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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蒙蒙。”

魏承转过身道:“今儿就点点货,莫要到处乱跑,省得惹了一身潮湿水汽。”

“好,我不乱跑。”

魏渝踢上靴子道:“这一晃一过就到了春日。”

“对了,三郎哥和师伯他们可醒了?”

魏承摇头道:“昨儿一群人喝到半夜,我听云天云风说他们还在屋子睡着。”

罐罐听后笑了:“成,那让他们多歇两日,这一路而来也是遭受不少辛苦。”

又想到什么:“这次要将上次的山货分成给三郎哥和梁娃,还要多给三郎哥一笔在茂溪山盖建房舍的钱。”

“成,等会儿去书房翻小银罐将银子数给他们。”

魏家兄弟用过早食便去到后院的大仓屋,前院的仓屋多是囤放他们的粮食,这后头的便是魏家商行的山货。

他们打着伞来到后院仓屋,就见着山坡木屋门前一黑一灰两头狼正在雨中玩闹。

魏渝吹了个响:“杏儿,灰崽!”

灰崽黑狼闻声跑来,绕着兄弟俩欢快转圈。

灰崽蔫坏蔫坏,故意撒娇勾引罐罐蹲下来,又趁机三抖湿润又毛绒的脑瓜,身上细碎雨水全扑散在魏渝脸上。

得逞的灰球扭着屁股就跑。

“灰崽!”

魏渝一撸面门,将伞塞给哥哥,撸袖子就去追,大笑道:“杏儿!和我一起追!”

黑狼得令却不帮忙,只急得跟在他们身后乱吼一气。

很像戏文中左手亲娘,右手新妇,只能干吼两句“你们莫要打了”的窝囊汉子。

魏承在一旁看得好笑。

一人两狼在山林跑了几圈,不知过去多久罐罐才气喘吁吁回来,一脸得意:“哥哥,我赢了!顺便还把拉偏架的杏儿欺负了一遍。”

魏承忍俊不禁,拿着帕子擦擦他脸上的雨水:“怎么欺负的?”

罐罐笑道:“把它们按住后一狼香了两口。”

他伸伸懒腰:“等忙完这阵儿,我得好生练练玉娘子给我的玩意儿,最近真是懈怠了功夫,再过两日怕是连小灰崽都摆弄不住了。”

“灰崽一身膘可不是白来的,这些年它把自个儿照料得很好。”

魏承又说到正事:“有豆苗帮衬你,你应当能轻松一些。再者功夫不可荒废,明日就和哥哥一道早起练武。”

玩闹一阵,他们便来到仓屋清点山货。

到了春夏两季,幽州多雨,仓屋便搭建得极高,墙体多镂空,棚顶出檐,地面更是寻了城中极好的木匠工铺就了防潮防虫的黏土粮砖。

一推开门仓屋,就见着近四十排货架,每一处货架上头都挂着个小木牌,上头标着山货名字。

打眼便是银鼠皮三字,上头刻写着不小的数目,再走两排是狸皮,又分银狸、赤狸……再者是千张雪兔皮。

“五道眉”花鼠、褐鼠也在其中,除了毛皮子还有几十口袋红蘑干。

见着这次猎货如此之多,魏渝便作主此次狩猎后大举养山,未来两年猎户队都不再进山狩猎。

待六月雨期过后,他们只上山采摘野参、黑耳和榛蘑天麻。

野参贵重,极其难寻;黑耳便是很好寻,雨后深山常见树上生长黑耳,而这黑耳晾晒成干,极易保存,无论何时吃用,只放水泡开即可,口感爽滑,脆糯甘甜。

而榛蘑与天麻共生,只因着天麻无根无叶,能够生存多亏有榛蘑,常被药郎称为“神草”,擅治目眩头痛,小儿惊风……二者皆可做药膳,也可做名品家菜。

百处榛蘑才能发现一处天麻,采摘全靠运气和冒险,虽说比不过野参价值高,可一簇也卖得上数十银。

“凡事在专在精。”

魏承边记载山货边道:“不如此次猎户队回家,便让他们专心进山寻常野参和榛蘑天麻,像是黑耳和野蘑,就让三郎哥和梁娃发动村民上山寻,如你收红蘑这般定价,如何?”

“成,黑耳和寻常野蘑在山脚就能采摘,这野参天麻便是要往深山走。”

魏渝道:“三郎哥昨儿和我说过想多选一些人进猎户队,镖局里有些汉子上了年纪走不动镖了,还有些新婚燕尔的师兄们实在不愿一走半年,冷落妻子孩子,不少人都想加入咱们猎户队,还有几个村小子……”

魏承看向罐罐:“谁?”

魏渝扬唇笑了笑:“大东,小东,不知道哥哥可还记得?”

这些年来他们兄弟太过忙碌,家中又请了顺哥顺嫂做活,倒是没再与这对兄弟撞上几回。

幼时生过一桩小事,若是不提,他们兄弟早就对那事模糊了。

魏承想了想,道:“八月院试,若是能一举中了,官家会恩赐祖籍良田,免部分田地税,咱们也要回去接命亓 亓 整 理谢恩,修缮祭拜祖宗,不若回到村中再考察这些人的品行。”

猎户进山,便是把自个儿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同伴,魏家兄弟作为“东家”自然要为每一个猎户负责。

魏渝沉思点头:“哥哥说得在理,眼下猎户队在凤阳镇干得火热,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饶是镖局的师兄我也得好生探探他们的底儿,再决定要不要用他们做活。”

“这次带来的公羊和羊种这两日也该卖了。”

兄弟俩将毛皮子数量理清,又定下猎户队的夏秋活计,眼下好似也没什么愁事了。

魏渝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眼下就等着天晴开铺了。”

他又想到什么:“对了,哥哥院试一过便是童生了,是不是就要去府学读书?”

魏承收拢账本,笑道:“正是。”

“真好,哥哥又能去读书了。”

魏渝笑道:“我记着哥哥说过五月下旬就能出红榜,所以我让三郎哥他们晚些回去,正好能将喜讯带回给里正伯伯和夫子爷爷呢。”

魏承摇摇头笑道:“你倒是对哥哥有信心,就不怕哥哥考不好?”

“快呸呸!”

魏渝软乎小手拍了拍兄长的嘴,瞪圆黝黑眼珠:“莫要说这种话!呸出来这话就不作数了!”

魏承被遮住嘴巴,只露出一张狭长温润的深眸,他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道:“呸。”

“再呸一声?”

魏承道:“呸。”

罐罐这才满意了,抱着肩膀指指点点道:“哥哥啊,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唤作避谶,尤其是咱家这种生意人和读书人、”

魏承作揖:“小夫子,魏某受教了。”

这话一出,罐罐倒是自豪挺直腰身,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拍拍兄长的肩膀:“魏某乖乖噢。”

得,还是文盲小罐罐.

五月上,福东街的魏家山货商行又开铺了,这一次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临开铺前,魏渝又让兄长写下来十多份幌旗,这回的幌旗可比上次乱散的幌旗精细不少。

总共十二张幌旗,对应城中富贵的布行一人一张。

用得还是百文一刀的桃花宣,上头详细介绍自家皮子,最为精巧的是他写上了两个价钱,比如银鼠皮,前头写着二两二,后头写着一两九,而“二两二”俩字还用朱笔划了一道斜线,幌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上头写着六月以后铺子只卖蘑菇山参天麻,不再售毛皮子。

这一招倒是妙,先压价,让商户动心,又造就紧迫形式,商户必定蜂拥而至,从而还给自家六七月份的蘑菇山参天麻做了宣扬。

但若是商户来了便知晓铺中只暂卖银鼠皮,旁的皮子还要“放价”。

魏承总算是知道自家弟弟的巧思,这样一来怕是要着急囤货的人更多了些。

魏渝吹了吹桃花幌旗,眉眼带笑:“赚银子可真是易如反掌。”

不消两日,铺子就来了四百两的大进账,这还没算自家公羊和小羊种呢。

孔家的言哥儿惦记上魏家商行的赤毛皮子了,远远瞧着火红鲜艳,想来会衬得人肤色极白,冬日定是富贵人家的最爱。

这哥儿倒是大方,为了能多囤毛皮子,还给魏家山货商行带了厚礼。

“你们家魏小掌柜呢?”

马忠正给买走四头羊种的肉铺老板装车,闻声边擦汗边道:“我们魏小掌柜今儿不在。”

“不在?”

言哥儿皱了皱眉:“哪儿去了?”

马忠笑了两声:“今儿府试出红榜,我们小掌柜一大清早就和大东家一处看榜去了。”

“府试?”

孔言这才想起来这魏家大掌柜好像是个冷冰冰的读书人。

他左右望了望,道:“那我便在这儿等一等他。”

马忠点头:“您随意。”

要吆喝一声:“冬子,给客官上茶!”

忽然进来一波人询价羊种,豆苗冲孔言憨笑两声告歉之后忙去招待。

孔言在一旁听了会儿,又去打量眼前这年轻汉子。

瞧着又糙又黑的傻大个儿,说话做事倒是圆滑,这魏家兄弟倒是有本事,身边俩个随从机灵,寻个做活伙计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们家铺子的掌柜懒散得不在少数,遇到多问难缠的客人可不会这般好言好语,人家拿一份月钱做一份事,客人爱买不买,大多数人可不会真心给东家做事。

“中了,中了!”

一道报喜声从铺子外响起:“马哥,马哥,我们大东家府试中了!”

