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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羊庄

魏承一动, 他膝上胖成团儿的黑猫就撑起身子来个懒腰,慢悠悠踩着小梅花垫绕开书纸从书案跳了下去,路过魏渝时, 那墨中珍珠似的尾巴尖儿故作不经意的扫了扫他的小腿。

魏渝瞬间上当, 将墨珠儿捞在怀里好一顿亲近:“小墨珠儿,你这几年越发圆润了。”

墨珠儿撒娇喵喵两声, 毛绒小爪勾着他袍子上的斜扣咬玩。

魏承边规整书册边轻笑道:“师娘的伤势怎么样?”

“请了济民堂的钟掌柜去给瞧, 说是没什么大事, 扭伤的脚踝每日湿敷三遭草药, 再过个两三日应当就能下地了。”

魏渝松开手里的墨珠儿,快走两步将雪白的掌心送到他面前, 抬着小脸得意道:“封口费!”

魏承挑眉:“封口费?”

“我可是在夫子师娘面前只说哥哥忙于庄子活计脱不得身,只字不提哥哥贪夜读书着了凉,这两日才退了热的事儿!不然叫夫子知道了, 他怕是会如临大敌,跟着我到茂溪村念你!”

去年秋时官府忽而张贴科举复考的告示,犹记得诸葛夫子知道此事后潸然泪下,挽着魏承和孙览师兄的手连喝两杯好酒。

这四年来私塾不少家中无所仰仗的师兄弃文归田或者成亲生子,坚持去私塾读书的学子寥寥无几, 不过私塾也来了不少蒙学小童,就连魏罐罐都被人奶声奶气的唤上师兄了。

魏承抬手掐了下眼前人一如幼时的圆润脸蛋, 笑道:“咱家的银钱如今都在你那儿, 哥哥两袖清风,身无分文,拿什么给你做封口费?”

“哥哥的钱就是罐罐的钱,罐罐的钱也是哥哥的钱,我才不要银钱呢。”

魏渝眼珠转了转:“不如做道酢菜煎五花封了我的口?7 7 z l”

魏承取笑他:“我当有什么把戏, 原来是馋了。”

他挽着袖子去净手:“可是去了豆苗家的肉铺?”

“去了,去了,我要给铜子,豆苗哥却是不肯收。”

魏渝想起什么,解下来腰间的钱袋子:“这是拿去寄卖羊肉的银钱。”

又若有所思道:“镇上吃得起羊肉的人到底是少些,半边羊肉挂了许久今儿才卖完,前两年家里羊少些倒是没什么,今年又盘了庄子,母羊留种,但公羊实在多了些,赶巧大师兄过两日也要押镖去府城……”

魏承边用帕子擦手边道:“你莫不是想将庄子里头的公羊倒去府城?”

“可是眼见着就到年了,当铺虽说有吕老爷子坐镇……”

魏渝小手撑着带着些软肉的脸颊,闷闷道:“哥哥县考在即,定要安生在家里读书,我也不放心哥哥自个儿在家。”

魏承将帕子慢条斯理地挂在脸盆架的深木横梁上,慢悠悠道:“我跟着你一道去不就成了。”

魏渝眸中大亮:“真的?”

又满脸喜色,扯着哥哥的衣袖好一顿摇晃:“哥哥与我同去?这可是真的?真的和罐罐一道去府城?”

魏承点头笑道:“哥哥自然也不放心你孤身去府城。”纵使震金镖局的大师兄也一同前往。

魏渝高兴得不像样子,直扑在魏承背上打滚:“太好了,哥哥和罐罐一道去府城!”

又想到什么,笑容一收:“不知道夫子会不会同意哥哥出远门。”

从凤阳镇到幽州城怎么说也要十来日的车程,路上读书总归是比不得在家里读书静心安逸。

魏承安抚拍拍他的手:“只对夫子说要去府城寻些关乎科举的文集去看,二月县试,府试院试紧随其后,再想寻摸什么古文诗籍怕是不得空了。”

魏渝犹豫一会儿:“那哥哥真的有书要寻吗?”

“自是有的。”

魏承笑道:“这些年镇上的抄本早被哥哥看遍,若不是夫子的好友常常送来名文墨贴,咱们也少不了耗些心力要去府城寻书,我也想趁此机会去拜访下那位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便是送他名贴《瑞雪时晴贴》之人,也是魏承这四年沉浸书海,见识颇增,才知道那本让他受益匪浅的字帖常被人誉为“三希宝贴”,更令他心生感激和惊喜的是这字帖竟还不是仿贴。

想来这名贴的主人应当就是那位老先生。

“也好,那位老先生年年给哥哥捎书,咱们到了府城后理应备礼上门感谢则个。”

魏渝摩拳擦掌:“待我去吕老爷子那儿陶腾些好玩意儿给哥哥做礼。”

“山路遥远,瓷器字画脆弱娇贵,等咱们到了府城再备礼也不迟。”

魏渝点头似小鸡啄米:“是这么个理儿。”

幼时哥哥煮菜做饭,魏渝常常坐在小板凳上守着哥哥,如今他身高长到哥哥胸前,纵使不会做旁的,但也能帮着哥哥淘米煮饭了。

“等会儿咱们吃过晌午饭要去趟庄子。”

魏承刀刃斜落在红白相间的五花肉上:“这到了月初也该给顺哥顺嫂送工钱了。”

魏渝用劲儿搓洗着白花花的米粒:“成,我淘完米就回屋头数铜子。”

“他们夫妇俩给咱们家做活三四年,来年是不是又该给他们涨涨工钱了?”

魏承看一眼那淘米盆里泛红的小手,忙抬起炉子上的铁壶,冒着热气的水流缓缓落下:“边儿去。”

魏渝抬起双手,让哥哥添热水,笑道:“该涨,不过涨得不应当是工钱。”

“我听阿秋哥说过,顺哥的娘又病了,兄弟几人又合伙出铜钱买药,那老太太一年病八回,次次都是月初犯头风,我想着每月多给他们些肉和粮,至于工钱涨了他们也留不住,当然了,这也是顺嫂的意思。”

他双手碰到温热的水时搓洗得更来劲儿了:“哥哥觉得呢?”

“都听你的。”

魏承笑道:“左右咱家的账都是你来算,哥哥也算是年纪轻轻就吃上弟弟的软饭了。”

“所谓你养我小,我养你老么。”

魏渝用肩膀撞了下哥哥,顽皮道:“哥哥只要安心读书就好。”

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满满一盘酸菘菜煎炒五花肉,金黄菜丝香酸可口,薄薄一片的五花肉冒着油珠,肥瘦相间,外焦里嫩,瞧着就让人极有食欲。

魏渝捧着碗大口吃肉,还不忘问道:“哥哥,白米饭煮得如何?”

魏承夹一筷子晶莹饭粒送进嘴里,轻笑道:“比肉还香。”

魏渝嘿嘿笑两声,颇为得意:“那以后罐罐天天给哥哥煮米吃!”

又想到什么,将今儿当铺发生的事与哥哥说过。

自打罐罐做了小掌柜,这等事情就没少过,多是有人瞧他面嫩漂亮,就以为是没头没脑的小少爷。

魏承微微皱眉:“你还小,以后这等事情直接报官,莫要与那种无赖纠缠。”

“害,我可不怕他。”

魏渝抬着小脸,攥了攥拳:“他不讲道理,我还略懂些拳脚呢!”

