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推脱不得,只得收下。
临走时,胆小的小东还看一眼魏承和罐罐,像是壮了胆子:“承,承哥,谢谢你们,以,以后要是有活,我们还能干!”
魏承点头笑道:“行,我记着了,天黑了,快快回家去吧。”
月上梢头,村路黑漆一片,大东和小东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他们现在闻不到一点鱼腥味,只能闻到怀里那包香甜的糕点味。
那么香那么甜的味道,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闻到过。
大东晃晃弟弟的手:“小东你饿了就打开先吃一块。”
小东摇摇头,将那包糕点按在胸口上:“带回去和爹娘一起吃。”
总共四块,他们家一人一块!
“哥,魏承和罐罐真的很好。”
小东小声道:“你说他们两个当时在山上过的那样难,没有人帮他们,也没有人理他们,他们肯定比我们现在还饿,可是他们还是这么好。”
“好人有好报,承哥和罐罐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大东笑道:“现在有了钱,买了药,娘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爹娘现在都康健,咱家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月亮悬挂于空,皎洁辉光会落在每个人身上。
魏承看一眼在被窝吭哧吭哧脱袜袜的罐罐,笑道:“今儿是怎么想的,多给了那兄弟俩五文钱?”
魏承肯定也会多给,只是他没想罐罐会主动给。
“他们打的鱼大,我们就要多给他钱,不然他们的力气就白出了,心里也会不舒坦。”
罐罐晃晃小脚,头头是道:“爷爷告诉罐罐,要和气生财,做生意时即使旁人嘴上不说,但也不要贪图旁人的便宜。”
魏承点头笑道:“那糕点呢?”
“给铜板是生意,糕点是不想让小东哥饿肚子,罐罐饿过肚子,饿肚子好难过呢。”
罐罐挠挠小脸:“哥哥,罐罐做错了吗?”
“没做错,就算你不给,哥哥也是要给的。”
魏承摸摸他的头,笑道:“这一下你的小钱袋又空了吧?”
罐罐摆摆手,大方道:“没事的呀,罐罐的小钱袋空了,小铜罐里还有好多钱。”
他们有段日子没有数银子了,这厢提起便拿过铜罐数了一遍。
前段日子剩下八十六两,这段日子吃喝倒是没花多少,兄弟二人的束脩和魏承的书花了不少银钱,眼下满打满算就剩下八十两白银。
读书是真的烧银子。
魏承轻轻一叹。
其中有六十两是不能动的,这留着明年开春要买六亩良田要种麦豆,今年那两亩地只种玉米高粱,家里的白面还要月月去外头买。
老魏家那四亩地他是打算养羊的,如今还没收拾,暂等着开春看看羊羔行情再说。
次日一早,魏承和罐罐去后院摘了不少新鲜茄瓜和豇豆,罐罐负责装筐,许是怕自个儿少了谁,还一边放一边蹲在地头念叨着:“茄茄送夫子,豆豆送爷爷。”
“豆豆送夫子,茄茄送爷爷……”
魏承刚从地里钻出来,就见罐罐皱着小眉头,十分严格:“哥哥,夫子少了一根豆豆哦!”
魏承顺手在外面摘一根绿弯弯的豇豆:“这回齐全了吗?罐罐小账房?”
罐罐拍拍手上的泥巴,满意了:“齐啦齐啦!”
“夫子八个茄瓜,爷爷也是八个茄瓜……”
魏承提着两个筐走:“好,那咱们就去镇上了。”
驴车在村路上走了会儿,碰见不少村人:“承小子,听说你家养了不少鸡,你卖不卖?”
魏承勒着缰绳笑道:“不卖了,婶子你再问问旁人。”
落在后面的婆子窃窃私语,又不知道聚堆在说谁家的闲事。
魏承将罐罐送到镖局,就看到不远处正在四处张望的甘九。
他拍拍罐罐肩膀:“去吧,哥哥给夫子和爷爷送完菜就去找你。”
罐罐背着小书箱,仰着头:“哥哥,你还没有说那句话。”
魏承弯下腰,笑道:“罐罐要好好练拳,不要被打,不要在泥地里打滚,不要随便吃旁人给的东西。”
罐罐抱着小手嘿嘿笑:“哥哥,你看看你,这都能忘呢!”