豆苗眼珠一亮,安抚一下询价的客人,三两步跑到铺子门口:“中了!太好了!”

孔言心道中了府试至于这般高兴么?他家中有几个老表哥十多年前也中了府试,不过是有了童生身份而已。

外头马蹄声起,魏渝先一步跳下马车,双手揽住豆苗的肩膀,欢喜得不像样子:“豆苗哥,我哥哥中了,是头一个!又是头一个!”

“头一个!那岂不是最会读书的?”

豆苗不晓得什么府试案首,只知道第一个那肯定是最好的!

罐罐大手一挥:“摆宴,摆宴!今儿趁早关了铺子,我请猎户队和家中伙计一道吃福人居!”

听到这话孔言有些懊恼自个儿自大,府试可是百来人,这魏家大东家竟然是第一个,那想来是有真才实学,不能轻易小看的。

魏承也从马车下来,无奈笑道:“瞧你俩乐的。”

不过拔得头筹就能让罐罐这般高兴,他心里也很是喜悦,日后要更用功些才是,争取八月份的院试,以后的乡试,会试都能叫他弟弟高兴。

豆苗想起什么,悄悄指了指铺子,小声道:“有个哥儿来找你。”

“哥儿?”

魏渝眨眨眼,走进去一瞧便见着端坐着的孔言。

他笑道:“原是孔少爷来了,劳您久等,咱们去庭院里说话。”

“今儿你家中有喜,我就不叨扰了。”

孔言看一眼身后的随从,那随从将手里的包袱呈上来,他笑道:“我得了一对儿银雕铜烛台,祥云美极,早就想着魏大东家学富五车,府试院试定能拔得头筹,所以今儿早就带着礼在这儿候着了。”

豆苗看孔言一眼,心道这哥儿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来时还疑惑他承哥府试来着。

这话说得正中魏渝心意,他也没做推拒,让身后的云风收了这铜烛台,笑道:“多谢孔少爷赠礼。”

又道:“不如孔少爷与我们一道去福人居热闹热闹,咱们在席间在谈一谈赤狸皮的事?”

银鼠皮子这两日全卖光了,但是狸皮魏渝只是挂出来却不卖,美名其曰皮子少,只寻有缘人,目的其实也很简单——炒价。

孔言笑道:“真是盛情难却啊,那我便做个贪嘴的,去沾沾魏大东家的喜气。”

铺子一关,里头的货物被伙计魏春魏冬一股脑带回魏庄,他们一行人便前往福中街的福人居。

一行人十来人,便要一间雅阁,摆上两桌菜宴。

孔言虽是个哥儿,可这两年跟着他爹到处做生意,一点也不打怵汉子多的地方,再者他面相身材偏男子,若是遮住喉间的红痣,没人会认为他是个小哥儿。

可孔言偏偏不做遮掩。

他以前也想着涂脂抹粉,描眉画黛,可后来一想到父母和家业,便对这些不感兴趣了。

三郎哥一听说魏承中了府试案首,一拍桌子:“我们承小子就是这般厉害,我爹娘若是知道这等消息怕不是要哭出来!”

他们茂溪村多少年都没出过一个童生了。

猎户队的汉子都举杯纷纷道贺,魏家兄弟不沾酒,便以茶代酒一一回敬。

见着众人痛快吃席,魏渝便与孔言说起话来:“一群粗糙汉子,说话做事有些不中听,还望孔少爷莫怪。”

孔言摇头笑道:“这唤作真性情,我乐意与这样的人相处做事,有些人文质彬彬,折扇不离手,做出来的事却是叫人厌恶。”

他又道:“我比你大三岁,你也莫唤我孔少爷,叫我一声言哥也是成的。”

魏渝连忙端酒:“言哥。”

孔言也端酒笑道:“那我也不叫你魏小掌柜了,不如唤你阿渝?”

魏渝还未点头,就听身边的兄长轻咳一声。

孔言顺势看过去。

魏承淡淡道:“他有小名,叫魏罐罐。”

魏渝:“……”

可,可是在外人面前说小名好像有些尴尬呀?

“罐罐?”

孔言敛住嘴角笑容,又念一遍:“罐罐,好可爱的小名。”

魏渝脸有点红,轻咳一声:“还好还好。”

魏承又皱了皱眉,有些后悔告诉这个孔言弟弟的小名了。

可是唤作阿渝……又过分亲昵。

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唤名字?

“承哥?”

豆苗道:“你是不是练字练多了,快要把手中的茶水抖洒了。”

魏承将茶水放在桌上,起身道:“酒气有些重,我出去散散。”

可魏渝与孔言正商谈皮子事,没听到他兄长这句话。

豆苗左右望了望,抬步跟着魏承走出雅阁。

豆苗靠着栏杆去看下头热闹光景,丝竹入耳,舞姬妖娆,他道:“若不是有承哥和罐罐,我真不知道哪辈子能来一次府城,见识了这等销金之地。”

魏承劝道:“莫要妄自菲薄,你身上有股坚韧劲儿,无论到哪儿都有用武之地。”

豆苗动容看着他承哥,笑了笑:“幼时村里孩子都嫌弃我老实,爱骗我家卤下水吃,唯有承哥待我真心,如今前途光明还不忘捞着我,我爹娘在家中就说让你和罐罐放心闯荡,你们家的羊庄和宅院,他们日日都去帮忙照看,不会叫家里出了差错。”

“等院试过后回了村,我可得给婶子和马叔备些好玩意儿。”

魏承拍拍他肩膀:“我瞧着你好像有心事,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镇上自然是指彩儿。

豆苗垂眸道:“我,我听我姨母说,甘九兄弟为彩儿寻了一户好人家,是位品行端正,模样俊秀的读书人,再过两年也要考功名,家中还是开醋行的,我偷偷跟踪那男子几回,他能救治檐下掉落的小燕,还能给街上的乞儿买包子,父母也是忠厚老实的人,家世清白,他,他与彩儿很是般配。”

魏承叹口气:“我说着你怎么忽然跟来了府城,原本想着下次回村再带你过来,不过你能来我和罐罐很高兴感激,你也见到了,这两个月铺子生意多,询价预货的人也多,多亏有了你的帮衬,不然我们真是寻不到信任的人了。”

豆苗抬脸笑道:“我没什么好牵挂的,秧苗麦苗也大了能陪伴我爹娘,我作为大哥是该出来闯荡一番了,到时候也能让父母弟弟们轻松些。”其实他更怕自个儿的心事被人发现,再污了彩儿姐的名声。

“佟镖头和甘九回了凤阳镇?”

“回来几天又走了,说是这一遭要去蒙城,蒙城之后便要来府城开镖局了。”

兄弟俩在外头说了一会儿话,正欲回去就见着一个面色粉|白的小哥儿走了过来,声音尖细:“魏公子请留步。”

魏承回头,有些疑惑这个称呼,他淡道:“你有何事?”

小哥儿拿着帕子笑了两声:“魏公子怎地这般冷淡?可不是我唤你,是一位公子唤你过去饮一杯酒。”

豆苗粗声粗气道:“是谁?我承哥不饮酒!”

“汤三公子。”

小哥儿微微仰着头,说出这三个字好像让他很是骄傲:“魏公子,你来府城有段日子了,不会不知晓我们汤三公子的名号吧?”

“不认识,不知晓。”

魏承真没什么印象,遂冷冷道:“豆苗,我们走。”

小哥儿见他不为所动,气得直跺脚:“你!”

小哥儿气鼓鼓的回到上等雅间,冲着那左拥右抱饮酒的汤三公子添油加醋道:“公子,那个魏承忒不识礼数,我说公子有请,他竟然说不认识您!还大言不惭说想请他喝酒的人多了去了,汤三公子算什么?我瞧他生了张好相貌,为人却是如此不堪!简直亏待三公子您的看重!”

“他真这么说?”

汤三公子长相女气,身子瘦弱,左右拥抱之人皆是壮硕裸背的年轻男子,他轻笑一声:“我原以为倒是个有脾气的,不成想却是这般庸俗!”

又看一眼立着身侧的随从:“听闻今儿府试放榜了?”

随从道:“是,那位魏学子拔掉府试头筹,想来不日就能受到府丞大人的邀约。”

汤三公子皱了皱眉:“竟还几分学识的。”还是有些气不过:“我最厌恶恃才而傲的人,白衣出身的乡野人家倒是敢不给我面子了!我哥哥可是给当今太后送过厚礼的人物!”

那小哥儿贼坏,故意道:“公子,您可千万别饶了他!”

他自负美貌,却不成想那俩个乡野来的汉子竟然都不正眼瞧他?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

这个小过场魏承和豆苗都没和旁人说,他们归席后又与兄弟们畅聊一会儿,明儿猎户队就要返程归家,再见面怕是就要等到八月之后了。

回家路上,魏渝很是高兴,他原以为那个言哥儿家中有财,会眼高于顶,但是深谈起来便知晓这也是个善良单纯的小哥儿。

和溪哥儿涣哥儿有些像,眸中都有一股纯善之气,罐罐瞧见言哥儿就想起家乡好友,不免与言哥儿多聊几句。

不过畅聊归畅聊,赚钱又是赚钱,狐狸皮这事魏渝还是有所保留,没头脑一热就将生意都给孔家。

“哥哥,言哥送的这小烛台便放在你书房里。”

罐罐将一对烛台摆在书案两侧,满意道:“不愧是大户人家送得玩意儿,瞧着就觉得精致漂亮。”

魏承看一眼那烛台,兴趣寥寥:“哥哥还是欢喜你以前备置那对儿团山小烛台。”

“我备置那对儿是铁打的,人家送得可是铜做的!”

