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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甘九

“爹!娘!”

骏儿牵着两头夹着尾巴的狼青哭哭啼啼跑回大院子。

正在被下人侍弄发髻的商娘子走出来急道:“乖儿,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跟着回来的小厮忙煽风点火,只听哭声不见眼泪:“娘子!咱们家小少爷让狗给咬了!”

镖局不让带小厮,小厮都是在外头茶摊子上候着。

“被狗咬了?”

商娘子吓得脸白了一瞬:“快快去请郎中。”

又上下翻开骏儿衣衫, 见着没什么血洞才放下心来:“骏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谁家的狗咬了你!”

骏儿半是憋闷半是后怕,哭得停不下来:“他, 他们都欺负我!还, 还放狗咬我!”

“放狗咬你?谁这么无法无天!”

骏儿娘看着自家两条大狼青, 惊道:“你不是都带了狼大, 狼二,还有谁带的狗能比他们厉害?”

“那人也是镖局学武的学徒, 农户出身,可也不知道怎么养的狗,他带来的狗比咱家狗大, 还凶,六亲不认,咱家这两头狼犬根本不是对手啊!”这话是小厮在外头听着的。

骏儿娘抄起一旁的东西就想打狗,可一想到这两只狼犬是赌坊的狗,她是背着自家丈夫偷偷让人牵出来让骏儿带去炫耀玩耍的, 若是这来之不易的狼犬有个好歹,她那凶神恶煞又守财奴一样的丈夫怕不是会刁难于她。

本来这两日就因着商三爷夜夜宿在那新纳的哥儿房中, 俩人大吵了一架。

商娘子只比量比量狗, 骂道:“没用的畜生!”

她看向一旁的丫头:“愣着做什么,去赌坊请三爷回来了!”

丫头忙应声:“哎,娘子,我这就去。”

商娘子揽着骏儿哄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商老板回来了,等骏儿摔摔打打家中瓷器, 作了好大一气哭累睡下,才听丫头小心翼翼道:“娘子,老爷回来了,不,不过又去了新纳回来的哥儿房里。”

商娘子怒目圆瞪:“好好好,这真是回到家就去了他房里,连自个儿亲生儿子被人欺负的事也不管了!”

说着就快步去了后院偏房,她脚还没踹上门,里头的人就将门推开了。

商三爷年纪不大,生了副凶相,因着上头几辈父兄都做赌坊这行身上戾气很重:“一大清早吵闹什么!”

商娘子瞪了眼紧闭的门,忿忿道:“骏儿让人放狗给咬了,你都不管自个儿儿子吗!”

商三爷轻飘飘剜她一眼:“狗咬到他了?就破了点皮儿至于大张旗鼓派人去赌坊喊我?真是慈母多败儿!我倒是想问是谁把赌坊养的狼犬给带出来的?”

商娘子哑了会儿,目光躲闪:“你知道的骏儿向来稀罕猫狗,他哭嚷着要,我也不能不给不是?再说谁也没想到那乡野小子竟然带了那么一只恶犬出来,我还特意嘱咐骏儿多带一只,就怕他吃了亏!”

“震金镖局佟管事早找我说过此事了,佟镖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商三爷脸色不太好,眯了眯眼:“那老头不仅替那俩小子赔礼告歉,话里话外还说那俩小子有李家和孙县令护着,旁人还惹不得他们了!”

“这事就这么算了?”

商娘子忍了又忍,眼带泪花:“咱们骏儿白白让他们给欺负了?”

商三爷看她一眼,叹了口气。

到底是发妻,旁人还是比不得的,他拍拍她肩膀哄了哄:“别哭了,回去好好照看骏儿,以后莫叫骏儿再去震金镖局学武了,佟钊不在,全是一群贼娃子乱戏耍。”

“我商三的儿子可不是让人欺负的主儿。”

他眼睛划过厉色:“明面上对付不得,背地里揍断胳膊腿谁说得准呢?再不济将那狗打死也成?”

“我派甘九过去了。”

商娘子满意了。

她知道甘九那个黑小子,沉默寡言又心狠手辣,落到他手里的人不死也得残!.

生了此事,罐罐和魏承就向诸葛夫子和陈老童生告了假,俩人被二师兄留在镖局,就怕他们出门会被人报复,直到佟管事回来众人都围上去。

“佟爷爷,骏儿怎么样了?他爹会不会派人打罐罐!”

“佟管事,这事赖我,您可千万别怨罐罐和魏学子。”

二师兄愧疚极了,师父那么信任他让他教导师兄弟学武,他却玩心不改,任由不懂事的娃娃招猫斗狗,这事若是闹大了他难辞其咎。

罐罐垂头抠着小手:“爷爷,罐罐闯祸了吗?”

“莫要担忧,此事已经了了,骏儿之父商三爷承诺不再追究。你们小男娃贪玩是常事,不过日后也要警醒着些,莫要惹那无赖之人。”

罐罐点点头,眼睛还红红的,比着两根手指:“吃一堑长两智,罐罐以后,不贪玩了。”

这话将几人都逗笑了,而罐罐却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魏承摸摸罐罐头,轻声道:“此事不怪你,也是哥哥疏忽了。”

在听到骏儿是赌坊家的小少爷时魏承觉得事情难办,主要还是赌坊的人多是无赖,所谓小鬼难缠就是如此。可他也没觉得真的没办法应付,有孙县令怜他读书天赋一事上,想来也会庇护他和弟弟一二,毕竟日后地方考出秀才举子,这也是算在重要政绩里头的,升迁与否也是看此。

眼下佟家管事出面解决了,倒也省了孙县令的一点人情。

他拱手道:“还要多谢佟爷爷百忙之中替我兄弟二人奔波,送商家的礼……”

“没送什么好礼,不过是点药材而已。”

佟管事摆摆手:“你们是阿钊喜欢的孩子,我怎能见你们受难?且说我们佟家也不是好惹的,那商三想冒头也得看看我佟家两位爷干不干!”

众人散了,魏承也带着罐罐和杏儿往家走,他摸摸罐罐还闷闷不乐的小脸:“莫要不高兴,今儿不读书也不练武,哥哥带你上山摘果子玩?”

罐罐紧紧抱着杏儿的狼头,仰着一张小脸有点迷茫:“哥哥,骏儿不是罐罐的朋友吗?朋友和朋友不是要真诚相处吗?他为什么要偷偷打杏儿,还要说我们欺负了他?”

“他与你同在镖局习武并不是说他就是你的朋友。”

魏承想了想:“就像豆苗方文栓子都曾与哥哥在村中一同玩耍过,不过只有豆苗是哥哥的朋友,但那俩人行事不端,交情不深就担不上朋友一词。”

“朋友是要互相选择的,且与人交往更要看重人品行事。”

罐罐紧着小脸点头:“罐罐知道了。”

其实没人教导四岁就寄人篱下的魏承这些,他也是摸爬滚打长大后想通了这些事。

魏承赶车驴车往家走,也不想带着罐罐再在镇上逗留,他道:“那咱们今儿就往家走,过节再来给夫子他们送节礼。”

驴车晃荡出镖局所在的小巷,黑狼忽然冲着后面低吼两声,罐罐却紧紧抱住小狼:“杏儿乖乖哦,不要打架咯。”

魏承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眼。

有人跟着他们。

魏承想了想,勒住驴车换个方向打算先去师娘家中,而后面的人似乎还在轻手轻脚的跟踪。

“魏承?罐罐?”

师娘正在院子中洗衣裳,见到他们有些惊讶:“听人说你们今儿有事告假,怎么又过来了?”

魏承将罐罐抱下来,笑道:“我有点事要去忙,还劳烦师娘照看下罐罐。”

师娘牵住罐罐小手:“你去忙你的,罐罐,师娘带你玩水,好不好啊?”

小娃不记事,一听有玩的雪白脸蛋就露出欢喜,小手手也乖乖让牵:“好呀好呀。”

见着师娘带着罐罐杏儿进去,魏承脚尖一转,走向身后的巷子,那墙角正蹲着个黑面的瘦高汉子。

魏承敢来也是认出这个人:“甘九。”

甘九提着棍子站起来,上下打量下魏承,眼里似有让人不易察觉的欢喜:“佟镖头与你提过我?”

甘九被派了个教训震金镖局里头一对带着“黑狗”兄弟的活,一听到震金镖局他就皱起了眉,但还是揽下此活,佟镖头是他的恩人,他怎么也不能看着佟镖头的人被一群下三滥的渣滓下黑手。

“听说过。”

魏承想了想:“商三爷派你来教训我们?”