“对不住,对不住。”
魏承笑着做个讨个饶的手势:“快进去吧,人家小梁娃等着你呢。”
“好呀,哥哥也要乖乖噢。”
罐罐踮着小脚推开厚重的大门,一溜烟儿消失在魏承的视线里。
他回头就见着甘九走过来了:“你弟弟长得真可人爱。”
魏承心中有些得意,但面上不显,淡笑道:“他喜欢旁人夸他,这要是让他听到,想来要缠你玩闹一会儿。”
俩人寻了个无人的地方,甘九有点激动道:“镇上的赌坊被查封了!”
“可惜的是商三爷找了个替死鬼,他们一家昨夜连夜跑去了幽州城。”
那商家几代人都开赌坊想来在幽州城也是有些门路的。
魏承点点头:“那你们这些伙计?”
“树倒猢狲散,都被遣散了。”
甘九又想到什么:“不过商三爷虽然逃了,我前几日见过他一面,他气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对了,前两日你说的那个婶婶,她若是有空你过两日可以直接带她过来。”
甘九看魏承一眼,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佟,佟镖头信任的人我也信任。”
魏承脸上多了点笑,真心为兰婶子高兴,道:“甘九哥,我替我那婶子谢谢你。”
“不用谢,左右我也是要给我妹子寻个伴儿,知根知底用着也更放心。”
甘九又道:“最近幽州城病鸡的事情闹的挺大,你和你弟弟最近可不要在外头买些烤鸡烧鸡吃,鸡蛋倒是没什么,都说病鸡是下不来蛋的。”
魏承道了谢,就与甘九分别。
今日下了私塾,魏承又带着罐罐去菜市集买了两大筐红番椒,他多了个心眼这些番椒换了好几个摊子买。
他们还碰到卖鸡蛋的摊贩,离着老远就听到他们说鸡蛋现在六文钱一个。
驴车在山路晃晃悠悠,伴随着罐罐不知道打哪学到的童谣,眼前茂盛绿影渐渐褪色,不知不觉枯黄落叶随风而起。
寒风吹来,一晃就到了初冬。
鸡瘟二字早已经离幽州城和凤阳镇远去,不过大街小巷总有外乡人在吆喝着:“贵价收鸡!”“贵价收鸡蛋!”
“眼下还哪有鸡了,深秋时幽州城的人把凤阳镇一大半鸡都收走了!”
“我听人说鸡蛋都涨到十文钱一个?”
“十文钱?那可真是快比猪肉贵了!”
而在不远处有个雪白胖乎,粉雕玉琢的小娃,他晃着黝黑兔毛护手,头戴圆小毡帽,奶声奶气的吆喝着:“卖鸡蛋啦!卖鸡蛋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是香喷喷的红黄鸡蛋哟!”
第77章 第 77 章 羊肉火锅
来往路人都被这奶声奶气的叫卖声吸引过去, 就见着一辆罩着四方小木棚的驴车停在道边,厚重的布帘子搭在棚沿上,众人能瞧见那板车上放着半筐圆滚滚的鸡蛋。
“哟, 这大冷天凤阳镇还有鸡蛋呢?我还以为活鸡都被幽州城来的商贩收走了!”
当时幽州城的商贩走街串巷收活母鸡, 给的价也是出人意料的高,不少村人都被他们忽悠什么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也就是眼下活鸡要价高, 旁人给不亓 亓 整 理出这等高价云云……于是凤阳镇下头的几村村民纷纷借此机会将自家攒养的公鸡母鸡都卖了出去。
当时卖的人多, 留的人少, 这样一来幽州城的活鸡和鸡蛋渐渐有所供应,可他们凤阳镇的人倒是不好买鸡蛋了。
村户大都吃不起冬日的蛋, 偏偏镇上的大户人家可就讲究多了,先别说那些日日都要补养身子的老夫人老爷子,就是一群少爷小姐儿顿顿都少不了这一口蛋。那富户家的小厨房攒的不少蛋吃完了, 府里私养的母鸡冬日下蛋又不及时,主人在饭桌就等着吃这一口玩意,他们做下人的也只能冒着寒风去外面淘腾。
“娃娃,你这鸡蛋多钱一个?”
有个灰衣娘子受不住冻一样揣着袖口问道。
这阵子常听人吆喝收活鸡收鸡蛋,许久不听有人卖鸡蛋, 这么一会儿功夫兄弟俩的驴车前也围了不少人。
“十文钱一个!”
