉子来迎:“魏家兄弟,我正想着你们该来了,茶水糕点早就备好了,快请快请。”
矮小汉子说自个儿在家中行七,直唤他王七就成。
魏家兄弟受了王七的热情招待,王七先问过二人做什么生意,又问他们何故来府城赁铺子,在听说魏承前来考学,面上多了几分恭敬,看过魏承的文书名帖后道:“听两位小兄弟的话是打准主意在东街赁铺子?”
“你们做山货生意,为着是卖给有钱富户,若是能狠狠心定下福人居旁边的铺子,那生意想来更为兴隆了!”
谁不想去福人居附近做买卖呢?不过是囊中羞涩而已。
这二百两银钱在凤阳镇能活两辈子,可在幽州城却根本不够看。
魏承问道:“福人居旁边的铺子多钱一月?”
“人家的铺子卖的话要六百两,租的话一月要七十两。”
嘶。
这是抢钱来着!
魏家兄弟对视一眼,顿时都觉得东街十两银子一个月真得挺好的。
王七知晓这价钱寻常人家是接受不来的,便按着他们的想法寻摸几套东街的铺子。
第一套铺子不算开阔,但后头有宅院,算上柴房总共两间屋舍,要价十二两一月;第二套后头没有宅院,只有水井和空地,前头铺子很是开阔,货架子和掌柜台俱全,瞧着门户六成新,若是搬进来都不用修缮,要价十两一月。
后面几套要么太贵要么太破,魏家兄弟都没看中。
最后还是定下第二套铺子。
铺子的主人没来,让下人帮着签契,那下人脸色不太中看,一听说魏家兄弟是凤阳镇人,他那漏风鼻孔忽然长到天上去了。
待签过契,交付银钱,那下人捂着鼻子匆匆离去。
“脏东西,真晦气!”
王七呸两声,还安慰魏家兄弟:“这府城大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魏学子和小魏哥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你们可不必和这等人计较!”
魏家兄弟早见过这等拜高踩低的人物,倒没觉得不舒坦,只道:“多谢七哥宽慰。”
“每月十五日交付租银,最迟不能超过三日。”
王七将大锁和契书交给他们,笑道:“若是想选开铺的良辰吉日,您二位可去东街长桥下有个叫杜瞎子的摊子上算上一卦。”
兄弟二人连忙道谢。
不过离了庄宅牙行,兄弟俩就直奔木匠行,谁也没有提去那杜瞎子那儿算卦。
魏承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有位老先生说,他家罐罐无论做什么事情,这东西南北任他行,时时是良辰,日日是吉日。
没过一会儿,魏家兄弟就从木匠走了出来,魏承手中还拎着一块木牌匾。
“一块木牌匾只需要二百文,若是请人开光题字便是二两银。”
魏渝笑眯眯道:“哥哥的字可不比那些人差,咱们该省省,该花花,我和哥哥不发财还有谁发财?”
魏承笑道:“说得在理儿。”
他们回到铺子时,云天云风已经将木架柜台擦拭的干干净净,眼下兄弟俩正拿着不知打哪得来的窗花往窗上贴。
“大东家,小东家!”
云风捧着喜庆的窗花道:“这是隔壁娘子送的窗花,听说他们也是这两日开铺子。”
“哦?这样巧?”魏渝来了点兴趣:“是什么铺子?”
云风笑道:“糕点行!”
“糕点行?”
魏渝眼睛一亮,揽住兄长的手道:“哥哥,我魏罐罐可真是有口福啊!”
还有什么比糕点铺子就开在自个儿眼前更幸福的事情吗?
魏承也笑着摸罐罐脑瓜:“这可真是应了你的喜好。”.
无声无息之间,福东长街左数第六间铺子挂上了红绸子遮盖的牌匾。
两日后,一大清早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响。
众人好奇走近,便见着那火红绢花扯下,露出极铿锵俊逸的六个大墨字“魏家山货商行。”
第122章 第 122 章 灰崽骂骂咧咧
魏家山货商行铺外的炮竹声引来不少看热闹的过路人, 门口泛黄招幌旗上写着几个墨色大字“售活公羊、银鼠皮、母蛙干、黑熊皮、熊掌、熊胆……量紧质美,先到先得。”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本铺只囤买,不单卖, 可预百种山货, 价格实惠,品质优良。
这商行在福东街有些年头了, 前两月还是布行, 眼下便又新换了新东家, 只见那门脸宽阔, 贴着喜花的两扇木窗大开,但凡路过此地的人都能将里头的人和货看得一清二楚。
掌柜台后头端坐个圆眼清俊的少年, 身后货架上摆着一应山货,有个小童正满面笑意立在门边招呼客人。
这一大清早铺子进来不少人,不过有些人见着铺子主卖山货皮子脚步都没停, 绕开铺子就往旁处去了;还有人进去询价一番,见着都是自个儿买不起的玩意儿只好遗憾离去;倒是还有一种人,没什么自知之明,只想着占便宜。
“这些人没见着买东西,怎么兴冲冲拿了糙纸往外跑?”
“拿糙纸?这是为何?”
“这卖的倒是稀罕玩意儿, 不过咱们可买不起,我一个给人算账的, 一个月月钱可只有三百来文, 哪里买得起这些玩意儿。”
“这新铺开张,咱们没银子也进去瞧瞧,看看能不能讨到什么彩头。”
打着讨彩头占便宜的俩人一进去,云风立马迎上来:“客官里头请,咱们铺子全是实打实、一等一的好山货, 想要什么和小的说,小的这就给您备着去。”这话他说得有些快,头一遭跟着两位东家开铺子做伙计,饶是私下里背了许多好听话,真顶上来还是有些紧张。
“你们掌柜的呢?”
为首的长脸男子打量一圈道:“开张这样大的日子,你们家大人怎地不在?”
云风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见坐在掌柜台后头的小东家道:“家父有事不在,小子便是魏家山货商行的少掌柜。”
魏渝站起身来,面上不卑不亢,笑道:“两位客官要些什么尽管与我和伙计说。”
长脸男子眼珠转转,手肘靠着掌柜台,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小兄弟,你爹也忒自信了些,开铺的日子都不来,就这般做甩手掌柜?你瞧瞧你这铺子人来人往,可有人买什么?你这也没什么彩头啊!”
魏渝只扫他一眼,就知晓这人来意,可还是笑眯眯道:“不知两位客官有何高见?”
“我听着你这铺子还卖活公羊?你若杀一头羊,将肉分给路过客人,这谁不记得你的好?”
长脸男子一听说羊肉都险些流口水,眼下天还是冷呢,若是能白来一碗热羊汤尝尝也是赚的。
旁边身着黑袍的男子也附和:“咱们福东街的铺子开张,哪个不是洒铜子洒糖饼,你这铺子倒是小气,也怪不得没人愿意光顾!”
魏渝唇角轻提,大大方方给二人作个揖:“两位客官的建议小子听明白了,先在此谢过,不过这事回去还是要与家人商量一二,二位客官若是想要外头幌旗上的山货尽管和小子说……”
俩人见魏渝话说得好听,礼数做得足,却偏偏不顺从他们的心意,不免有些恼怒,遂道:“就你这种铁公鸡还想着开铺子?连碗羊汤都不舍得做彩头,谁知道你们以后会不会以次充好,做些骗人的勾当!”
云风到底年纪小些,又是一心护主的脾性,气道:“莫要胡说!我们魏家商行的货可都是顶好的山货!”
“云风,退下。”
魏渝被人这般激将也端着笑容:“我们魏家商行是凶险买卖,每样山货都与旁人有所分成,别说一碗羊汤,就是一捧羊毛我们也不能轻易做主将货送人。”
黑袍男子一噎:“羊汤舍不得,那也没见着你们洒糖饼洒铜子啊,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你们魏家商行小气!”