罐罐跟着吕老爷子学了不少本事,上手一摸就知道是有些年数的铜器:“雕刻团花也是上乘手笔,瞧着秀骨清相,应当是晋国流传下来的阴阳雕。”

魏承便不再多说,只捧起书本道:“那便放着吧。”

“眼下府试红榜出了,哥哥何时去读府学?”

魏承道:“三日后要去府学操办的杏园宴认拜先生,五日后再入读府学。”

“时间还挺紧凑。”

罐罐拍拍手掌:“这两日铺子给豆苗哥照看,我去给哥哥备置备置认拜先生的厚礼。”

“不必。”

魏承道:“哥哥先观望观望府学如何,先生如何,咱们再论这些虚礼。”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那哥哥早点歇息,莫要贪夜读书。”

待罐罐走后,魏承练了一会儿字,又誊写一遍府试策论,做完这些他看向那对儿铜云小烛台。

因着罐罐不爱读书,少来书房,也就不知道言哥儿送的小烛台,当天夜里就被兄长偷偷放置在小榻下面,再也不见天日.

三日后,魏承穿戴整齐带着书童去到府学操办的杏园宴。

临行前,魏渝抱着沉甸甸的灰崽,冲兄长摇了摇灰崽小毛爪:“哥哥,有些读书人心眼小,事情多,你自个儿要多当心。”

“放心,出不了什么事情,你也慢点骑马,这两日才下完雨,这一路可是滑腻得很。”

魏承看一眼魏冬:“走吧。”

见着马车跑远,魏渝亲一口灰崽脑瓜,道:“应该不会有人欺负哥哥。”

又自顾自笑了:“欺负哥哥的人要变成傻蛋!”

灰崽仰头嗷呜一声,两只前爪挥了挥,像是十分认可罐罐的话。

“小灰崽,你可真胖,比我小时候还胖。”

魏渝抱着灰崽进了院门,就见着墨珠儿正在唰唰挠着梧桐树,黑黑软软一条猫儿,听见人的脚步声咻得一下藏到盛开的梧桐花枝丫里,紫海中的一抹黑影冲着魏渝和灰崽喵喵叫。

灰崽嗷呜一声,从魏渝怀里跳下来,绕着梧桐树打着转,瞧着是像爬树的架势。

而黑狼一双狼眸紧紧盯着那方荷花池,一瞧便知道是要给灰崽偷他的锦鲤吃。

“杏儿!莫吃我的小锦鲤!”

魏渝扯住黑狼的脖颈毛,气笑了:“若不是你和灰崽不同色,我都要以为灰崽是你爹了!”

黑狼歪歪头,嗷呜一声。

不是爹噢。

“行了,你们自个儿在家玩。”

魏渝去后院将羊奶羹牵出来:“我要去铺子赚银子了,你们在家中吃好喝好,莫要打架。”

两头小狼仰头嗷呜,树上的小黑猫也喵一声。

只有羊奶羹不爽得打响鼻,甩尾巴。

“吃醋什么?”

魏渝牵着羊奶羹往外走,扯着马耳朵小声道:“在外头哪日苦了你了?不是你在街上想吃果子就给你买果子,想吃萝卜就给你买萝卜?”

羊奶羹是头贪吃暴躁小公马,听到萝卜二字时眼神好似都变得清澈了,朝天尥两下蹶子,这是示意罐罐赶紧上马,莫哔哔。

第127章 第 127 章 杏儿要做新郎官?【红……

魏庄离东阳坡杏园有些路程, 魏承到时园内楼亭中聚着不少学子接肘攀谈,讲经道义。

“魏师弟。”

魏承闻声去瞧,便见着孙览师兄与张师兄相携而来。

原本他与孙览师兄几个约定一同来幽州府试, 可他们兄弟怕家中山货坏在路上, 便先行半月出发,后来也不知晓孙览和师兄们何时到了府城。还是在府试考棚处, 等官差验明正身时他们这几个师兄弟才联系上。

此次府试除了魏承和孙览考过, 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张师兄考过了。

孙览和张师兄家中都有些钱财, 一入府城就帮他们在府学附近备置上院子房舍, 前两日还约着魏承和罐罐去说话做客。

张师兄为人直爽,上前拍拍魏承肩膀, 放低声音笑道:“好师弟,见着你的名字在那红榜上头,可把我和你孙师兄乐得不轻。”

孙览也真心道:“魏师弟勤学又天资聪慧, 真教师兄们佩服。”

几个月前县试时他还因魏承压他一头,偶尔惆怅念着“既生瑜,何生亮”,这县案首在凤阳镇是何等风光?

可此次府试他的榜名落在十几人之后,他脸蛋忽然薄热起来, 暗自庆幸这些话都只是他夜深人静时的想法,不曾与外人道也。

也怪他自幼受人追捧赞美, 心境便困囿方寸之间, 竟然还拿自个儿比较流传百世的英才?浑然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孙览又道:“魏师弟张师弟,府学中有位许训导是我爹当年的好友同窗,今日我带你们去认拜。”

初来乍到,谁也不晓得府学是什么情况, 能有熟人搭桥引荐,这对魏承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

二人忙拱手道:“多谢师兄。”

“谢什么?我是你们师兄,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孙览笑道。

张师兄左右望了望,贴着孙魏俩人耳边道:“这来了府学,咱们师兄弟定要一条心共进退,我比你们来得早些,便见着不少学子抱团而聚,三三俩俩讲评着旁人的文章。他们说不好,后来的人不能说一句好,若是说了,那就要被冷嘲热讽,严词批评!道理在他们面前讲不通,可把一个个新考进来的童生为难得不轻!”

孙览惊讶:“竟还有这等事?”

又看着两位师弟,正色道:“咱们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府学是来读书的,你们可不能跟着这些人随波逐流。”

魏承皱了皱眉,心道,还真是庙小妖风大。

孙览师兄是个谨慎性子,带着他们绕开那聚满学子的长亭,另走一条圆石小路去寻许训导了。

他们没走多久,亭内为首一位留着黑须的男子忽然道:“怎么不见今年的府案首?”

“我瞧见了,这人生了一张闲人勿近的冷脸,瞧着就不好相与,也不知道跟着凤阳镇那位县令的儿子去哪儿了。”

“府案首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院试也能摘到案首那才叫有本事呢!”

“咱曹嘱托可是康盛四十八年的增生!四大训导之一莫先生身边的大红人!”

曹嘱托捋捋自个儿两瓣胡须,故作云淡风轻道:“我是康盛四十八年幽州院试唯二增生的事又什么好宣扬的?不过是赶巧身子不适,与在我前头的几位廪生差了些,哎,不提也罢,等我三年后中了秋闱,莫先生做了教谕,我应当也能做府学的训导。”.

“幽州府学,学正一人,执行学规,监督府学上下,极为严苛;教谕二人,他们皆为贡士出身,授尔等《五经正义》《上官策》……其中训导乃教谕助手,教谕不在,训导便授尔等功课,总共四人,皆为举人出身;府学中嘱托五人,常做邀约聘师之类杂事,有三人是廪生秀才,二人是增生秀才……”

就像魏承,八月份便要考院试,院试过了就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而秀才在府学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一等秀才唤作廪生,除了能做嘱托赚月银,每月还发粮食和腊肉;二等秀才唤作增生,能做府学的嘱托活计,不过却没有粮肉可拿;至于三等秀才是附生,只有入府学读书的资格。

“府学可不比你们家乡的私塾轻松,懒散旷课都是不准的,平日只准身着府学青袍,不得攀比颜色富贵,常有周试,旬试,岁试,若是学问不过,轻则被训导鞭笞手心,重则惹了教谕不快,学正会将你们驱逐出府学,还要去官府领板子……”

张师兄嘶了声:“竟然如此严苛……”

许训导有些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正是这般严苛才让许多人学有所成,考取功名。”

许训导见他们都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便与孙览说起凤阳镇的孙县令来……

有着许训导这层关系,魏承几个也就没再去杏园凑热闹,领过衣袍书箱后各自上了马车回家去了。

“东家,咱们是回魏庄还是去瞧小东家?”