罐罐毛茸茸的护手在耳边拍了拍,一旁的魏承配合的将切开两半的鸡蛋送到众人眼前。
那鸡蛋一分为二, 小巧蛋黄不似常见的浅色, 反而偏火红,衬得那一圈蛋青更为雪白细腻。
“呀,这鸡蛋黄的颜色怎么那么红……”
“这是什么蛋?”
“没见过这样红的蛋黄……”
“这是红黄鸡蛋,小母鸡喂养的草料可好可好啦,那下出来的蛋也比寻常鸡蛋更好吃呢。”
罐罐踮脚将魏承手里的鸡蛋拿过来一半, 大方递给那灰衣娘子:“婶婶,你尝尝呀,不好吃罐罐不要你钱。”
“这真给我吃?”
如今可是十文钱一个蛋!
灰衣娘子怕小娃做不来主,频频看向瘦高的魏承。
魏承点头笑道:“婶子,你要是不嫌弃就替这些婶子婆婆们尝尝,我弟弟应是觉得您宽和亲切,像您这样面相的好娘子,凡事都能做的实事求是,这蛋吃到肚中好吃便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定不会偏帮任何人,也不会说什么假话。”
那灰衣娘子被戴上“高帽”,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自得,边将鸡蛋往嘴里送边笑道:“我可不是爱说谎的人,你这蛋要是不……”
还没等她咀嚼两下,就眉毛微扬,连连点头,囫囵道:“这蛋滋味果然和旁的蛋不一样,没有土腥味,吃着是真香。”
“真的?”
有个提着平筐的婆子挤过来:“那给我也尝尝,我家小姐儿身子不舒坦,嘴里没味儿,就想喝口蛋羹,我这正着急寻摸鸡蛋呢。”
“我也尝尝,没见过红黄鸡蛋,不吃到肚子里不敢买啊……”
“对啊,也是奇了,第一次见这样红的鸡蛋黄……”
魏承便将剩下的那半边鸡蛋用着带来的刀又分成几小块,装在木盘中任她们品尝抓拿:“不妨事,婆婆婶子们都过来尝尝。”
那提着筐的婆子最先抓了块蛋尝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下肚,有点惊喜道:“这蛋真的没有土腥气,味道也挺鲜溜儿,你娘是不是没少给母鸡喂鱼虾?”
魏承没否认,点头笑道:“是啊,平日里这鸡群吃的比我们兄弟还好呢。”
“这鸡蛋是真香,吃着还挺滑腻。”
“还喂什么了?就喂鱼虾这鸡蛋黄就这么红?”
魏承道:“旁的我俩小子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鸡粮里头的样数是真不少也全都是好东西。”
最先尝蛋的灰衣娘子吃得最多,她擦擦嘴边的蛋渣:“小哥,给我先来三个蛋,我买回去给我家夫人尝一尝,她若是不喜,我自个儿留着过年和丈夫孩子一道吃。”
三个蛋就是三十文,是真真比肉贵咯。
“行,买多少都成,您就放心,您家夫人吃了肯定会满意的。”
罐罐敦敦跑过去抓了三个蛋,小心翼翼的放在灰衣娘子的菜筐里。
灰衣娘子付完钱转身走了,旁的人也在观望道:“那也给我来三个吧,我也带回去给我家夫人尝尝……”
“我要两个,先带回去给主子尝尝。”
“好吃是好吃,滋味也不错,就是从来没吃过没见过这样的蛋,怕那些富贵人吃不上来啊……”
提着平筐的婆娘却道:“给我来二十个,我家小姐是我照顾到大的,她好什么我清楚,这红黄鸡蛋她肯定喜欢吃。”
魏承忙接过她的筐往里头装了二十个蛋,婆子见着魏承在那儿挑挑拣拣,专门给她挑大的拿,接过筐后笑意深了几分:“小哥有心了,等明儿我再来上你这儿买鸡蛋。”
“成是成,不过婆婆你也知道我这蛋与旁的蛋不同,无论是烧热暖屋养鸡群还是研究鸡粮都废了不少功夫,眼下寻常鸡蛋都九文十文钱一个,我这个鸡蛋明儿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还要再涨一文。”
魏承道:“因着今儿是第一次来卖,所以要价就便宜些。”
“啊?明儿就涨价了?”
“哎呦,现在这玩意儿可真是吃不起了。”
“咱们本来就吃不起,这不都是那些夫人小姐们吃。”
这话一出,婆子和旁人也都没多买,婆子要了二十个,那几个人还是要了三个蛋,这会儿功夫就进账三百八十文。
魏承将赚来的铜板一股脑倒进书箱里,看向罐罐:“咱们筐里还剩下几个蛋?”