“就这样的铺子怪不得没人!”
“人人都赞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小子未曾听人埋怨过太公钓鱼不给鱼挂鱼饵。”
魏渝笑道:“世间铺子万千,每间铺子的掌柜都有自个儿的想法,再者二位应当看到铺外的幌布上头写着,本铺只可囤买,二位若不是替自家铺子前来囤货,大可不必纠结彩头为何。”
俩人只想着占便宜,哪里看到这魏家山货行竟然还整上只可囤买?这是赶客?还是自信自个儿不需要散客也能在福东街混出名堂来?
他们挥袖就走:“且看看你这般做生意能挺到几日!”
“二位请留步。”魏渝道。
俩人忙回头还以为这魏少掌柜乐意给他们彩头了,就听这人道:“云天,给两位客官两张幌旗。”
云天不情不愿地从袖口抽出两张麻纸送到这二人手中。
“这,这是……”
黑袍男子念了一遍,满眼气愤:“这不是这铺子外头大幌旗上写得玩意么!”
“你敢耍老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魏渝生得俊秀漂亮,唇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容,这又让俩人一时还动不起手来。
他谦逊道:“客官莫气,小子只是瞧着二位客官谈吐不凡,想来是咱福东街的大人物咧,若是二位客官能给咱小铺子引来一位主顾我就给你们十文钱,若是这主顾囤买了山货,无论多少,魏家商行都给你们一百文铜子!”
“真的?”
俩人都傻了眼,没想到这小掌柜还有这一招,怪不得恁老些人拿着糙纸往外跑,莫不是都去给魏家商行寻主顾去了?
“只动动嘴皮就能赚到百文铜钱,走,咱们快点去问问布行老板收不收皮子……”
“走走走,都怨你为了一口羊汤磨磨唧唧,耽误老子赚银子!”
见着俩人撒丫子就跑,魏渝还踮着脚挥了挥手:“两位客官慢走!我等着你们来!”
“小东家。”
云天不解道:“这俩人瞧着就是贪小便宜的人,说话又那样难听,您怎么还给他们幌旗呢?让他们赚咱铺子的赏钱?”
“云天你记着,做生意可以挑伙伴,但不能挑客人。”
魏渝掸掸袖口的褶皱,笑道:“你想要赚钱就要百无禁忌,无论这人是好人,坏人,蠢人,我们不是夫子,不必教他做人,我们是商人,只想要他们口袋里的银钱,让他们为我所用,届时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云天状似恍然,点头道:“小东家,我,我晓得了。”
“见人三分笑。”
魏渝隔空点了点他嘴角:“莫要把心思写在脸上。”
云天连忙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想到他一听那俩人诋毁他们铺子就气得想将他们赶出去就有些心虚:“是,我,我都记着了。”
“你先守着铺子,我去后头瞧瞧哥哥。”
魏渝从后门来到院子,这院子只有一口水井,不远处正立着一张桌子,魏承全神贯注的写字,一旁的云风老老实实整理一地糙纸。
“小东家。”
云风唤人,笑道:“咱铺子可来客人了?”
“不急,会来的。”
魏渝轻轻抽出一张糙纸,轻轻摸了摸上头的墨字,哎呀一声:“哥哥这样好的字,却用来写幌旗,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不是么。”云天笑道:“我拾掇这一地幌旗都想着私藏一张,日日瞻仰大东家的笔墨!”
“你们俩个惯会取笑好人。”
魏承放下手中的毛笔,刚想揉揉酸痛的手腕,就见着一双雪白柔软的小手覆在他腕间。
魏渝边给兄长按摩手腕边轻叹道:“哥哥,害你辛苦了。”
魏承道:“铺子开张,你忙里忙外才辛苦,哥哥只是写几个字,还能练字,有何辛苦?”
“哥哥这两日写了……”
云风在一旁搭腔:“二百三十二张。”
魏渝一听更心疼了,他道:“哥哥,先别写了,这些应当够了,等会儿我寻两个乞儿让他们将这幌旗散出去,铺子明儿就能来客了,若是不够,咱们就雇书生来写。”
“不成。”
魏承摇头,道:“旁人的字我信不过。”
也不怪魏承说这种话,他练字多年,又受书法大家的指点,日日夜夜临摹效仿字帖,早有一派风骨。
饶是识字的人看到这一手难得的好字也会多分一些视线在上头。
大肆往纸上写幌旗的法子自然是罐罐想出来的。
那日他与和哥哥彻夜长谈,想过他们的魏家山货行如何能在幽州城有一席之地?
他们不欲与伫立多年的铺子抢生意,也不想得罪地头蛇,那他们便做布行、山货食肆、肉铺、药堂的源头。
据他们打听,幽州城的这些商铺的来源多是来自邺城,一小部分是凤阳镇。
可邺城到底离幽州有些远,且走得还是水路。
再过两年这邺城一旦发觉幽州城货源少了,肯定会想要与他们碰一碰,碰一碰那便碰一碰,他们左右都不是幽州人,就看谁会上下打点,谁东西硬了。
不过眼下他们魏家商行羽翼未丰,邺城这几年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过了会儿,老鑫肉铺的梅夫郎牵走五头活公羊,因着是熟人了,魏渝还大手一挥,给他们抹了抹零头。
待过了午后,铺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回来得可不像是随随便便进来看热闹的路人,倒是一个个身着锦袍,气度瞧着也像是生意人。
“听闻你们铺子售熊掌?”
“这可是你们家的幌旗?上头写着母蛙干?眼下还有多少?”
“银鼠皮子囤买多少才卖?”
生意这不是来了么!.
而与此同时,茂溪山中。
李三郎看一眼一直跟着他们的两头狼,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不过眼下他不能慌,只道:“正常捕猎物,莫要去招惹它们。”
“是!李师父!”
银灰胖狼贴贴沉默好几日的黑狼,轻轻嗷一声,像是在说,笨狼,只要我们打猎多多,小罐罐就会回来接我们啦!
黑狼低低嗷一声,犹如一道黑影直扑向藏匿在树林里的狐狸。
银灰胖狼冲呆愣在原地的李三郎几人嗷呜一声,一看就骂得挺脏,又扭着胖屁股颠颠上前,绕着高大的黑狼转圈圈。
好厉害哟!
第123章 第 123 章 变银罐了?
福中街, 福人居。
上等雅阁里几位商户临窗把酒言欢,其中后头有张绣着团花的屏风,时不时传来打瞌睡的声响。
没过多久, 门外传来跑堂伙计的吆喝声:“孔三爷, 您家账房先生有事求见。”
“咱三爷日理万机,真是大忙人, 这才坐了多久又有账房先生来了。”
还有人拍马屁叹道:“这是常事, 孔家商行铺子多, 布行酒楼庄子都是大买卖, 钱财赚得也多,这账房先生总是要时时刻刻来与三爷回话, 咱三爷恁大忙人还能受邀来咱们这等小宴,这真是叫我等好生受宠若惊啊。”
桌上几位大腹便便的商户又是一轮吹捧。
孔三爷笑了笑,没多说旁的, 人到中年,他双耳早将这等场面话听出茧子了,今儿来这等小宴也是为了让自己独子小言哥儿多见识见识“奸诈”商户。
他道:“天下商户一家亲,张兄李兄不必说这等见外的话。”
张商户李商户忙道不敢当,提袖举杯敬酒。
酒过一圈, 孔三爷才慢悠悠道:“来者可是锦绣布行的账房先生?”