甘九不轻不重的哼了声,棍子晃了晃,露个狠:“要么打断你兄弟的腿,要么打断你家狗的腿。”

“赌坊的人还真是玩不起。”

魏承嘲讽一句,看着甘九道:“你妹妹知道你在外头做这等活计?”

甘九眼睛一凶:“佟钊连我妹子的事都和你说了?”

他紧紧盯着魏承:“你姓什么?”

魏承也不怕他知道魏志的事,大大方方道:“我姓魏,茂溪村人。”

甘九恍然大悟,手里的棍子松懈几分:“原来是你。”

那十两银子是真帮了他和妹妹大忙。

这也怪不得佟镖头将自己的事情说给魏承听了,毕竟要寻人办事总是要知根知底。

魏承对甘九兄妹的事如数家珍,他道:“想来我买地的银子你是一分也没给赌坊也没给魏志,你怎么还在赌坊做活?”

甘九脸色一沉,重重往后一靠,攥紧双拳:“上山容易下山难。”

又凶道:“快滚,我不打佟钊的人,日后你们兄弟不要在镇上晃荡,回去我就和商三爷说打了你们!”

说着甘九丢了棍子转身就走。

“等等。”

魏承沉声道:“我有法子让赌坊放你走人还不殃及你妹妹。”

甘九又想到魏志那事也是这人一步一步谋划的,他说有法子看来是真有。

魏承走上前去,附耳与甘九说了什么,甘九抬眸好好打量下魏承:“我瞧你比我还小上几岁,没想到如此……”

“我兄弟二人要读书要习武,绝不能因为商三爷耽误退缩。”

魏承扬出个笑:“他想害我们,那我回敬他一二,也不算过分。”

甘九盯眼前这个子与他持平,脸庞却青涩的人一会儿:“你就不怕我反水?再将你拖魏志下水的事情大肆宣扬?”

“无凭无据的事情谁会信?”

魏承又看一眼他脖颈,想明白什么,微微垂了下眸:“镇上的济民堂的钟掌柜算是我兄弟二人的熟人,她手中想来有擦涂面黑的草药粉。”

甘九猛地抬手捂住汗湿的脖子。

这小子眼睛竟然如此尖。

甘九想到商三爷不愿意放他走,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瞒不住……他咬牙道:“祭月节后三日后,不管找不找到东西,你我都约在震金镖局见。”

魏承点头:“可以。”

此事算是了断一半,魏承也没直接去找罐罐,而是跑到几家铺子将几份节礼都买了回来又分别送给长辈们。

左右祭月节也要大休三日,他又快步将哥俩过节的糕点瓜果买全,猪肉便去村中现杀现买,这两日他们就不来镇上了。

第72章 第 72 章 瘟鸡

祭月节算是茂溪村的重要节令, 村人一大清早就要陈扫院里院外,午时家家户户门户大开,为的是让起锅烧热肉的香气飘到十里外, 等到傍晚月亮出来时一家人就要团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守着“圆月”。

天色渐晚, 洁白月亮落在树梢。

魏家小院的矮桌支在井边,桌上桃、李、红梨各摆了三盘, 圆小似拳, 花纹精巧的月团摆了两盘。

乖乖坐在蒲团上的小胖娃不住回头去瞧, 一只手抓着啃的就剩下一圈馅料的月团:“哥哥, 哥哥,快来呀, 月亮出来咯。”

“来了。”

魏承端着一碟菽豆放在桌上,揽住桌底乱跑的猫崽墨珠儿坐下:“兰婶子卤好的,闻着味道很香, 你来吃吃。”

猫崽儿熟悉之后就十分淘气,咻的一下从魏承怀里跑走,张扬舞爪去挑衅盘卧在罐罐脚边的黑狼。

黑狼也不恼,只懒洋洋的晃着尾巴去逗弄像是耗子成精似的猫崽儿。

“好香呀!”

罐罐去扒裹着汤水的浓绿菽豆,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咀嚼两下, 大眼睛一亮:“肉肉的味道!”

“兰婶子说是跟着猪肉一道卤的。”

魏承拿过帕子擦擦罐罐小爪,将菽豆放到自个儿跟前:“哥哥给扒。”

罐罐抱着蒲团往哥哥跟前挪了挪, 小手捧脸嘿嘿笑:“哥哥最好啦。”

魏承手指长又白净, 不一会儿四五个菽豆就扒好送到小娃嘴里:“还吃吗?”

“不吃啦!”

小娃抱着汁水饱满的粉桃一边啃一边摇头,望着月亮困惑:“哥哥,月亮天天都圆,为什么不天天过节噢?”

“因着八月十五恰值三秋之半,所以这日便叫祭月或是追月节。”

魏承轻笑道:“想来夫子讲授《周礼》, 罐罐是一点也没听的。”

罐罐撅嘴,脸蛋肉团鼓起来:“罐罐睡着啦。”又蹭蹭哥哥手臂,“哥哥听,然后教罐罐!”

“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1

魏承拍拍罐罐肩膀,笑道:“这句便是出自《礼记月令》,早在许多年前古人就在今日祭拜月亮了。”

月亮高挂漆黑天边,星辰疏落,皎洁光辉散落大地。

罐罐歪歪头,好奇极了:“那么,罐罐和哥哥看到的月亮和先人看到的月亮是同一个吗?”

魏承稍怔,随机笑开,他揉揉罐罐的小脑瓜:“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真情颂月,个个都说其皎如飞镜,清辉如白玉盘石,如今我们看到的月亮也是如此,想来都是同一个。”

罐罐惊喜的哇了一声,高兴的拍拍小手:“那以后的以后的以后的人看到的月亮,也和罐罐和哥哥看到的月亮是一个啦!”

魏承心中倏地引起诗兴,夫子如今已经教他作诗,留下的课业便是作出首祭月诗歌来,因着他才开始学,夫子只让他和李行谦回去作一首,像是孙览师兄等人是要做三首以上的。

待罐罐吃喝玩闹过后在他怀中睡下,他将小娃抱去屋头安顿好,也顾不上拾掇外头没吃完瓜果,便匆匆忙忙来到书房。

铺纸研磨一气呵成,落笔第一句便是:“抬头问月月不言,风吹海水秋无边。”2*

……

脸色绷紧,思沉片刻,郑重落笔,凝练字句写下颈联,又想起罐罐今日所问,胸中乍然明悟,又写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下一句顺其自然接上“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3*

……

魏承紧锁眉头觉得还有些需要增改,只听屋外传来墨珠儿和杏儿的“吵闹”声,想到那一桌子没吃完的瓜果糕点,他赶紧放下笔墨出去收拾,那月团甜桃罐罐还没吃够,若是叫两个小家伙偷偷吃光,这娃起来怕不是要生闷气呢。

夜晚的秋风缓缓吹来,粗糙桌子上的薄纸微微鼓动,一股浓郁的笔墨香气渐渐飘散了。

许是作诗的主人都不知,这首随性而作的七言问月会给他的科考之路带来些什么变化.

这两日给小鸡群的草粮中掺和着苞米谷和小鱼小虾,小鸡们也肉眼可见的壮实不少,比先前那一批小鸡长得快极了。

魏承见有几只小公鸡想“拔尖”便跳进鸡圈将三只小公鸡抓了出去,剩下两只暂养在圈里留着“踩蛋”。

那卖秋雏的摊贩也是真有心眼,给他自个儿留下的鸡苗大都是母鸡,这剩下的五只公鸡算是“漏网之鱼”,许是因着当时鸡苗太小分辨不清或者有所错漏,不然这人能把许多小公鸡忽悠旁人买回去,母鸡偷偷留着自个儿养。

还真是应了那句“无奸不商”,村人大都喜欢母鸡,母鸡又能下蛋又能吃肉,就算老了还能煲汤养身子,公鸡可是没有母鸡好处多。

小鸡苗好吃好喝茁壮成长,剩下的六七只老母鸡最近下的蛋也很是喜人。

草粮鱼虾混着一日一增的红番椒,母鸡下得蛋的蛋黄颜色也越来越深,先是从与旁的鸡蛋没什么不同的浅黄,再是颜色略深的深黄,慢慢又变成秋收柿子的橘黄,这两日蛋黄颜色越来越重,颇有些深红意味。

将雪白蛋青扒开,里头红黄红黄的蛋黄漂亮极了,只看着就让人十分有食欲,而且吃起来也与旁的鸡蛋有所差别,滋味醇厚,口感紧实,不像旁的蛋总有股淡淡的土腥味。

眼下鸡蛋下的不多,一日也就四五个,魏承也没攒着卖钱,这蛋全都进了他们一家四口的肚子里。

昨儿“守月”太晚,魏承就让罐罐懒了会儿,待他练完石锁读完书,便去屋头瞧罐罐,只见那胖娃娃正吭哧吭哧穿衣裳呢。

“今儿怎么不多懒一会儿?”

