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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五有些警惕了:“什么事?”

魏渝本也没想现在就说出来意,见他脸色如此紧张,更是平静笑道:“听闻客栈还帮着镖局修缮马车,钉马蹄,那里头有一头棕色长毛的漂亮马,它脾气有些烈,还爱吃些甜草,还望小五哥能帮忙多照顾一二。”

钱五眼底的疑虑这才打消,笑道:“成,小哥且放心,我等会儿嘱咐我三叔好生照顾它。”

门关上,魏渝脸颊边笑容收敛几分。

看来“勾搭”小二是不成了,这些小二应当都是家生子,忠心耿耿又警惕非常,轻易不会说些主人家的事,既然如此,等会儿他便直接上门寻那个玉娘子吧。

他原本想打听好了之后直接投其所好,兄弟俩卖完羊肉后在府城购置一番,到时他们有,玉娘子又急需,商货价钱只能由着他魏罐罐来定,现在打听不出来什么,便从主动变被动了。

“怎么了?”

魏渝一回头便见着哥哥肩宽腿长,只着一件薄薄白色里衣。

哥哥真是越来越像曾经梦里的“大哥哥”啦!

“罐罐等会儿想去寻那个玉娘子。”

魏承穿着里衣下了水,淡淡道:“哥哥陪你一道去。”

罐罐皱皱鼻子:“还是罐罐自个儿去吧。”

魏承抬头看他,就见着罐罐正正衣襟,皱着包子脸:“大师兄说玉娘子好男色,那就让罐罐来吧!”

“顽皮货。”

魏承唇角微动,湿润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小脸,轻笑道:“一身奶味。”

第107章 第 107 章 黑狼娶媳妇?

罐罐一动身就发现脚边贴上庞大温暖的黑狼, 他俯身摸一把狼头,笑道:“莫要跟着,你的黑毛都成了灰毛, 乖乖等着哥哥给你洗刷。”

黑狼低低嗷了声, 毛绒爪子搭了搭他的膝盖。

他从房间走出来就听到楼下热闹不已,原是震金镖局的镖师们在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 那孙姓少东家也喝得两脸通红, 笑着一张憨面, 端着酒碗到处与镖师们敬酒。

这人瞧着胆小, 但却是个懂世故的。

“魏小兄弟!”

孙少东家冲魏渝挥了挥手:“肉菜都给你们兄弟留着了,快用点热乎汤水暖暖胃!”

“哎!这就来!”

他走下来对在旁伺候的钱五道:“劳烦小五哥一刻钟后将两份汤饭肉菜送到我们兄弟房里。”

钱五知晓这圆眼漂亮的小汉子养了头壮硕又威风凛凛的“黑狗”, 遂笑道:“我记着了,等会儿就给您们送上去。”

魏渝说着掏腰包拿铜钱,就见着孙少东家一把按住他的手:“魏小兄弟, 这都说好了,今儿的伙食我请大家伙。”

又对钱五扬了扬肥厚的下巴:“再给魏家兄弟多加两份熟肉。”

钱五连声应好。

魏渝眼珠微动,面颊带笑:“多谢孙少东家。”

“这有什么,从凤阳镇到这秃鹫岭,若不是有你们养的那头……”

孙少东家一顿, 给魏渝个眼色:“那头黑狗护着,咱们哪里能这么快就到了四海客栈。”

这话说的不假, 黑狼夜间常常与镖师一道守夜, 又帮着驱逐闻着羊肉猪肉味道而来的鬣狗和狼群,若不是有黑狼一路护着,镖队定会有所损失。

魏渝与孙少东家一道落座,桌上摆着四道好肉好菜,肉骨分离, 盘深量大,怪不得来往镖师都愿意来四海客栈落脚用饭,想来那玉娘子父女俩是个厚道人。

他察觉孙少东家应当还有话要对他说,遂抓着筷子与其一道用饭,孙少东家端着酒碗喝了口,啧啧叹道:“这样好的肉却配不上好酒,可惜啊。”

又将酒碗递给罐罐:“魏小兄弟,你来尝尝。”

罐罐连忙推拒:“不成,不成,我还小,喝不了酒。”小时候偷偷喝的不算数呢。

不过这酒水的辣味是真有些刺鼻。

罐罐若有所思,试探的用筷子沾了下酒水,他便被辣得皱了皱眉:“好苦!”

东扯西扯后孙少东家才步入正题:“我孙某少有敬佩之人,这一路却是万分佩服魏小兄弟的兄长啊,你说说咱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坎坷难行,手指都冻得不可屈伸,你那兄长却能寒风中练字读书,清傲绝绝,我见之实在是钦佩不已。”

罐罐咽下肉饼,点头道:“我哥哥不仅勤奋好学,他还很有天资,启蒙一年后背书便过目不忘,文章诗词也作得极佳,不仅县太爷常常赠书勉励他,就连府城的大人物也对他青睐有加,平日在家中他也是天还未亮就练字练石锁,每日子时就寝,平旦起床,以前还有农活时,他就算白日垦地犁田,傍晚再累再困也不会耽误早起读书。”

又叹一句:“日日如此,年年也是如此。”

孙少东家原本只想奉承两句,却不成想真被惊住了。

县太爷和府城的大人物都看好魏学子?

还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这魏学子真乃神人也。

他又暗戳戳想着,怪不得这魏学子除了对自个儿弟弟有笑脸,对待旁人都是面冷疏远,若是让他常年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的觉,他不仅笑不出来,他还能痛恨撞飞所有人!包括他老子爹!

“来年县试,魏学子定能一飞冲天,苦尽甘来,日后便都是坦途了。”

孙少东家真心实意感慨一句。

“魏小兄弟也是难得的聪慧人物,我也不绕弯子了。”他道,“你也知晓我们粮庄年年都要往幽州城和邺城运粮,这么多年来也就是这次如此顺利,我想着日后再行山路能否借用魏小兄弟的黑狼一用?你且放心,我们定会好肉好粮供着它,不叫它饿着渴着,当然,也不是白借,我会说服家父,日后供用魏学子科考花销银子,也省得你们兄弟东奔西跑,遭受这些罪了。”

“多谢孙少东家好意,我们家伺候羊庄,真不缺供兄长读书的银子。”

魏渝笑道:“我也不骗少东家,这黑狼是真借不得的,它野性难驯,常常进山猎杀动物,这些年来也只认我和兄长二人,若是旁人接近它,怕是会成为它的口中粮。”

,想到什么后故意移花接木吓唬人:“哎,我到现在还记得它曾差点一口咬断村人的手腕,碎骨头连着白花花的筋,血溅成河啊!”

不是茂溪村人,是姜河村秦家想来打秋风的人。

孙少东家面白了白,嘶一声:“竟如,如此凶狠。”

又不死心,试探问道:“那配种如何?我瞧着这黑狼铃铛不小,应当也成年了,怕是开春就要起了性|子,宫中浩羔楞陶陶我家粮庄有头极漂亮的狼青母犬……”

“铃,铃铛?”

这倒是说到罐罐不懂的地方了,小黑狼已经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了吗?

仔细算算杏儿已经五岁了。

他尴尬挠挠脸蛋:“这,这个我可能要与我兄长商量商量。”

孙少东家还想再劝,魏渝抬头便见着玉娘子,遂三两口将肉饼塞到嘴里,囫囵道:“少东家,我有点事,先走了。”

“哎?魏小兄弟,魏小兄弟!”

罐罐一溜烟跑上了楼,转眼间却不见玉娘子,木梯两侧都是排排客房,也不知道这女子进了哪间。

他往前找了找,忽然听到拐角处客房传来女子的笑声。

应当就是这间了。

他抬手欲叩门拜访,就听到那玉娘子有些模糊的娇俏嗓音:“药都下了?”