跑堂伙计问过之后连忙回话:“回三爷,这人说他是鸡庄的三等账房。”
鸡庄能有什么事?再说那庄子还有他亲信管着, 一个三等账房和打杂伙计没什么区别, 见天往他眼前凑什么热闹?
孔三爷皱了皱眉,扬手道:“让他回去,不见。”
跑堂伙计还未回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冲冲的声音:“三爷,我是王甲, 我有要事要与你禀报!是关系咱锦绣布行的大买卖!”
一听到锦绣布行,孔三爷才被引出几分好奇,锦绣布行是他与夫郎半辈子的心血,他们孔家靠其发家,最大的买卖也是布行。
孔三爷下巴微抬:“让他进来。”
王甲推开拦着不让他进门的俩个伙计,这大冷的天他却浑身冒着热气,可见是跑得有多急多快。
“三爷,我,我真有大事!”
王甲边顺气边道:“福东街新开了一家山货铺,唤作魏家商行,里头卖公羊还卖上等银鼠皮子,不仅如此,那罕见的熊掌熊皮说是也有呢,那熊皮挂在货柜上,完完整整,只有一张,我隔着绸布就知道这是上等好货,这才紧着来寻三爷!”
此人便是在魏家商行讨彩头不成,又兴冲冲拿着人家幌旗欲揽客赚钱的长脸男子。
“熊掌熊皮?”
“咱幽州城何时开了这等铺子?”
“魏家商行……没听说过城中哪位商户姓魏……”
孔三爷眯了眯眼:“还有熊皮?”
熊瞎子皮难得又罕见,难就难在熊瞎子凶猛非常,罕见是因着撞上熊瞎子的猎户多数死里逃生,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猎到熊皮。
不过没吃过猪肉吃也见过猪跑,饶是没见过熊的人,也听人说过熊皮子是何种模样!
“有!那么一张大皮子挂在那儿我不会看错的!”王甲想起什么,又掏出着急忙慌塞进袖口里的糙纸:“您瞧瞧这是他们家的幌旗!”
“幌旗?怎么写纸上了……”
张商户挺着脖子去望孔三爷手里的糙纸,哎呦一声:“好俊秀的字!”
“这样好的字却写在这般糙纸上还真是糟蹋!”
这话引得四五人都围着去瞧。
待看过幌旗上头的内容,有些人算是动了心思。
这里头有一人是做野味酒楼的,招牌是幽州蜜蛇,楼中再没有旁的大进账,这次来见孔三爷,也是为了山货一事,他见着上头写着母蛙子时心思一下就活络了,这母蛙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贵人食啊……再别说熊掌熊胆了……
还有家中布行仅次于锦绣布行的掌柜,他一看到银鼠皮子三字就挪不开眼。
银鼠皮子只可囤买?还能预货?这嫌好货多呢!他们巴不得能大肆囤皮子,待来年入冬比旁得铺子更先卖鼓捣出毛皮子衣!
要知道他们幽州城的山货八成是从邺城得来,只因着幽州邺城走得是水路,又快又太平。
无奈孔家财大气粗,邺城那群猎户什么货都要先紧着孔老三先定,他们这些年也只能捡剩儿或是派人收茂溪山的货,不过茂溪山路途遥远,那一带还常有恶匪盘踞……
几人对视一眼,那张商户轻咳一声,正正衣领:“三爷,我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请您喝酒……”
李商户生怕比人去晚了,也忙道:“犬子将要府试,我这还有功课要问他,也先告辞了……”
这些老东西脚底抹油跑得贼快,不待孔三爷放声都出了雅阁。
王甲傻眼了:“三爷,咱们也得赶紧去,不然好东西可都被旁人挑光了!那黑亮黑亮的熊皮子可就只有一张!”
孔三爷却不言不语,视线落在手中的幌旗糙纸上,对身后立着的人道:“孔伯,去查一下这魏家商行什么来头。”
孔伯应是,冷冷看一眼王甲便带着两个随从一道离开。
王甲张张嘴:“三,三爷那小的……”
孔三爷淡道:“你回鸡庄做事。”
王甲敢怒不敢言,只得缩着肩膀跑走,毕竟他可是凭着关系才进的鸡庄。
雅阁一静,花团锦簇的屏风后头的打鼾声更清晰了些。
孔三爷身后两个仆从将头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出。
孔三爷抬步走到那屏风后,恨铁不成钢骂道:“言哥儿7 7 z l!为父教你做生意,是让你换着地方来打盹睡觉的么!”
青衣小哥儿听到他亲爹老子这一声吼,吓得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一站险些比他老子爹还高咧!
言哥儿边擦口水边道:“爹,我忒困,这才眯了一会儿。”又伸着脖子往外瞅:“咦?李伯伯张伯伯怎么走了!”
孔三爷摇摇头,到底是自个儿亲儿子还是不忍过多苛责,他先是将魏家商行的事说过,又从腰间解开一个钱袋子:“你拿着这些钱去魏家商行拿下那张熊皮。”
无论真假,这魏家商行短短一日也翻不出天,倒是能让言哥儿锻炼锻炼。
言哥儿瞪大眼睛:“我?爹,我不行的,这么大的事我哪里能办成!”
“若是办不成就嫁人!”
孔三爷气道:“除了你老子我,旁的男子哪有什么好东西?以后就让咱孔家商行跟着旁人姓!我和你小爹没了,你就勤等着被下堂!”
言哥儿被吓得脸一白,道:“我不嫁人!也不招赘婿!”一把抢过钱袋子,“我这就去拿下那张熊皮子!”
孔言带着两个小厮坐着马车就走,没一会儿就到了福东街魏家商行铺子门口,只见着这其貌不扬的小商铺门前停着几匹马车,里头更是有不少眼熟的人。
“那不是张伯伯和李伯伯么?他们真的来这铺子囤买东西了?”
言哥儿转转眼珠,连忙跳下马车:“不成,我定要买下那张熊皮子!”
一过午后,铺子忽然来了一波商户,魏承怕照顾不周也怕有人浑水摸鱼偷东西,他也不再写幌旗,跟着魏渝一道守着铺子。
众人询价,兄弟俩一一作答。
罐罐视线落在后进来的小哥儿身上,圆眼一眯,看向身边的兄长。
魏承轻轻点了点头。
兄弟俩这是都认出了这个小哥儿。
当初兄弟俩初来幽州城卖羊,曾去到城内的胭脂行替镖师和朋友长辈买胭脂水粉,正见着一群小巧可爱的哥儿姐儿当中,却有一位小哥儿犹如鹤立鸡群,个子很高,活像男子那般高矮。
“我出三百二十两,买下这张熊皮!”
“三百五十两!”
“我出三百六十两!”
“四百两!”
孔言见着这些商户和一对儿俊秀兄弟看向他,微微有些紧张,不过虎父无犬子,他端着脸色,抬着下巴道:“四百两不够,我可以再加!”
他们孔家旁得没有,就是有银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四百两?一张熊皮子竟然值四百两?”
“我连四十两都没见过,更别说四百两了!”
魏家兄弟心有灵犀,只过下眼色,魏渝就笑着道:“敢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孔言哥儿道:“免贵姓孔。”
“原来是锦绣布行的孔少爷。”
来到府城这些日子,魏渝早就将城内几家商行的关系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揭开货架上的红绸子,便露出一张完完整整,富有光泽的黝黑熊皮,这熊皮子极大极重,中间有道硕大的褐白胸斑毛,一张皮子几乎占据全部的货架。
这熊皮子一亮相,就引得众人发出冷嘶声。
魏渝将众人神态尽收眼底,他笑着将如何猎得熊瞎子的事三言两句讲过,核心便是——他们魏家商行来自茂溪村并且有一支厉害的猎户队,出行有武功高强的镖局护送,不畏山匪,幽州城的商户若是与他们做生意,尽管放心。
一套故事绘声绘色讲完,魏渝又笑道:“就这么偶然得来一张熊皮,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一张,我自然知晓其珍惜贵重,若是在做商户老爷没有叫价,那这皮子可就给孔少爷了。”
李商户给周围几个商户一个眼色,半真半假的叹息道:“这熊皮子我是真想要啊,贤侄,你们孔家财大气粗,不介意伯伯再叫价一回?”