魏承笑道。

“今儿和豆苗哥约好上山打柿子。”

罐罐头发毛炸炸,小脸也是刚睡醒的迷迷糊糊:“不能让豆苗哥堵被窝噢。”

“娃不大,倒是要脸儿。”

魏承帮着他好好穿上外衫:“早食已经做好了,吃完咱们就去找豆苗。”

罐罐高兴道:“好!”

兄弟俩快速吃完饭就背着筐,带着打柿子的长杆往豆苗家走,没一会儿就看到不少婆娘行色匆匆走在了他们前头。

魏承皱了皱眉,问过一个婆子,就听她道:“豆苗娘今儿就要生了!我们正赶着去帮忙呢!”

“华婶子要生了?”

魏承有些惊讶,合情合理他和罐罐都该去马家瞧上一眼。

魏承牵着罐罐来到马家,就见着马家里里外外围了不少婆娘夫郎,豆苗和红着眼眶的兰婶子也跟着忙里忙外。

“承小子,今儿没去私塾?”

里正娘子又摸一把罐罐小脸:“罐罐小脸又圆了,昨儿月团吃了几块?”

“吃了两块!”

罐罐抱着小手笑:“婶婶做的好好吃呢,罐罐都不舍得吃光!”

“你这小嘴是真甜。”

里正娘子稀罕会儿罐罐,又对魏承道:“按理说豆苗娘还没到日子,昨晚豆苗姨母那面的两个孩子大过节的过来闹,说了许多不能入耳的话,你那兰婶子就想不在马家待了,你说她一个和离的女子没了娘家,只有这么一个妹子,不在这儿落脚还能去哪?见着姐姐要走,豆苗娘就扯着不让,那对小畜生还在说着脏话,骂骂咧咧的推了豆苗娘,这一下就把豆苗娘气的动了胎气。”

“那俩小畜生也没落好,被马屠户打了个鼻青脸肿跑回家了。”

想来这不入耳的脏话是牵连到马屠户身上了。

魏承点了点头,关心道:“华婶子应当没什么事?用不用我们去镇上请郎中。”

“好在你华婶子身体好,肚子里那俩孩子也争气,稳婆和莫夫郎都在跟前,都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拖着时间长,这生不下来也是遭罪……”

旁边人吆喝一声,里正娘子撸撸袖子:“我还闲着,我来帮忙!”

俩人毕竟是个小子,只在门外观望一会儿,正要走时就见着豆苗看到了他们。

豆苗脸色不太好,想来是忧心娘亲和弟弟妹妹,他揉揉罐罐脑瓜:“对不住罐罐,应了你们去打柿子,今儿是不成了。”

“对不住什么?你家里有这样的喜事,你不帮着忙活还出去打柿子,那可真是讨打。”

魏承说着喜庆话。

屋头传来阵阵女子忍痛喊声,豆苗眼眶红了几分:“哎,我,我娘太不容易了,我以后肯定好好孝敬我娘……”

“豆苗哥。”

罐罐仰着雪白小脸:“不要哭噢,婶婶和小宝宝会没事的呀。”

他话音刚落,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婴孩的嚎啕哭声,里面传来一阵阵欢喜的吆喝。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哟,哥儿也生下来了!”

豆苗高兴的腿都软了,也顾不上招待魏承和罐罐,急忙往院子里跑。

魏承心下一松,轻轻牵起罐罐温热的小手往外走,低声笑道:“咱们罐罐真是个小神仙。”

罐罐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忽然夸他是小神仙,他小脸抬着,欢喜道:“那哥哥带小神仙去打柿子吧?”

又晃了晃手里的杆子,超凶:“茂溪山的大甜柿子都要进到罐罐肚肚里!”

“真是个小馋罐罐。”.

豆苗娘一胎生下汉子和哥儿的事传遍了全村,毕竟村里除了大东小东,生双胎的农家人实在是少。

连着外村人都来送礼,说是沾沾喜气。

魏承包了六十六文红绸子,想了想没送自家新产的红蛋黄鸡蛋,跑去邻村村户那儿买了筐鸡蛋,一道给马家送了去。

喜当哥哥的豆苗也没成熟多少,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给罐罐塞了许多酥甜又很贵的喜饼。

本来魏承每日都控制罐罐吃甜糕,这下可好了,好甜食的娃娃仗着是喜饼,一天不吃米粮就喜饼配菜。

魏承拦着,那罐罐就掐着腰,奶声奶气道:“难道小神仙就不能沾沾喜气吗?”

魏承失笑,只得任由他吃完,左右都是好东西做成的甜饼,爱吃就吃吧,大不了过两日再给小娃喂几颗苦药丸。

祭月节三日后,魏承先将罐罐送到震金镖局,他则不远不近的跟着甘九身后走。

今日镇上人不少,一个个手里筐里都提着鸡笼。

魏承察觉到什么,扯过一个路人问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这老些人买鸡?”

那婆婆喜笑道:“哟,前头是幽州城来的鸡贩子,正便宜卖着母鸡公鸡呢。”

又像捡着便宜似的晃晃鸡笼:“我这大公鸡才三十文一只!”

忽然就见着一队官差跑过去,像是在阻拦村人买鸡,而婆婆口中的幽州城摊贩见着官差竟撒丫子仓皇逃窜起来。

魏承攥紧双拳,这些缺德摊贩竟然将瘟鸡从幽州城带出来卖!

第73章 第 73 章 乖乖

眼见着官差将逃窜的摊贩按到在地, 那些贪图小便宜的婆子娘子提着手里的鸡笼就想溜走,不成想一个个都被官差拦截呵斥:“想走可以,都将鸡笼放下!”

“凭什么放下, 这是我们自个儿花钱买的鸡!”

“对啊, 凭什么放下!”

“这些都是幽州城传来的病鸡!”

为首的官差个子高大,胡茬蓄着, 那眉眼之间很像震金镖局的佟钊佟镖头。

“你们若是贪图这一时便宜将病鸡带回去, 不仅你们家的鸡群都会跟着染上病, 到时候吃下这病鸡, 一家老小都别想好了!”

他身后两个官差将几张白底黑字的告示贴在墙壁上。

一时之间人群哗然,刚开始和魏承炫耀自个儿买到便宜鸡的婆婆也吓得站不稳脚, 忙跑过去将那病鸡扔到伏法在地的摊贩身上。

“你们这些遭天谴的畜生!哪里弄来这些病鸡要害我们这些老百姓!”

一个人这样做,刚刚还不愿意丢鸡笼的婆子娘子都一边将鸡笼丢了出去一边破口大骂。

旁边的官差忙将四五个摊贩提溜起来让他们将铜钱悉数还给这些差点被骗的无辜之人,见着群情激愤的人越围越多, 剩下的官差将病鸡一股脑丢在板车上拉走。

魏承看一眼在不远处没走的甘九,想了想走到那为首的官差跟前,试探道:“佟典狱?”

佟强皱眉回头,见着是个身板正直,模样俊秀, 书生模样的小汉子,他脸色稍和缓几分:“你是?”

“小子姓魏名承, 我弟弟魏渝正拜在佟镖头门下学武。”

佟强点了点头, 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魏承。”

想来佟镖头是在佟强面前说过他们兄弟。

魏承看一眼旁边垂头如死狗的黑心摊贩,道:“这些人早早就来卖病鸡,应是抱着侥幸想法,以为您等官差不会这么早来捉他们,此时来镇上的人多是来办事买杂物, 他们也应当还没回到家中去,佟典狱不如趁早将凤阳镇下头几个村口围住,再仔细盘问各村拉驴车牛车活计的人家,省得病鸡传到村中酿成大祸。”

佟强这一大清早就在镇上忙活此事,没成想竟然疏忽了这一点,忙吆喝几个官差速速去几大村口拦着带鸡回村之人。

“此事发生突然,谁也没料到幽州城真的遭了病鸡。”

他又左右看看,低声道:“想来佟钊走时也嘱咐过你幽州城遭病鸡的事?”