“这趟镖又有羊又有肥猪,还有些上等毛皮子,那千斤的粮食够咱们吃好几年了……”

“丑的留着做白肉,俊的送到我房里……”

罐罐猛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正欲悄声跑走去找大师兄和哥哥,紧接着他听到里头人又说:“小的那个留着给我做儿子,给我养老送终……”

“大的养两年再耍,我啊,就喜欢冷冰冰的少年郎……”

“有事冲罐罐来,不准耍我哥哥!”

一听到哥哥,罐罐就冷静不下来,猛地上前推开门,而后一愣。

玉娘子坐在椅子上,大师兄赵重和粮庄管事正好生生的坐在她对面。

玉娘子笑得花枝乱颤:“我就说么,这小子定会跟过来!”

“大师兄,你,你怎么联合旁人戏耍罐罐!”

他还以为遇上了爷爷口中“杀人越货还卖人肉包子的黑店”,不成想竟然是这些大人在逗弄他?

赵重无奈笑道:“自打你上来,这玉娘子便和我们打赌你过不过来,没人陪她打赌,她便在屋里自说自话。”

罐罐开得起玩笑,也不是小气包,拖着椅子坐到众人跟前,好奇道:“那娘子如何知晓我上来了?我习过武,还刻意敛气放轻脚步。”

这招真不错,行商路上贪欲与厮杀并存,若是能提前觉警,也省了许多危险。

“想学?”

玉娘子撑着下巴笑道:“那叫声娘亲听听。”

罐罐也笑道:“娘子瞧着豆蔻年华,还功夫了得,称得上女中花木兰,一声娘亲怕是将你叫老了去,罐罐爱美,也爱美人,这事我可做不来。”

众人都笑,玉娘子今年三十有二,最喜旁人夸她年少貌美,笑道:“听听,听听,这新长出来的小嘴就是甜。”

又幽幽道:“我老爷子年少时练了好耳力,我爹学了皮毛,我幼时又跟着我爹学武,便学了皮毛中的皮毛。”

罐罐见玉娘子不多说,他也不再多问,想来这等东西也是不能轻易外传的。

原来赵重和粮庄管事是在和玉娘子商讨生意往来。

四海客栈生于峭壁下方,多为沙地,不生粮草,所以多与来往粮商合作。

他们没赶罐罐走,罐罐也不走,认真仔细听着玉娘子和粮庄管事叫价砍价,这俩人都是人精,话里话外都是行商经验和人情世故。

明明价都压在对方脸上了却一点也不恼,过了会儿,双方各退一步,就这样定下四百斤草粮。

赵重又道:“不知玉娘子此次需要多少粗盐,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货物需要给您带回来?”

“前两日才有一趟商队路过,留下不少粗盐,眼下倒是不用再镖局再累一趟了。”

玉娘子道:“旁的货物也没什么所缺,眼下到了年关,今晚再一下雪来往的商队便更少了,囤忒多太多肉货山货也吃不完。”

赵重等人也不勉强,虽说往年四海客栈的粗盐生意都落在震金镖局上,可做生意从来不是一个对着一个,今儿和他做,明儿和他做,都实属常事。

几人坐了会儿便都告辞了,魏渝落后一步,见着大师兄和粮庄管事走远,忽然回头道:“玉娘子,我知道你如今缺什么。”

玉娘子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罐罐抬脸笑道:“是不是缺个好酒方子呀?”

玉娘子悠悠笑道:“可从来没人说我玉娘子的酒不好喝。”

“来往商队总有镖头管事贪些好酒,若是四海客栈能酿出滋味甘爽的好酒怕是会另有一笔进账,再者虽说寻常的走镖汉子有碗酒喝就成,为了省钱,辣点苦点都能忍,从不想着滋味,可人总是会累会乏会有所松懈,若是真尝道好酒滋味,怕是会比那些喝惯好酒的镖头管事更乐意掏银子买些。”

玉娘子好似这才正眼看他:“酿酒方子轻易不外传的,你从哪里得来?”

魏渝抬着雪白小脸:“娘子不必担忧,我自有门路。”

“还真是江湖代有才人出。”

玉娘子淡笑一声:“你若真能寻来上好的酒方子,我不会亏待你。”

第108章 第 108 章 卖羊【红包雨】

镖队在峭壁下的客栈休整两日后重新上路, 因着这两日吃饱喝足,众人说说笑笑,鼓着股牛劲儿将马车赶得飞快。

一匹长毛小棕马从后面追上来:“大师兄, 粮叔问您咱们是在十里外的枣儿沟休停一晚, 还是趁热打铁往府城赶?”

“老人说先下大片无大雪,先下小雪有大片。”*

赵重摸了摸随风落下的雪花, 又沉思一会儿:“去告诉你叔伯师兄要快马加鞭往府城赶, 不得耽误, 咱们定要在关城门前进入府城。”

魏渝拉了拉缰绳调转马头, 一夹马腹:“成,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他将赵重的话转告一众叔伯师兄, 路过粮庄的马车时抬手掀开布帘,里头正坐着他兄长魏承和孙少东家。

“罐罐。”

魏承视线落在他冻得通红的脸蛋上,微微皱眉:“羊奶羹应当撒欢够了, 马上落雪外头又冷,你快些进暖棚里暖暖身子。”

羊奶羹不是镖局常年拉货的壮马,它闲散惯了,前几日拉车拉货是新鲜,哒哒着小马蹄甚是欢快, 还常与壮马暗自比较快慢,眼下新鲜劲儿一过, 便尥蹶子想要像小黑狼一样威风凛凛的跟着开路的高马一道跑。

“没事, 我不冷。”

魏渝露出个笑,黑色毛绒皮子帽将他小脸衬得更为雪白漂亮,护手蹭了蹭下巴尖儿上的雪花:“再者大师兄说今儿咱们不歇了,一鼓作气直奔府城!”

“真的?!”孙少东家又是狂喜,若是能在夜禁前赶到府城, 今儿晚又能用热汤泡脚,还能睡上暖和榻子。

“当然是真的,大师兄都算好时辰了。”

魏承点了点头,将膝上护手送到罐罐跟前:“换这个戴。”

魏渝听话摘下自个儿因着出汗变得湿冷湿冷的护手,接过哥哥的护手戴上后那双圆眼睛当即一亮:“好暖和!”

“能不暖和吗?”

孙少东家揣着手笑:“魏学子一直抱在手边暖着呢。”

又感慨一声:“我家中也有五六个兄弟,可见着面却像是仇人般,提防他们下阴招都来不及,还哪里奢望彼此心里惦记着?如今见得魏学子和幼弟兄弟情深,我也多少理解我爹见天念叨着手足之情,也真教我等羡慕啊。”

像是孙少东家这等人家,恁老些兄弟多半是妾子所出,个个削减脑袋都想谋得家族利益,哪里来得什么兄弟情深?

魏承只是笑笑,并未多言,魏渝却宝贝似的搓搓毛绒护手:“罐罐的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天色青黑,钩云渐散,呼啸寒风卷着粗粝雪沙狂追着官道上的数匹壮马。

“闭门鼓响了!”

府城的宵禁比凤阳镇严苛不少,当府衙浮沉漏刻散尽之时,官差会在城门前擂闭门鼓六百整下,鼓声停,城门大关,任何人也不得进入府城。

“快,后面的兄弟跟上!”