孔言哥儿默了默,爹爹给的钱袋子里只有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剩下那一百两是他自个儿添的,再叫价倒是也能拿得起,就是觉得超过这熊皮子的价值,他爹岂不是要对他失望……
“四百五十两!”
“四百六十两!”
李商户又来一嗓子:“四百八十两!”
这老李头是打定主意要与孔家抢上一抢了,这熊皮子无论是孝敬汤家三公子还是汤大人,都能让他们家商行从中获利,就算这把抢不过孔言,但能叫孔家出一出血也是解了气。
孔言到底年轻些,受不住激将,直接道:“我出五百两!”
五百两?!一张熊皮子五百两?
里里外外的人神色各异,魏家兄弟却是面色平静,仿佛这五百两犹如五两钱一般,根本不过他们兄弟的耳朵。
旁边跟风的商行立刻噤声,李商户捋捋胡子,满意道:“算了,那就让给言哥儿罢了。”
又打量下魏家兄弟的脸色,只一眼就觉出这俩兄弟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角色,他沉声道:“小子,将你们家银鼠皮子悉数拿来给我瞧瞧货。”
这老东西瞧着就是个挑挑拣拣的主儿,魏承率先道:“云风,去,将银鼠皮子抱过来给商户老爷瞧瞧。”
张商户不是本着熊皮子来的,他急道:“母蛙子也拿来我瞧瞧,还有那熊掌熊胆……”
只一瞬息,孔家言哥儿花五百两买下熊皮子的事就传了出去。
那张宽大又沉甸甸的熊皮子也被下人抬上孔家的马车。
嘶,他的二百两……
言哥儿说不心疼也是假的,毕竟是自个儿的零花,可用这点私钱换不嫁人也是好的,他觉得不亏!
魏承带着云风云天招待这些难缠的老商户,魏渝见此便将言哥儿请到后院小坐。
言哥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简陋的后院,水井旁只有两张用来招客粗糙简便的桌椅,竟连个像样的亭子都没有?
魏渝面带愧色道:“我们兄弟初来乍到,只想着趁着天寒,尽快将山货卖出去,未来得及寻摸好宅院,让孔少爷受罪了。”
“无妨,眼见着天要热了,山货不等人,你们着急些也是对的。”
言哥儿打量一圈,又问道:“我听说你们家能预货?这天热之后,山林少见银鼠,你们可还能拿得出银鼠皮子?”
猎户队此次回茂溪山主要猎得正是银鼠,等到春夏一来,山上的毛皮子就少了,只能守着深秋再猎。
不过北地年年冷得早些,幽州城富户多,虽说每年都有新奇衣裳的款式,可银鼠皮子却是要缝制在里头和圈边儿,这等玩意儿囤多少张都不嫌多呢。
魏渝对三郎哥等人很有信心,估摸一下道:“五百张打底。”
“五百张打底?”
言哥儿这才正视魏渝,饶是听过猎熊那一段险事,他们也都是听一半信一半,他没想到这小掌柜身后的人还真有些本事,他记得小爹说过邺城那些猎户虽说来得频繁些,可也不见得能猎到恁老些银鼠。
他点了点头:“我今儿应该算是你们魏家商行的大主顾了,这五百张银鼠皮子你先别预给旁人,待我问过我父亲再给你个准话,给我一日便成。”
“孔少爷这是照顾我们兄弟生意,我哪里会不等呢?”
魏渝大大方方笑道:“我给孔少爷三日时间,这三日我不与旁人预货。”
言哥儿有些高兴,觉得自个儿又办成一件大事。
他想到什么,有些肉痛的将四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先将这四百两给小掌柜,待小厮回家取剩下那一百两,我再给你。”
魏渝却面不改色道:“不必,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熊皮子价就值三四百两,我们兄弟开得是商行又不是拍卖行,只要价合适合理我们就卖,至于后头您与商户叫价,我是不当真的。”
言哥儿愣了下,他没想过还有人不要银子的!那可是一百两,多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
他却摇头,坚持道:“我听出你话里的真心实意,不过那么多人都听到我出五百两买下熊皮子,我也不差这个钱,给你就是了。”
魏渝见此,也笑道:“也罢,那若是孔少爷确定要来与我预货银鼠皮,到时我多给你留一百张,这一百张降一两钱。我知晓孔少爷家大业大不缺银钱,可我兄弟也有原则,不是我们的银钱我们一分也不要。”
言哥儿看魏渝一会儿,半晌才慢慢道:“那,那我要与我爹商量商量。”
他欲走时,忽然又回头道:“小掌柜,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和你兄长?总是瞧着你们眼熟。”
魏渝却装出一副茫然神态:“这是我们兄弟第二次来幽州城,的确没见过孔少爷这般人物。”
太阳落山,魏家兄弟牵着没卖完的公羊回到宅院。
四个前些日子买来的死契汉子忙迎过来:“东家回来了!”
“墙壁和大门口拉上闸刺。”
魏渝嘱咐他们:“你们兄弟今夜辛苦些,轮番守夜,明儿咱们不去铺子,你们在家中补眠。”
几个汉子抱拳道:“是,小东家。”
屋中烛火摇曳,魏渝将门插好,有些严肃道:“哥哥,咱们今晚得警醒些。”
“我今儿也想到这事了。”
魏承忙了一天,嗓子都有些哑,他将两大筐沉甸甸的背篓放在桌子上:“今儿晚哥哥也不睡,你莫要担忧。”
“我也不睡,我熬得住呢。”
罐罐搓搓手,有些兴奋道:“哥哥,咱将银钱倒出来数一数吧。”
这一日银子如流水的进账,他早就惦念着这一刻了。
两大背筐缓缓倾斜,只见白花花的银子如雪花般散落在桌子上。
“我去拿我的小铜罐!”
魏渝跑到床边将自个儿枕头下的钱罐拿过来。
家中之前原本还剩下二百两银钱,不过十多两租铺子和打点庄宅牙行,还用八十两买下四个年轻力壮的死契伙计,剩下一点银钱又买粮又布置铺子,短短几日就将这点银钱花得七七八八。
小钱罐里头现在没有多少银钱,他们兄弟也就没再用心藏匿它。
“只这一头熊咱就赚了……”
魏渝唰唰数着银票,陈爷爷和吕爷爷教他认过银票,是真是假他一眼便知,不过还是银子放在手里放心,再过两日风头过了,他们兄弟便要将银票兑出来。
“银票足足七百两。”
魏渝忍着激动,小声道:“哥哥手中银子有多少?”
“四百只冬蛙干是八十两,银鼠皮总共是四百五十两,再算上今儿卖了五只公羊……”
罐罐圆眼晾着精光:“咱们今儿入账一千二百六十两!”
魏承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咱们有银子就能买山庄,也能把杏儿和灰崽接过来了。”
“我想过这些玩意儿赚钱,可没想到熊货能赚七百两。”
原本也就估摸着一头熊也就三百两,看来还是他们见识短浅了。
罐罐高兴得眼珠有些红:“等哥哥院试过后,若是三郎哥他们不来,我就亲自回去接杏儿和灰崽!”