魏承整理两下袖口,道:“去瞧瞧罐罐。”

他到时铺子人正是多得时候,魏渝站在掌柜台里,四五个商户站在外,双方激烈得讨价还价。

有几个商户争得面红耳赤,而罐罐却面上带笑,一点漏洞也不给对方,颇有舌战群儒的架势。

一炷香的时辰,收来的红蘑干全卖了出去,也是这红蘑稀罕得很,一年也就能活七天,颜色多为朱红,口感嫩滑,不输榛蘑和黑耳。

红蘑是梁娃李猛从茂溪山“贱收”而来,因着七斤新鲜蘑菇才能出一斤蘑菇干,所以他们收村民的蘑菇按斤收,到他们自个儿卖时便是按两卖,从中赚了一大笔。

听说收来的红蘑全都晾晒在他们在茂溪村的老院里,也多亏当年建造房子时他兄长要求后院围墙垒高,院子大扩,如今那片地不中葱田也不种菜蔬,已然成了猎户队的“大晒场”。

除了红蘑卖得好,黑耳也是被幽州几大酒楼预了货。

黑耳被称为“素中之肉”,能做药膳也能做家常小菜,滋味爽滑清口,吃惯大鱼大肉的富贵人家偏偏爱这一口,据说福人居有一道黑耳枸杞乌鸡汤,里头只有两三片小巧黝黑的耳蘑,不知怎地却卖出五百文一锅汤。

送走一波又一波人,眼下来与他们商谈的正是福人居的采买掌柜。

魏渝提笔在册本上记下福人居所需,又另起新契约字据,双方仔细看过后便按下手印,酒楼派来谈货的掌柜这才交了不菲的预钱。

“八月下,黑耳到铺,我便让伙计赶车亲自给福人居送货。”

魏渝看一眼身后的云风,云风立马将包袱送到掌柜面前。

福人居的采买掌柜眼珠一动:“魏小掌柜,你这是……”

“这是我家人带来的一点山货吃食,还望刘掌柜莫嫌弃。”

采买掌柜伸手接过包袱,却在包袱底摸到一些硬物,他心道这魏家商行门脸瞧着寒酸,小掌柜倒是会做人。

他不过是酒楼里的三等采买,也只能来魏家商行这等小铺采买食货,原本接了大掌柜的活,他心中还有些不情愿,觉得黑耳按两收货,价格摆在那儿他贪不了多少油水,没想到魏家小掌柜见酒楼预货百斤,每两便宜一文,这省下的一文钱便是他的油水了。

别看一文钱少,一斤十六两,又是几百斤的货,他和上头的人平分下来也能混上不少银钱。

他也就痛快与这小掌柜签契,不成想竟然还有旁的“油水”?

他哎呀两声,念了两句多谢:“小掌柜真是客气了,我本也是幽州丰南镇的村民,后来家生变故,投奔了府城的叔父,说起来这些年旁的不想就是想念幼时那一口山货野味啊。”

魏渝眉眼笑着:“那敢情好,咱们铺子旁的没有山货野味是管够的,若是福人居的活计不忙,刘掌柜就来我这山货行闲坐,只要是您来这儿,这口家乡野味定给您供上供好!”

双方不提钱,可字里行间都是钱。

刘掌柜满意了,笑眯眯接下来:“福人居哪有不忙的?天天脚不沾地,鞋子都磨碎三双,我若是来,定是咱小掌柜的铺子又上稀罕货了。还望小掌柜体谅体谅我上了年纪,跑不过旁家采买,若是铺子再来好货,可要派伙计来寻我等啊。”

还真是只有银子能打破偏见。

魏渝笑道:“好说好说,不如刘掌柜给我留下个宅院住处?”

又左右看看,明明没人也装出一副隔墙有耳的模样:“再过半月便是重午节,想着给您备些自个儿包的香粽。”

刘掌柜眸中略有惊诧,没想到这小掌柜竟然这般大方,这重午送了礼,中秋和春节岂能不送?

他大笑道:“好好,我便留着肚子等着小掌柜的香粽。”

双方又客套几句,刘掌柜终于心满意足离去。

待人走了会儿,魏渝看向身后的云风:“晌午这些掌柜们的十来处宅院住处都记下来了?”

云风点头:“记下来了。”说着又报了几户宅院。

魏渝松松脖子,笑道:“这些个老妖怪,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要银子,咱们要客源,只要把他们养足离不开咱,那咱亏了的银钱就往他们酒楼上找补。”

届时无论他们要价多少,这些采买掌柜定会想方设法说服上头从他们这进货,谁让魏家商行让他们吃到甜头了呢?

云风一脸崇拜:“小掌柜好厉害,以后肯定能成大奸商!”

这话引得在一旁理货的马忠笑了:“你这孩子可真实在。”

魏渝轻轻敲了敲云风的脑瓜:“傻小子,你家小掌柜这招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大东家?里头生了什么好事让您笑了这样久?”

云天在门口轻唤一声。

他们大东家在铺外站了许久。

魏承一怔,敛住笑容道:“没事。”

他抬步进到铺子,就见罐罐飞快数着一摞银票,越数脸蛋上的笑意越收不住。

“承哥去杏园回来了!”豆苗喊道。

“哥哥!”

魏渝将手中的银票往怀里一塞,快步出了掌柜台,眸中满是欣喜:“在杏园可见了新先生?同窗学子如何?要备置什么学礼?可有人欺负你?”

魏承笑着瞧他:“我这都不知晓该先回你哪个问题了。”

魏渝挽着兄长的手臂:“一个个回,罐罐都想知道!”

兄弟俩去到后院凉亭小坐,魏承便将杏园发生的事与罐罐说了一遍。

在听到“学问不过……打板子”时,魏渝脸色一白,双手握住兄长的手腕:“哥哥,从今日起你不准再来铺子,只准在家中读书练字!”

“不必慌张。”

魏渝反手拍拍他:“我从不说自个儿天资聪慧,但自认为勤学勤思,上进刻苦,决计不会是那被驱逐出府学还挨板子的人。”

魏渝呼出口气,笑道:“怪道人家说关心则乱,我竟然忘了哥哥可是府试的案首,那百来人中的第一名!怎么也轮不到哥哥学问不过!”

又笑道:“一听到有孙览师兄和张师兄陪伴哥哥读书,我这心就安稳不少。”

“孙览师兄和张师兄对我很是照顾,我想着过两日宴请他们到家中做客。”

“行啊,到时我就去福人居定一桌席面送到家里。”

魏渝又道:“前院做饭是魏春,后院做饭是哥哥,我想着是时候请个厨娘了。”

一直没请厨娘也是家中都是汉子,做事做活到底是不方便些。

“给前院寻个婆子,后院的饭菜还是哥哥来做。”

魏承沉声道:“打小就是我照顾你起居,你爱吃什么,酸咸几口,旁人总归是拿不准的。”

罐罐也是更爱哥哥做的菜,饶是摆在他面前是福人居最富贵的美味佳肴,他也觉得滋味寡淡,不如兄长做的一张鸡蛋饼顺他心意。

“可是哥哥会不会太累……”

“不累。”

魏承轻笑道:“幼时要拾掇田地又要去镇上读书,还要想法子赚银子,那时日日都少不了你一顿,眼下日子这般轻松,哪里会累?”

魏渝抿嘴一笑:“今儿回去我想吃鸡煲粥,还要放甜甜香香的红枣。”

魏承点头:“成,待会儿铺子不忙,我带着你去肉市集挑两只肥鸡。”

一只罐罐吃,另一只杏儿和灰崽吃。

“这说到鸡,我这又想起来咱家的后山了。”

魏渝若有所思:“后头山地多是杂树,说起来比咱们家的羊庄大上不少,我划了四处,其中三处到时候用来请小野参,剩下一处不如圈一块地用来养山鸡。”

后山养不来羊,也就只能养几只山鸡了。

“也成,家中人多又都是汉子,顿顿离不开肉,多养些山鸡,也能从中剩下不少银钱。”

魏承道:“这活便交给守宅的魏秋魏冬来做。”

当时买来的四个死契伙计,便给他们从春夏秋冬取名,魏秋魏冬守宅,魏春魏夏多是在山货铺帮忙跑腿理货。

有豆苗带着这二人看铺,魏承和魏渝也忙中偷闲在城内闲逛起来。

说起来自打他们兄弟再次来到幽州城还真没好好逛过。

兄弟俩先去到书坊,想着家中笔墨纸砚都有缺,不如趁着今日有闲便多买上一些。

魏承去寻书,魏渝便在书坊里闲溜达起来。

“小哥。”

魏渝听着有人压着嗓子唤他,遂回头去瞧,便见着一个瘦小汉子看过来,小声道:“要书吗?”

魏渝愣了下,这人在书坊问他要书吗?

他摇头道:“不要。”他可不爱看书,还没有数银票有意思呢。

瘦小汉子鬼鬼祟祟走到他跟前:“讲得不是之乎者也,是好风景。”

“好风景?”

这倒是魏渝提起点兴趣,他幼时最爱看游记了,问道:“这讲得是何地的游记?”

瘦小汉子嘿嘿两声:“此地有风有月,有露水有雪丘,小哥买一本瞧瞧吧。”

这书坊卖得全是四书五经,科考墨程,不见游记,被这小贩一说,倒是勾起罐罐想看杂书的兴致了。

他掏出钱袋子:“多少银子?”

瘦小汉子鬼鬼祟祟道:“八十文,不过这儿不能卖,小哥随我出来。”

魏渝没多疑,毕竟这汉子在官家书坊偷偷卖自个儿带来的游记闲书,若是叫人知晓怕是要挨板子的。

他跟着瘦小汉子出来,这汉子就从怀里掏出两本书,一本书着《金娥传》,一本书着《如意君传记》。

“小哥好哪一本?这两本都是绣像本,称得上世间奇书!”

魏渝想了想,点点他右手边那一本:“这本吧,如意如意,书名听着吉利。”老生意人的通病了。

瘦小汉子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偷偷打量下魏渝:“原来小哥是好这个一口。”

魏渝点头笑道:“我好这个一口,我打小就在私塾缠着师兄们给我读游记。”

这倒是让瘦小汉子皱了眉:“打小就读?多伤身子,你那师兄不是好的!”

魏渝愣了下:“啊?伤身子……”

瘦小汉子还想说什么,见不远处一队官差走过,忙将书塞到魏渝怀中,嘱咐道:“小哥避着点人,可别叫官差看到这等书!”