魏承点头:“佟镖头的确与我说过此事,不过他也说此事不知真假,莫要四处宣扬。”

佟强道:“阿钊走时我又去旁处捉贼,不曾在凤阳镇与他告别,他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家仆从,待我回来时仆从与我说过此事,我便也没太当心,官府不曾发令,全靠跟着镖局一起走镖的草药师傅见着一家村户鸡有异样,就揣测幽州城将有病鸡,谁也不能相信不是?上头让我只是带人张贴告示,谁又能想到这伙人竟然偷偷从偏僻山路将病鸡运来了凤阳镇呢?”

魏承好奇:“佟镖头走时带着不少鸡群,眼下官府知晓,可是幽州城的事情闹大了?”

“阿钊倒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听着那草药师傅的话便带着鸡群过去了,他们这一路上遇上点麻烦浪费不少时间,在幽州城落脚不久那里的鸡瘟病就爆发了,他那一车鸡群也顺势买了个好价钱,幽州城到凤阳镇车马遥远,眼下这事也是才传到幽州城下头的官府耳中,那些鸡贩子想来也是吃准这一点,想尽法子比幽州城的官文先到了咱们凤阳镇。”

这些鸡贩子还真是可恶。

魏承道:“听闻佟镖头又去了丰城,想来年前儿应当能回来。”

“年前儿能回来就好了。”

佟强又拍拍魏承肩膀:“此事多亏有你提醒一句,不然疏忽了一点,怕是就是要出人命的。”

魏承谦逊道:“凭着佟典狱的雷霆手段,就算没有小子提醒,您也定能将此事做的圆满。”

“不必谦虚,我这人粗枝大叶惯了,你若不说我定是要有所疏忽的,到时候怕是会被大人责罚。”

佟强道:“阿钊不在,你们兄弟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此事他若做的圆满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魏承看一眼远处默默等待的甘九,像是无奈般轻轻一叹:“小子惭愧,的确有件事要麻烦典狱大人了。”

佟强爽朗笑道:“你这小子人小机智,竟也有麻烦事?那便细细说来,看我佟强能不能帮上你一二。”

魏承去找甘九,就见甘九也没先他一步走,似欲言又止频频去看他。

魏承想了想,轻声道:“佟镖头年前应当就回来了。”

甘九黑面一红,清清嗓子,故作凶狠:“我,我没想问这些,我是想问你要的证人东西我都找到了,你真的有法子让商三爷在凤阳镇混不下去?”

“刚刚与我说话那人便是佟镖头的兄长佟典狱,他说咱们只需要将证人东西告知他就成,剩下的事情就用不上咱们了。”

有了佟典狱,他就用不上在给孙县令的赠书感激之情中夹带私货了。

魏承要甘九找的便是商三爷的赌坊近来所做的其中一桩“腌臜”事,甘九也是有些手段,竟然找到一桩商三爷“逼良为娼”“残杀妇人”的事来,听闻那被杀之人的夫君也在寻摸证据,这样一来他和甘九全身而退,只需要佟典狱和那男子上公堂与其对峙了。

魏承随着甘九去了他们家,那是间狭小的小院,只有两个屋头,像是从旁边大院子劈出来的单房。

“哥,谁来了?”

彩儿手里还有黏稠的面粉,见着魏承稍愣了下,又有点惊喜:“哥,你可算是寻了个一看就是好人的汉子做朋友。”

甘九蹿回屋头将一个包袱塞给魏承,看着自家妹子嘟囔道:“你哥可交不到这等有心眼的朋友。”

彩儿却不信:“这位小哥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我弟弟在佟镖头门下学武,受了他的引荐认识了你哥哥。”

彩儿脸蛋露出点笑:“原来是这样,说到佟镖头我和我哥都许久未见他了。”

甘九动动鼻子:“彩儿,什么东西糊了?”

彩儿一愣,忙去柴房瞧,过了会儿出来眼眶就有些红:“哥,我蒸的锅贴又糊了,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支包子摊卖钱呢。”

这个单劈出来的小院每月赁钱就要百文呢,不赚钱就要坐吃山空,他们兄妹永远也攒不下钱来。

甘九却拍拍彩儿肩膀:“熟能生巧,再练练就成了。”

又道:“实在不行,哥去给你寻个师傅,咱们去他们那学两天,大不了给他们拜师礼成不成?”

彩儿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魏承心中一动,想到什么道:“我有个婶婶做饭煮菜十分好吃,不过……”

“不过什么?”甘九问道。

魏承将豆苗姨母兰婶子的事情简单说过,他道:“她身世可怜,嫁了那样的婆家,又养了那样的儿女,自打祭月节她儿女来村中闹过后,常有人在她背后说些子虚乌有之事,奈何她孤身一人,没什么钱财,也没有容身之处。”

他和罐罐去给豆苗家送红绸子和鸡蛋的路上,就听到大树底下唠嗑的村妇在编造些她与妹夫马屠户的闲话,到了马家那兰婶子正脸色惨白,恍恍惚惚的给婴孩洗尿布。

想来若不是要照顾刚生产的妹子,那兰婶子怕是都能因着这些闲话和无处可去的迷茫投河了。

所以在这对兄妹说起做饭寻师傅一事,魏承也顾不得与他们交情浅薄就说了兰婶子的事情。

甘九沉默片刻,盯着魏承看了会儿:“若是有机会可以叫你这兰婶子来镇上走动走动。”

魏承知道他的意思,若是甘九妹子真拜了兰婶子做师傅,兰婶子这样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定是要让她与他们兄妹同住,但怎么也不能听了他这个不算熟悉之人的话就让陌生人住进来。

他笑道:“以后我来镇上读书,若兰婶子有闲便将她一道带来散散心,顺便让她来指点指点你妹子。”

魏承告辞离去,甘九将大门关严。

彩儿走到哥哥跟前,有点憧憬也有点高兴:“哥哥,若是真有娘子来指点我做饭,那我若是与她处的好,我们是不是能去镇上逛逛?”

甘九有点心疼的看着彩儿,彩儿自小长得就漂亮,他们做乞丐时就有人欲对四五岁的彩儿不轨,所以他必须强硬起来,也必须“汉子”起来才能护着妹妹。

他在赌坊的活很杂又脏,便很少带妹妹出去,也从来不敢让妹妹一个人出去。

他不能一直在赌坊做活,总是要出去闯一闯,若是真有一个那样厉害又善良的娘子陪在妹妹身边,他也许也放下心去闯荡一番事业,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甘九沉声道:“这事不要急,咱们还剩下不少银子,还是要多看看人品。”

彩儿捧着脸:“我瞧着那你那朋友说话好听,长得也好看,肯定不会骗人呢。”

“你这丫头只是瞧脸,好看就是好人了?别看那魏承与我一般高,他今年不过与你同岁,心眼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彩儿愣了愣:“真的吗?我还以为他与哥哥同岁。”

“那小子个子是高些。”

甘九笑着摸摸彩儿头:“你放心,哥哥会寻摸个好娘子在你身边陪你的。”.

魏承将东西送到了佟典狱府上,又将练完拳的小罐罐送到陈老童生家中。

罐罐背着小书箱冲魏承挥小爪:“哥哥,你好好读书噢,早点来接你罐罐。”

“你也要好好听陈爷爷的话。”

魏承拿过帕子擦掉他嘴上的糕点渣渣:“乖一点,不要惹陈爷爷生气。”

他来到私塾,便见着师兄们将祭月节作的诗放到诸葛夫子面前审阅,而诸葛夫子脸色微沉,像是不太满意的模样。

只看到孙览师兄的诗,夫子脸色稍缓,但也批评了两句“不工整”。

诸葛夫子看向后来的魏承一眼,道:“魏承,将你的诗拿来给为师看看。”

魏承乖驯的将那首诗呈上,垂眸虚心站着等着夫子的批评。

第74章 第 74 章 “好”

“好!”

“好!”

诸葛夫子一目十行, 惊叹又欣慰看着手中薄薄白纸:“音情理趣甚好!首联,颔联,颈联, 尾联俱全, 四句转韵,平仄互换, 对偶也相当工整, 为师传授的你当真是牢记心中。”

旁边的师兄们都围上来, 孙览师兄通读一遍, 顿时觉得自愧不如,又赞又叹:“看师弟这句皎如飞镜……, 绿烟清辉……,读来只觉明月当前,美不胜收啊!”

宋师兄也道:“颈联这两句更妙, 我等与先人共赏一月,细细想来只觉胸中激荡,感慨万分!”