他这两日做梦净梦到杏儿还是小奶狼的时候,小小软软一只,趴在他怀里咬着他的脸……
兄弟俩将银钱往小钱罐里塞,可这小肚钱罐却像是无底洞,好似无论多少银钱都能填进去了。
只要是银钱就成。
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问一句为什么。
深夜,魏承到底心疼罐罐,没教他贪夜,见他困得迷迷糊糊,便给罐罐换下里衣塞进被窝。
他则是拿着书端坐在桌前,手边却放着一把开刃的长剑。
夜深人静,无人打扰。
外头隐约传来鸡鸣声,魏承忽然听到床边传来一道半梦半醒的声音:“哥哥。”
他忙放下书走过去:“罐罐?”
“哥哥,我的小铜罐……”
魏承见床榻上的罐罐小脸睡得通红,呼吸平稳,想来这小孩是说了梦话。
他抬手给其掖掖被角,正想拍哄他继续安眠,便看到魏渝枕边闪过一道……银色。
他愣了一下,缓一会儿才轻轻掀开那片被角。
小铜罐竟然变成灿灿发光的银罐了!
第124章 第 124 章 灰崽和杏儿来啦
晨光透过木窗缝隙斜洒地上, 罐罐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个滚儿,又一脚踢开身上的小软被,神清气爽的翻身坐起。
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 喊道:“哥哥?”
又起身掀开床幔往外看一眼, 里里外外都不见着哥哥的踪迹。
“想来是去练字了。”
他自言自语嘀咕一句,伸手去摸床头规规整整的干净衣裳, 这一摸就摸到他自个儿的宝贝钱罐。
“怎么在这儿?昨儿明明在我枕头边儿藏着的。”
然而等他将“小铜罐”掏出来后就傻眼了, 双手紧紧捧着这银灿光滑的银罐, 颤声道:“变, 变成银罐了……”
“哥哥!”
“哥哥!”
罐罐也顾不上穿鞋,拿衣物裹上小银罐就往外跑:“哥哥!哥哥!”
木门应声而开, 魏承一手扯住罐罐的手臂:“莫慌,哥哥在。”
“哥哥!我,我的小罐子变成……”
罐罐圆眼透着紧张和兴奋, 生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变成银子了!你看……”
魏承将手中的托盘放置桌上:“我知晓。”
罐罐眨眨眼:“我说这罐子昨儿还在枕头边儿,早上起来怎么就藏在我干净衣裳里,原来哥哥早就发现了。”
他看着手中和小铜罐并无二致的灿亮银罐,喃喃道:“怎么就忽然变成银罐了, 难道……”我真是小神仙?
“其实这不是小罐第一回有所变化了。”
魏承扶着罐罐的肩膀让他坐下,他静声道:“当年你还小, 咱们赚了第一笔银子没多久, 这罐子就从泥罐变成了铜罐,起初我也只是以为罐身泥土掉落,才显现出原来的铜子模样,可心底总是起疑,只因着自打遇上你, 我和身边人事事顺利,财路通畅,厄运苦难再也没有落在我身上,而你早年能让老狼托孤,还能贴身养育百年野参,现如今无论是羊庄和猎户队都蒸蒸日上……这些年来,桩桩件件的奇事好事聚在一处,饶是小罐从铜罐变成贵重的银罐,兄长也不会觉得匪夷所思了。”
魏渝垂着头沉默许久,温柔摸摸自个儿的小罐子,轻声道:“也许是这个小罐子给我和哥哥带来了好运气,我一点也不记得遇到哥哥之前的事了,所以罐罐就是魏罐罐,才不是什么小神仙。”
魏承知晓罐罐心中所想,笑叹一声:“莫要乱想,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弟弟。”
听着兄长这话,罐罐脸上多了几分喜色,他记得幼时很爱说自个儿是小神仙,觉得有趣也觉得好玩,可若他真是什么神仙,他又觉得荒谬和害怕。
一说神仙,世人都道其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可罐罐和兄长一起长大,也要和兄长一起变老,他如兄长一般,会痛会累,三情六欲,心事沉浮,他活生生的人,才不是什么冷冰冰的神仙。
问题定是出在小银罐身上。
这样一想,罐罐也就想通了,爱不释手的摆弄一会儿小罐,突发奇想道:“哥哥,你是说咱们赚得银子越多,小罐就会变色,若是以后我们兄弟有万贯家财,富可敌国,那这银罐岂不是就要变成金罐了?”
魏承起身拿过挂在脸盆架上的湿帕子,点头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抬脸。”
罐罐乖乖抬脸,闭着眼睛笑:“我可真是贪心小罐罐呀。”
“铜罐才变小银罐,就想着能不能变成小金罐。”
温热的湿帕子离开罐罐脸颊,又落在他一双手上,魏承擦洗得仔细:“你脸色瞧着有些苍白,想来是昨儿回来得晚又只囫囵吃下两口糕点,这一夜想来饿得不轻,哥哥特意早起给你熬了甜虾粥,烙了葱蛋饼,莫要再想着罐子的事,还是快快用饭吧。”
这甜虾干是从凤阳带过来的,罐罐打小就爱吃这一口,魏承总是记着。
这两年夏秋,他读书酸了眼睛,便常去河边给罐罐摸虾。
“哥哥不提还不饿,哥哥一提肚子就闹开了。”
魏渝端着碗大口吃鲜香的虾粥:“哥哥用了吗?”
“用了。”
魏承道:“你吃着,我与你说一件事,你莫要害怕。”
魏渝边吃边点头。
“昨儿晚上有人摸进院子,不料却被闸刺刺伤了腿,我和魏春魏冬追出去的时候,这人早就跑没影儿了,墙角还有一把掉下来的长刀。”
“昨儿那一张熊皮子卖出五百两高价,有些混子怕是就盯上我们了,不过想赚银子就不怕出风头,这一批幌旗先让乞儿散出去,等过两日还要哥哥再写几十张幌旗,这些幌旗要用上好的宣纸,不能随意分给路人,而是专门写给那几位大富户的。”
魏承道:“成,左右哥哥也是要练字,再多来几十张也是成的。”
想到什么笑道:“这新幌旗你又有什么新奇主意了?”
魏渝三两口吃掉一个香喷喷又焦黄的蛋饼,鼓着小脸卖关子:“到时候哥哥就知道啦!”
“今儿让魏春魏冬歇着,云风云天守着还未卖出去的几头公羊,咱们兄弟去看宅子。”
这片宅院大虽大,可围墙矮又偏僻,到底是容易被人盯上。
魏承想了想也道:“靠山宅怕是不好买。”
幽州城富户多,山庄也是一个钉子一个铆。
他又道:“城郊若是有靠山宅,咱们也可以去瞧一瞧。”
“可是府学在福北街,哥哥每日进城出城,怕是会忒过劳累。”
“你我从茂溪村到凤阳镇每日来回要行至两个时辰,这些年来咱们都风雨无阻挺过来了,如今城郊距府学骑马坐轿也不过两刻钟,哥哥哪里会劳累?”
魏承笑道:“再者城郊地多,你不是还想着大举养参,茂溪村的参庄要养一批,幽州的田地不输茂溪山,窝风向阳之地也有许多,咱们若是能选上一处不错的庄子,也可以试一试,眼下杏儿和灰崽都要接过来,过不了多久那株小野参怕是也要跟过来。”
魏渝点点头:“我倒是忘了小野参是个缠人又难管的小家伙。”
又忍笑道:“咱走时它还在入蛰,若是醒来发现咱们一去半年才归家,怕是不乐意给我好好养参呢。”
选庄子的事就这么定下,兄弟俩也不墨迹,背上银罐就直奔庄宅牙行。
牙人王七一见着他们就满面惊喜:“恭喜魏掌柜,贺喜魏掌柜,我可是早就听说昨儿你们铺子一开张,那稀罕山货就被城中几大商户抢光了,现在大街小巷都有你们家的幌旗,不少人拿着幌旗来找我打听你们的住处,想着要与你们预货呢!”