说着揣上银子就溜。

魏渝将这本书卷起塞到袖口里,正欲进去寻兄长,不成想兄长已拎着书箱走出来了。

魏承笑道:“在里头闷坏了吧?走,带你去逛肉市集买肥鸡。”

“没有。”

魏渝晃晃袖口,露出个狡黠笑容:“里头没有游记,赶巧有一人问我买不买游记,我便跟着他出来偷偷买了一本。”

魏承知晓罐罐喜爱游记,便道:“赶明去到府学,我去藏书楼瞧瞧有没有诗人游记,到时候多给你带回来几本。”

“好啊!府学里游记肯定更丰富。”

他又拍拍自个儿新买的游记:“定是比这个有风有月,有露水有雪丘的《如意君传记》好看。”

魏承脚步一顿:“书名是什么?”

“《如意君传记》”

魏渝笑道:“听着和我以前看过的书名倒是有些不像,没准是著者的名号为如意,用自个儿的名号起得书名罢了。”

魏承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等到卖完一应肉货和糕点上了马车,他才道:“那本书给哥哥瞧瞧?”

“好啊。”

罐罐嘴里塞着香甜的花糕,扑扑手上的碎渣才将那本游记拿出来:“哥哥你先看,等你看完再给我看,左右我这些子还要忙活铺子,也没什么时间能看书了。”

魏承半信半疑的打开这本书,只第一眼火气就窜到头顶,脸色涨红,气得手都抖了起来,连忙将书合上。

罐罐啃着甜津津的小糕点,含糊道:“哥哥怎么啦?写得不好么?”

魏承暗自咬牙切齿,只得生硬笑笑:“好,好得很。”

“真的啊?回家还有段路程,你给罐罐读一读好吗?”

“不成!”

魏承像是摸了烫手山芋,急忙将这本书丢在书箱里,轻咳一声:“哥哥有些累了,改日再给你读。”

一听到兄长说累,魏渝忙道:“不读了,不读了,哥哥闭眼歇息一会儿。”

“这本书哥哥要多看几日。”

魏承尽量心平气和道:“你若是想看,哥哥再给你寻旁的,成吗?”

罐罐点头:“成,怎么不成。”

又点点自个儿眼珠,那双眼珠玲珑剔透,满是纯真:“我嫌弃读书累眼,哥哥读完了讲给我听也成。”

这等污言秽语的玩意儿怎能入他弟弟的眼?

魏承气得都想调转马车,回书坊蹲守那兜售皇书的汉子将其痛打一顿!

可为了不让罐罐继续追问下去,魏承只得尴尬道:“待哥哥看完再说。”

过两日去府学第一件事就是去藏书库借书!

这本皇书最终还是被魏承藏在书架最里头,他想着过两日罐罐出门做事,他便将这本书送去灶洞引火烧柴。

太阳落山,鸡煲粥的香气弥漫在梧桐小院,里头是一派热闹。

初夏好时节,不闷不热,微风凉爽。

魏渝抱着墨珠儿在院子散步消食,脚边的黑狼灰崽亦步亦趋。

灰崽不住的挠着魏渝袍子下摆,像是在说到我了到我了,该抱我了!

可墨珠儿从来是不好相与的,冲着胖球灰崽不住哈气。

灰崽撒娇一样哼唧,试图找帮兵夺回罐罐的宠爱,不住的拿尾巴去贴贴黑狼。

黑哥你看它!

黑狼绿眸深了深,这两日它很是焦躁,偏偏灰崽还总是招惹它,遂一口叼住灰崽的脖颈小毛,快步朝着它们后山小木屋跑去。

灰崽:?

我怎么飞起来了呀?

“它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魏渝回头看一眼,又轻轻将墨珠儿放到兄长的书房窗前:“哥哥,杏儿这两日好像有些不对劲,要不要找个郎中给他瞧瞧?”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想到最喜欢吃鸡肉的黑狼今儿却吃得不多,黑狼还总是烦躁得走来走去……

他猜测道:“杏儿应该是到了找伴侣的时候了。”

魏渝听明白这个伴侣的意思,高兴道:“杏儿要做新郎官了?”

又顿住,迷茫道:“这里不是茂溪山,没有小母狼也能做新郎官吗?”

第128章 第 128 章 闹事

昨夜细雨打梧桐, 遗留一地落花。

魏渝打着哈欠出来就见着云风云天边说笑边扫地。

他伸个懒腰,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东家今儿起来得真早!”

云风听到魏渝声音有些惊诧,忙跑过来眉飞色舞道:“昨儿咱后院可生了桩有趣的事!”

“什么事?”

“大半夜我听着有动静挠门, 披上袍子起来一看就见着黑狼叼着食盆问我要东西吃。”

魏渝眨眨眼, 有点惊讶:“杏儿要东西吃?”杏儿可是从来不会半夜问他们要东西吃,就算当年他们穷窝在山腰草屋中, 小狼崽有段日子跟着他们吃不饱, 可它就是再饿也绝对不会外人讨食。

云天也过来说:“不止呢, 黑狼跟着我们兄弟来了小厨房, 它盯上了大东家昨儿买回来的肘子,不要生的, 还要炖煮好的,也亏得我们兄弟跟着我小爹学过几手,将肉炖熟了这才让黑狼满意了, 不成想过了会儿它又来了,这回不要肉,要小东家爱喝的梨浆饮子,那一小坛全被它叼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这回要走一块小布毯, 这布毯还是大东家特意留着给墨珠儿在梧桐树上絮窝用的呢,也不知道黑狼怎么知晓这块软布。”

肉和梨饮子就算了, 这小布毯一看就是灰崽要的, 也就只有灰崽会暗戳戳盯墨珠儿新得了什么玩意儿。

“奇了怪了。”

魏渝笑着挠挠脑瓜:“我去瞧瞧它们。”

他往外走出一段路,就在后院廊墙处看到兄长正赤着上身在练耍石锁,那沉重的石锁在他手中好似轻盈到不值一提,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他宽肩窄腰, 蜜色胸膛布满汗珠,精壮紧实无一丝赘肉,微微发力时可见深邃汗湿的蝴蝶骨。

魏承听到脚步声一怔,想来是没想到罐罐今儿会起早,他将手里的石锁一抛,微微侧身,忙将搭在石峰上的外袍套在身上。

“别穿!”

魏渝快步跑过来,好奇的打量兄长:“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壮实?”

软乎小手试探得左戳一下,右戳一下。

魏渝眼珠锃亮,捻动微湿的指腹:“好结实硬朗的背!”

魏承躲着那双捣乱的手将外袍系好,见魏渝还踮脚扒着他衣襟去瞧,忙退开一步道:“罐罐,莫要顽皮。”

“原来练石锁不仅练手腕也练胸膛。”

魏渝晃晃自己的手,正色道:“明儿我也要起早练!”

又倒打一耙:“哥哥不是说要带我早起练功,今儿怎么没叫我?”

魏承挑眉:“我叫了你三回,可你说若是再吵你,就用枕头把自己捂死。”

罐罐啊一声,尴尬挠小脸:“都是邪恶小枕头的错!”

魏承失笑,附和道:“对,都怪小枕头太软太香勾得魏罐罐沉醉不醒。”

罐罐被自个儿逗笑了,又抬着脸道:“不过哥哥来到府城后起得更早些了,我记着咱们在家中也是这个时辰起啊。”

“来到府城后要做的事情多,早些练功练字,也省下出时间能多读两本书,我还想着去铺子帮帮你和豆苗。”

魏承笑道:“再者我见着你睡得香,也没忍心继续叫你。”

“明儿哥哥什么时辰起就什么时候唤我,我也要练得像哥哥这般结实漂亮才好呢!”

罐罐忽然想到什么:“走走,哥哥和我一起去看看杏儿和灰崽,这俩小玩意儿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

从后院到后山有片小坡榛林,过了林子便见着一大片高墙围起的庄子,旁边有一处深色小木屋,屋前有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不远处黑狼和灰崽正依靠在一处喝水,一灰一黑的狼尾巴调皮得缠在一处。

罐罐歪歪头:“哎?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啊。”

他上前一步,喊道:“杏儿!灰崽!”

哪成想这话一出,灰崽竟然一瘸一拐跑回木屋,而黑狼却匍匐在地,兽眸煞气,仰头直冲他们高吼一声。

罐罐愣了愣:“这,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就想上前,魏承眼疾手快按住罐罐的手臂:“等一等。”

黑狼看他们一眼,在原地犹豫好久,也快速跑向小木屋。

罐罐迷茫不已:“哥哥?杏儿和灰崽这是怎么了?”