罐罐踮脚数了数:“还剩下三十二个!”
“能凑成一筐就成。”
魏承早就考虑到第一天卖红黄鸡蛋卖不出去多少,虽说现在鸡蛋短缺,可红蛋黄的鸡蛋到底还是新奇了些,今儿也就是沿路吆喝着顺便给其露露脸,一路走来买的人也是三三俩俩,大家想买可又不敢多买,不过想来明儿买的人就会多了些。
他摸摸罐罐脑瓜:“成,上车,剩下的咱们不卖了,去给李老夫人送过去。”
从入秋开始家里老母鸡下的鸡蛋就一直攒着没卖,再加上如今新小母鸡也开始在另一间房屋改成的暖屋下蛋,鸡草苞谷番辣椒配上催蛋养肛的药那么一喂,二十五六只小母鸡每日都能下近乎二十个左右的新鲜鸡蛋。今儿带出来六十多个,再除去送交好的友邻和夫子陈爷爷的,眼下家里还剩下四百多个鸡蛋。
如今也就没给李家送了。
驴车摇摇晃晃停在李府大门前,魏承没让罐罐下来:“甭下来遭风吹了,哥哥将鸡蛋送给李家护院咱们就走。”
罐罐晃晃黝黑的小护手,两片肉乎脸蛋冻得通红:“好呀好呀,不然婆婆又要给罐罐好多好多玩意。”
前段日子家里家外的菜地都大丰收,魏承心中念着李老夫人对他们兄弟二人的照顾,便将菘菜地豆还有茄瓜豇豆一样装出满满一大筐给李家送来,正想走时又被李家管事的长脸婆婆给唤住,硬塞给他们许多珍贵的吃食瓜果。
闹得魏承和罐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呀,魏承,罐罐,你们怎么有功夫来李府了?”
魏承回头就见着不远处提着菜筐的李府长脸婆子,还有那亭亭玉立的月姐儿。
这个月姐儿便是当初第一次给罐罐杏脯吃的小丫头。
“罐罐!”
月姐儿性子活泼,三两步将板车上的罐罐抱下来:“许久不见你可是想死姐姐了。”
他们来送菜的时候赶巧李老夫人带着月姐儿去了寒山寺礼佛。
“月姐姐。”
罐罐亲亲昵昵贴着月姐儿的脸,咯咯笑道:“罐罐也想你呢。”
长脸婆子喜笑道:“月姐儿甭在外头耍了,这天干冷干冷,快抱着罐罐领着魏承进府。”
魏承忙将一筐鸡蛋拎出来,道:“婆婆,今日便不叨扰了,听闻现在鸡蛋不好买,赶巧家中母鸡下了不少蛋,就拿来一些。”
长脸婆子看着那一筐鸡蛋,哎呦一声:“这眼下鸡蛋多贵呐,你们怎么不留着……”
话说一半又咽下去,她毕竟也是个下人也不能多嘴。
只是觉得这鸡蛋就是再难买再贵出花来,这偌大的李家也都吃得起,而这对兄弟若是将这筐鸡蛋卖钱,可是能抵小半个月的粮钱了!
“老夫人前段时间还念叨你俩,不过顾忌着你们都在读书且那乡野也在拾掇农田,就没去唤你们来玩,眼下你们来了,我可不能做主将你们放走。”
长脸婆子说什么都不让他俩走,月姐儿也抱着罐罐不撒手,魏承只得跟着他们进入李府。
“老夫人,老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外面飘着寒风,李府堂屋却暖如春日,古色古香。
魏承和罐罐一进来就看到旁边坐着孙览师兄,那李行谦却如霜打茄子般垂头站在李老夫人面前。
“婆婆,罐罐来啦!”
李老夫人听着这小动静,皱着的眉头一松,放下手里的书本和蔼笑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咱们罐罐小哥俩给盼来了。”
圆滚滚的小罐罐飞扑到李老夫人膝前,那李老夫人摸摸他小肉脸又摸摸小胖手:“真是有日子没见到你们哥俩了。”
又看着长脸婆子:“去,将那小羊羔锅支上,今儿咱们热闹热闹,一起吃热锅子。”
罐罐眼睛亮晶晶的:“婆婆,我们要吃小羊吗?”