旁的师兄们都抢着去阅览,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谈论出不少古人今人之见解来。

诸葛夫子将魏承带到清净处, 问道:“最近可曾读了什么书?”

魏承如实道:“夫子给的书前些日子读完了,学生又蒙县令大人照顾, 他赠予学生几本科考会元《文墨集注》抄本, 如今正读着这些,还有书坊有些名家自传诗集抄本也常常买来拜读。”

“都哪几本细细说来。”

魏承一一说过,这么一说就将十来本名家书名说了出来。

诸葛夫子微微惊讶,不由感叹魏承既有天赋又有勤勉,他能做出这等好诗来也是正常, 他难得打趣一句:“怕是再过两日,镇上书坊的书都要叫你搬空了。”

凤阳镇地方小读书人也少,饶镇上书坊里的书多是残缺抄本,但也卖的极贵,魏承每花银子多买一本书就闲暇时就多做些活,多收割些鸡草苜蓿,不然这么坐吃山空,真叫他于心不安。

“为师给你的那本《八先生文抄》抄本又背得如何?”

“已经背下五十卷了。”

《八先生文抄》总共一百四十四卷,它便是古时八位名家生前所创古文,由前朝名家收录整合成册,文体质朴自由,惠泽后代学子无数。

这本文抄诸葛夫子也就才给魏承不足一月而已。

诸葛夫子就算知道魏承背书天赋极高,也不免好奇:“前五十卷也要百篇古文了,你如何背得?”

魏承垂头谦逊道:“学生每晚睡前会寻几篇通背数十遍,天未亮就早起提笔书写,一日书写十来遍,这样一来能练字又能背书,眼下前五十卷能默能写,不见错漏。”

“你忙着农家事宜还要照顾幼弟,如此还能抽出功夫读这些书,可见每日是要费多些力气。”

诸葛夫子心中动容,又考教作诗和作文章之要领,见他不拖泥带水,有问有答,那张向来冷肃的脸都带了些笑意,又道:“回去再这本书剩下的散文好生背熟,多学习古人散文精华,也要勤思时文之新意,从今日起你便和师兄们一道学作文章,为师不会单独授你些浅显知识。”

从学作诗到何为文章?又何为文章破题,起讲……等等要领,这一跨度寻常学子想要学明白怕是要两到三年,比如说与魏承作对儿的李行谦,他如今还困在“作诗”的大门后,而魏承学会这些也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人与人出身地位不同,人与人的天赋能力也不同。

诸葛夫子拍拍魏承肩膀,心中生了些许激动:“如今到明年二月份还有半年时间,这段日子你就跟着孙览师兄等人好生学习,为师想要你明年二月份就下场考县试。”

魏承大惊:“学生满打满算也才读了这一年书……”

“为师都相信你,你倒是不相信自个儿?”

诸葛夫子和蔼笑道。

原本诸葛夫子是想让魏承再等一年下场县试,想让他再巩固知识,勤学勤练,可每每见到魏承超脱常人的聪慧勤勉,夜夜不能眠,他总觉得自个儿许是会耽误了这样的好苗子。

他不过是一个秀才,能传授给魏承的知识很是有限,若是魏承能凭着“十岁入县试”的名头科考,想来能让不少爱才的名家注意到他。

魏承稍一思索就知道诸葛夫子的苦心,于是拱手道:“夫子放心,学生剩下这半年时间定会更加勤勉读书。”

诸葛夫子见魏承斗志满满的回到自个儿座位认真读起书来,他又看了一遍手中这首《问月》,若是这首诗是读过几年书的童生,或者是秀才举人所创,那便可以圈一个“好”字,但若是年仅九岁只读书一年的寒门子弟所创,那真担得起“好极”二字。

他苦读诗书多年,如今早已没了年轻时的科考斗志,现在他只一心想着为他这个小徒弟“铺路”。

他沾墨提笔,想打算写一封信给在幽州城的友人.

魏承来到陈老童生家中,就见着罐罐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听陈爷爷讲话。

“像咱们幽州城,多是珠石,人参,皮货买卖多。”

“那应天府以南常常聚卖,太沧州棉花,稻米,瓷器,洋海货多;八闽之地,烟,茶极多;甘州,以毡货居多……”

魏承站在远处稍稍听了会儿,便知道陈爷爷是在传授罐罐天下路程口岸以及买卖。

罐罐支着小脸听着很认真,好奇问道:“哪里好吃的多呢?”

陈爷爷和蔼笑笑:“想来应当是京城和应天府,那儿可算得上富饶富贵之地,爷爷记得有一次误入一间繁楼,里头最贵重的一道菜便是一只清水鸡。”

“罐罐家有好多鸡!”

罐罐眼睛一亮:“罐罐家也富贵!”

陈爷爷宠溺笑笑:“那罐罐你可知那繁楼里的清水鸡吃甚么东西?”

罐罐小手做出割草捞耙的动作:“吃鸡草!罐罐和哥哥天天都要打鸡草喂小鸡。”

“那一只鸡值就要三十两纹银!”

陈爷爷叹息一声,似是觉得贵人奢侈:“我们便问了走堂这鸡如何这样贵?那走堂轻蔑一笑,说见我等穿着就不似应天府人,怕我们羞愧,还特意给我等推荐了最便宜的鸡,说是那母鸡平日里只吃人参、珍珠、海参盾鱼。于是,我等强撑着颜面要了那三十两一只的便宜鸡,如今我还能忆起那滋味……”

说着又说了应天府和京城几道极其贵重豪横的菜品来。

罐罐哇了一声,吸吸口水又小手捧脸:“那儿的人吃一道菜,都快比罐罐和哥哥一年吃的东西贵啦!”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小的凤阳镇终究困不住你兄弟二人。”

陈爷爷轻声道:“爷爷今日与你讲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各地风土人情,日后你走南闯北,见到任何事物都会不惊不疑,也省得落入旁人圈套。”

“爷爷,罐罐记得了。”

罐罐肉乎乎的小脸蛋贴贴陈爷爷的手臂:“等罐罐长大了,带着爷爷和哥哥再去吃那吃珍珠的小母鸡!”

陈爷爷叹息一声,慈祥道:“等咱们罐罐长大了,爷爷怕是都老的走不动路了。”

“不要呢。”

罐罐皱着小眉头:“爷爷不会老,爷爷要一直陪着罐罐!”

“人都会老,爷爷若是不老那便成了老妖精了。”

陈爷爷轻轻揉揉罐罐的小脑瓜:“不过爷爷也希望能一直陪着罐罐,看着罐罐长成漂亮俊秀的汉子,到那时候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罐罐眼睛一红:“就是不要爷爷老!”

站在门户的魏承忙走出去,他怕再晚点这罐罐又要掉金豆豆了。

“罐罐!”

“哥哥!”

罐罐跳下椅子扑到魏承腿前,摇着他的手:“哥哥,哥哥,罐罐不想要爷爷老。”

又抽抽噎噎小声道:“杏儿的爷爷就是因为老了,就把杏儿托付给了罐罐。”

那小黑狼再也没有爷爷了。

陈爷爷听着心里阵阵发酸,还是笑道:“瞧瞧这罐罐,爷爷真是没白疼你,莫要哭了,爷爷这不是还没老,还陪着你和哥哥吗?”

罐罐撇撇嘴,还是有点点难过。

魏承也拍拍罐罐肩膀,劝道:“陈爷爷说得对,罐罐莫要难过。”

等到离开陈爷爷家,魏承边赶驴车边对闷闷不乐的罐罐道:“陈爷爷如今年龄大了,咱们平日里多照看照看他,我记得家中还有不少三品叶人参的参籽,哥哥一直没舍得卖,到时候问问钟掌柜能不能入药给爷爷做成补品。”

罐罐小脸露出点笑意,想到什么道:“可以把那个小人参抓来!”

魏承笑道:“前些日子翻地没见着它,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咱们家,且说那次问了它要根参须,它只给了小小一截,我倒是觉得不是它抠门,而是这东西不能乱给,若是指望不上它,咱们便用一些参籽也是成的。”

罐罐点点头,乖乖道:“好吧。”

魏承见他不再因着这事难过,还兴致满满的说起今日所学,也就放下心来赶车回家。

这一路上他们听到不少人讨论病鸡的事情,村路上还有不少在官差捉拿私藏病鸡之人。

虽说鸡贩子买卖病鸡一事被官差及时拦截,但还是有些爱占小便宜的人上了当,没过几天就听说有几个村子也生了病鸡一事,好在各村里正做主将这些被传染上的病鸡全都烧死。

这场鸡瘟也让今年镇上的鸡和鸡蛋尤为珍贵。

第75章 第 75 章 先洗还是先打

“哥哥, 柿饼晒好了吗?”