马蹄声起,鼓声烈烈,魏承兄弟俩离着老远便见着幽州城门极其高阔巍峨,城门两边的青墙飞扩千里,好似寒光静垂夜,皓彩满重城。

幽州城便是如此,那爷爷口中的一只珍珠鸡就要三十多两的应天府和权贵万千的皇城京都又该是何等风光?

魏渝眼底有火光闪过,胸中微微鼓动,那颗稚嫩坚韧的野心好似要从薄薄胸口跳动出来。

赵重跳下马先一步来到城门前,掏出税银和路引给把守城门的官差察看,边说话边偷偷将袖口的钱袋子“神不知鬼不觉”滑进那官差的袖口里,官差三白眼往下一瞥,微抬袖口好似在掂掂重量,又抬头与大师兄对视一笑,为难训斥的话便没说出口,见着旁的官差搜查完马车上的粮货,他大手一挥:“开城门!”

“城中不准骑马,尔等莫要在街上闲逛,速速寻摸店家留宿!”

两扇城门缓缓打开,魏家兄弟也跟着众人往里走,府城便是府城,只见道路两旁楼阁高耸,青瓦长墙,错落有致,还未到年底那模样精致小巧的灯笼的便高高挂起,形状百样,虾灯、鱼灯、仙鹤灯……

且那灯笼还不是凤阳镇那般纸糊的,瞧着像是什么玩意儿烧制而成的!

赵重道:“眼下天黑宵禁看不出什么玩意儿来,等到明儿早起来你们再看看,这条街来往人多,很是热闹!”

“大师兄,我们今夜要宿在哪儿?”罐罐好奇。

“因着从凤阳镇到幽州城是咱们镖局常走的镖路,师父便在这赁了个宅院。”

罐罐有些惊讶:“咱们人多粮货也多,想来那宅子应当大得很,这儿又是府城,赁钱定是少不了,平常日子又没人去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钱?”

“有些客栈觉得咱们走镖汉子脏乱,不愿招待,有的招待也是狮子开口,漫天要价,所以师父为了能让弟兄们舒坦些就常年赁了个宅子。”

赵重道:“亏是亏些,可能让弟兄们好生歇息也算是值得。”

这话不止魏家兄弟听到了,后面的镖局叔伯师兄也附和道:“罐罐你可不知道,你师父向来是一心为弟兄们着想!”

“他为俺们做了太多,让俺们住得好,吃得也好,家里家外也给俺们照顾着。”

“我记得我老娘有一遭……”

罐罐听到这些汉子的话却很是受教,怪不得这一路上不曾有刺头挑事,也没人顶撞年岁不大的大师兄,想来在佟钊常年的恩威并重下,镖局的人早就上下一条心。

一行人浩浩汤汤去到城西的大宅院,汉子们先将粮货垒剁齐整,见着时辰不早了,有人抱柴烧火,有人拾掇肉粮准备做晚食,众人忙活好一阵又将自个儿拾掇利索了,这偌大宅子才重归安静。

魏家兄弟洗漱过后也早早歇下,罐罐却有些难以安眠,这是他第一遭睡板子床,有些新奇也有些不舒坦,觉得硬邦邦的床板子没有火炕暖和。

他在被窝里翘小脚:“哥哥,你说,茂溪村和凤阳镇都睡火炕,府城的人为什么不睡呢?”

“乖点,????莫要踢被。”

魏承给他掖好被角,轻笑道:“凤阳镇三面环山,山顶又常年积雪,咱们那儿可比山水稀少的幽州城冷着呢。”

罐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我说怎么进来幽州城就不觉得冷了。”

魏承说着要起身:“床板子睡不舒坦?哥哥去给你再寻摸两床被子?”

“都这样晚了,莫要折腾了。”

罐罐乖乖蹭到魏承胸前,又抬起哥哥的手臂搭在自个儿身上,紧紧闭上眼睛:“哥哥抱着睡就好啦!”

“睡吧。”

魏承将床头的油灯拨灭,轻声道:“明儿咱们还要起早去肉市。”

灯熄了一会儿,魏承就听到自个儿胸前传来小娃的声音:“哥哥。”

“嗯?”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声音有点闷:“今日见着夜色中的幽州城,罐罐觉得自个儿的见识还是好少。”

“你我生于乡野茅屋,见识浅薄是常事。”

魏承轻轻拍小娃脊背:“日后兄长读万卷书,你行万里路,你我兄弟终有一日会赏遍这大好山河。”

罐罐揪玩着眼前的里衣一角,有些高兴:“以后罐罐要赚好多银子,罐罐去哪儿都买个宅院等着哥哥,到时候哥哥不做官了,咱们想去哪儿住就去哪儿,普天之下,哪里都有我们的小家。”

“等罐罐和哥哥发财了,要买十只珍珠海参鸡,炖五只炒五只!”

“还要给哥哥寻来最为珍贵笔墨纸砚……”

魏承也笑了:“成,都听你的。”

这一说到赚银子买宅子,兄弟俩都少了些困意,罐罐掐着小手大胆肆意的畅想着日后的富贵日子,魏承一边附和一边说些罐崽的童年趣事。

一夜/欢/笑畅谈,也叫魏承难得懒了个被窝。

“魏学子?魏学子?可起了?”

魏承觉得胸口一窒,猛然惊醒,就见着自个儿胸膛上躺着个呼呼大睡的罐罐。

十来岁的魏渝可比六岁的小罐崽重多了。

他见着外头渗进来的明亮阳光,忙道:“醒了。”

“莫急,半大小子睡个懒觉不碍事。”

外头说话的人是此趟押镖的二把手海叔:“你们大师兄先行一步带着孙少东家和粮庄管事去了,眼下时辰还早,等会儿咱们就去早市卖羊和皮子货!”

魏家兄弟拾掇齐全就赶着驴车随海叔等人一道去了早市。

早市极为繁华,街上货物吃食琳琅满目,有些识得,但不少都是他们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瞧着就十分新奇,两条长街的铺子好似看不到尽头。

这幽州城的早市都快比整个凤阳镇宽阔热闹了。

罐罐牵着羊奶羹高兴道:“哥哥,等咱们卖完羊,罐罐想买些玩意儿给家里人带回去玩。”

“可以,给师娘买块布,给夫子买块砚台,还有陈爷爷,等会儿咱们好好逛一逛。”

海叔要帮着他们交市钱,魏承不仅拦着他还将镖局几人的市钱都给交了,海叔忙道:“不行不行,魏学子怎能叫你破费。”

他们活物和皮子山货赚得多,市钱也比寻常菜摊小玩意儿摊贵上一半,总共六个摊子就花了近百文。

魏承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们来得晚些,没寻摸到什么好地方,但到底六个摊子摆在一处也算是有个照应。

从家里总共带来十头两岁多的公羊,两头活蹦乱跳的小公羊崽,还有五头老母羊,其中有两头因着三个月前刚下完小羊羔子,眼下还能产|奶。

罐罐抱着雪白的小公羊羔在前头大大方方叫卖,魏承在后头拴羊,这里人来人往,若是羊群受惊跑了去,怕是找都找不回来。

羊肉在哪儿都是稀罕物,没一会儿兄弟俩的摊子就被不少人围了起来。

“公羊怎么买?”

“大公羊五两一只,小公羊崽二两五,老母羊五两五,下奶的母羊六两!”

其中有一戴着毡帽的夫郎尤为奇怪,揣着袖口上下打量魏家兄弟:“小兄弟,你们不是幽州城的人吧?”

魏渝笑眯眯道:“阿叔您是想买羊吗?”

“谁敢买外来客的羊?”

那夫郎掩掩鼻子:“这要是把人吃坏了,你拍拍屁股跑没影儿了,我们去哪儿找你啊?”