“昨儿忙了一天,今儿我们兄弟先歇歇。”
魏家兄弟与王七客套几句便说明来意。
王七沉吟一会儿:“城郊的靠山宅,倒是有两座,这银钱怕是要三百两往上了,不过我也不能与你准话,今儿我跑两趟去问上一问,若是有人愿意卖,我再去东街宅院寻你们。”
“如此便有劳七哥了。”
魏渝将两锭银子悄悄塞到王七手里。
王七左右看看,回手握紧:“两位放心,我定会为你们寻上最好的靠山宅。”
魏渝笑道:“小子心疼七哥劳累,无论成否,都有重谢。”
王七眼珠一亮,心道这也是个小人精。
这幽州城有热闹看咯!.
这几日魏家兄弟定下两桩大事。
一是孔少爷邀请魏家兄弟去福人居坐席,席间预下了五百张银鼠皮子,交了定钱二百两。
今儿这孔少爷说话雷厉风行,一点也没有那日的犹豫迟疑,想来这两日没少受人指点,说话做事留三分余地,倒是让魏渝有些好奇这孔少爷背后的人了。
二是庄宅牙行传来好消息,王七带着魏家兄弟看过两处靠山宅。
第一处宅子宽阔,山地却寥寥;第二处是栋二进宅院,“日”字布局,前后由着一栋青色垂花门隔开,不过后宅的山地却很是宽阔,听闻这处宅院的主人是位举人,家中父母好种良田果树,不过这位举人如今已去蒙城做官,宅院因着位于远郊,宅大于田,寻常人家不乐意买。
谁闲着没事买林中地?
魏渝倒是个小迷信,一听到这是举人老爷曾经住过的宅子就两眼放光,忙道:“这不是巧了,我哥哥很快也要考举人了,我们沾沾这位官人的喜气!”
二话不说就定下这栋靠山宅。
魏承想劝一劝都插不上嘴,只得摇头笑笑,任由自家小罐罐吭哧吭哧为他花钱买“学宅”。
足足花去四百两银钱!
这些日子未传来茂溪村猎户队的消息,铺中山货和公羊卖尽,他们也只接了孔家的预货。
府试在即,魏承安心在东街读书,罐罐便整日带着死契护院往新盘下来的靠山宅里跑。
宅子多年不主人,里里外外多要重新修缮。
还要给杏儿和灰崽给林坡盖建个小屋,里头放了不少虎头毛球,想来它们应当会很喜欢。
“哥哥?”
魏渝提着湿淋淋的小土筐进来:“你瞧瞧这是什么?”
魏承放下手中的书一瞧,笑道:“鱼?”
罐罐神神秘秘点头:“我今儿从靠山宅骑马归家,便见着一老妪沿街叫卖鲤鱼,就这么一条偏偏叫我赶上了!”
“我一想着鱼跃龙门,岂不是老天爷在暗示我哥哥府试必中?”
魏承哭笑不得,提着活蹦乱跳的鱼筐往柴房走:“花多少银钱买的?”
罐罐有点心虚:“没多少银钱。”
见着兄长看过来,又道:“六十六文,六六大顺,吉利么。”
魏承笑道:“莫慌,不过是府试,哥哥能应付得过来。”
“不要杀这条鱼!”
罐罐拦着他:“哥哥明儿就要府试,等府试过后再杀!”
“天都热了,这鱼留不住三日。”
魏承挽着袖子利落杀鱼,回头看一眼他:“给你做酸酸甜甜的鲤鱼吃?”
“真拿哥哥没办法。”
罐罐掐着腰,有些心痛的指指点点道:“要多放些糖哈!”
魏承挑眉:“都听你的。”
再大也是个小馋包.
府试在四月二十五。
连考三日,主考帖经、杂文、策论。
前者并无难处,策论便要让学子阔谈政见时务,比第一场县试要求多些。
三日后,魏承有些疲倦的从考院出来,离着老远就听到一声激动的“哥哥!”
他转眼去瞧,笑容渐渐扩大。
罐罐身边竟跟着数日未见的杏儿和灰崽!
灰崽好似又……圆润几分?
第125章 第 125 章 分房
眼见着杏儿和灰崽直奔着人群当中的魏承跑去, 罐罐眼疾手快扯住灰崽后脖颈的一簇小奶毛:“莫要乱跑。”
果不其然,黑狼见着灰崽不跑,它也乖乖停下。
他看一眼立在身侧的云风:“把他们带到马车上去, 眼见着城门未关, 咱们今儿回魏庄住。”
“是,小东家。”
魏渝三两步跑到兄长身边, 欲伸手去拿那书箱却被魏承挡了回去, 他笑道:“里头全是汗巾, 脏。”
府试连考三日, 需考生夜宿狭隘考棚,尤为难捱的是不准点烛, 官府怕得生了火灾,闹出人命。
罐罐还想去拿:“我不嫌弃哥哥脏。”
魏承却淡笑着牵住他的手:“远远见着灰崽和杏儿我都怕是自个儿眼花,可是猎户队来了?”
“来了来了, 还有镖局的几位师兄和叔伯。”
罐罐脸上泛起笑意:“哥哥猜还有谁来了?”
魏承想了想道:“可是你豆苗哥?”
“正是!”
罐罐乐道:“我本想着将铺子撑大些再唤豆苗哥来,却不成想他此次竟然主动跟着三郎哥和李猛来了!不过豆苗哥能来对咱可是好事一桩,咱铺子这段日子可是有得忙了!我见着三郎哥这次足足带来五匹车马的货,我大致瞧上一眼,里头猎货山货竟比我想象得还要多……”
他又一叹,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后来我一问才知道这些猎物大多数是杏儿和灰崽没日没夜在山上猎到的,为此杏儿和灰崽身上都添了伤……”
魏承也很是动容, 心疼道:“它们是真念着我们, 那些伤可都严重?恢复如何?”
“我得知此事后抱着两个小狼里里外外检查一圈,发现它们身上的伤虽说早已痊愈,可不知被什么野兽撕咬的疤很深很长,我想着它们当时肯定疼得厉害。”
经此一事,他是真不忍再将杏儿和灰崽丢在家中了。
罐罐提起这事便有些眼热, 又道:“我听三郎哥说在家中云夫郎和莫夫郎日日帮着它们上草药,可这俩小狼伤还没好多久就又偷偷跑到山上捕猎,三郎哥闻之实在不忍,便大着胆子将它们带了过来,这一路上两头小狼不仅没伤人还帮着猎户队和镖局驱赶几回狼群。”
兄弟俩上了马车,胖成灰球小玩意儿就扑了过来,像是黏人恋主的小狗般啃咬罐罐的衣角。
“灰崽莫咬我的新衣裳。”
魏渝笑得圆眼眯着,这段日子忧心哥哥院试又忙于修缮山庄,他真是许久都未曾这般开心了。
又去挠挠灰崽的胖肚肚:“灰崽,你莫偷偷舔我的手,怎么这么胖啊。”
灰崽一双狼眸很是澄澈水灵,眼尾有道不长不短刚刚好的黑线,比小狐狸还小狐狸。
它歪着头轻轻嗷呜一声,咻得一下跳到罐罐怀里,自顾自歪倒就露出奶白色的小肚毛。
可爱,但是暴击。
也是他魏罐罐打小练武,不然可受不住这么胖乎敦实的肉球砸在怀里。
灰崽又嗷呜一声,毛绒小爪点点罐罐的手。
他心领神会:“要顺毛毛?”