魏承摇头笑笑,知道魏罐罐打小就不是吃亏的性子,遂感叹道:“当初让你学武是真没学错啊。”

兄弟俩说说笑笑吃过一顿晌午饭,便带着铜子出门往自家庄子走。

他们家的庄子正是由老魏家那四亩靠山地盖的。

好在兄弟俩养羊之前攒下一百三十多两白银,养羊第一年头几个月便死了几只小母羊,也有小母羊一胎生下三只小羊羔,这一年养羊算是无功无过。

黑狼自打猎过矮脚鹿之后,便常常上山捕猎,大的猎物它带不回来,小的猎物却是不断,有时是垂死的小山羊,有时是毛皮珍贵的野貂,还有一遭竟然猎到一头银狐,日子一长,他们也算是大有进账,第一年家里的银钱直接攒到了二百两出头。

也算是天公不作美,养羊第二年北地为旱年,南地多洪涝。

家里养羊离不开山草也离不开草粮,可旱年连粮食出不得多少,甚至山上许多野菜野草都被许多穷人家打回去当饭菜吃,以此情形,他们兄弟实在做不出大量抢草喂牲畜的活计,便将家里的羊卖出去一半,只剩下五六只,他们放羊基本上都带着猎犬和黑狼往深山走一走,尽量不与村人抢山下的野草野菜。

也是在这时,九岁的罐罐忽然说要买地,魏承也不知道这大旱能持续几年,如今买地真算是只亏不赚,可罐罐就说要买地,魏承向来是纵容他的,便和里正伯伯说了想买地的事。

村人一听说他们要买地都快将他们家门槛踏破了,但是他们也不是什么地都买,买了老魏家靠山地附近的近乎八亩地,旱年地不值钱,又因着是同村人,他们也没压太多,一亩地给了七两多银子,总共花去了六十两。

说来也因着他们只买靠山地,没买有些人家的良田,几次遭了旁人的报复,魏承也知道,既然想发财,那就不能畏头畏尾,也是那小半年李家三郎还有豆苗算是都住在了他们家,时日一长,有些人有贼心没贼胆,渐渐也消停了。

养羊第三年,北地旱情好转,他们家里剩下的几只母羊因着草粮吃得足,更是一胎二崽三崽……今年年初,他们便将那十二亩靠山地归拢在一处,拖着秋哥儿的兄长吴大哥帮着围墙修盖了羊庄。

第102章 第 102 章 羊庄(下)

兄弟俩从小院走出不远, 就见着自家庄子的青灰围墙一角,十二亩地围盖而成的近山庄子比寻常庄子还要大,从前头走到后头要用上不少时辰, 远远看着好似都看不到尽头。

只盖建庄子就花了他们一小半银钱。

魏承叩叩门环, 里头便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朱红大门嘎吱一声从里头开了,四五只黝黑狼犬冲了过来, 见着是自家人又都摇摇尾巴跑自个儿窝里避风去了。

开门的是个浓眉长脸的年轻汉子, 见着他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东家来了!”

魏承轻轻颔首, 魏渝则是抬脸就笑:“顺哥。”

几人往里头走, 魏渝又道:“十三棚那只带崽的母羊吃粮如何?”

“照着小东家所说喂下草药,眼下那只母羊吃粮不错, 就是还是不太爱走动。”

魏渝想了想:“那只母羊去年便患上产前四肢不用、足不收的毛病,往日也属它最不爱动,这两日草药继续用着, 实在不好便给它个痛快吧。”

刘顺连不迭地点头:“哎,都听小东家的。”

他可是半点不敢小瞧这位十来岁的小东家,犹记得他们俩口子初来魏家做长工时,这小东家还不及他膝高,整日跟在大东家身后唤哥哥, 如今这四年过去,这孩子像极了他兄长, 个子越蹿越有, 脑袋更是不输他兄长的灵光。

九岁时忽然吵嚷着要买地,当时他和媳妇还暗暗替大东家发愁,北地大旱,瞧着不知道要旱几年,不好生攒些银子买粮吃怎敢如此挥霍?

哪成想这才过一年天公就连绵降雨, 庄稼大肆收成,说是不太爱出粮的靠山地也是一亩九两多钱,可见小东家为家里省下多少银钱。听闻这小东家还在镇上的当铺做小掌柜……这种聪慧人物,谁敢看轻?只希望他和媳妇将来有了小娃能像小东家三分聪明伶俐也是好的。

“也亏得顺哥和顺嫂这些年悉心照料家里这四十来头羊。”

魏渝左右看了看:“顺嫂忙着呢?”

“哎,做些晌午饭,两位东家可吃了?”

“吃了。”

魏渝颠颠往山脚一间草屋跑:“你们聊着,我去看看顺嫂做什么好吃的。”

魏承知道罐罐这是去说刘家常来闹着要钱的事儿,他视线又落在刘顺脸上。

这个刘顺你若说他对媳妇不好,他能有骨气带着媳妇分家,有一口好的宁可全给媳妇自个儿不吃,脏活累活绝不让媳妇碰一下,赚了银钱也悉数交给顺嫂。

可这样的人却遇到偏心眼的老母,说是分家时因着没分田地给老二家,便约定以后二老不用刘顺养老,也不用刘顺家交粮,可自打刘顺俩口子在魏家羊庄赚了钱,那老母每到月初就说犯了头风……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魏承踏进羊舍,就见着两大间羊舍干干净净,里头也不见粪便脏污,可见刘顺俩口子是每日都做清扫的。

北地多产粗毛寒羊,纵使冬日大寒,羊群也罕有因着受冻生病的事。

他们盖建羊棚时还特意买上好酒好菜请了宋家镇的老羊倌,因着他的指点,羊棚没有搭成养鸡似的暖屋,而是高墙通风,冬日羊舍烧着火墙,且以栅栏隔开羊棚,公母不同棚。

也只有冬日和每日傍晚才将羊群驱逐羊舍里,像是春夏初秋的白日里常有顺哥顺嫂一人带着些羊去放牧,庄子每年都要撒不少草种在靠山地里,若是靠山地的山草被羊群快吃到草茎时,顺哥顺嫂就带着羊群去庄子外的山坡草甸子放羊。

十二亩山地养四十多头寒羊实在是绰绰有余,且说这里头还有小羊羔来着,庄子里除了大肆种草,还种了二十来棵极其好养活的桃树。

剩下多半山地被他们另外圈了出来,按着罐罐的意思将那株百年人参栽种进去,不仅从中挖了一道河渠与养羊地分开,还围盖一堵长墙,那里更是常年靠着一把大锁锁着,除了他们兄弟谁都不能轻易进去。

魏承问道:“入伏后卖了多少公羊,还剩下几只?”

刘顺忙道:“卖了六只,眼下还剩下十二只小公羊,一岁半的种羊还有一只。”

“眼下怀孕的母羊几只?”