“咱们罐罐是不舍得小羊?”李老夫人笑道。
罐罐头摇晃的像拨浪鼓:“没有呀。”
小羊羔那么可爱,罐罐要吃两只!
第78章 第 78 章 出名
见着李老夫人被月姐儿搀扶着去更衣, 那一直埋头的李行谦肩膀一松,上前抱住罐罐就转圈:“小罐罐,你可真是师兄的福气小宝!”
一开始罐罐还咯咯笑, 但连转四五圈后, 他小短腿使劲儿陶腾着:“师兄师兄,罐罐的眼睛亮星星啦。”
李行谦一听, 忙将小胖娃放下来。
罐罐跌跌撞撞跑到魏承腿边, 说什么也不让李师兄抱了。
见着李行谦一脸劫后余生, 喜气洋洋, 孙览摇摇头:“行谦,这次有罐罐和魏师弟忽然来访算是救了你, 以后你若是再懒惰藏书,怕是真的要被老夫人打手板子、扣零用了。”
李行谦瘪瘪嘴,满脸泄气的重重坐下来:“那我是真不爱读书, 爹娘祖母舅爷兄长还有你,你们都逼着我明年下场……你们,你们也没人听我心事!”
他看着魏承,羡慕又委屈:“我若是有魏师弟这样的兄长就好了,瞧瞧那罐罐叫他养的, 不爱读书就不读书,喜欢什么就让罐罐学什么。”
罐罐还有点晕头转向, 听着有人夸赞哥哥却忙道:“罐罐哥哥最好啦!”
魏承闻言摸摸罐罐小脑瓜:“那师兄真心喜欢什么可向老夫人说过?”
李行谦瞅一眼孙览师兄, 叹了口气:“我哪里敢说,一个两个都盼我考上大官给李家光耀门楣呢!且说我们这李家没了大官还能没落不成?我兄长,我爹不也是没走科考?他们都不爱读书,还天天逼着我读,都没想过我死活!”
孙览皱皱眉:“行谦, 莫要乱说话。”
话说一半,就见长脸婆子来唤:“热锅子也已经备置妥当,还请两位少爷带着魏家小哥俩过去。”
孙览拍拍李行谦耷拉的肩膀:“莫要让老夫人等着咱们,你不高兴,下场这事过两日我再劝劝长辈。”
李行谦猛地抬头,笑容来得极快:“当真?”
孙览无奈笑道:“当真。”
李行谦蹭一下从椅子上起来,一手牵着罐罐,一手揽着魏承肩膀:“走走,咱们吃锅子去,我可是馋这一口馋了许久!”
见着他这激动模样,众人便知道这小子心里吃大于天,至于下场不下场的事情怕是不会教他多难受了。
魏承和罐罐跟着他们来到一处门户大开,雕梁画栋的暖阁,离着老远就闻到一股热气腾腾的羊肉香。
李老夫人拍拍左右软榻,笑道:“罐罐,魏承,来,到婆婆这儿来坐。”
四人依次落座,魏承便见着桌上摆着一樽五格濡鼎,上头五格里装满乳白色的汤水,瞧着还漂浮着几颗鲜艳的红枣和枸杞,那下面有一大铁匣,可抽可拉,应是添炭火的地方。
五格濡鼎旁边摆着十多盘先切好的羊腿肉片,刨好的红白相间的羊肉卷,满满当当的羊肚丝,还有剔骨的鹌鹑肉块,方方正正的乳白豆腐块,葱绿的菘菜叶……还有一道是魏承认不出的绿菜,那玩意巴掌大小,上尖下圆,表皮却瞧着坚韧。
“竟然还有笋?”
李行谦高兴坏了:“可是大哥前段日子从幽州城带回来的?”
“知道你和览儿都好这个,你大哥拖了不少人从南边带回来的。”
李老夫人笑着看魏承和罐罐:“那是小竹芽,南边人常爱吃的玩意,别瞧着它外皮硬,那里头柔嫩甘甜,等会儿让婆子给你们切成细丝,到时候涮热锅子吃再好不过。”
魏承通背诗书,自然是知道竹子和竹胎,不过他们北地寒冷,竹林南退,想来一年半载是没机会去见一见那所谓的茂竹秀林。
“甭愣着,水沸了,快快下肉吃。”
李老夫人发话,众人身后的婆子姐儿便拿着长筷给他们下羊肉。
鲜红的羊肉片薄薄且卷,在沸腾浓白的老汤中稍稍那么一晃,这羊肉卷便熟了。
月姐儿将这满满一筷子羊肉浸入手边装满酱汁的“瓷染碗”里头,那酱料颜色暖黄黏稠,粒粒白嫩胡麻和细碎的葱末辣子混在其中,只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她重复两下又将肉捞出来放入空碟中,笑道:“这就可以吃了。”
“谢谢月姐姐帮罐罐烫肉!”