刚刚还询价的人都暗自哎呀一声,好像是觉得这夫郎说得在理儿。

一旁的海叔虎着脸想上去帮忙,魏承却拦住他,安静道:“海叔,莫急,罐罐自个儿能解决。”

第109章 第 109 章 头插草标

那夫郎就这么守在兄弟俩的摊子跟前儿。

他左右瞥过, 见着询价的人都讪讪起身,他又故作无意道:“我听说前头老鑫肉铺的羊肉可新鲜了,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幽州人, 这肉吃起来也教人安心不是?”

“老鑫肉铺?那家铺子的羊肉太瘦, 又忒贵……”

那夫郎忙道:“瘦也有瘦的滋味,再者贵虽贵, 吃着安心不比什么都强?他这肉比老鑫家能便宜多少?!”

有些人犹犹豫豫走开了, 还有两三个人没走, 不过都面露难色, 翻来覆去摆弄询问羊羔和母羊斤数和吃粮与否。

魏承一一作答,只招呼着他们看羊。

魏渝圆眼带笑看着那夫郎:“您这身湛蓝棉袍, 瞧着精神又厚实合体儿,这衣料么,是不是江陵马砖所产的小绣纹罗布?”

那夫郎上下打量魏渝一眼, 呵了声:“乡野小子倒是识货。”

魏渝哪里见过江陵的罗布,不过是幼时听闻爷爷巨细靡遗讲过南北两地多种布料。

这马砖纹罗布其实也说不上特贵,只比棉布贵上六七文。

他笑着点点头,又道:“小子又瞧着夫郎十指纤白,俊面红润多肉, 家中定是极为富裕,油水甚多, 您养得这样富态照人, 不知平日多吃高粱苞谷,还是精稻细面?”

夫郎抬高下颌,哼笑道:“当然是精稻细面,高粱苞谷那等玩意儿我们家可是少吃的。”

魏渝用力拍拍手掌:“大家伙可都听见了!”

夫郎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个儿说了什么。

魏渝道:“你这夫郎能穿南边来的纹罗布, 能吃南面来的精稻细面,却偏偏难为北地所养的牲口?这又是何道理?你吃用南地的粮货时可曾担忧那布是不是被南人挑剩下的残布旧布,可曾担忧那精细米面里有没有掺和老鼠屎?要知道这南地离着咱们幽州城十万八千里,您这时候倒不怕他们拍拍屁股跑没影儿?夫郎对待北地人如此苛刻谨慎,想来应该碰都不碰那远在南边的一点玩意儿才对!”

“夫郎言行不一,是不是故意欺凌我们兄弟年纪小?”

那夫郎眼珠一瞪,没想到这小子在这儿等他呢!

旁边人揣揣袖子窃窃私语:“是这么个理儿,都是北地人,何必为难俩孩子呢?”

“这小子的羊还在吃干草呢,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俩兄弟长得这样好,说话也在理儿,应当是本分人……”

“我们兄弟的确来自幽州城下头的凤阳镇,来时满心欢喜,却不成想刚摆摊子,这十来只肥硕康健的好羊就被这夫郎带头挑三捡四,极尽污蔑,咱们同为北地人,往上数数老祖宗定是出自一脉,说起来打着骨头连着筋,这辈分论起来,小侄儿还要唤各位一声亲阿叔亲阿婶!”

魏渝摇摇头,叹道:“咱们百年前都为一家,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魏承听到这句话,欣慰地看一眼自家罐罐。

这孩子真是大了,给人挖坑都会背诗了。

“哎呦,什么幽州城凤阳镇的,北地人的老祖宗可都是一个!”

有个娘子道:“小娃子莫哭,阿婶信你们兄弟!”

见着不少人应和,那夫郎真气个倒仰:“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谁是你阿叔阿婶!”

“阿叔莫恼!”

魏渝上前扯住那夫郎的手腕:“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来来……”

见着后头人看不到他们,罐罐回手将板车上一白布口袋塞到夫郎手中:“这是侄儿这些日子挑拣的好的细羊毛,您生得白净丰腴,若是蓝袍外头再添一件雪白的羊毛小肩坎,那就更为俊美显脸嫩了!马上就是年儿,到时您穿着这小羊坎走亲戚,家中姑子舅子谁能比得过阿叔俏?”

羊肉贵,羊毛也贵,就是小富人家也少有羊毛绒做小肩坎咧!

再者这小子还真是字字句句往人心眼里夸啊!谁不乐意被夸年轻貌美?

夫郎差点被忽悠瘸了,害了声:“你这滑头小子别来这套!”

话虽这样说,他手里的布袋没松手。

魏渝放低声音:“阿叔,别装了,我知道咱们都是同行,说句实话,您也能看出我家公羊母羊品相如何,就说放在整个幽州城,我家的羊也不比旁人家的差!这个您认不认?”

夫郎犹豫一会儿,看一眼那圈里肥硕干净的公羊母羊,不太情愿哼了声。

魏渝笑一声,继续低声道:“您嘴碎点……”

夫郎啧了声,瞪眼睛:“你这孩子咋说话呢!”

“侄儿还没说完呢!”

罐罐有故作无辜道:“可您面相好着呢。”

夫郎这才缓和脸色。

“面相好的人,心眼也不坏,侄儿说句实话,咱们幽州城识货的人可多,光凭您这几句谣言,真挡不了我们兄弟的生意。等会儿真正识货的人来了,一股脑都能公羊母羊全买走!冬天羊肉多稀罕啊,我刚刚听人说你家的老鑫肉铺子羊肉贵不说还瘦,您想想,羊肉可是能带起猪肉生意的,这样一来,你们家的肉铺岂不是又要被比下去?”

这夫郎家里养猪群,还养几头羊,无奈家里公羊总养不好,常年干瘦细长,浑身羊骨,卖不出好价钱,日子一长不赚钱反而还贴钱,这得来的公羊毛也很是粗硬,就这儿还都被公婆收走卖钱填补铺子亏空了。

他闲逛时,忽然见着外地小娃在卖肥羊,怎么连娃娃卖的羊都比他们家的羊好?且说旁边人还围了那么多,他就有些嫉妒,不过被这小子一说,那夫郎皱了皱眉:“你这小子说得也在理儿……”

“那我……?”

“您趁着旁的铺子还没来,赶紧买肥羊啊!”

魏渝拍拍夫郎的手,像是背人说小话一般:“阿叔,您眼光应当放长远些,我们兄弟就卖这一日,夫郎家的铺子可是长长久久要在幽州城立足的,这样吧,我将最肥的几头公羊都卖给阿叔,让你缓缓当下之急,那两头还能下崽的老母羊也一并卖给你,今儿我这话撂下,你养了我的母羊,就不怕你家肉铺子立不起来!”

“哎呦,一头母羊快六两银子……”

夫郎咂舌:“有些贵啊……”

“六两银子还贵啊?这可是能下崽的母羊!”

魏渝摇摇头,像是埋怨他不识货,大方道:“侄儿再多给阿叔一包细羊毛!留着给咱家姊妹兄弟也做个小羊坎!”

“真的?”

夫郎犹豫一会儿:“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这么多钱我要回去问问我家当家的。”

“成,您尽管带叔来,不过要快些,等会儿母羊卖没了,您可别说我们没给你留!”

那夫郎急了:“我家离着不远,我先回去取银子……”

见着这夫郎要走,魏渝忙扯住他袖子:“这便宜可都不能让阿叔占了。”

他往身后瞥一眼,低声道:“您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们兄弟个台阶,要不然旁人谁还能照顾我们生意?”

“成!”