“十只,还有两只瞧着像是怀了,但不保准,我想着过两日看看再与小东家说。”

剩下的便都是几个月出头的羊崽和才生产完的母羊了。

母羊一年约莫怀崽一次或是两次,又因着单胎羊和多胎羊繁衍和产崽也有关系,时日一长,今年的小羊比往年多上不少。

“挑几只老母羊,再留两只小公羊,剩下十只准备准备,过两日我和罐罐跟着镖局去趟府城卖了。”

魏承看向刘顺,笑道:“我们走的这些日子羊庄可就托付给顺哥了。”

也不怕刘顺俩口子有坏心思。

当时他们只是雇刘家两口子帮忙种地,可种地也只有春耕秋收有活,偶尔再帮着他们兄弟放放羊,今年羊庄落成,老羊倌老了养不动羊了,他们便接手了老羊倌家中的不少母羊。

也是这时刘顺主动请缨说是想帮他们养羊,兄弟俩原本想着托佟镖头寻些签长契的流民打理羊庄,但见着他们俩口子老实,活也做得不错便也允了,不过他们不算流民,家有老宅,只能签短契做长工,若是有偷盗行径也一样可报官捉拿。

刘顺忙道:“东家放心,我们俩口子定会好生顾着羊庄。”

另一边,魏渝正帮着顺嫂添柴,顺嫂自然是不应的:“小东家使不得,您哪能给我烧火呢。”

“没事的顺嫂,我在家里就是小伙夫,哥哥都夸我很会添柴。”

魏渝往门口望了眼:“您婆母今儿犯头风了吗?”

顺嫂边烙饼边尴尬道:“早上一群人来闹过一遭,我说东家还没给工钱,他们磨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天冷又怕狗就都回去了。”

又叹气道:“原本还想着攒点银子买点好田,也算是活一辈子攒下点根基。”

“罐罐倒是有个招儿。”

魏渝歪头:“不知道顺嫂想不想学?”

“真的?小东家有什么招儿?”

魏渝悄声说过,又笑出一口小白牙:“顺嫂觉得如何?”

“倒,倒是可行。”顺嫂有几分激动。

见着顺嫂应下,魏渝也就将心底那点想法压了下去。

他与哥哥去府城前,刘家闹事的人定是要先解决的。

他打小跟着陈爷爷学便知道一个道理,家宅不宁,无可生财,且他们家还是养带毛的牲畜,最忌讳口舌之争。

虽说顺哥顺嫂活计做得不错,可到底他们也只算上长工与东家的关系,若是长久与刘家人纠纷不断,终有一日也会影响羊庄。

魏渝小小年纪便对此事十分果断。

若今儿顺嫂不应,来年他应当会让哥哥给他们俩口子一笔丰厚银钱,然后再遣散了他们。

他一边烧柴一边想着,等会儿还要去会会那株小野参,心道:“也该让小野参知道知道世间险恶啦!”

第103章 第 103 章 小野参【红包雨】

晌午刮起来的细雪骤停, 罐罐从山脚小屋出来,就见着哥哥也从养羊地那边走过来。

“哥哥!”

罐罐风风火火跑过去:“你可带北头的钥匙了?”

“带了。”

魏承低声道:“又要去寻摸那小野参?”

他抬头望了下天色:“如今天寒,它茎叶枯败, 你应当找不到它了 。”

“小野参也要像蛙子和蛇一样冬蛰吗?它不是……”

魏渝左右看了看, 小小声道:“它不是快成精了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罐罐也渐渐明白了自个儿曾经带回来怎样一只小野参。

还记得那一年天旱久不见雨, 兄弟俩晚上睡觉时就听到有人敲门, 不久后就传来一道微弱又奶声奶气的声音:“小钱罐子, 行行好, 给点水喝吧。”

深更半夜听到婴孩声音饶是俩兄弟再胆大也被吓了一跳。

还是魏承推开屋门去瞧,没见着人, 就见着地上有几片皱巴巴的人参叶。

自打那年问小野参取了半根参须后,这小野参便十分小气的玩起了失踪,兄弟俩在后院翻地种地也不见它踪迹, 他们还以为这小野参早就跑了,没想到竟然还藏在他们家里。

这一年正值大旱,山下溪流干涸,而水井里头的水连续几月只少不多,兄弟俩再有银钱也得省着用井里那味道算不上好的水。

听闻镇上有卖冰的, 可他们买地已经招了不少人使坏,这时候再买冰怕是要被村里人嫉恨死。

罐罐用手背揉揉刚睡醒的眼睛, 轻轻勾了勾哥哥的掌心, 可怜巴巴的:“哥哥,给小野参一点水喝吧,罐罐可以少喝一点的。”

魏承费了些力气打满一桶水,回身摸摸罐罐的头:“放心,咱们省着点用也够用, 明儿哥哥和三郎哥还有豆苗去深山找溪水。”

他们顺着地上掉落的人参叶,走到了后院,也看到了在月色里冒头的小野参,那小野参胆子很小,见着他们来了又咻得一下钻进土地里,旁边都是蔫吧泛黄的豇豆和胡瓜苗,只有小野参的叶子格外鲜绿。

魏承抬手将井水倒在那片地里,没一会儿地里又传来一声喟叹:“舒坦噢。”

罐罐蹲在地上,抱着小手道:“罐罐以为你早就跑了。”

地里的小野参静悄悄道:“没跑嗷。”

“你长大了好多。”小野参有点羡慕。

罐罐搓搓小手,很是高兴:“罐罐八岁啦!”

那片人参叶好似轻轻颤了颤:“你哥哥好会养小怪呀,可以把我也养大吗?”

“哥哥养一个罐罐已经很辛苦了。”

罐罐屁股挪了挪,像是要遮住魏承不叫小野参看到,小脸严肃:“罐罐也可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小野参有点不信:“真的?”

“真的呀。”

罐罐想到什么,圆眼珠露出点狡黠:“那你得叫罐罐爹!”

小野参叶子摇晃得厉害,嘴甜道:“爹。”

又冲魏承摇了摇叶子:“哥哥爹!”

魏承此时还在慢慢劝慰自个儿小野参会像人一样说这么多话的事,没成想只这么一会儿就成了它的哥哥爹。

“冬日山参入蛰,为着是积蓄元气,来年开春你再寻它,它应当就能出来了。”

兄弟俩来到上锁的北头庄子看了一圈,只见薄雪覆盖山地,荒草丛生,北头的山地比朝南的羊庄大上不少,若是真仔细找起来,俩人怕是找到明天早上也找不到那小野参。

“那罐罐来年开春再来找它吧。”

他们这就往家里走,路上魏承问道:“怎么想着忽然找小野参了?”

魏渝小脸带笑,神神秘秘:“哥哥以后就知道啦!”.

次日清早,他们兄弟俩要到镇上办事,罐罐在屋头臭美擦香膏,魏承便穿上厚袍子去套马车。

自打家中有了羊奶羹,黑驴就很少拉着他们往镇上跑了。

他刚拿上家伙什去套车,就见着羊奶羹重重打了个响鼻,像是有点不高兴,应当是觉得套上板车自个儿就不威风了。

“羊奶羹你听话一点!”

罐罐已经拾掇齐全了,他穿着件青色的小冬袍,也衬着他脸蛋更为雪白,发髻高高盘起,额头饱满似圆月,他一走过来就飘来股淡淡的桃香。

个子也从魏承膝盖慢慢长到他胸前高矮了。

长大了也更爱美了。

“哥哥,我来!”

他欲抢哥哥手里的马鞭,圆眼睛弯了弯:“以前是哥哥赶车,罐罐长大了,以后就让罐罐给哥哥赶车!”

魏承摇头笑笑:“冬日天冷,哥哥赶车。”

“可是哥哥风寒才好些!”