灰崽撒娇似的嗷呜一声,一张狼脸写着美滋滋。
“好,给咱灰崽顺毛毛。”
黑狼却是盘卧在魏承膝边,如幼时一般依赖又沉默,狼眸根本不去瞧罐罐和魏承。
魏承轻摸杏儿的耳朵,轻叹道:“叫你们受苦了。”
黑狼将头放在另一边,不理人。
魏承见此轻咳一声。
抱着灰崽的罐罐一愣,轻声唤道:“杏儿。”
黑狼这回将屁股对着罐罐,粗厚的狼尾巴发脾气似的重拍几下。
这是生气了。
罐罐将灰球放到兄长怀里,他俯身去抱杏儿的脑袋:“你生我气了?”
黑狼爪子埋着脑瓜,低低嗷呜一声。
“我知道你想我,舍不得我,可是……”
罐罐忽然觉得这些都是黑狼不爱听的,他诚恳道:“杏儿,就这么一遭,以后我无论去哪儿,我都带着你,成不成?”
黑狼哼唧一声,尾巴摇得更快了。
罐罐又道:“我在咱们新家山后给你们俩建造一个小木屋,里头放了有许多虎头袋和小毛球,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咬我的虎头鞋,还喜欢咬我裘服上头垂下的小雪球……”
黑狼耳朵尖动了动。
喜欢,想玩。
罐罐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着兄长怀里的灰崽一个猛球出击,直直砸在黑狼身边,摇头晃脑嗷呜嗷呜叫着。
好像是在说:黑哥你清醒一点,那可是虎头袋和小毛球呀!
黑狼上前舔了舔灰崽的脸,又犹犹豫豫将收着锋刺的两个爪子搭在罐罐和魏承膝上。
二人一狼对视许久。
眼前这双褐绿深邃的狼眸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了人的情感。
你我一同长大,数年相依,我愿和你们共渡世间万险,生死亦相随,莫丢弃我于身后。
罐罐眼眶一红,揽住黑狼在怀中:“我晓得了。”.
羊奶羹好似不喜煽情,故意跑得飞快,不消片刻就带着他们出了城门,最后两匹马车停在城郊一处靠山庄外。
这几日家中铺子没货可卖,魏渝便带着死契汉子拾掇山庄,眼下山庄已然能住人了。
高门上头悬挂牌匾“魏庄”,这二字端得是笔走龙蛇,墨舞乾坤,自然是出自魏家兄长的墨宝。
两边青墙绵延不绝,围着里头的二进院和一片宽阔野林。
大门被闻声而来的魏春打开,黑狼和灰崽犹如一道利箭直冲进院内,像是在审视它们的新领地。
“承哥!”
马忠才杀完羊,身上还沾着些血迹,他提着刀激动跑过来:“承哥,我来找你们了!”
魏承拍拍他肩膀:“好兄弟,我和罐罐也等着你呢。”
豆苗胡子拉碴,瞧着有几分萎靡,不过眸色很亮:“你们家的云风云天唤了福人居的菜,罐罐说今儿兄弟们来得多,让我杀一头羊做烤全羊,今儿让承哥罐罐尝尝我的手艺!”
罐罐笑道:“那敢情好,我和哥哥是有口福了!”
魏承也笑:“我先去清洗下自个儿,这两日蜷缩在那小小房子里,浑身上下真是看不得了。”
豆苗忙道:“好,承哥你受累了,快快去沐浴松快松快。”
他们一进门就进了外院,左侧围建一处假山,旁边立着凉亭,周围翻了新土,是等着天暖和些,好种一些鲜艳花卉。右侧是厨房,餐房,和粮仓。
正中央乃是朱红青瓦的二进门,朱门左手两边一是四间下人房,二是接客的堂厅。
魏渝和豆苗进了堂厅与猎户队的汉子们说话,云天提着魏承的书箱,引他走过二进门,朝内院走去。
“大东家,您近来在读书,想来是第一遭来新宅子,等会儿您沐浴完可要瞧瞧书房,里头全是小东家给您挑得稀罕货。”
魏承道:“先去书房。”
云天一愣,他,他们大东家向来是爱洁的,眼下竟然要先去看书房。
内院有一口还未养育荷花锦鲤的小池塘,往前走便是幽州城传统的房舍布局,八间屋舍,一间接客堂厅,一间书房,还有一处小厨房。
院子虽说不大,但屋舍排列有序,瞧着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意思。
不过魏家兄弟见过的大户人家,也只是凤阳镇的李老夫人家。
魏承一推开书房的门,就闻到一股淡雅清香的味道,循着香味去看,便见着前方桌子上燃着几只凝神香。
想来这是罐罐的手笔。
许是罐罐也只见过诸葛夫子的书房,所以这间书房极尽去效仿,不过书架和书案,一应软榻交榻……用得全是上好的油木。
他这些年的书卷字画也被搬运过来安置好。
魏承博览群书,在古籍中见过前人记载油木,这等南方油木顺滑光泽,不易生蛀虫,自然也是十分贵重。
云天在后面小声道:“小东家为着和人争最后一块油木险些与人打起来……”
魏承垂着眼轻轻抚摸一桌一角,好似能想到罐罐备置这些玩意耗费多少心血,那张小脸上又洋溢着何等笑容。
他的心忽然不舒坦起来,陌生又难捱,他将手指蜷缩起来,沉声道:“去沐浴吧。”
因着屋子多,也没像讲究人家那般再劈出来一个浴房,只在他们兄弟的正屋里的屏风后头沐浴就成。
魏承褪着身上的衣物,云天一边往浴桶倒水一边笑道:“怪说咱大东家小东家感情好,这么多年能睡一张床,我和云风是不成,这小子睡觉打人磨牙,我早就厌了他!”
魏承手一顿:“你不喜与自个儿弟弟在一处睡?”
“谁喜欢和那皮小子一处睡?自打来了幽州城,屋舍多,我和云风就不在一处睡了,自打不和他一处睡,我这白日做活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魏承若有所思,像是忽然惊醒:“我与罐罐也应该分房睡了。”
“我不要和哥哥分开睡!”
这话不偏不倚被进来寻兄长的魏渝听见了。
云天有眼力见,倒完两桶热水就连忙出了正屋。
魏渝三两步跑到兄长跟前儿,皱着眉毛:“哥哥!我不要和你分开睡!”
魏承笑道:“哪有兄弟都长大了还睡在一处?也是兄长这些日子一心苦学,疏忽了这些。”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罐罐有些难过:“若是有了大宅就要与哥哥分开睡,那罐罐情愿咱们永远都不出茂溪村!”
魏承被他这话说得一震,若,若是他们兄弟永远不出茂溪村……不成,不成……
他忍着心乱,哄道:“罐罐,饶是我们在茂溪村,到了年纪也是要分屋子睡的,不然咱们幼年建宅时,吴大哥怎么给咱们多盖了一件东屋?那屋子就是留着给你长大成亲用的。”
“好啊,好啊!”
罐罐眼睛都气红了:“眼下分屋子睡,再过两年,哥哥考取功名做了大官,受万人敬仰,怕是就要与罐罐分宅子住了!”
魏承见他说偏了,遂道:“莫要乱说,你我是亲人兄弟,哥哥怎么会弃你不顾,另辟新宅?”
魏渝那双漂亮的圆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兄长:“那罐罐和哥哥不要分屋子睡!”