那夫郎转过身来,急急忙忙道:“这事错在我,不应当嫌弃咱们北地的羊,他们兄弟这羊又肥又壮,瞧着就是好羊,小子,去给阿叔挑几头好羊留着不要卖给旁人,我这就回家取银子!”

见着这挑刺的夫郎都开口要羊了,本就想买小羊种和下|奶|母羊的村人和在贵府做活婆子都赶紧来询价。

魏渝回头看一眼在不远处静观的哥哥,眉飞色舞道:“哥哥,快,给咱婶子们挑羊!”

没过一会儿,有个打扮淳朴的中年汉子带走一头四岁的母羊和一头公羊;刚刚替他们说话的娘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婆子,买走一头还能下|奶的母羊,另外一头下|乳母羊被一个行色匆匆的长袍男子牵走了,他也是摆摊至今唯一一个没讨价还价的客人,想来是不差钱且还有急用。

兄弟俩吆喝了一阵,就见着前方有人赶着车来收羊,两方车马一人要走三只公羊,过了会儿又有一贵府管事带走一头公羊……

……

眼下还剩下两只小公羊羔和两只公羊,还有给那夫郎留着的两头老母羊。

转眼就过去大半天,那夫郎没回来。

有人来询价问母羊,罐罐却说定出去了,不卖。

魏承自然是不会质疑罐罐的聪明脑瓜,他自顾自收拾着驴板车,这上头还剩下一些干草,还有兄弟俩攒了好几年的细羊毛,总共满满当当四大麻袋。

公羊毛粗硬,价贱,兄弟俩多是卖给了凤阳镇铺子,还有让顺嫂帮忙打成羊毛毡子留着送人和自用;母羊毛和小羊毛细软精贵,镇上卖不出好价钱,他们就攒着,这次并着十来袋粮草一道用驴车带了过来,这玩意宣软,倒是没占什么地方。

给那夫郎两小包羊毛是罐罐在家里就准备好的。

镖局叔伯的山货都快卖完了,海叔边收拾摊子边道:“罐罐,你这是还等着那夫郎?我见他嘴损得很,被你揭穿之后,应该臊得慌,不会过来了!”

“对啊,那夫郎瞧着就是不靠谱的,今儿卖不出去就卖不宫中浩羔楞陶陶出去,剩下这两头母羊和小羊崽,咱们明儿再来卖!”

“刚刚六小子来说,晌午你大师兄请咱们兄弟吃酒楼,快,收拾收拾,咱们回宅子吧!”

罐罐撑着下颌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天,道:“他们会来的。”

罐罐话落,就见着不远处传来驴车的声响。

来得不止是蓝袍夫郎,他身旁还有个人高马大的宽脸汉子。

那汉子应该就是老鑫肉铺的掌柜的,也是蓝袍夫郎的夫君。

“还好没卖出去!”

蓝袍夫郎拍拍胸膛:“家里银子不够,我们俩口子好生东凑西凑了一番。”

罐罐露小牙笑:“知道阿叔会来,我也一直等着呢!”

宽脸汉子是个行家,来了也不多问,先是看了母羊的牙口,又撑着羊眼看了好一会儿,见着没有眼屎泛红才松手,最后又去看母羊后头落下的粪便……

过了会儿他一边擦手一边道:“你这两头母羊一个四岁多,一个五岁多,越老越不好下崽,这两母羊我给你九两银子,我再要两头公羊。”

这几头老母羊和下奶羊都是他们兄弟当初从宋家镇老羊倌那便宜收来的,只要卖三两往上一头羊,他们兄弟就是赚的。

这老母羊定价五两五,下奶羊要六两。

魏渝沉思一会儿:“你不诚心,我们不卖。”

宽脸汉子往后看一眼,见着魏承冷道:“你弟弟乳臭未干,根本不会做买卖,你们家谁说了算?”

一直安静观望的魏承淡道:“我们家我弟弟说的算,他说卖就卖。”

宽脸汉子抽抽眼皮:“你这小子!”

罐罐丝毫不退:“我这母羊只比公羊贵五百文,就是因为它们年龄长些,可这一身肥膘也是在的,且说还有三七机会能下崽,这么大的便宜给了你们,你们不珍惜自是有人珍惜!”

那夫郎一听,忙拧着自家汉子手臂:“人家小子话都说这样份上了,你还墨迹什么!你会养羊,你把母羊都养死几只了!”

“你!”

宽脸汉子挂不住脸,他真心觉得母羊是好羊,就是老了点儿,沉声道:“再便宜五百文!”

“天这样冷,我们也不想守这儿了,你将剩下两头小羊羔一并带去,我给你便宜五百文!”

罐罐雪白小脸露出个笑:“咱们不打不相识,也算是交给朋友,等再过五个月我来幽州城,若是小羊种没长好,我将银子退你一半!”

宽脸汉子倒是没问凭什么相信你,许是觉得这兄弟俩生了副好相貌,又不像是江湖胡诌骗货,遂道:“五个月会不会太慢了。”

“五个月后我兄长府试,我们兄弟定会再来府城。”

宽脸汉子和蓝袍夫郎微微瞪眼:“若我没记错,这县试还未考,你这就打算着府试了?”

罐罐得意道:“我哥哥读书极好,小小县试算得了什么。”

又轻轻碰碰魏承手臂:“哥哥,是不是?”

魏承颔首淡笑:“五个月后我们会去老鑫肉铺寻二位。”

许是因为魏承是读书人的身份,那宽脸汉子有所考量,还是没再讨价还价,双方互通了姓名,又交了银钱,金掌柜夫夫这才离去。

这下板车上只剩下沉甸甸的银子和四麻袋羊毛,从家里带来的十多头公羊母羊一只也不剩下。

海叔有些不解:“罐罐,你等着那金夫郎,为着就是将两头小羊种卖给他们?”

罐罐从家里带来两只品相极好的小羊种为着就是卖给一个能够“结交”的人。

误打误撞寻到这不太聪明的蓝袍夫郎。

他们兄弟早晚要来府城住一段日子,到时候赚钱的法子就出在这羊种身上,等到五月份再来府城,罐罐会将腊月出生的极好羊种带到府城来,金家这条线也就能续上了。

金家也不是不会养羊,羊种不好,再怎么精细养羊也是养不出来的。

事情未成,魏渝便有心藏拙,哈哈笑道:“可不是么,剩下那两头羊羔子卖不出去岂不是砸手里了!”

魏承看向罐罐,兄弟俩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镖局叔伯师兄赶着驴车马车回了宅院,魏家兄弟便赶着驴子去到城中最大的布行将四大袋羊毛卖了,精细羊毛一斤百文,兄弟俩攒了好几年的羊毛总共卖了七两多银子。

“大师兄在酒楼置了席面,那咱们也回去换身干净衣裳。”这身衣服沾了不少羊味,刚刚那布行伙计恨不得用鼻孔看兄弟俩。

赚钱谋生不丢人,就是身上染了味道,兄弟俩也从不觉得低人一等。

罐罐想起什么道:“哥哥,咱们午时别忘了去书坊,这才是大事。”

“忘不了,刚刚寻布行时见着一家书坊,瞧着门脸宽阔,应当有不少好书。”

兄弟俩说说笑笑往宅院跑,忽然就见着街边传来阵阵哭声。

罐罐伸着脖子张望:“这是怎么了?那小娃娃头上怎么插根草?”