“早就好了,且说本也不是什么大病,药都没喝过。”

魏承只是觉得罐罐这身青袍不如小时候那套胖乎乎的枣袍暖和,不过孩子大了,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他也不想过多拘束他。

魏渝拗不过哥哥,只好乖乖上了后头的厚棚板车。

马跑得可比驴子快多了,尤其是是羊奶羹这等好马,他们赶着马车到镇上时比往日快上不少时辰。

到了镇上,兄弟俩便分道扬镳,一个去与诸葛夫子说过两日去府城的事,一个是去震金镖局与佟镖头商量蹭镖一事。

魏承先是到济民堂抓两幅跌倒损伤的好药,今儿没见着钟掌柜,倒是见了个熟人。

“承哥!”

四年过去,当年和罐罐玩成一团的涣哥儿也长成大孩子了,他记得涣哥儿比罐罐还要大上一岁。

头两年涣哥儿就受了陈老爷子的牵线搭桥认了钟掌柜做师父,听闻钟掌柜也很是喜欢涣哥儿,莫夫郎为了能让涣哥儿少遭些罪,还特意在济民堂附近赁了屋子。

涣哥儿抽长不少,从柜子里走出来,笑道:“昨儿罐罐来买一遭药,承哥今儿怎么又来了?”

魏承也没瞒他,道:“过两日要去趟府城,怕是照顾不得夫子师娘,便想着多买些草药给他们备着。”

“还是那几样?”

涣哥儿娴熟捡药,又道:“承哥,你们去府城家里怎么办?”

“家里的鸡群和驴子都送到羊庄去出不了差错。”

黑狼定是要跟着罐罐的,就算他们兄弟不带着,那狼崽子也会如他们当年去山上挖参一般在后头偷偷跟着。

倒是墨珠儿……

“墨珠儿怎么办?”

涣哥儿眼睛发光:“过两日钟掌柜和沈郎中也要回府城探亲,药堂便关了门,我到时候也就和我阿爹一道回村里了。”

魏承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遂笑道:“成,那到时候墨珠儿就有劳你和莫阿叔帮忙照顾了。”

涣哥儿笑道:“许久不见墨珠儿了,也不知道现在胖成什么样了。”

“有些沉,你抱他时要仔细着腰。”

魏承接过涣哥儿递过来的四方草药包,忽然就见涣哥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小声道:“承哥,你这两日可去了里正伯伯家?”

魏承稍愣:“不曾,里正伯伯可是出了什么事?”

涣哥儿叹口气:“我听我爹说里正伯伯自打入冬就犯了咳疾,说是年轻时候又种地又养猪累的。”

魏承近来在家中勤奋读书又受了些凉,罐罐不让他出门半步,他还真不知道里正伯伯生病的事,今儿回去定要去探望一番。

涣哥儿叹口气:“那日溪哥儿和里正娘子来药堂抓药,我见着小溪哥一直闷闷不乐,偷偷问过他才知道里正娘子如今已经开始为小溪哥寻觅媒人定亲了。”

魏承微微皱眉:“我记着溪哥儿才十三?”

“寻觅亲事哪里是那么好寻的?里正娘子疼爱溪哥儿,又害怕里正伯伯突然……所以便想着这两年先给溪哥儿寻着好亲家,也算是稳稳里正伯伯的心。”

涣哥儿撑着下巴,清秀脸蛋上有些迷茫:“爹娘老了,我们也长大了,反正我觉得长大一点也不好。”

离了济民堂,魏承还在想着里正伯伯的咳疾,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魏师弟,何故如此心神不宁?”

不知不觉,魏承已经走到诸葛夫子家所在的小巷,回头就见着孙览师兄和李行谦,俩人身后的书童都抱着不少好东西。

魏承拱手行了个礼:“孙师兄,李师兄。”

李行谦和孙览师兄都比魏承大上三四岁,眼下十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好年纪。

“魏师弟,难得见你出神至此,家中可是生了什么事?”李行谦是真成熟稳重不少,他早就不再读私塾,前两年将家里的几个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倒是应了那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也把李老夫人高兴得不轻。

魏承与他们一道并肩走着,低叹一声:“家里有位伯伯染上咳疾,久不见好,我心里念着便出了神。”

李行谦想到什么:“伯伯?可是茂溪村你那位里正伯伯?”

魏承点头:“正是。”

前两年李行谦常常来茂溪村找他们玩,也就是这一年李行谦很少来了。

李行谦好似愣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那溪哥儿应当很是焦急伤怀。”

魏承没听清,又去看李行谦,就见他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我家中回春堂的王掌柜,擅治咳疾,不如等会儿我派他与魏师弟一道过去给你伯伯看看?”

孙览师兄也应声道:“王掌柜擅治咳疾这事不作伪,还记得四年前我因着县试暂缓生了一场大病,病到后面身子倒是好了,却总是嗓痛干咳,也不知道那王掌柜怎么治的,几帖药下去,我那咳疾就好了个囫囵。”

魏承闻此,心下欣喜,忙道:“待看过夫子师娘我便回村,到时便要王掌柜陪我们走一趟了。”

李行谦道:“不碍事,等会儿我和你们一道过去。”

师娘的扭伤已经好的差不离了,见着他们来了,又嘱咐婆子去做些好饭好菜,不过听到他们一会儿有急事回村,倒也作罢。

李行谦陪着师娘说话,魏承和孙览便进了书房与夫子说些二月份县试的事。

第104章 第 104 章 山匪

罐罐轻车熟路的进了震金镖局, 就见着不远处一群大小汉子在寒风里赤膊打着拳。

他看着眼热,边收紧袖口边往练武场走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疾风, 他眼一正, 歪头闪过,挥袍提脚就踹, 来人也不是孬种, 生生躲下他这一“外摆腿”, 当即又来一招猛虎掏心, 魏渝面不改色,以肘挡击, 蹬腿推掌,趁其不备反手成鹰爪,似以金刚捣锥之力拳向来人面门, 又在一寸之遥又生生停下。

小梁娃猛地闭眼,过了会儿又睁眼大笑:“还以为你做了几天掌柜,见天挂墨画,擦宝器,就忘了武馆的拳是如何打的呢!”

“你个小梁娃还会偷袭人了?”

魏渝收了拳势, 笑道:“别以为我没来武馆就是松懈了去,我如今可不是六七岁那爱懒被窝的罐罐了, 如今见天早起跟着我哥哥在院中练石锁呢!”

懂事之后罐罐便知晓读书可以懒, 但练武懒不得。

今儿多练一拳,明儿许是就少挨一拳,经商路上瞬息万变,他可不想带一身伤回来叫哥哥心疼。

梁娃比罐罐大上两岁,如今已十之有三, 幼时便是黑瘦小娃,长大了个子蹿高不少,变成了黑瘦高娃子。

俩人虽说幼年打打闹闹,可相处中也生了许多情谊,长大后更成了极好的朋友。

“佟镖头这两日从外镇回来了,走,我带着你去找他……”

“哪阵风把魏小掌柜吹来了?”

魏渝一听这声音就扑过去,激动道:“师父!”

佟钊摸摸罐罐脑瓜,虎目带笑:“都说你长大了,哪里长大了?还不是像小时候一样见着师父就撒娇抱腿?”

魏渝满脸孺慕的看自个儿师父,笑道:“罐罐再大也是师父的小老十。”

“是这么个理儿。”

佟钊又往后看一眼:“魏学子呢?”