魏承心中有个猜想,不过又不知道怎么和罐罐说。

灰崽虽然长得圆小,可明显是比杏儿还要年长一些的狼,这也是魏承后来喂养灰崽时通过它的犬齿发现的。

这两只年轻的小狼应当都到了情|欲/期。

再联系到它们这几日和昨夜的反常,以及黑狼对领地的占有欲和警惕,也许这两头小狼成了彼此约定一生的伴侣……

魏承一时竟然词穷,不知该怎样和天真的弟弟说这些桩事情。

还是等罐罐自个儿发现吧。

他扯住罐罐的手臂往回走:“它应当是身子不舒坦,这个时候我们不要上前凑,左右也帮不上它。”

罐罐还是不放心,乱猜道:“那杏儿找不到伴侣,会不会咬灰崽出气?灰崽胖胖一只,肯定不是杏儿的对手。”

魏承一噎,道:“不会,它们好着呢,也不会出事,咱们若是上前打扰才是要出事。”

他虽不通人事,可到底也懵懵懂懂知晓这个时候野兽定是不喜旁人靠近伴侣。

这个旁人定不是指他和罐罐,但是他和罐罐整日在外奔波,身上总是会沾染生人的气息。

“倒是你。”

魏承抬头看一眼天色,此时天才微微放亮,往日这个时辰罐罐还在大会周公呢。

他背着手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醒了,就莫要回去睡回笼觉,走吧,我陪你练练玉娘子给你的穿林声。”

所谓“穿林声”不过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千里闻地声。

闯荡江湖的人总要有一招两招保命的本事,凤阳镇困不住罐罐,幽州城也只是罐罐的落脚处,再过几年他怕是就要独挑大梁,走南闯北,只要学会这个本事便能知晓百里处匪徒来袭与否,将来也能护住自己和镖队人的性命。

罐罐向来相信兄长,兄长说杏儿灰崽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

遂他拢拢衣袖,笑道:“好,那打今儿起我就与哥哥一同练功!”

虽说没有师父教导,可兄弟俩都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也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在枝繁叶茂的榛林中席地而坐,捧着残本读背百遍,又照着上头的所示逐一练习,这一早上也算是有所收获.

六月初,魏承便要去府学了。

魏渝这一早上忙里忙外,帮着兄长装笔墨,裁宣纸,又捧着满满一筐东西进来:“这是水囊,一个水囊装得是温水,还有一个里头是蜜水,我特意去咱家隔壁铺子买的上好蜂蜜糖团,哥哥记得要常常喝水,不然嘴巴干痛,会出血呢。”

“还有这些吃食,哥哥不喜甜,这些都是椒麻咸口饼和酥肉馅饼,哥哥饿了就吃,莫要等着晌午那顿饭,还有这李子果都是魏冬今早从肉市集新买回来的,又甜又大,我仔细看过没有小虫,哥哥放心吃。”

他又将另一筐紫红的李子放到桌上:“这些留着给孙师兄和张师兄吃,若是旁人也想吃,哥哥也给他们吃,这些不是我洗的。”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揽过罐罐的手,无奈笑道:“你这是把哥哥当小娃子养了?”

魏渝叹气:“哥哥去读书,我总是不放心呢。”

这也不怪魏渝多想,这两日也不知府学的人怎么知晓他们家的住处,有几人送来拜帖约见,若是正经茶楼书坊也就算了,不成想竟然是福人居那条街上最红火的烟花地。

读书人最忌讳的地方就是烟花地。

拜帖上还不留真正名号,一看就是想要坏他兄长。

“我只安安分分读我的书,不去理睬他们的坑害,旁人能害我什么?”

魏承轻笑道:“再者有许训导,他看在孙师兄的面子上应当也会照拂我一二。”

魏渝点点头,笑道:“哥哥晌午饭想吃什么,我到时候去给你和孙师兄送。”

“我吃这个就成。”

魏承点了点那包馅饼:“从咱家铺子到官府府学骑马也要走两刻钟,你莫要折腾,这两日铺子正忙得时候,豆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那也不成!咱家现在有钱,哪能让哥哥吃这些呢!”

魏渝左右看了看,将门户重重一关,褪下鞋子跑回床上,轻轻推了推枕头后的墙壁,一块四方石头掉了下来,里面有一处黑漆漆的洞口,他伸手银灿灿的银罐子拿出来。

他从里头掏出五锭银子,大气道:“哥哥,拿去请同窗下馆子!”

魏承摇头笑:“我手中还有十多两银钱,快放回去,只不过在外头读一日书,晚上就回来了,哪里用得上这些银钱?”

“哥哥留在手中,若是要买什么书买什么笔墨呢。”

魏渝将那五十两银钱一股脑塞到兄长的书箱里,又笑道:“对了,前儿我将银票都换成了银子,哥哥可知道咱家现在有多少银钱了?”

魏承在心中算了算,试探道:“一千两?”

“一千三百六十两!”

魏渝得意道:“而且这些还不算猎户队的分成,再者铺子里的雪兔皮和狸皮还有一半没卖呢。”

又想到什么道:“我想着哥哥考完院试,咱们回茂溪村之后再回来就不租赁东街的铺子了,我想租赁福人居旁边的铺子。”

魏承道:“成,虽说福人居附近的铺子贵些,但是咱们家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倒也不怕换地方失了客源,再者咱们商行的大主顾多是福中街的几大铺子,咱们生意好了,赁钱也总能找回来。”

时辰不早了,兄弟俩拾掇妥当就各乘一匹马车朝着铺子和府学走去。

路上,赶车的魏冬道:“东家,我这两日去牙行寻做饭婶子了,瞧了几个都很不错,我想着用不用将人带给您和大东家瞧瞧。”

“魏冬,这事我交给你做就是信任你,你选一个就成。”

魏渝翻着账本,慢慢道:“魏冬,好好选,你入世比我早,比我更知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也知晓咱家人少,日后魏庄的大管家也就是从你们四个中出了。”

这话叫魏冬来了劲儿头,紧紧攥着缰绳:“小东家放心,我定会好好看人!”

说话间,马车也停在商铺门口。

魏渝一下车就听到铺子里的争执声。

“滚出去!这里不租给你们了!”

有人闹事!

第129章 第 129 章 造船【红包雨】

每日豆苗和魏春会先他们两个时辰来铺子理货, 不成想今儿竟然有人闹事?

魏冬先一步跑进铺子,怒喝道:“谁一大清早就在人家铺子外喧哗吵闹!”

里头静一瞬,闹事的人在看到落后一步的魏渝后, 大声道:“少爷, 他就是魏家商行的小东家,我赁铺子的时候就是与他签的契书!”

又挺着脖子道:“这位是我们吴少卿吴少爷, 他可是汤家大少小姨娘的亲弟弟!”

汤家大少的小姨娘?这人是那个与他师父佟钊交好的汤大公子的妾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汤大公子与府丞大人好像是亲戚?

魏渝自然也记得这奴仆, 当时与他们签房契不是捂鼻扇风就是翻白眼冷笑, 一副瞧不上他们是小地方来得高傲样子。

想到汤家便是这奴仆狗仗人势的缘由。

这吴少卿生得油头粉面,上下打量魏渝一圈, 慢悠悠摇着一把折扇道:“魏小东家,咱这铺子你也赁下两个月了,赶巧今儿六月初一, 我家中长辈发话要用这铺子做寿面坊,我瞧你们乡下来的,也不额外收你们伤损磕碰铺子的银钱,但是打今儿起这里就不赁给你们了!”

他左右看看:“来人啊,把他们的东西都清出去!”

魏渝冷脸道:“谁敢!”

豆苗和魏冬魏春几个也一拥而上, 虎着脸挡在摆满皮子的货架旁。

吴少卿冷笑一声:“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老子的铺子, 老子让你滚, 你就得滚!”

“给我砸!”

“谁敢砸!”

魏渝翻身一脚踹在那往前冲的奴仆身上,冷声道:“上个月十五才交完六月的赁银,凭什么让我们初一就搬?我们搬也可以,你得将剩下半个月的赁钱吐出来!”

那奴仆吃痛倒地,捂着胸口道:“你, 你敢打我!少爷,这乡野小子竟然不把你放在眼里!”

“打狗也要看主人!”

吴少卿咬牙切齿道:“你这乡野小子,老子脾气好,不问你们收铺子的破损银钱就算了,你还敢问我要赁钱!”

“吴少爷这话说得不对。”

魏渝平静道:“铺子到手时我们花钱雇人修缮棚顶窗户,还有那后院凉亭也是重新搭建的,这些可都能从木匠行和灰石铺找到证据,倒是我不问你们要这笔钱就算了,你们毁约在先,还想贪我们半个月赁钱?我知晓吴少爷家世不凡,可规矩便是规矩,要么下个月十五我们搬,要么你将半个月的赁钱给我。”

“老子就是让你们现在滚,也不会给你一文钱!”

魏渝镇定道:“既然这样那也就只能去庄宅牙行,寻牙人评理,牙人不能做主,那咱们就对薄公堂!问府丞大人讨个公道!”

吴少卿怒笑又得意道:“报官?哈哈,你可知道我是谁!”

“汤家小姨娘的亲弟弟。”

魏渝也凉凉笑道:“我也知晓汤家和府丞大人关系匪浅,更知晓当年汤家大公子为当今太后护送过金佛。”

这两桩事怕是都刻在汤家人骨子里了。

“你知晓你还敢如此放肆!”

“正是因为知晓才不怕。”

魏渝眼珠乌黑直看着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府丞大人纵容庄宅牙行随意毁契,贪图普通商户的血汗钱,这事怕是要让府城无数赁屋的商户寒心,我们市税过税一文不少,赁个铺子却要胆战心惊,明明签了契还要被人随意赶出去,这又是什么国法家法?”

外头不知何人传来一声吆喝:“对啊,庄宅牙行收了我们的银子,官府收了我们的市税和门税,为何还能随意将商户给赶出去!”

“没这个道理!”

“府丞大人的亲戚就能欺负人了吗?”

“府丞大人到底是黎民百姓的父母官,还是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的父母官!”

眼见着周围商户越围越多,吴少卿明显有些怂了,他也是怕事情闹大,一个商户好对付,数十个商户就难办了,毕竟汤家与府丞大人的关系如何也是他们自个儿知晓。

那挨了一脚的奴仆转转眼珠:“少爷,这事不能闹大啊……”

“滚!用你多嘴!”