魏承收住缰绳望一眼,有些不忍:“头插草标,这些人在卖自个儿。”

第110章 第 110 章 囤醋囤布

黑毛驴车从那看热闹的人群身边一掠而过。

魏家兄弟回宅院后仔细梳洗一番又将身上这穿了七八日的毛皮子换下来, 这才跟着叔伯师兄一道去到幽州城鼎鼎有名的“福人居”。

凤阳镇最阔气的酒楼是那如意酒楼,这厢与福人居一比,还真算得上“小巫见大巫, 拔茅而弃之”。

这福人居建于热闹街心, 五层悬楼下外墙高耸,斜角还挂着的朱红酒旗, 旁边就是彩鹃花楼, 好不热闹。

里头更是亭台楼阁, 人来人往, 丝竹妙曲儿绕梁不歇,向来大大咧咧的海叔几个都有些局促, 魏家兄弟跟在后头也是开了眼。

海叔扯过六师兄低声道:“赵重这是发财了么?怎么带弟兄们来这里吃喝?别到时候将镖金花光,你们师父可是要打你等屁股板子的!”

“海叔莫慌!”

六师兄嘿嘿笑道:“咱们哪里有胆子动镖局的镖金,是大师兄帮着粮庄卖完粮后, 又带着厚礼去拜访师父的好友汤大公子,可惜汤大公子不在府内,只有汤三公子在,那汤三公子说什么都要请咱们用饭,你也知道这汤家在府城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家世, 他请客自然是少不了来这名气鼎盛的福人居!”

魏承若有所思,这个汤大公子和汤三公子想来就是府城知府大人的侄子了。

几年前, 佟钊佟强曾与他推心置腹, 先是说起京城某大官派人来邺城和幽州城下头寻“聚宝盆”一事,又说起为何科举会暂缓一事,三言两语揭过震金镖局曾跟着幽州城几大镖局一路护送汤大公子给当今太后进献金佛的往事。

想来那一路上生了不少事端,也教这佟镖头受到汤大公子的青眼,镖局路过幽州城时总是受到汤家的照拂。

后来罐罐大了些, 魏承也没瞒他这件事。

“镖头的好友汤大公子不在,他弟弟汤三公子却要请咱们用饭?”

海叔有些受宠若惊,又连忙回头嘱咐魏家兄弟和几个师兄:“这汤家公子来历不凡,等会到了宴中,你们可莫要乱说话,也莫要无所顾忌喝酒吵闹。”

几人都应下:“晓得了。”

没一会儿就有跑堂来迎他们,那跑堂带着一顶圆小棕帽,身上穿着极为抬脸的顺滑料子。

罐罐的目光在这跑堂身上的袍子落了落。

挺新奇的料子。

伙计微微弓着腰,脸上挂着三分笑:“几位是汤三公子的贵客,还请移步跟小的来……”

他们跟着跑堂来到二楼雅间后便发现里头珠帘精巧,灯烛晃耀,博古架上摆着三座顶好的青瓷,墙上左右挂着名家字画。

地上立着三张圆桌,那桌上菜色让人眼花缭乱,闻之见之色香俱全,实在令人口生涎水。

几个弟兄局促坐在最边角的桌上,手都放在腿上,碰都不敢碰桌子一角。

六师兄看了一圈:“大师兄和汤公子呢?”

“大师兄和汤三公子还在忙,叫我等先行吃喝。”

“东道主不在,咱们没道理先动筷。”

海叔招呼几人先落座,只留出主桌:“咱们且等一等你们大师兄和汤公子。”

跑堂小二瞥一眼海叔,那藏有倨傲的神色缓了缓,没想到这乡里村户竟然还懂两分规矩,倒是令人惊奇。

他微缩下颌,脸上还挂着笑:“小的就在外头守着,贵客们添酒缺物尽管使唤小的。”

海叔吃过的盐巴比这跑堂走过的路都多,哪里看出这人不待见伺候他们,只挥了挥手:“小哥忙去吧。”

没一会儿,就见着外头传来些喧哗,原来是那来历不凡的汤三公子被众星捧月而来。

刚刚还针掉可闻的雅阁顿时沸腾热闹起来。

两大锦衣掌柜和十来个跑堂都挤进来伺候。

“汤三公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您莫怪……”

“来人啊,快给汤公子和贵客重上好菜,这菜都过了凉气还怎么吃……”

“再上二十八道顶菜,全按着汤公子口味来……”

罐罐看一眼那还冒着热气的菜皱了皱眉,而魏承只是轻轻握住自家小娃的手。

桌上的菜换过一遍后,雅阁里的掌柜和跑堂少了一半,魏家兄弟也看清了这汤三公子的长相。

这男子个子很高,只是瘦弱非常,肤色极白,他下颌尖细,嘴唇红润,有些不类男子的斯文女气,眼底还有些团团青色。

他边摇着折扇边说话,一副漫不经心的富贵轻浮模样。

“那两位瞧着眼生。”

汤三公子忽然道。

赵重忙道:“魏学子,罐罐,这位是知府大人之侄汤三公子,那汤大公子是你们师父的挚友,赶巧大公子不在,三公子盛情难却,请了咱们在这福人居用饭。”

魏家兄弟忙报上姓名,那汤三公子的目光频频落在俩兄弟的脸上,落在魏承身上的目光更多些。

那眼神好似罐罐幼年上山寻参时遇到的花蛇,黏腻又令人脊背生寒。

罐罐气呼呼的想将哥哥藏在身后,就听着汤三公子忽然幽幽道:“凤阳是个好地方,不仅有佟镖头和赵镖头这样的英雄豪杰,竟然还生出魏家兄弟这般钟灵毓秀的清俊漂亮人物。”

魏承只淡声道:“三公子谬赞了。”

开宴后,主桌上头只坐着汤三公子和赵重,旁边两张桌子坐满镖局的弟兄们,面对满桌子稀罕菜色,罐罐却是没怎么动筷。

玉娘子也爱看哥哥,不过玉娘子却是大大方方,爽朗自然,这个汤三公子的眼神就像是沤在脏水沟子里好几个月的泥巴,又像是阴暗林中偷偷纠缠住旁人脚踝的鳖盖臭虫。

这人席间几次都瞥过来看他哥哥。

罐罐悄悄道:“哥哥,罐罐不喜欢这个汤三公子。”

“哥哥也不喜。”

这男子定是汉子,不过行为举止和长相打扮却比哥儿还哥儿,瞧着就是不好相与的。

魏承也对罐罐附耳:“不爱吃就不吃,等会儿宴散了,哥哥带你去寻家旁的酒楼吃。”

罐罐眼睛亮了亮:“好!”

好在没一会儿,外头就有小厮来寻汤三公子,那汤三公子好似不太情愿,与赵重说过几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趁此机会,魏家兄弟随口编个缘由也离开这福人居。

兄弟俩寻了家不比福人居差些的酒楼好好吃上一顿,吃过之后便发现这幽州城的菜,其实也没比他们凤阳镇的滋味好多少,不过是刀工花样多些,盘子筷著雅致些罢了。

兄弟俩也不做宰客,只点上几道不贵又爱吃的肉菜大快朵颐。

饭后,罐罐一抹小嘴巴:“吃自个儿银子买来的饭菜就是香!”

又道:“哥哥,那汤三公子不像是好人,咱们以后远着他些。”

魏承掏出帕子擦擦罐罐嘴上的酱汁:“不怕,明儿再逛一日,寻摸寻摸好货拿回镇上卖,后儿咱们应当就回家了。”

“好!”

罐罐吭哧吭哧啃酱香猪肘子:“我瞧着幽州百姓穿得衣料有些新奇呢,他们弯腰询价时那布子竟然有些顺滑,远远瞧着那浅布也挺衬人脸色,有些像麻又不像麻,可瞧着当真不是什么贵重布料,我想着咱们先买几十匹回家后倒卖试试。”

“凤阳镇上多是粗布麻布还有贵重的棉布,这等布料还没出现过,想来能卖出个好价钱。”

魏承喜欢听罐罐说这些,轻笑道:“就这么一上午,你连幽州城百姓的衣料都给摸透了?”