“我吴师娘的脚崴伤了,哥哥前两日不得空,今儿赶紧去看望师娘了。”

佟钊看一眼身后跟着的二师兄:“预备点咱们常用的好药再备些好礼,等会儿给吴娘子送过去。”

二师兄应了声哎:“我这就去准备。”

魏渝有点高兴:“师父说的好药想来是真的好药,罐罐在这儿替我吴师娘谢过师父了。”

佟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年镖局也让诸葛秀才费心不少。”

虽说走镖靠的是拳头和力气,可走南闯北若是大字不识也是不成的,所以诸葛夫子这些年偶尔还会来到镖局指点小汉子们认字,什么诗词歌赋不用学,最起码要连自个儿姓甚名谁会写的。

“可见过你爷爷了?”

魏渝故作生气的撇撇嘴:“自打吕老爷子来到镇上,就见天缠着罐罐爷爷,我今儿照例去看爷爷,没想到吕老爷子竟然又在陈爷爷家里围炉煮茶,还坐了罐罐的小凳。”

“你这小子当真小气。”

佟钊大笑两声,轻轻拨了拨罐罐脑瓜:“我听闻那吕老爷子待你极好,这些年教你识得字画又教你的鉴宝典当,人家给你的月银也是镇上少有的一两银,不过是和你爷爷一见如故而已,你怎地如此吃醋?”

魏渝笑两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罐罐打小就是醋包。”

“顽皮货。”

佟钊带着他们几个往练武场走,又道:“你爷爷前两日还和我说,这些年你学得太快太杂,他早已教无可教,便想着让我带你走两趟镖见见世面,来年开春师父要去趟邺城,你便跟着镖局一道去吧。”

“开春不成,我哥哥二月份县试,我走不得。”

魏渝忙道:“我听说大师兄过两日要去幽州城,我家里的公羊忒多,镇上富户早就供足了,如今也卖不出去几只,我想着和大师兄一道去。”

大师兄没说话,看一眼师父,就见师父脸色一沉:“不成。”

“师父,为何不成?”

佟钊沉声道:“眼下这天只能走旱路,从凤阳镇到幽州城,要途径黑熊岭,那地界三教九流,向来是不太平的,你才十一二岁不能如此冒险。”

魏渝不解:“不是有大师兄呢吗?”

“再说行商路上哪有太平的?罐罐练了五年的拳,每日头冒烟,脚陷坑,打遍镖局无敌手,为着就是不怕匪也不怕贼。”

他扯着师父的袖子撒娇:“好师父,你就让罐罐随着大师兄去吧!”

佟钊打心眼偏爱这个小徒儿,不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盯着,他不愿轻易让其跟镖。

佟钊一动不动,心意已决,大师兄也是爱莫能助。

魏渝眼珠转转,看到什么后撒开师父的袖子就往后人身上扑去:“九哥!助我!”

“罐罐?”

佟钊听到这声音神情微顿,舔了舔唇,又暗自整理被小徒儿扯乱的衣袍。

甘九大汗淋漓地从练武场出来就看到有日子没见着的魏渝,脸上带笑:“罐罐,你这是怎么了?”

魏渝抱着甘九的手臂不松开:“我师父不让我跟镖,他向来听你的,你劝劝他嘛!”

甘九看一眼佟钊,俩人视线碰上又错开,还是佟钊轻咳一声:“魏罐罐,你胡说什么,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快些过来!”

魏渝松开甘九的手臂,小声道:“师父真小气。”

甘九脸色一红:“罐罐,你要跟镖,魏学子可知道?”

“当然知道,哥哥说要陪我一道去!”

佟钊眉一皱:“胡闹!”

“胡闹!”

与此同时,诸葛夫子考问完魏承的学问,便听到他说欲去幽州城一事。

诸葛夫子不允:“不算停留,来回也要小半个月了,县试在即,你怎可考前如此奔波,乱了心神?”

魏承轻笑道:“夫子,不过是小小县试而已。”

“小小县试?”

诸葛夫子难得见着魏承如此倨傲言论,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人说十年磨一剑,如今四年过去,他这个乖徒儿的学问早就有所成了。

“学子去府城还有要事。”

诸葛夫子默了默:“你是想去拜访赠你宝帖之人?”

魏承沉声道:“此事为一,其二便是学子这些年在编撰农书,凤阳镇书坊有三,却不见一本农典,世人常道农家子顺天吃饭,学子却深觉不然,理应还有因地之宜,存乎其人。前几年大旱,赈灾粮来得太迟,凤阳镇因着靠山,尚未哀鸿遍野,可山总有吃尽一日,若是村户能善锄治,识百谷,养牲畜,想来此书也算是能造福一方百姓。”

诸葛夫子有些震然,默了默才道:“罢了,你向来是不用夫子操心学问的。”

又道:“只是赠你宝帖之人你如今还见不得,待你考上秀才再去拜访那位人物也不迟。”

魏承拱手道:“学子知道了。”

师徒俩又就着农书一事说了许多,诸葛夫子从未下过田,听着魏承说道:“自北至南,习俗不同,曰耕曰垦,作事亦异……”*1

他这个做师父的却是十分受教.

“九哥便说不如我跟着罐罐一道去?师父当即就脸色一变!”

魏渝学着佟镖头皱眉毛,虎声虎气道:“不行,你怎么也跟着罐罐胡闹!”

魏承赶着马车,笑道:“然后呢?”

“也不知道九哥和师父说了什么,师父拗不过我和九哥,便妥协了去,最后便允了我随大师兄一道去,还说会多派些镖师跟着我们。”

魏渝往后看了看:“李师兄怎么跟着咱们回村了?”

“里正伯伯犯了咳疾,赶巧他们家回春堂的王掌柜擅治咳疾,他听后便跟着一道来了。”

“里正伯伯病了?”

魏渝有些着急:“那咱们快些往家里赶。”

几人到了里正家,开门的便是溪哥儿。

“承哥,罐罐?”

溪哥儿又看到后头的李行谦,笑了笑:“李少爷?”

李行谦点了点头,像是看愣了。

魏承讲过来意,溪哥儿万分惊喜:“真的?快,快,你们快些进来。”

王掌柜抱着药箱进了屋头,众人便在堂屋等着。

溪哥儿麻利的给他们上了茶水,湛蓝的袍子将他腰身显得极细,皮肤也衬得雪白:“我爹如今一见风就重咳不止,我一说你们来了,他就想出来,还是王掌柜劝着他先不要见风。”

“莫要折腾了,先将病看好再说。”魏承道。

溪哥儿点了点头,又看向狂喝茶水的李行谦:“李,李少爷你很渴吗?”

说着又要提着小茶壶给他倒水,罐罐从小到大都是有眼力见的小汉子,忙道:“小溪哥,你歇着,罐罐来。”

他拿起茶壶给李行谦倒了满满一杯,星星眼:“李师兄,渴坏了吧?喝吧,茶水管够!”

然后就端着茶壶站在李行谦身后,瞧着就像是随时要给他倒水的模样。

李行谦:“……”

“饱,饱了。”

这一句饱了却将溪哥儿逗笑了。

魏承视线停在李行谦愣子一样的眼神上,又看向乖乖端着小茶壶站岗的自家罐罐:“过来坐,你李师兄喝饱了。”

“嗷,好!”

“婶子不在家?”

溪哥儿脸有点红,还未说话就听到里正娘子的喊声:“溪哥儿?谁来了?是罐罐和你承哥吗?还有一辆马车是谁的?”

李行谦蹭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我,我的!”

这两年李行谦没少来村子里找魏家兄弟还有豆苗玩,一来二去村里人也都识得了李行谦。

里正娘子看他一眼,露出点笑:“小一年没见,这李少爷也愈发俊俏了。”

“多大了?”