吴少卿气道:“好,好啊,我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滚出我的铺子,我就不信以后这幽州城谁敢把铺子再赁给你!”

吴少爷带着一群打手气势汹汹的走了。

魏渝朝着门外的几户商户作揖:“多谢各位为小子说话。”

“魏小东家不必客气,咱们商户同气连枝,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

这话是隔壁糖糕铺子的掌柜说的。

“对啊,魏小东家,你的山货铺子整日人来人往,连带这我们的铺子也跟着沾光。”

这些铺子多为吃食铺子,有些掌柜采买完毛皮货,总是会去吃一碗茶,买两块糖糕给家中人带回去。

魏渝动容不已,一一道谢后这些人也都散了。

只有隔壁糖铺掌柜揣着手,有些不舍道:“你这半月后就要另找铺子了?”

魏渝点头笑道:“本来是想着我兄长院试过后再换,没想到今儿竟然生这事,这两日先将手里货出一批,到时候再做打算。”

糖铺掌柜叹气道:“那位吴少爷不是好相与的,想来是见着你铺子火热,便动了自个儿开铺的心思,殊不知你铺子火热也是因着卖得山货正是幽州几大布行和食楼所需啊!”

这吴少爷真的是眼红铺子火热么?

魏渝倒是觉得不像。

难不成汤家也想做山货?

这事闹得铺子里的人心事重重,倒是魏渝没什么想不开的,到了晌午还提着香喷喷的食盒回来。

“豆苗哥,吃啊。”

马忠抓了个馒头咬了一口,愁道:“我刚刚问过茶铺掌柜那汤家什么来路,这一听可把我和魏冬几个吓得不轻,罐罐,咱们今儿是不是得罪人了?若是在你赶来前我带着人乖乖挪铺子,会不会……”

“豆苗哥你别多想。”

魏渝没多说旁的,只用公筷给他夹了块油亮酱香的红烧肉:“大口吃肉,大口吃馍,这两日铺子上下还得你撑着,别担心,我今儿就去牙行另找铺子。”

豆苗见罐罐这样说,心里也轻松几分:“好,铺子里有我,你放心去寻好铺面!”

前段日子带来的山蘑卖光,银鼠皮和赤狸全部卖尽,眼下铺中只卖雪兔皮,不到千张银狸和花鼠褐鼠皮还在家中囤着未正式售卖。只因着入了夏,一张皮子价压得比冬日低三成不止,倒是布行乐意大肆囤货,可魏家商行不做不划算的买卖。

魏渝翻看一会儿账本,道:“这两日雪兔皮卖得不好,铺子中的百来张雪兔皮子打今儿起不卖了,回去全送到仓屋,每日勤拿出来晾晒洗刷应当能挺到入秋。”

豆苗擦擦嘴:“那咱这两日只在铺子里等着商户来预货?用不用我去抓两头猪来杀?”

他是真闲不住,每月拿着罐罐和承哥给他的恁高月银实在是觉得亏心。

“豆苗哥你前段日子累得不轻,这两日就好生歇着,每日上午来点个卯,下午回家歇着就成。”

魏渝笑道:“咱们这铺子比不上旁的铺子,时时月月都有活,家里不往咱们这儿送货,咱们自然就能清闲了,等咱们忙着卖货,家里人也就能轻快些。”

豆苗哎一声:“可是这两日来预货的人也少啊。”

“打明儿起豆苗哥带着魏冬魏春去练练酒量。”

魏渝道:“旁人不来预货,那咱们就拿着幌旗去几家药堂和酒楼询货,先报商号再报名号,无论他们有意还是无意,你都大方请他们去福人居用饭,到时候我会在福人居包个雅阁用来招客。”

豆苗等人一脸震惊:“这,这会不会浪费太多银钱……”

“八九月份咱们家里就送来黑耳榛蘑还有天麻一应山货了。”

魏渝笑道:“至于请客的银钱慢慢从他们东家身上出就成了,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打通路子,到时候只要货一到,立马卖得净光。”

豆苗等人恍然,前些日子就是小东家又送礼又送银,福人居和几大酒楼的采买掌柜都预定了他们铺子百来斤黑耳和榛蘑了!

定金都收了几百两!事后他用算盘一算,他们铺子根本就没亏!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魏冬跑出去看一眼又回来:“小东家,孔家少爷来了!”

魏渝放下账本,掸掸衣袖上的褶皱:“快请!”

“倒也不是什么好铺子,怎么就让人给惦记上了!”

孔言心直口快,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过来了。

“言哥来了,快坐快坐。”

魏渝引着他往后院凉亭小坐,笑道:“我也是想不到,我们这等卖命生意竟然还惹了大人物。”

“大人物?”

孔言有点不屑:“汤家老大有几分本事,汤家剩下的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个吴少卿更是个不入流野混子,不过因为自个儿姐姐是汤家老大的小姨娘,整日就乱耍威风!”

魏渝好奇道:“不知道这汤家到底与府丞有何关系?难不成真是亲叔侄?”

“幽州府丞姓闻,怎么会与汤家是亲叔侄关系呢?不过……”

言哥儿顿了下道:“府丞大人的夫人姓汤。”

魏渝恍然,露出个轻笑:“原来是靠着做娘舅起家啊。”

“汤大是个有本事的,常在府丞身边做事,还有一个汤三公子,那也是个让人倒胃口的人,听闻他是男子还好男色,整日泡在男倌里声色犬马,不务正业。”

魏渝对这个汤三公子有几分印象,只想起就觉得不适,又问道:“有汤大有汤三,那汤二是谁?”

言哥儿哼了声:“汤二姑娘是养在府丞夫人身边长大的,唤作汤白碧,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又道:“你眼下是要另寻铺子了?”

魏渝点头:“早也想换铺子,趁着眼下铺中活计不多,换了铺子也省心不少。”

孔言慢悠悠道:“我倒是有一处好铺子,不过不白给你找。”

魏渝抬眼瞧他,嘴角含笑:“你要什么?”

孔言道:“我要你铺中全部皮子。”

魏渝直视孔言良久,过了会儿轻笑一声:“这又是孔老爷给言哥出的主意?”

孔言眨眨眼皮:“眼下你得罪了汤家,不用我说你也知晓这城中铺子有多不好赁,我帮你寻一处铺子,你将家中所有皮子货都卖给我,我也不是落井下石,每张皮子和冬日的皮子一个价。”

“可以。”

魏渝一推茶盏,石板桌上溅落几滴茶水,他指腹沾水画了圈,又在旁边重重一点:“那我要临近福人居的铺子。”

孔言睁大眼睛:“你想赁那儿?那铺子可不好赁!”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魏渝若是想赁铺子,哪里的铺子我都能赁到。”

魏渝抬着脸,乌黑的眸子含着笑:“之所以想要赁这里,也是为了让汤家和幽州城的商户知晓魏家商行与孔家锦绣布行联结一处了。”

想要他们的皮子还不想沾一身“腥”,那定然是不成的,想偷偷摸摸给他们寻一处铺子就想打发了?

想合作就光明正大的合作,让整个幽州城都知道他们两家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孔言沉默一会儿,道:“这事我得回去和我爹商量商量。”

魏渝道好,又问道:“锦绣布行为何忽然要收这么多皮子?”

孔言也不瞒他,只道:“我们家搭上了从邺城去江南的海线,需要大量皮子成衣。”

“海线?”

魏渝顿了下,惊喜道:“邺城有通往江南的海线?”

“自然是有的,邺城又称山海城,海线只有一条,海船更是千金难造,我爹也是用了多年才搭上这条线。”

送走言哥儿后魏渝脑海中还回响着“海船”二字。

他幼年时最向往之地便是蓬莱仙海,仙子所居之地。

造船,他要攒银子造船!

第130章 第 130 章 百两黄金

午后申时三刻, 府学散学。

“想着许训导说过这两位贡士出身的老教谕极为严苛,我心中胆寒,这些日子点灯熬油的温习功课, 不成想今儿却连老教谕的影子都没瞧见, 只有训导给我等留题自作文章。”

张师兄揉着手腕,叫苦道:“写了一日的字, 我这手腕都快断了。”

他又看向没事人一样的魏承:“魏师弟, 你竟然还能拿恁重的书箱?”

他们的书箱早就让身后的书童拿了。

魏承摇摇头笑道:“不沉。”

“真的?”

张师兄作势去提魏承的书箱, 一个不察竟差点闪了腰:“这还不沉?魏师弟你这书箱都装了什么?”

魏承轻飘飘掂了掂, 面上不显,可话音有几分得意:“除了笔墨纸砚, 还有罐罐怕我口渴特意给我装得两支水囊和一兜甜果子。”

张师兄捶胸顿足道:“我真是多余问,这样乖巧体贴还会赚银子的弟弟我怎么就没有呢!”

“就你这懒蛋货还想要罐罐那样的弟弟?”

孙览落后他们几步出来,听到这句话打趣道:“魏师弟八岁时就能把罐罐养得白白胖胖, 你也能行?”

张师兄咂咂嘴:“我八岁时还抢我小弟小妹果脯子吃呢。”

几人笑过,孙览又问道:“你们今儿作的几篇文章可用心?”

魏承点了点头:“这文章还有说法?”