“罐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罐罐抬着雪白小脸,点点桌子上的醋碟:“还有这醋,吃着明显比凤阳镇的老醋滋味醇厚,还有淡淡的米香,不刺舌不刺鼻,这醋咱们也买回去十来坛,到时候转手卖给镇上糟行和如意酒楼!”

魏承是真佩服罐罐对赚银子的敏锐,吃一道熟切瘦白肉都能想到要做鲜醋生意,他弟弟不发财还有谁能发财?

“还有玉娘子的酒方子。”

罐罐小脸露个笑:“这事就要劳烦哥哥将那羊奶酒的方子用旧糙纸誊写一番了。”

要给玉娘子酒方子这事还要从几天前镖局初到四海客栈落脚说起。

罐罐当时说能替玉娘子寻到酒方子,其实这酒方子极其难寻,这等玩意多是传家之法轻易不会外泄。

他们兄弟能琢磨出来羊奶酒的方子也算是巧合,当年家中第一头母羊下?奶格外多,若是不及时将奶水挤出来,母羊痛得一直急躁嚎叫,小羊根本近不了它的身。

里正娘子便帮着他们将羊奶挤出来不少,羊奶忒多,只得分给周围村户一些,兄弟俩留着吃些,赶巧那年正是大旱之年,剩下的那点羊奶不知怎么变了味道,有些酒气,也有些臊气。

为此,兄弟俩特意问过陈爷爷,陈爷爷走南闯北多年,还真听说过羊奶酒,不过也是一知半解,教不了他们太多。

好在魏承聪慧坚韧,他当年能琢磨出红黄鸡蛋,如今也是能想通如何酿羊奶酒。

因着是自家母羊,他也不怕浪费羊奶,平日除了读书便是研究这羊奶酒,春夏秋冬走过,他们也试了一坛又一坛,一年后还真教他琢磨出羊奶酒的法子。

从那以后兄弟俩便多了一个谋生的出路——酿羊奶酒。

前两年家里母羊不多,奶水喂养小羊崽都不够,哪里能大肆去卖羊奶酒呢?今年家里的羊庄子起了,羊养多少都不怕多,所以羊奶酒一事也就能提上日程。

镇上和村里人都好喝粮酒梅子酒,羊奶酒听着奶里奶气,却是真正的烈酒,庄稼汉谁闲着没事喝烈酒?在镇上卖羊奶酒那就是一个亏。

这庄稼汉不喝,风餐露宿又出大力气的壮汉定是喝的!

罐罐早就想到要牵镖局这条线卖羊奶酒,行商路上客栈多多,不是玉娘子也有旁人,罐罐都想好了,以后去个地方就将羊奶酒传出去,只赚方子钱也能赚不少!

至于离凤阳镇和幽州城都近的四海客栈,到时罐罐不仅能将自家快要出生的小羊羔卖出去,这方子钱也能赚到,还能从玉娘子身上学到点绝活,真是好处都让他魏罐罐占了!

“玉娘子心气高,决计不能叫她知道咱们捏好法子在那儿等着她。”

魏承却道:“那是个顶聪明的女子,想来再过两日她就能反应过来了。”

罐罐劝慰自个儿:“便是发现也无妨,到时候咱们回到凤阳镇,这玉娘子如何追来?等咱们开春去送小羊,没准她的气都消了。”

兄弟俩没知会大师兄等人就在外头吃饭,说出来不太好听,有点像是吃独食。

魏承想了想又要上一笼酱肘肉包子,留着给镖局兄弟们做夜宵吃。

从酒楼离开后,罐罐不去布行也不去酱园铺,反而扯着魏承的手臂道:“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快些去书坊!”

魏承无奈笑道:“刚吃完饭莫要乱跑,仔细着胃腹不舒坦。”.

这凤阳镇叫书坊,人家幽州城叫“经籍铺”,上头牌匾高高挂着“鸿运楼”三字。

兄弟俩一进来就闻到满屋墨水香,无数文集错落摆在高而深黑的排排书架子上。

不少身着青袍的学子捧着书,如饥似渴地碎碎念着,还有不少人蹲在地方奋笔疾书,瞧着应当是卖不起书便想抄写下来。

书童来迎,先是作揖:“两位学子要什么书?”

“可有马之霖先生所著的《康盛四十五年江陵会元集注》的墨程?”

“有的,学子随我来。”

书童踩上长凳,踮脚从上头拿来油纸封住的书:“这套就是。”

小书童麻溜用裁刀将油纸裁开,将书籍呈给他瞧:“您瞧瞧是不是这本?”

魏承翻过几页,点头道:“是这本书。”

这本书也是他从那位大人物给的书中知晓的,没成想能这么轻易得到这本墨程。

跟在后头的罐罐看到密密麻麻的书本就打个哈欠,东看西看后又百无聊赖的挠挠小脸。

魏承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笑道:“那头能坐着,你去歇歇脚。”

跟着的书童忙道:“茶水不收铜板,小学子口渴请随我来。”

罐罐有点不好意思:“好,那罐罐在那儿等着哥哥。”

魏承又看了圈,路过那些学子时见着他们不少人都捧着同一本书看,跪蹲在地上抄书的人看得也是那本书。

小书童应当是看出魏承的疑惑,小声道:“这本书贵些,要三两银子一本,这本书眼下可就剩一本,过段日子再高的价钱也买不到了。”

魏承好奇:“这是为何?”

小书童左右瞧了瞧:“这书是知府大人三年前所著自传,里头有不少大人的散文文章。”

魏承会意,县试过后便是府试,若是能知晓这知府大人喜好也能规避些,不过三两银子一本书,这不是抢银子么?

他只道:“囊中羞涩,等在下攒攒银钱再来拜读大人名作。”

小书童也不强求,还劝道:“抄书只要一两银子,学子若是有闲也可以来楼中抄书。”

魏承点了点头,再无多言。

这一趟是真没白来,魏承还在犄角旮旯寻摸到两本难见的墨程,真算是意外之喜。

他细致将科考文集看过,又问道:“可有农书?”

“农书?没有,一本也没有。”

小书童摇摇头,还笑了笑:“咱们这儿怎么能有农书呢?来鸿运楼寻书的都是学子和夫子,这农书应该是给乡下村户看的?乡下村户连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么能看懂农书呢?”

魏承想道农书不是给百姓看的,而是给当地里正和县令看的,只有这些人先看懂了,才能教会贫苦百姓如何饲养牲畜,又如何丰渠治田……

凤阳镇没有农书也就算了,连幽州城都没有一本农书?

魏承心里有些失望。

他又买下几捆难见的好纸和一些笔墨,留着自个儿用些,再送给徽林私塾的学子们些,师兄弟们都知晓他来了幽州城,也应当给他们带回点东西。

最后交了一两银钱。

他回去寻罐罐时,就见着罐罐小手撑着脑瓜,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罐罐?”

“哥哥。”

罐罐猛然惊醒,揉揉眼睛:“你想要的书可都买齐全了?”

“买齐了。”魏承没说农书的事。

罐罐一起来就哎呦一声又坐回去:“哥哥,有密密麻麻的针在缝罐罐的脚丫!”

“别站起来,越动弹越疼。”

这两年罐罐越长大越爱抽筋,常常在半夜发作,魏承将书本放在桌上,微微弯腰:“来,哥哥背你回去。”

罐罐的小脸有点红:“罐罐都不是小宝宝了,不是小宝宝还教哥哥背,会被人笑话呢。”

魏承笑道:“这是幽州城,又不是凤阳镇,谁都不认识你,他们笑话你又如何?”