李行谦站直身子:“十六了。”

“十六了?比我们承小子大两岁,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家里给定亲了吗?”

李行谦紧张道:“没,没呢。”

里正娘子眼珠动了动,溪哥儿哪里不知道自个儿娘亲如今给他看亲都看疯魔了,赶紧拽着他娘:“娘,人家李少爷和王掌柜是承哥请回来给我爹看病的。”

“真的?”

里正娘子感动不已,上前握着魏承的手:“承小子,你伯伯真没白疼你……”

魏承忙道:“也多亏了李少爷,若不是李少爷家的掌柜擅治咳疾,也不能这么快就寻到良医。”

没一会儿王掌柜就从屋头出来了,说是里正伯伯的病能治,就是药材有些贵重,赶巧李家三郎和秋哥儿带着四岁的小汉子从外头回来,一听说能治便直接说药材钱他们出,尽管用好药材,这话又让里正娘子红了眼眶。

这两年李三郎也出了师,听说他打猎本事不错,常有收获。

堂屋这么大动静,大房和二房却像是聋了哑了,一直也没出来见客。

众人说笑一阵,魏承和李行谦都要告辞,见着李行谦一副有话说的样子,魏承想了想道:“走吧,家里还有半边羊肉,等会儿我刨些下来,咱们做个羊肉汤喝,你再给老太太带回去只羊腿。”

如此,王掌柜便先行回了凤阳镇。

待回了家中,羊汤摆上桌,李行谦见罐罐去喂黑狗和小猫,低声道:“魏师弟,你说溪哥儿是不是心悦你?”

魏承差点摔了碗:“李师兄,可莫要乱说。”

“那他为何唤你承哥?却冷冷淡淡唤我李少爷?”李行谦很是伤怀。

“我们是打小的情谊,唤声兄长也不为过。”

魏承故作不知:“倒是你,今儿是怎么了,像个愣子?”

李行谦抿抿嘴,大口喝汤:“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魏承看破不说破,慢悠悠道:“村中小哥儿小姐儿多是十三四岁就相看,等长到十七八岁便能定亲了。”

李行谦神情一僵,又开始猛炫羊汤。

罐罐回来就见着这幅场景,挠挠头:“李,李师兄今儿是真渴坏了啊。”

魏承摇头笑笑,拍拍罐罐肩膀:“甭问了,李师兄说咱们太小,不懂他。”.

又过五日,顺嫂给魏渝带了个好消息,说是她婆母的头风病“好了”,这段日子应当不会再来要药钱了。

魏渝听着高兴:“行啊,这两日家里家外就有劳顺嫂顺哥照顾了,今年过年给你们多添些彩头。”

顺嫂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小东家供吃供住,月月还都有肉吃,我们俩口子知足了。”

“罐罐,十二只公羊,五只母羊都装好了,草料也备置齐全。”

魏渝上前看了一圈,驴车棚车外头罩着黑乎乎的草帘子和厚棉布,他掀开一角,便见着棚车里的蓄满草料,十来只羊吃着正香。

马车里有些草粮和兄弟二人的家当行囊,还有一头毛发茂盛的黑狼躲在里头趴着伸懒腰。

家里事事都安顿好了,他们兄弟便一个赶车驴车一个赶车马车去官路上与大师兄等镖师汇合。

前两天相安无事,万万没想到他们途径黑熊岭时就遇上了山匪“别梁子”。

第105章 第 105 章 黑话

震金镖局此行是替镇上富粮庄子押运千斤旱粮、二十头活杀肥猪和一些野味山货, 佟钊佟强自个儿也有买卖,再算上魏家的羊和草粮,随行的镖师约莫二十多人, 一水的虎目壮汉, 腰间还别着开光的长刃。

众人都内穿厚袍,外穿棕色皮子袄, 脚踩黑毛靴, 头戴兽毛帽, 脸涂厚蜡, 风一吹,帽子上的细软绒毛两边倒, 他们却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凉快咧。

待检查好粮货和车马并无异样,印着硕大“佟”字的镖旗随风振翅, 二十多辆马车驴车浩浩汤汤行驶在官路上。

前两日不见人烟,更别说客栈,众人又都是汉子就无所顾忌,晚间便四五个人脱光溜挤在马车里睡觉。

魏家兄弟的马车却没人敢挤,因着那里头躺着只毛发旺盛黝黑的“黑狗”?

这都是一群见多识广的汉子, 早就认出了杏儿不是狗而是一头成年公狼。

他们一开始倒是有些害怕,不敢随意去魏家兄弟的马车附近走动, 可一路上相安无事, 也不知是不是拖这头黑狼的福。

他们这两晚竟然没遇上最爱“截货”的狼群,镖局大师兄赵重眼力好,有一遭都看到山林远处几簇冒着绿光的兽眸,可就在那头黑狼跳出来的瞬间远处的绿光又消失了。

这话他没说,怕乱了人心, 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白日里常常带着烤好的兔肉给魏家兄弟吃,还会特意多给些让小师弟留着喂给黑狼。

深夜,山谷里万籁俱寂,马车里放着小炉子,兄弟俩和小狼盖着厚被挤在一处,黑狼身上热乎乎的,还乖乖让他们抱,一点也不嫌弃他们兄弟的怀抱让它束缚。

罐罐摸了摸黑狼的耳朵,悄声对哥哥道:“杏儿睡了。”

“嗷?”

黑狼耳朵动一动,像是在说自个儿没睡。

罐罐忍笑:“怎么还装睡?”

黑狼又嗷呜一声,收着锋利的毛爪子轻轻碰了碰罐罐的脸蛋,又翻了个身蹭到哥哥怀里。

魏承轻笑,放低声音:“这一路上多亏了杏儿。”

又感慨一声:“若是杏儿愿意,日后你行商路上都带着它,不然哥哥也是真放心不下。”

跟镖行商还真不是常人能做的,体力胆量缺一不可,若遇上积石成群,何时改道,何时修整,三队并两队过陷路,轮值守夜……这一路上虽说目前风平浪静,但处处都暗藏危险。

他们两个年纪小,大师兄等镖师不让他们守夜,兄弟俩过意不去,便主动担起帮忙做早食午食的活计,没成想这做饭也有说道,饭要干不能稀,肉粮排首位,每人要喝多少水,三分酒保平安……

且那做饭师傅还和他们讲了“三会一不”,便是会搭炉灶,会修鞋,会剃头,至于“不”,便是不洗脸,行镖路上风硬如刀,若是精细着洗脸,怕是没过一会儿脸就能皴出血口子,若是哪朝能洗脸了,那也就是说他们该回家了。*

“哥哥,跟镖真有意思。”

罐罐也翻了个身挤在哥哥怀里,一双圆目灿如明星,纵使天黑,魏承也能看清他眼里的兴奋和喜悦。

“罐罐这两日学会了许多。”

魏承轻叹一声,将长大了些的小娃抱在怀里,他有些心疼又为罐罐高兴.

次日众人伺候牲畜吃过草料,自个儿又吃完噎人的肉馍又上路了。

行至一满是雾气的山地时,大师兄赵重骑着马过来了:“魏学子,罐罐。”

魏渝掀开厚重的布帘子,露出一张涂得黑黄小圆脸:“师兄,怎么了?”