“大说法。”

孙览左右看看,悄声道:“我刚刚才听许训导说府学今年要分甲乙丙丁四大堂,谁的文章好谁就进前面的堂室,若是甲堂的学子周考不利, 便落在后面三堂,若是后面三堂的学子有所进步, 也能去甲堂读书。”

“糟了!”

张师兄面色惨白:“我后头两篇策论实在是没有头绪, 就将《离娄》上篇誊写两遍!”

孙览一听气道:“你这,你这怎能如此糊弄!入了甲堂和乙堂才能常听两位老教谕的讲学啊!”

张师兄欲哭无泪:“我,我只以为是让咱们自个儿练字,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桩事等着咱!”

“师兄莫要气馁,刚刚孙师兄也说了, 若是旬考学问好,想来也是能再进甲堂乙堂的。”魏承见他如此懊悔忙安慰道。

张师兄到底心性开朗,听到这话脸色稍缓:“对,对,我日后好好读书还有机会!”.

回到家中,魏承便见着几个护院都不在,身后的云天疑惑道:“家里人呢?”

“呀,承哥这么早就下学了!”

豆苗因着踉踉跄跄得高捧着一大摞皮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云天忙有眼力见的接过大半,赶巧后面的魏冬推车过来,几个人一道将皮子运到后院去了。

魏承好奇道:“这怎么都把皮子拿出来了?”

豆苗边擦汗边喜道:“锦绣布行要收咱家全部皮子,价也不压咱,还是和冬日皮子一个价钱。”

魏承挑眉:“罐罐肯卖?”

又左右望了望:“怎么不见他?”

“肯卖,明儿一早我和魏冬就要把仓屋里的皮子全运到锦绣布行去。”

豆苗道:“罐罐还有事要忙,我也不知晓他去到哪里了。”

魏承沉思一会儿,将书箱放到桌旁:“今日铺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豆苗眼珠垂下,轻咳一声:“没,没出什么事啊。”

罐罐午时离开铺子前特意嘱咐他们,莫要把今日吴家来闹的事说给他承哥听。

“官学亦是深水一汪,哥哥要读书还要防小人,换铺子的事就莫要再扰他心神了。”

这是罐罐的原话。

到底是打小玩在一处的,豆苗藏事的模样魏承再熟悉不过。

他心中有谱,只道:“没事就好。”

豆苗怕与他承哥待在一处就要将事情全盘托出,遂借着理货的托辞,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魏承也没闲着,更衣洗手去到小厨房生火煮饭,饭菜做好后也不见罐罐回来,他便提着饭盒去到后山木屋处。

“杏儿,灰崽。”

两头在林中打闹嬉戏的公狼听到声响就跃跑而来。

灰崽毛绒小爪勾着食盒,舌头斯哈斯哈的吐着,瞧着一副馋包样子。

魏承抬手摸一下灰崽脑瓜,再想摸第二下的时候黑狼却暗戳戳的挤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灰崽歪歪脑瓜,一双狼眸澄澈又明亮。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气。”

魏承笑着摸了摸杏儿,他将食盒打开:“今儿吃蒸碗肉。”

“一人一碗,莫要争抢。”

肥瘦相间的扣肉软糯鲜香,因着熬煮多时,入口即化,两头小狼香得头也不抬,大口造肉。

见着它们吃得欢快,魏承也放下心来。

前几日两头小狼根本不让生人近身,喂给它们的吃食也剩下许多,好在它们照旧毛发锃亮,不见瘦弱。

两大碗扣肉被吃得干干净净,魏承收着净碗往回走,两头小狼亦步亦趋,嗅闻着彼此跟着一道跟着来到后院。

趴在梧桐树上打盹的黑猫见着许久未见的灰崽和黑狼,从树梢轻盈跳下,甩着一点白的尾巴尖,好奇得围着灰崽打转。

灰崽抖抖毛发,冲墨珠儿低吼一声,瞧着就十分得意。

墨珠儿迷茫得打个喷嚏。

小灰胖身上有一股好浓的黑狼味呀。

不理解,但尊重.

夜幕四合,书房外忽然传来杏儿和灰崽的欢快吼声。

魏承放下笔墨走出去,就见着罐罐被两头小狼热情得拱倒在地。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总算是肯下山了,这些日子可是叫我好想。”

魏渝一狼香一口,抬着眼珠笑:“哥哥,我有些事回来晚了,你可用饭了?”

“大东家没用饭,一直在等着小东家。”立在远侧的云天道。

“还没用饭?!”

魏渝忙从地上起来,扑扑袖袍上的灰:“云风云天快快摆桌用饭。”

夏日的饭菜倒也不用格外热,只从锅里盛出来就能直接吃。

桌上摆着一条清焖石首鱼,一碗黑酱扣肉,还有一道素炒胡瓜。

魏承将碗筷递给罐罐,道:“今儿怎么回来这样晚?”

魏渝动动眼珠,含糊道:“铺子有些事情要忙。”

魏承夹过一块鱼腮肉,默了默道:“以后我在府学生了什么事也叫孙览师兄瞒着你,如何?”

“那怎么成!”

魏渝急了:“哥哥有事怎能不告诉我!”

见兄长安静挑鱼刺不说话,他才慢吞吞道:“铺子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咱家要在六月中旬换新铺子了。”

“怎么这样急?咱不是说待院试过后再定新铺?”

魏承将挑好的鱼肉送到罐罐眼前的食碟里。

魏渝不敢再瞒,一五一十将事情全部讲过。

“早换晚换倒也没什么,想来孔老爷为了这条来之不易的海线,应当会出面替咱们谈下福人居临靠的铺子。”

兄弟又就着汤家和吴少卿的关系分析其中利害,最后也只有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回来晚不是去寻铺子,而是去城中几家木匠行打听造船之事。”

魏渝眼珠亮亮:“哥哥,我想造一艘内河船,若是有船咱去到江南也就一月有余,呼罗珊等丝绸富饶之地也不用动辄走上一年之久!”

魏承向来是支持弟弟做任何事的,只问道:“造船要用多少银子。”

这一句话就让罐罐噎住了,叹口气道:“海船我如今是想也不敢想,就说一艘普通的浅河船怎么也得七百两黄金,而且想要建造河船还要上下打点……城中几家木匠行都不知晓如何造船,倒是有一人告诉我,要是真想造船,还是得去求邺城花重金打听。”

一两黄金能抵十两白银,这七百两黄金也就是七千两白银。

“咱家眼下拢共只有一千三百两白银,中旬还要买下福人居附近的铺子,我记着牙人王七曾说过那间铺子也得要上六百两白银,我原本不想买铺,可若是再遇上吴少卿那种铺子主人也是够折腾人的,索性就将铺子买下来,咱们家以后也算是在幽州城有了根基。”

罐罐想到什么,又振奋起来:“等到八月咱们回家将小野参请回来帮咱养参,养个三两年就能出几亩巴掌参,我就不信攒不到五千两!”

魏承见罐罐如此,心中也腾起赚银子的紧迫。

他所编农书只剩下最后一卷《农畜通诀》还未修撰完成,这两月他要多费些时辰尽快赶完成稿,希望也能助罐罐一臂之力.

次日一大清早,魏渝就带着豆苗等人去给孔家送皮子。

魏承来到府学就见着不少学子围着一面墙壁。

有一学子面如死灰,踉跄后退道:“完了,完了,我竟然落在了丙堂!”

“哈哈哈,我在乙堂!我在乙堂!”

“魏师弟。”

孙览从人群中挤过来,笑道:“你我都落在了甲堂。”

魏承倒是不意外,可还是笑着拱手道:“如此又能与师兄同窗读书,实在是好事一桩。”

“就是张师弟……”

孙览摇摇头,叹道:“他落在了丙堂,还被许训导训斥了一番,眼下已经去到丙堂温读功课了。”

魏承道:“吃一堑长一智,想来日后再有任何事情,张师兄都不会随意而为了。”

“希望他能记住这个教训吧。”

锣声三响,众学子忙回到各自学堂。

魏承与孙览来得晚些,坐在了靠窗前后两个位置。

孙览师兄悄悄道:“咱们今日应当能见到两位贡士老教谕了。”

能考取贡士的教谕只离着殿试一步之遥,想来也是满腹经纶,学问极深的大人物了。

没过一会儿,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人物。

后头的人孙魏二人并不陌生,正是许训导,前头是位背着手的老者,他白发苍苍,鹰眸颇寒,只看着就叫人有些压迫。

许训导道:“这位便是商教谕。”

众学子应声道:“商教谕。”

商教谕严肃的视线在他们脸上环顾一周,半晌才沉声道:“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1.

这是一上来就要考问甲堂学子的学问功底了!

一时之间,众学子鸦雀无声,皆屏息垂头沉思。

商教谕从讲台走下,重拍一人书案,怒喝道:“你来对!”

那学子大喘一声,战战兢兢道:“学,学子,以为,以为……”

商教谕冷哼一声,不知怎地走到魏承和孙览书案前。

过了片刻,商教谕呵斥道:“魏承,你来对!”

魏承起身,面不改色道:“晋武平吴数十年谋而后动,苻坚败晋因兵无谋略,草率轻敌……学子以为往迹如云,貌同心异,用贤自强当兴,自大懈怠必殁,遂胜败兴衰,当归咎于人事也。”2.

商教谕深深瞧魏承一眼,挥袖就走,也不知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过这一上午问了数十个策问,最后一人总是问到魏承身上,连带着一旁候着的许训导都有些同情魏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