“就等哥哥这句话呐!”

罐罐单脚扑到哥哥背上,肉乎脸蛋蹭蹭哥哥的脖子:“哥哥最好啦!”

魏承慢慢起身,不忘拿着重金买来的书本,淡笑道:“走吧,咱们也该回了。”

夕阳西下,不久前还热闹的街面渐渐安静下来,倒是福人居一带的酒楼青楼更添喧哗。

“哥哥呀。”

“嗯?”

罐罐偷笑一声:“其实刚刚路过胭脂铺时,罐罐脚上的针就跑光啦!”

“没事。”

魏承轻笑道:“哥哥愿意背你。”

罐罐欢呼一声,甚为高兴:“罐罐也愿意让哥哥背,让哥哥背一辈子!”

这条街离着他们住的宅子不远,拐过今儿卖羊肉的肉市就能到家,罐罐伸着脖子往前望了望:“哥哥,你看左面。”

魏承转眼望去,就见着一位破布烂衫的年轻夫郎正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在那烂菜叶和杂物的土堆里寻摸东西。

“哥哥,那个人我记得,好像是午时头上插草的人。”

俩人的说话声惊动了那一家三口,这三人仓皇转过身,已然一副瘦脱相的模样,尤其是俩小汉子赤着发紫肿胀的脚丫,那夫郎眼窝凹陷,身上打着摆子,他的鞋子也算不上好,像是一堆破破烂烂的布强撑起一双鞋来。

有个小汉子扯扯夫郎的衣摆:“阿爹……”

那夫郎颤颤巍巍后退:“别,别打我们,我,我们这就走!”

还不等魏家兄弟说话,瘦小夫郎就扯着俩小汉子往后巷跑没影了。

见此,罐罐也从哥哥背上下来了。

魏承见着那俩小汉子光着脚,就想起当年捡到罐罐时的情形。

“哥哥?”

罐罐歪歪头:“哥哥你在想什么?”

魏承轻叹一声:“无事。”

前头就是繁华热闹的福人居,知府大人的外表侄因着菜上早些,就能将一桌子好菜全撤下去丢掉,而有些人却头插草标,寻着烂菜叶就为了填饱肚子。

“师兄他们吃了恁些好东西,想来不吃夜宵也成。”

罐罐解下他挎着的包袱,从里头拿出打回来的一兜肉包,扯下两张宣纸将这二十多个肉包子给仔细裹住,又弯腰放在那一家三口刚刚停留过的烂菜叶堆边上。

“哥哥,走吧?”

魏承点头道:“走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可是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次日,魏家兄弟特意早早起来。

先是去布行拿了五十匹滑布,一问才知道这布产自邺城,滑布的确是新奇货,用得是冬麻,这冬麻比黄麻和剑麻软些,又因着用了柳木染,虽说比不上丝绸和棉布,但总比粗麻布顺滑不少,听闻这布又叫柳布,一匹一百六十文,见着他们买的多,布行老板给他们一匹便宜三文。

又买下十二匹花纹精巧的彩棉布,一匹就要五百文!其中有两匹是要送给师娘的,剩下的十匹供给镇上的富户,想来留不了几天就能被抢光。

囤完柳布和彩棉布,兄弟俩又去囤醋,不成想去第一家时还遇到了闭门羹。

那酱园铺掌柜听说他们要买三十坛醋,便知晓他们是要倒卖,联合着伙计一道给他们兄弟赶了出去。

兄弟俩见此便去到旁家,可尝过之后还是觉得味不对,就这家喜福酱园铺子的醋最香也最好吃,凤阳镇上卖得最贵的甜香醋都没他们家的好吃。

“我们又不是在幽州城卖,也不和他抢生意,他这是急什么?醋方子在他手里,这老板倒是一点也不变通,若是他这醋在凤阳镇吃好了,回头客也就多了,最后赚钱的还不是他么?”

罐罐掐着腰道:“他不让我买,我偏买!”

魏承笑道:“想到什么招了?”

罐罐左右看看,偷偷在哥哥耳边附耳两句,露出雪白小牙:“怎么样呀?”

魏承点点头,认可道:“总归是咱们赚的。”

酱园铺掌柜盯了会儿铺子就有些犯困,嘱咐铺里伙计:“今儿无论谁要一下买三坛以上的香醋都不准买,若是有人要买,你去里头唤我。”

伙计点头道:“哎,小的记着了。”

过了会儿,铺里陆陆续续有人来买香醋,这些人也不多买,一人就买一坛,瞧着也都是幽州人,还有几张熟面孔他也就放下心来。

小伙计见着铺子货空了,连忙让另一个伙计去地窖搬货,他一边收铜钱一边记账,直累得气喘吁吁,心道今儿这生意也忒好了吧?

不过他们家这红香醋远近闻名,就连福人居和禄菜楼这两大酒楼都吃他们家的醋呢。

那俩小外来户也算是有些眼光。

过了会儿,俩伙计终于得空歇了,搬醋的伙计擦擦汗:“不说晌午,就说咱这一下午卖了多少坛醋?掌柜的等会儿醒了,定要夸咱呢!”

小伙计笑道:“我来看看……”

等数完之后,小伙计脸上笑容一僵:“三十坛?”

“三十坛?!”

小伙计气得咬牙切齿:“这狡猾的小外来户!”

“走,找他们去!”

俩个伙计追出来时,魏家兄弟早赶着驴车满载着三十坛喜福香醋和几十匹布跑回落脚的宅院。

明儿就要返程,镖师们都买了些稀罕玩意儿给自家夫郎妻子带回去,他们见着魏家兄弟买了这老些东西都围上来,有人羡慕也有人酸气。

魏家兄弟一辆马车一辆驴车倒是想买什么买什么,他们这些镖师却是不成的,一是没那么多银子,二是镖局的车马返回去也得先紧着粮庄少东家用,这是镖行的规矩。

至于镖里剩下的几匹车马早就被佟家兄弟的年货装满了,镖局能让这些镖师买些东西给自家人带回去已经算体贴了。

“魏学子,你们怎么囤了这老些醋和布?”

“这布瞧着不错,像麻布又不像麻布,没见过这布啊……”

“这布是冬麻,柳条染,瞧着比粗麻顺滑些,这醋啊,甘爽醇厚,可比咱们镇上的醋好吃多了……”

罐罐也不瞒着他们,将醋和柳布的事和他们一一说过,有个镖师道:“你们兄弟可真舍得啊,就这样白给旁人一文钱叫他们买醋?这都快赶上小半坛醋贵了吧?再者这醋买的时候就挺贵,搬回镇上能有人买吗?”

魏承边捆车边道:“卖不出去就自个儿留着吃,左右这玩意儿也坏不了。”

那镖师有些好为人师,又道:“你们兄弟年纪小,真是攒不下钱,这卖羊赚点银子全搭在这些醋和布上了吧?凤阳镇哪里缺这些玩意儿,若是你们卖不出去,定会赔个底朝天!”

海叔皱眉:“老刘啊,你别乌鸦嘴瞎操心,人家魏学子和罐罐多聪慧的人物,人家做的是买卖,你张口闭口就是赔钱,多不吉利!”

魏家兄弟对视一眼,明显都不想和镖师起争执,只好自顾自的捆着驴车。

刘镖师见没人搭理他,摔了下捆车的麻绳,呵了声:“这样聪慧的孩子我是受不起啊!我儿子是笨点,可好歹不败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