罐罐个子不够,踮脚来凑,眼巴巴的看着四根木桩高高撑起来细网。

黑狼杏儿和调皮的墨珠儿也在魏承脚底打转。

一家四口, 三个都是小馋鬼儿。

魏承将还有些泛潮的柿饼翻了翻面, 抓过一块塞到罐罐手里:“你先尝尝,瞧着没出皱, 应当还要再晒两天。”

清晨晚间露水重, 他们只能下学回家才能将昨儿收回去的野柿子拿出来晾晒。

这大柿子洗干净削皮之后拿到太阳底下晒了两三天, 如今外表黄灿, 表面还未起皱,等到再过五六天颜色变深了就能压成柿饼, 到时候再捂个两三天应当就能出白霜,天越冷越出霜,到那时候这柿饼又甜又糯才叫好吃。

罐罐轻轻咬了口, 因着没晒好也没什么嚼劲,不过这柿子本来就熟透了,吃起来也是极其香甜的。

他捧着柿饼乱啃两口:“好吃好吃。”

又将剩下的给了黑狼,指着地上馋的喵喵叫的墨珠儿,摆手道:“猫猫不能吃噢。”

墨珠儿哪里能听懂, 只见着小主人给了大黑狼没给它,气的歇斯底里的直叫唤。

“哥哥你看它呀!”

罐罐敦敦跑到魏承身边, 开始告状:“墨珠儿骂罐罐, 骂好多。”

“不能骂罐罐,你这小鼠耗脾气挺大。”

他抱起墨珠儿顺了顺毛,笑着劝慰道:“这玩意儿又凉又硬,你吃不得,午食都添好了, 快去吃自个儿碗里的蛋黄去。”

墨珠儿被摸舒爽了,翘着尾巴跳出魏承怀里,忽然又来个假动作扑向正在嚼柿饼的黑狼,连扑两下黑狼都没理睬它,这小东西又壮着胆子去扑第三下,见黑狼玩真的来捉它,小黑猫尾巴炸开,一边喵喵叫一边满院子跑。

罐罐严肃皱着小眉毛,小手指指点点:“一个两个都是顽皮货!”

魏承挑眉,忍笑点头:“对啊,也不知道是像谁了。”

“肯定不像罐罐呀。”

罐罐点点自个儿胖乎脸蛋:“罐罐最乖呢。”

“若是能少吃点甜货就更乖了。”

魏承弯腰将地上麻布兜子里的红梨饼也倒在晒网上,再过半个月应当又要来雨了,赶紧将罐罐的零嘴果干晾晒好,往后就开始晒后院的茄瓜条和豇豆干了。

他想起什么,道:“还忘了问你,今儿去镖局那骏儿可还在?”

罐罐摇头:“不在哦,听二师兄说骏儿以后再也不来了呢。”

魏承点了点头,想来这心高气傲的娃娃被落了面子,应当也不会再去镖局了。

兄弟俩将柿子干和红梨饼晾晒好,又去后院那片空地将小鱼小虾翻了个面,大东小东前几日一日送来三桶鱼虾,最近几天一日能送来四五桶,抛去鸡群和小母鸡现在吃的,剩下的一些晒好的鱼干都被魏承装进麻袋兜子里留着入冬喂鸡。

如今粮仓里已经攒了两麻袋鱼虾干,这地上的攒一攒也能有两三麻袋,再让那兄弟俩帮忙捉几天,今冬的鸡粮也就够了。

旁的鸡粮草药都充足备齐,只有番辣椒不够,他们家现在吃的也是打鸡草时顺便在河边摘的,眼下喂鸡再加上自己吃怕是不够用。

魏承打算过两日去镇上多买一些回来,按理说村里人家种的应当能便宜些,可在他们家的红黄鸡蛋没卖出去前,他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自个儿给鸡喂养了辣椒。

忙完这些活计,黑狼墨珠儿看家,魏承就带着罐罐去河边洗衣裳。

罐罐喜欢水也喜欢在河边玩,不过哥哥很忙很忙,平日里很少带他来河边玩。

他们到时,河边已经聚了不少婆子娘子在捶洗衣裳,见着他们兄弟还热情打招呼:“哟,罐罐来啦?今儿晌午吃什么了?”

“今儿早上不少官差来村里问有没有人藏病鸡,承小子你在镇上私塾应当听说什么吧?那真是病鸡吗?”

“里正也不知怎地带人挨家挨户搜,你说说咱们村今儿除了魏承就陈家人去镇上了,搜咱们做什么……”

“魏承,听说你找大东小东帮忙捉鱼?还要不要人,我家栓子在家闲着没事做呢。”栓子娘忽然道。

“眼下已经够了,等到来年有机会再麻烦栓子。”

魏承将装满冬袍的背篓放下,素日里他不爱来河边浆洗衣裳,问东问西的婆娘太多,怪招人烦躁。

夏袍能在自家井边洗,冬袍就不成了,又厚又沉,他怕在家洗不净,引来那股挥之不去的阴潮味。

魏承帮着罐罐挽上衣袍,帮着他脱了鞋袜,那小娃娃就像撒欢的小狗直接跑进河里,雪白胖乎的小脚丫在下流浅水里踩来踩去,好不高兴:“哥哥哥哥,你看罐罐!”

“仔细些,莫踩到石子儿。”

魏承笑道:“玩累了就上来。”

他将衣裳浸在水中的石头上,拿着棒槌使劲儿捶打搓洗,时不时看一眼在溪水中玩耍的罐罐。

“承小子带罐罐来洗衣裳?”

魏承闻声回头就见着莫夫郎涣哥儿还有兰婶子端着木盆走过来了。

“最近天好,多洗两件冬衣。”

莫夫郎放下衣盆笑道:“咱们村哪个小子都没承小子干净。”

那些个小懒汉子不把衣服穿成铁打的那是不会脱的,更别说自个儿来河边洗衣裳。

涣哥儿乖乖叫了声承哥,就褪下鞋袜迈入小溪找罐罐玩,小罐罐整日镇上村里两头跑有日子没见到村里人,当下扯着涣哥儿的手玩得更高兴了。

兰婶子一来,那头的村妇声音都低了些,时不时窃窃私语笑出了声,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兰婶子却无精打采,一言不发,用力揉搓着衣裳。

她心里知道,多说多错,不说也错,她现在只要在茂溪村就是个错。

“兰婶子,豆苗那衣裳脏成那样得用棒槌敲。”

魏承将罐罐拿来玩的棒槌递给她,笑道:“多拿了一个,您先用着。”

兰婶子两腮硬扯出个笑,接过来应了声哎。

莫夫郎也叹口气,冲魏承摇摇头,意思是说让他甭劝兰婶子宽心,这一路上他已经劝了不少。

魏承没问旁的,只问了两句豆苗去哪杀猪,又问豆苗的两个弟弟胖乎不胖乎,果然一提到豆苗和他弟弟们,兰婶子笑着回了几句:“豆苗又跟着他爹去丰苗村了,昨儿还说起你,想过两日来找你玩,那老二比老三胖乎能吃,老三是个小哥儿,抢不过他二哥,不过都挺壮实,这俩小崽儿和豆苗小时候像的很。”

莫夫郎和兰婶子就着两个婴孩说了不少话,过了会儿魏承才道:“兰婶子,过两日华婶子出了月子,你可有时间随我和罐罐去镇上溜达溜达散散心?”

兰婶子叹了口气,用袖子擦擦溅在脸上的水:“婶子哪有闲心还去镇上逛?我住在你华婶子家,就多帮着你华婶子做点活,省得老二老三没人照看。”

“让您去镇上溜达,主要是还有个事想麻烦您。”魏承边说话手上的活也不停。

兰婶子觉得自个儿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村妇,遂困惑道:“婶子有啥事能帮你?”

魏承将甘九和他妹子的彩儿想要寻个做饭娘子的事情说过,把话也没说死:“那对兄妹也想着先见见人,若是双方都觉得可行,您可以一边教他妹子一边帮着他妹子摆包子铺,他妹子年纪小,一个人怕是成不起来,我听他那意思是要是婶子嫌弃两头跑麻烦,晚间宿在他们那儿也是成的,左右还剩下一间空屋。”

最后一句话让兰婶子脸上多了些情绪,手上的衣服也不搓洗了,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就是说他们想寻个会教做饭会摆摊的婶子,然后还管吃管住给工钱,对不对?”