赵重紧着眉:“后头听到狼嚎了,我想着让你们谁带着黑狼过去震慑一二,也省得弟兄们拔刀子,动手了。”

大师兄话落,一道黑影就蹿出马车。

赵重微愣:“它,它能听懂人话?”

罐罐得意:“怎么不能?人养大的当然能听懂人话!”

“歪理儿。”赵重笑道。

魏承跳下马车,道:“我去守着黑狼,若是没亲近的人在跟前,它怕是不依,罐罐在车里等哥哥回来。”

今儿天干冷干冷,魏承一点也不想让罐罐下来遭罪。

“成,你们且去吧。”

赵重和魏承忙去找撒欢跑走的黑狼,魏渝则是在马车里拾掇棉被。

手碰到枕头时就听到一哗啦,他左右望了望,悄悄将枕头往里藏了藏,这里头放着他们兄弟俩六十两银钱呢。

所谓镖不走空,拿这么多钱出门自然是为了在府城寻摸寻摸稀罕玩意儿,倒腾回凤阳镇卖上一卖,再者穷家富路,出远门还是要多备些银钱应急的。

此次出远门,魏渝亲自刨坑将小钱罐子藏在地底下。

这四年他们兄弟攒下二百六十两白银,有百来两是前些年猎鹿和卖山参卖鸡蛋攒下来的,还有几十两是黑狼猎狐和黑貂赚的,后来天旱买地和养羊赔赔赚赚,借给豆苗开肉铺,花重金买羊奶羹,又从老羊倌手中买好几只母羊,花花攒攒,这四年家里便攒下这么多银钱。

大花销用攒的银钱,像是吃喝就不用了,因着他在镇上当铺做小掌柜的活计十分轻松,当铺早上和晌午还供饭供汤水,那一两月钱纯攒下来供哥哥买笔墨纸砚还有给长工开工钱,就这每月还能剩下六七百文呢!

“咕咕……”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怪异尖细的口哨声。

魏渝忙掀开布帘子跳出马车,抬头就见着不远处山坡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将他们包围了!

“小兄弟,救我!”

魏渝闻声回头,只见富粮庄子的少东家被一把弯刃抵住喉咙,那匪徒黑瘦黑瘦,一双贼目死死盯着他。

后头的人还不知道前头生了什么事,眼下附近的镖师按刀不动,哑声劝着:“兄弟,有话好好说!”

“瞧着他肥头大耳,就知道是这趟镖的主子!”

黑瘦汉子扯着少东家不放。

“救我,救我啊!”少东家吓得两股战战,涕泗横流。

黑瘦汉子看了一圈,视线又落在魏渝脸上:“你是谁?”

魏渝面不改色,道:“我是我。”

黑瘦汉子眼睛一眯,又道:“吃谁的饭?”

“朋友的饭。”

“穿谁的衣?”

“朋友的衣!”

黑瘦汉子嘿了声,瞪着眼珠:“老子家住黑熊狗子岭,只管杀人不管埋,小子想从胯/下过,哗哗啦啦的人头落下来!”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围着山匪举着刀哈哈大笑,像是在示威鼓气!

魏渝视线落在后头,冷静拱手向天:“西北玄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大河小河汇江海,只吃鱼草不见虾!”

远处山匪又笑:“娘的,是个小好吧哒!”(是个小内行)

黑瘦汉子吐口唾沫:“瞧你招子轱辘来,盘儿摄,报个蔓听听深浅?”(瞧你眼珠子亮,长得俊,报个姓名听听)

魏渝看着不远处的镖旗,镇定自若说着黑话:“当家的辛苦,镖把子震天响。”(我总镖头姓佟)

“蒙三当家!”

赵重的喊声刚响起,就见着一道黑影猛地蹿来。

黑瘦汉子眼一花,还未看清什么,那刚刚还和他说话的小“好吧哒”,便被一瘦高的男子挡在身后,又听一声长嚎,竟有一头威风凛凛的黑狼张着血盆大口,獠牙锋利,死死横在他们中间。

赵重知道道上的规矩,黑熊岭的土匪不是见财就砍的匪徒,也没早年间那般上来就打打杀杀,不过这等匪徒最不好惹,刀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蒙三当家认出赵重,摸摸脑瓜,眼珠滴溜转:“不识字,不成想拦了佟掌柜家的镖。”

黑熊岭总共三大山头,其中蒙大当家被佟钊打服过,双方“把酒言欢”后,也约定但凡震金镖局路过他们家山头,会给兄弟们留下好酒好肉。

“三当家本事大,一把弯刀走天下,识恁些字作何?”

赵重奉承着,打量下魏渝和少东家身上没有伤,又回头道:“快快将孝敬三当家的肉粮拿过来。”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镖局遇到土匪向来是和和气气,能不打就不打,这些土匪还讲什么义气,你今儿打死他弟弟,明儿他娘舅一家就杀了过来,无穷无尽,缠上就是个麻烦,除非官府派兵剿匪,所以镖师见着土匪先是按刀不动,好言相劝。

“哎?我今儿不要什么肉粮。”

蒙三当家的视线落在黑狼身上,幽幽道:“我堂子缺个脚暖子,这狼皮真不错!”

黑狼低吼一声,弓着身子前爪抓地,似乎只要听到魏家兄弟一声令下,它就能立马撕碎眼前的黑瘦汉子。

魏承先是按住罐罐的手。

他也不想给镖局招麻烦,尽量缓了嗓音,笑道:“三当家,这头狼是我和弟弟打小养到大,说是亲如手足也不为过。若是今儿三当家杀了它,我等定拼死一搏,不过关公老爷在上,江湖人讲究个重情重义,我兄弟二人加在一处也不过双十年龄,山头连着山头,坏话传遍千里,莫要让我们兄弟污了三当家欺凌弱小的名声,还望三当家卖个好。”

蒙三当家面露不悦,又看了看他垂下来的手,眼尖儿的看到那一手老茧:“行啊,还是个练家子,敢不敢和老子比划比划?”

赵重皱眉:“三当家!这两位小汉子可是我们佟镖头的……”

这时,只见眼前黑狼仰天长啸,那瘆人的嚎叫声直令人头皮发麻,没一会儿枯败山林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山坡上土匪慌了慌:“三哥,这畜生把狼群招来了!”

“倒是个不好惹的。”蒙三当家冷笑一声。

又一挥弯刀:“撤!”

那些山匪也是有些本事,一息之间人群都跑没影了。

魏承目光沉沉,看着远处藏匿悍匪的深山老林,想到刚刚见着那蒙三当家举着刀在罐罐身前晃来晃去那一幕,他心道,有朝一日定要要剿了这些恶匪。

第106章 第 106 章 男色

镖局有惊无险途径黑熊岭后, 又在峭壁山路中行驶数日,终于在快变天前听大师兄说再行至不到十几里,他们便能去此行中唯一能遇到的客栈投店安歇, 好生休整个一两日。

镖师们倒是习以为常, 粮庄子的少东家却高兴得快要哭出来,这一行人中只有这大腹便便的少东家最为狼狈, 说来也是这几日的风餐露宿把他前半辈子没遭受过的罪都遭了。

魏渝掀开布帘子跳进马车里:“哥哥, 大师兄说天黑之前咱们就能去客栈了!”