魏承错开视线,看向他处:“不成。”
“到了年纪,就该分屋子睡。”
魏渝重哼一声,气鼓鼓得跑走了。
魏承轻叹一口气。
他们兄弟打小相依为命,怕是无人知晓他们这么大了还宿在同一间屋舍。
仔细想来也是不应该,他今年十五,魏渝十二,二人这些年比着长高,尤其是罐罐,早已从浑身软肉的小胖墩长成了手脚纤长,个子挺拔的小少年了。
今日的魏庄很是热闹,来者有李家三郎,李猛和梁娃,还有一应猎户队的汉子和镖局师兄师伯。
足足摆了四张桌,上头除了福人居的顶菜,就是一桌半只烤全羊,可把这群糙汉子吃爽快了。
魏渝看一眼云风云天还有那四个死契汉子,道:“莫要拘束,你们也坐下来一块吃。”
几人一开始还有些不舒坦,可这些汉子都是跑江湖的人,为人爽朗正直,不消片刻,几人就放松下来,心中也愈发觉得自个儿运气好。
摊上了这么两个给钱多还心善的东家。
魏家兄弟与三郎哥等人坐在一桌,席间,三郎哥说了许多茂溪村的事,先说了秋哥儿生了个漂亮哥儿,又说溪哥儿和涣哥儿想着他们,给他们纳了鞋垫和缝制了草药包……里正伯伯和里正娘子身子骨也是康健,不过里正伯伯总是在家里念叨着他们。
梁娃也带来了诸葛夫子和陈爷爷的书信,兄弟俩忙着招待客人还未来得及拆看。
又道羊庄一切都好,此次前来,他们又带来不少成年公羊和小羊种。
三郎哥最后道:“家中一切安好,你们兄弟就放心在府城大展拳脚!”
“来来,喝酒喝酒!”
魏渝左右看看,道:“梁娃,给我满上,我也要喝酒!”
魏承皱了皱眉:“不许。”
魏渝怂怂得抻脖子:“我长大了,我就要喝!”
魏承看他一会儿,提酒盏给自个儿也倒上了:“成,你喝多少,哥哥也喝多少。”
周围人也看出这对兄弟的不对了,这魏家兄弟感情好可是人尽皆知,这还是头一遭见着他们闹不愉快。
魏渝知晓哥哥滴酒不沾。
他气呼呼道:“三郎哥,小梁娃,你们评评理,我哥哥要与我这个弟弟分房睡,你们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哥哥!”
众人静了一瞬,忽然几桌汉子都爆发出笑声。
桌上有个镖局的师伯醉醺醺道:“哎呀,罐罐啊,你倒是小,你哥哥今年都十五了,也有自个儿的事么,这换成有些人家,没准都有了通房来陪……”
“张叔。”
魏承沉声打断他的话:“我弟弟还小,听不得这些话。”
旁边人又劝道:“罐罐,你和你哥哥都大了,分房睡再正常不过,莫要生气。”
一个又一个都劝着他。
罐罐闷头吃菜:“我晓得了。”
原来长大的第一件事是要与哥哥分开睡。
可是为什么杏儿和灰崽每日都要叠叠睡呢?
桌上推杯换盏,酒声喧闹。
罐罐心中难受,无聊望向窗外,正好看到在凉亭玩耍的杏儿和灰崽。
石桌上有只通体黝黑的小猫,它仰着头高高在上的看着两头小狼。
灰崽贱兮兮的去摸墨珠儿,却不料被墨珠儿照着尾巴给来了一下,它见黑狼看过来,气不过又给黑狼两下。
灰崽一巴掌,黑狼更是两巴掌。
墨珠儿主子就是这般高傲。
罐罐被逗得笑了笑。
若是他与兄长是小猫,小狼,是不是就能永远睡在一处了?
他转过头来,赶巧对上兄长那沉沉又看不清的目光。
只一瞬间,魏渝忽然觉得自个儿真的长大了。
所有人包括哥哥,都劝着他要一点一点从兄长身上剖离。
第126章 第 126 章 府试放榜【还差1万7】
夜风卷动着院子那株移栽而来的老梧桐。
魏渝踢下被子, 生怕旁人听不到似得重重翻了个身。
可又一想到自个儿的屋舍离着哥哥的屋舍恁老远,他就是将床榻翻腾塌陷,哥哥应该也不知道。
魏渝轻轻叹了口气, 脑袋枕在双手上。
睡不着, 想要哥哥拍拍睡。
外头风声变得簌簌落落,紧接着窗纸变了颜色, 原是那豆大雨珠斜砸在一扇扇油窗上。
“是春雨来了。”
魏渝猛地从床上坐起, 挤上鞋子就想下地去赏雨, 可想到哥哥从不让他雨天贪玩, 又乖乖回身披上一件春袍。
夜色浓郁,淡月胧明, 瓢泼大雨落下,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于风雨中挺拔凌风,还真应了那句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1
他简直看痴了。
一声惊雷倏地在魏渝耳边炸开,可把他吓得猫眼瞪圆,怔了三怔,身后的门也应声从外猛地推开。
泛黄的油伞在地上流下一滩水迹。
来人长发湿润,只着白色单薄里衣来到他眼前, 那向来的克己复礼的衣领微微敞,可窥光影。
魏承呼吸还不稳:“怕不怕。”
魏渝张了张嘴, 眼泪比哽咽先落下, 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兄长的腰身。
“哥哥。”
魏渝委屈道:“哥哥,我不要一个人睡。”
魏承的手轻轻落在魏渝单薄的脊背上,过了许久才道:“好。”
魏渝破涕而笑,抬着哭成花猫一样的小脸:“哥哥不嫌罐罐长大了?”
“再大也是小娃。”
魏承拢拢他肩上的袍子,看一眼大开的窗子:“你在看雨?”
“在看梧桐树。”
魏渝弯唇笑道:“哥哥知道我为什么在院中移栽这棵梧桐树么?”
魏承笑着摇摇头:“为何?”
“种棵梧桐树, 来只金凤凰。”
魏渝摇头晃脑,头头是道:“我愿凤凰来栖,佑我兄长科考高中。”
“哥哥不会教你失望。”
魏承看着纷纷雨幕,轻声道:“定会取得好功名。”
“哥哥随心而来,我愿哥哥高中,不过是因着哥哥勤学又爱读书。”
魏渝脸颊蹭蹭兄长的肩膀:“比起功名,罐罐更希望哥哥开心。”
话落,他又轻轻打个哈欠。
魏承揽着他的肩膀走:“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
“我想听雨声。”
罐罐钻进被窝,双手紧紧握着哥哥的手腕:“哥哥不要关窗,也不要偷偷溜走。”
“好。”
魏承给他掖被角,轻笑道:“哥哥不走。”
罐罐闭着眼睛小小声道:“哥哥,你会不会觉得罐罐越长大越不听话。”
“没有不听话。”
魏承道:“哥哥也念着你。”
府试离家那几夜,他在狭隘黑暗的考棚里只想着罐罐。
害怕他踢被子受寒,害怕他滚落在地上摔坏手脚,今夜更是听到雷声后,忙放下撰写一半的农书提着伞来寻他。
他的弟弟胆子时大时小,他总是不放心,总是牵挂。
再大一点吧。
魏承这样想,等罐罐长成真正的男子,顶天立地,心有所属,也许就不再需要他了。
雨打窗柩,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屋舍也渐渐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魏承目光清明,没有睡意。
他温柔轻拍着罐罐的背,侧脸清冽,安静得去看窗外繁茂的梧桐。
春雨贵如油,想来再过半月这株梧桐将要开花,到时满院飘香,紫海连绵。
他的弟弟定会很欢喜.
一夜好梦,魏渝醒来后就见着兄长着一件淡雅青袍,身姿颀长,握着一本书在窗边静读。
“哥哥。”
魏渝边穿衣边问道:“外头还下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