魏承点头笑道:“是这样。”

莫夫郎道:“兰姐,这活可真不错,你要是能干就去干,甭想东想西。”

“我,我倒是能干,就是怕人家相不中我。”

兰婶子嗓门高了不少,明显动心了:“承小子,你那朋友啥时候有闲,到时候领婶子去瞧瞧!你华婶子生完孩子,家里也没什么用我的,我闲着也是闲着。”

“那朋友眼下应当有事,再等个两三天我就带着婶子去见镇上那对兄妹。”

“好,好好。”

兰婶子用劲儿捶洗衣裳,瞧着脸上乍然出现的喜色,身上那股死气沉沉都消散不少。

魏承和莫夫郎对视一眼,俩人都露出点笑。

“小涣哥。”

溪水潺潺,平石铺底,总有小尾黑鱼一闪而过。

罐罐回头望一眼和婶子说话的哥哥,将小手塞进涣哥儿手心里:“小涣哥牵好罐罐,别让罐罐被水冲走了嗷。”

涣哥儿笑道:“放心吧,这水这么浅,冲不走你这么胖乎的娃娃。”

“好呀好呀。”

俩人蹲在浅浅的河道寻了好一会儿宝,涣哥儿扒开两块石缝,惊喜又低声道:“罐罐,石头缝里有小螃蟹!”

“罐罐看到啦!”

罐罐小心挪着身子去瞧,见涣哥儿扑空他两只小手并用一同去摸,不成想却将溪水搅浑,那小螃蟹瞬间逃之夭夭。

“在那面,在那面!我看见了!”涣哥儿急道。

“罐罐会打拳,让罐罐来!”

罐罐撸撸袖子,露出两头白嫩肉藕一样的胳膊,涣哥儿捧场拍手:“好厉害!”

罐罐雄赳赳走两步,马步还没扎稳,小脚一滑就猛地跌倒在溪水里。

“呀,罐罐!”

魏承只听扑通一声,忙放下棒槌去瞧:“罐罐?”

罐罐从溪水站出来,他浑身上下湿漉一片,许是踩到了苔草软泥,脸蛋和衣裳前胸都沾满了泥巴。

刚刚还雪白干净的小娃这么一会儿就变成了泥巴娃娃。

魏承也顾不得褪鞋子,迈进溪水里就将罐罐提溜出来,这娃娃也知道自个儿又闯祸了,悬空着小短腿:“哥哥呀,罐罐可以解释……”

“罐罐,你这怎么搞了一身泥?”

莫夫郎笑着看一眼也是浑身湿透的涣哥儿:“你俩这是干甚么了?”

涣哥儿小声道:“我俩抓小螃蟹呢。”

兰婶子忙浸湿帕子递给魏承,笑道:“快给孩子擦擦脸,那泥巴都进嘴里了。”

魏承接过帕子道了谢,刚要给泥巴娃娃擦脸,就见罐罐小脏手交叠在胸前,怂怂道:“哥哥先洗罐罐还是先打罐罐?”

魏承都气笑了:“还先洗先打?给你晒干再打!”

罐罐抿嘴就要撒娇,魏承眼前一黑:“不要抿嘴,泥巴都吃进肚子里了。”

他用着湿帕子先擦了圈娃娃嘴巴,这娃脸蛋鼻子全是泥巴,只有嘴边干净,这样一来倒像是那偷吃蜂蜜的小狗熊,滑稽又可人爱。

“哥哥,不要这样回村,再洗洗罐罐吧。”

他抬着一张泥巴小脸,大眼睛扑闪着,可怜巴巴的:“罐罐要脸儿呢。”

第76章 第 76 章 红黄鸡蛋

回到家中后, 魏承先将洗好的冬衣晾上,又将井边晒热的水倒进柴房的浴桶里。

那脱的光溜溜的胖娃娃捂着小小鸟,蹦蹦跳跳道:“快让罐罐进去!”

“行啊, 倒是知道羞了。”魏承好笑道。

等到进了浴桶, 那罐罐赤着雪白肉乎的胳膊搭在边上,水里的小脚脚翘起来, 舒服的感叹一声:“罐罐又要香香啦!”

因着这娃要脸儿, 魏承和莫夫郎几个在河边给他擦洗了一番, 虽说身上边边角角还是有泥巴, 可到底是能见人了。

这娃娃回去路上还掩耳盗铃的捂着自个儿小脸,生怕遇到熟人。

魏承笑道:“耳后的泥巴都干燥了, 想来是要好好泡一泡。”

罐罐乖乖道:“好呀。”

又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哥哥,可以给罐罐两颗甜甜的杏脯吃吗?”

他小手点点带着雪白奶膘的脸颊,歪歪头:“左面一颗, 右面一颗!”

魏承轻轻勾下他鼻尖:“馋猫。”

他嘴上笑话罐罐,可还是去屋头将一个装零嘴的五联木罐找了出来,这玩意也是他们在镇上杂铺淘的,兔首为盖,可揭可拿, 罐身颇深短胖,总共五个罐且联在一处, 因着模样精巧, 还能装多样果脯,就很受小娃喜欢。

刚从里头拿出两颗杏脯,黝黑的小墨珠儿又来喵喵叫,这小猫崽也是有趣,无论家中人吃什么它都很好奇, 偷偷摸摸啃过黑狼的肉骨头,也钻过鸡圈刨鸡食,甚至还爬过驴食槽蹭一身毛炸炸的草叶,真算是他们家第二个馋猫。

罐罐见着魏承回来,小手兴奋拍水:“放到罐罐嘴里!”

魏承将两颗杏脯一左一右塞到他腮帮里头,罐罐一脸满足的摇头晃脑:“好甜哟。”

“旁的玩意你倒是吃吃就厌,唯有这杏脯倒是叫你百吃不厌。”

魏承顺道扯了一把墙上挂着的藻叶子,将其浸泡在水中,笑道:“这杏脯也吃到嘴里了,可以安心泡水了?”

罐罐咬字不清道:“可以啦!”

青灰的藻叶子泡软乎了,只轻轻一揉搓就能出现白色的乳沫,魏承便细致的将沫沫在罐罐头发上,见着小娃不老实,叮嘱道:“莫要乱动,小心沫沫进到眼睛里。”

罐罐若是老实就不是罐罐了,他小手勾着沫沫往自个儿嘴唇上方涂了两道,然后虎着小脸,粗声粗气道:“哥哥,你看呀,你的小罐罐长白胡子啦!”

魏承笑着将沫沫又涂在他脸蛋上:“胡子怎么跑到脸上去了?”

又涂到肉乎乎的手臂上:“怎么又跑到手上了?”

罐罐抱着小手被逗的咯咯直笑:“罐罐长大了呗。”

“长大也是要先长黑胡子。”

“像师父那样吗?”

罐罐说的是佟镖头,他大眼睛发着光:“哥哥也会长吗?”

“咱们都是汉子,到了年纪自然都要长胡子。”

魏承拍拍他:“小爪爪伸直。”

罐罐乖乖伸手,欢喜的看着魏承:“哥哥,你以后的胡子肯定是最好看的胡子。”

魏承一边搓洗他胳膊上的泥巴一边道:“你怎么知道哥哥的胡子最好看?”

“罐罐是小神仙呀。”

罐罐画了个大大的圈:“罐罐许愿要让哥哥长最好看的胡子!”

“书上常说老爱胡须少爱发,自古多有美髯公。”

魏承笑道:“那等哥哥老了,还望魏渝小友常来与哥哥理须。”

罐罐欢呼一声,水花四溢:“包在罐罐身上!”

连换两桶水才将罐罐搓洗干净,洗到最后罐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小脸道:“哥哥,你知道的,罐罐不是小脏宝宝的。”

“你不是小脏宝宝,你只是顽皮货。”

魏承拿过大帕子将娃娃擦了一遍,笑道:“不过顽皮是好事,哥哥欢喜你顽皮,唯唯诺诺的长大了会受人欺辱。”

他打小就很顽皮,秦氏常常恼他骂他,但魏大年从来不会。

罐罐洗完澡就打起哈欠,还没擦完桃子香膏就困的直耷拉眼皮,魏承见状潦草擦了两下便将他送进被窝.