“羊奶羹不用赶也能跟上车队, 甭在外头耍了。”

魏承握住罐罐冰凉小手, 视线还落在膝上书本上:“到了客栈就让人送两桶热水,咱们兄弟也能好好洗刷洗刷。”

罐罐噗嗤笑了:“镖师们说到了客栈要吃些好酒, 粮庄少东家说要喝碗热乎稀饭,就连大师兄都说要好生睡上一觉,倒是只有哥哥想着要沐浴, 可见在一众糙汉子里哥哥有多爱洁。”

魏承轻笑道:“罐罐呢?罐罐想着到客栈第一件事做什么?”

罐罐想了想,像幼时那般团成个软乎团儿滚到兄长怀里,仰着小脸道:“罐罐想好生看看何为山路客栈,过后再勾搭勾搭小二,问问客栈平日可有所重缺, 等到了府城可以寻摸寻摸,回来途中再倒卖给客栈, 赚个差钱。”

“你这小脑瓜里想着都是赚钱的法子。”

魏承抬高些书本, 温热手掌覆在罐罐眼睛上:“昨晚带着杏儿驱赶鬣狗群你也没睡多久,今儿又帮着镖师捆绳,眼下无事,好生眯一会。”

罐罐打个哈欠,牢牢抱着哥哥的手臂, 又用脸蛋蹭了蹭:“成,等到了客栈哥哥定要喊我。”

天黑之前,浩浩汤汤的镖队终于到了客栈。

这客栈占地极高,黑瓦黄墙,上书龙飞蛇舞的“四海客栈”,院子也是又高又阔,里头瞧着有几十间密密麻麻的低矮房舍,瞧着应当是容留货物的马厩。

众人一靠近客栈就见着四五个壮实汉子出来望风,前头有位穿着上好皮子毛的小老汉笑眯眯作揖:“赵兄弟,好久不见,敢问佟镖头可好?”

“谢爷们惦记,师父好着,不过是临近年关,家中有事忙乎,他此行并未跟镖。”赵重笑道。

“原来如此。”

小老汉又看向后头的人:“快帮着兄弟们安顿好车马,再让玉娘子好生准备着,让赵兄弟一行人快些打沙打浪!”

打沙打浪便是吃饭喝粥的意思。

镖师们牵着马车驴子跟着壮汉进了那片低矮房舍,魏承和魏渝也拿下行囊跳下马车,黝黑肥壮的黑狼紧紧贴着他们脚边,一双兽眸警惕盯着眼前的客栈。

小老汉看到他们后,惊道:“这,这是黑狼?多少年不曾见过一头黑狼。”

窄成一条缝隙的浑浊眼睛又落在他们兄弟脸上:“这两位小兄弟瞧着眼生。”

“这两位是我师兄前几年收的徒弟,跟着我这个大师兄走镖锻炼一二。”

小老汉频频点头:“佟镖头好眼力,这两乖徒儿好相貌,瞧着就是难得一见的机敏人物。”

又道:“不过这狼……”

魏承忙道:“这狼是我们兄弟打小养的,它通人性,不伤人也不吃货,让它跟着我们兄弟一间房就成。”

小老汉犹豫一会儿,松了口:“也成。”

兄弟二人落后一步进了客栈,铺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酒香肉香,因着在外头冻了太久,冷不丁一进暖烘烘的屋子,他们的手指都有些火辣辣的僵疼。

下头是吃饭的地方,黑木柜台拐角处有十来步台梯,想来那上头就是供人留宿的地方。

“我听着马蹄声就知道有贵客来了。”

一声娇笑从上头传来。

魏承和魏渝抬头便见着一位极俏丽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她发中编红绳,一双狐目有神灵动,嘴有些大,笑声更为柔媚。

赵重拱手道:“玉娘子,赵重叨扰了。”

“叨扰什么,我巴不得你们天天来,这冬日里我也就指着你们震金镖局赚银子了。”

玉娘子拍拍手:“钱三钱五,还不赶紧准备些上好的酒菜,守了这几个月终于来肥客了!”

“哎,这就去!”

赵重也不恼,笑道:“尽管好吃好喝端上来,这一路上兄弟们遭了不少罪,吃些好的应该的。”

“你倒是像你师父,对兄弟们一点也不抠门小气!”

玉娘子微微侧脸,见着魏承,眼睛一亮:“好俊气的汉子。”

那双手说着就要抬起魏承的下颌,魏承面无表情偏头躲过,她的手便转个弯落在罐罐的圆润脸蛋上。

罐罐被掐小脸:“啊?”

玉娘子摸到一手软乎肉,幽幽道:“这哪来的小孩子,瞧着就可人爱。”

赵重把对小老汉说过的话又说一遍,见着玉娘子的狐眼往魏承身上勾,他忙挡过玉娘子的手:“这俩一个十四,一个十一,俩人还都是小孩。”

“才十四?”

玉娘子似有惊愣,过后又有点尴尬,掐着腰就走:“钱三钱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菜上酒!”

这也不怪玉娘子认错,这魏承身高八尺有余,因着常年练石锁,肩长窄腰,胸膛宽阔,丝毫不见文人的羸弱,又打小生得一张冷脸,高眉深眼,鼻梁挺立,被当做是十八九岁的成年汉子也不为过。

钱五引着众人上楼安顿,赵重低声对魏家兄弟道:“你们兄弟莫要害怕,玉娘子为人坦荡,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好些男色,爱说几句玩笑话罢了。”

魏承道:“瞧着是个有身手的。”

赵重看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

魏渝也抬着脸蛋有些好奇。

“她与外头的小老汉有些相像,想来应当是父女亲人,一老一小能撑起这么大的客栈定是有几分手段的,再者……”

魏承接着道:“她手腕又不似寻常女子的纤弱,虎口有薄茧,袖口的颜色也与衣裳颜色有两分差别,应当是后来缝补上的,边角磨痕重,如此说来,她那袖口里许是缠着把极其锋利的软刃。”

赵重连连点头,佩服道:“怪不得师父如此看重魏学子,你这当真是心细如麻。”

“这玉娘子本事大得很,我和师父加在一处怕是都不是她的对手,而她最衬手的便是缠在手臂上的蛇刃,一刃封喉,从不拖泥带水。”

“连师父都打不过?”

罐罐眼中有些佩服:“好厉害的漂亮娘子。”

魏承也点头:“敢在江湖上行走的漂亮人物那定是极其厉害的。”

“是这么个理儿。”

几人看过房舍,镖师们便是五个汉子一间,那少东家和自个儿小厮一间,魏承兄弟带着黑狼一间。

“你们兄弟好生歇一歇,等会我让小二将饭菜给你们送上来。”

罐罐想起什么:“哥哥要沐浴,大师兄再让小二送来两桶热水!”

赵重又感叹道:“到底是读书人,真是比我们这些糙汉子讲究多了。”

他又一摸罐罐小脸:“你洗不洗?”

小糙汉罐罐:“我现在不洗,我还有要事要忙呢!”

赵重没当回事,只笑道:“人小鬼大。”

房舍里头简洁干净,一张软榻,上头的花被十分厚实,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张圆桌和一扇屏风。

赵重走了没一会儿,小二就搬来浴桶和两大桶热水。

见着落后的人低头哈腰要走,魏渝从腰间掏出一把铜钱:“辛苦小五哥了。”

钱五推道:“使不得,使不得。”

“这又烧水又从灶房将水桶搬来,几位定是废了不少力气,小五哥快快收着吧。”

谁能不稀罕钱呢,钱五年纪与罐罐差不离,见他面相可爱,说话中听,左右望了望偷偷收了铜子:“多谢小哥,多谢小哥。”

“不妨事,有个事想麻烦小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