没过几日,病鸡一事原委就传遍各村角落,家家户户都不敢再将鸡群鸭群随便散养,一时之间山下的鸡草都快被人抢光了,还有几桩因为鸡草打起来的可笑事。

如今想要多打鸡草就得往深山里头走,好在魏承和罐罐早就囤了不少鸡草,如今也就不用和这些人抢。

最先来感谢魏承的是里正李茂德和李三郎,莫夫郎和豆苗家养的鸡少,就那么几只鸡稍微存点鸡草也就够用了,但李家牲畜却是极多,除了鸡群鸭群还有十多头猪,因着他的提醒全家汉子一道出动,短短半个月就将牲畜要吃的草打全了。

“现在凤阳镇几个村子常听说有鸡病死一事,咱们茂溪村因着有你的提醒,我一听到信还没等官府来人就先召集村民说了原委,老陈家带回来的鸡还没来得及送到圈里养就被村里汉子夺过去烧死了,不过旁的村子因着有人私藏病鸡倒是损失不少。眼下病鸡这事越传越玄乎,听来往摊贩说幽州城的鸡都快死绝了?没准过段时间就有人来村子收活鸡,这也让这下头几个村镇热闹起来了,不少人都想再多养点鸡,奈何错过了秋雏,现在花再多钱想养也没有人卖了。”

李茂德又喝了口茶水,道:“这茶好像与你祭月节送伯伯的是一个茶?”

“都是小竹茶,当时寻思着伯伯爱喝这茶,小子便多备了些,想着您来这儿也能喝上。”

李茂德被这话说得舒心,又老生常谈问他几句私塾上的事,魏承一一作答,但没说来年二月份要下场的事。

不是防着里正伯伯,而是魏承总觉得自个儿还是学的太少。

李茂德读过几年书,能听出来魏承学的很不错,欣慰点头道:“好小子,好好学,到时候考出个功名出来也让咱们茂溪村沾沾光。”

茂溪村上一辈还有两三个读书人,像魏承这一辈,那方文魏志雷声大雨点小,眼下一个两个陆陆续续都不读书了。

李茂德又好奇道:“你学的如此好,白日上私塾还要做农活,那每日晚上要读多少时辰的书?”

“子时就寝,平旦就要醒来练字。”魏承如实说。

李茂德大惊:“如此说你每日也就那两个时辰睡觉?这,这也要仔细着身体。”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魏承谦逊道:“既然花费不少银钱精力读书,那就定要读好书。小子启蒙晚,落下太多,不用功怕是不成的,且说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既然选了科考这条路,就不仅仅是与这凤阳镇的学子争高低了,想来那比我更聪慧比我有见识的人应该更为勤奋刻苦。”

“你啊,这一点倒是像你爹,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想当初他学打猎也是如此,日日夜夜在山上盘桓,不见退缩,村人说三道四,笑话他的人不在少数。”

李茂德拍拍魏承,动容道:“伯伯还是那句话,你好好读书,无论是少了银钱还是少了吃喝,只要你开口,伯伯砸锅卖铁也会供养你读书。”

魏承随着里正出去,就看到在院子里陪罐罐玩的李三郎夫夫。

罐罐穿着雪白的小短打,圆滚滚一只,正在虎虎生威的给他们打拳看。

李三郎和秋哥儿都鼓掌叫好:“罐罐厉害!”

里正捋捋胡须,赞赏的点点头:“罐罐啊,来,过来。”

罐罐擦擦脑门上的汗,屁颠屁颠跑到里正伯伯跟前,乖乖叫人:“伯伯!”

“你这拳打的这样好,以后要做什么啊?”

罐罐仰着小脸,美滋滋道:“要保护哥哥呢!要赚大钱!”

里正看着几人:“听听,咱们这娃娃是个有壮志的。”

罐罐又歪歪头,双目澄澈:“小溪哥好久都没来找罐罐玩呢。”

里正笑道:“溪哥儿在家里跟着他嫂子们学绣活。”

“你有功夫就去找他玩,他在家里也没趣儿。”

罐罐乖乖道:“好呀好呀!”

将人送走,魏承就带着罐罐去看李家人送来的东西,小平筐里有块肥瘦相间的卤肉,两包红印糕点,还有两刀麻纸。

罐罐踮脚看了看:“哥哥,里正伯伯为什么给咱们送肉呀!”

“应该是感谢咱们提醒他们病鸡的事。”

这两日莫夫郎送了不少草药和糕点,豆苗家送了两斤新鲜的猪肉。

邻里亲朋之间就是这样。

秋色渐浓,后院的茄瓜和豇豆已然熟透了,就连难以养活的秋葱都长出密密麻麻的细苗,害得魏承每日回来都要锄草清苗。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片地埋过人参娃娃的原因,家里的蔬菜熟得快,长势旺盛,滋味也十分鲜甜。

魏承将那块卤肉切了一旁,将锅里的茄瓜炖肉盛了出来,吆喝一声:“罐罐,净手吃饭。”

“来啦,来啦!”

罐罐小手抖着水给他瞧:“哥哥,你看呐,这是不是干净的小手?”

“是干净小手,可以吃饭。”

魏承给一旁的黑狼墨珠儿添上食,坐下道:“哥哥第一次做茄瓜炖肉,你尝尝好不好吃?”

罐罐抓着筷子夹起一个短短小小的茄瓜尾巴,嗷呜咬了一大口,圆圆的眼睛亮了亮:“哥哥,是鸡腿的味道!”

“馋鸡腿了?”

魏承道:“咱家的小母鸡留着下蛋,小鸡还太小吃着不香,现在外头的鸡也不敢买,等过段时间哥哥再给你炖鸡肉吃。”

虽说幽州城来的病鸡都被烧死了,可有些人家因着贪婪也把自家的鸡也染上了病,饶是官差说过凡是接触过病鸡的鸡全部一律烧死,但总有些人为了钱财心思不正,他们不得不防。

眼下也就鸡蛋是好的,毕竟病鸡是下不来蛋的。

罐罐吃着香喷喷的肉片,嘴角都沾了油腥,摇头:“罐罐不想吃鸡,罐罐喜欢吃茄瓜!”

将软烂又浸了肉香的炖茄瓜淋泡在饭上,大口大口吃起来只觉得这米饭比吃肉还香。

兄弟俩吃完饭在柴房洗碗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外传来大东的声音:“承哥,鱼来了。”

魏承擦了擦手,道:“来了。”

大门一开,大东小东各提着两桶鱼虾进来。

魏承忙接过小东手里的桶,这小东瞧着瘦弱,手腕都压红了。

小东左右看了看,舔舔唇捂了捂肚子。

他,他闻到肉香了。

他们家好像好久好久都没吃到肉了。

要不是帮着魏承家打鱼,他们怕是连娘的药钱都付不起了,还想着什么吃肉呢。

大东道:“承哥,我们想着今儿是最后一天,就多摸了点鱼。”

魏承看一眼桶里的鱼,比前些天的大上不少,他又看一眼兄弟俩沾土的鞋子:“你俩上山里打的?”

大东挠挠头:“这两日村里人疯了一样打鸡草,山下的鱼也不放过,我,我们就想着上山碰碰运气。”

“眼下入了秋,常有野兽出没,你俩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魏承叹一口气,转念一想,若是他和罐罐没有这些机缘,他为了赚钱想来会比大东小东还拼。

再说去年冬天,他穿着露着脚后跟的鞋,披着只有一层薄棉的褂子,用命去山上捉蛙不也是冒着险吗?

好在也是有罐罐。

“大东哥,小东哥。”

罐罐小跑出来,他颤颤巍巍捧着一把铜板道:“给你们钱钱。”

大东接过,打眼一数忙道:“多了多了。”

四桶鱼虾二十文,这娃娃多给了他们五文。

罐罐摆摆手:“不多呀,大的鱼和小的鱼不一样呢。”

魏承摸摸罐罐小脑瓜:“对,这次的鱼虾大,你们抓也是不好抓,按理说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大东抿着嘴点点头,声音有点低:“谢谢,承哥。”

这时一道肚子嗡鸣声引起几人注意。

小东黑乎乎的脸蛋都能看出羞红:“我,我……”

“小东哥,你是不是饿了呀?”

罐罐摇摇小手指:“不要走,等着罐罐!”

说着小娃一扭屁股敦敦跑进屋头,又敦敦跑出来,手里抱着一包四块装的糕点。

他仰头道:“哥哥,罐罐可以把糕糕给小东哥吗?这个糕糕是里正伯伯给罐罐的!”

魏承点头道:“可以。”

大东忙推拒:“不用,不用,承哥你留着给罐罐吃。”

“不妨事,你们拿回去吃。”

魏承道:“你们每日都将活做得这样好,让我省了不少力气,也是我该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