罐罐小手抓着筷子将沾满酱汁的羊肉送进嘴里。
也不知道李家这酱汁是如何调制的,一入口就感受到一股甜辣香气,那黏糊糊的胡麻酱汁包裹着细腻柔嫩的羊肉卷,热气腾腾之中只咀嚼两下便就觉得口齿生香,咽下肚中更觉羊肉鲜美,口感爽辣!
“好好吃!”
罐罐圆眼睛亮起来,小手在嘴边扑腾呼呼着:“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好吃的小羊噢!”
众人听着这童言童语都笑了起来,李老夫人微微侧脸,那旁边的婆子忙将湿帕递过来,她轻轻以帕子擦擦嘴,笑道:“好吃就多吃些,月姐儿多给罐罐涮肉。”
月姐儿笑着应了声哎。
旁边的婆子已经将雪白的笋丝切好,帮着几人都下入滚着汤水的格中。
待笋丝煮好,孙览先夹着一筷子送进嘴中,边吃边点头,看着魏承笑道:“听那诗人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每每吃到这笋肉我便觉得是否居无竹都成,倒是一到冬日,不可不食这清甜的笋芽。”
魏承听罢,也夹过笋丝放入口中慢慢品尝,忽觉竹香浓郁,嫩笋脆口,倒是压了不少胡麻羊肉的荤香。
“嫩择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1
魏承大方笑道:“今日真是沾了老夫人和师兄们的光,不然魏承识得竹滋味可要过上许久。”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孙览看一眼大快朵颐吃羊肉的几人,以手挡嘴,稍稍放低声音:“竹笋乃蔬食第一,肥羊嫩豚,何足比肩?”
魏承一笑:“看来师兄当真爱这个。”
罐罐今儿又吃了个小肚溜溜圆,肉卷肉片吃尽两盘,鲜嫩的鹌鹑吃下四块,羊肚丝裹着胡麻酱吃下若干,入口嫩滑的豆腐,浸满汤汁的菘菜片,还有那香脆的小笋丝,他通通吃了个遍,吃到最后忙挥着小手:“月姐姐,罐罐真的吃饱饱了!”
月姐儿不信:“真的?你这才吃这么一点呀。”
罐罐捧着小肚,认真道:“可是罐罐再吃,再吃就要变成蹴鞠被哥哥踢回家啦。”
这话又将众人逗乐了,外面寒风呼啸,屋子却是一片其乐融融,香气四溢。
热锅子被婆子们撤下去,众人迁至宽阔温暖的堂阁,甫一落座就有低眉顺目的丫头送来解腻的花茶。
罐罐小手捧着茶碗吨吨喝光,又一擦小嘴,看着那姐儿道:“漂亮姐姐,罐罐还想再喝一碗茶呢。”
那小丫头被叫的有点脸红,忙端着茶盏将罐罐手里的茶碗满上。
李老夫人笑道:“罐罐,来,来婆婆这儿。”
罐罐将花茶一饮而尽,敦敦跑到李老夫人怀里。
李老夫人拿过帕子擦擦他嘴角水渍,和蔼笑道:“罐罐吃饱了吗?”
“吃饱啦,罐罐吃了好多好多肉肉。”
“你爱吃羊肉等会儿让你刘婆婆给你带回去些,留着你哥俩在家里吃,好不好?”
“婆婆疼罐罐,罐罐心里知道。”
小娃仰着雪团团一样的脸蛋,正经道:“可肉肉虽好,不可贪多,罐罐已经在婆婆家吃好了,回去再吃恁老些,以后就吃不到这样的香滋味啦!”
“听听,听听,这娃娃小嘴怎么就这样甜。”
李老夫人稀罕的摸摸罐罐,想到什么又有些感慨:“就这么几月不见,小罐罐都能说会道了,小男娃向来是随风长的,再过两年三年,怕也是要成家立业了。”
旁边的长脸婆子知道老夫人这是又想起故去的小女儿和外孙儿了,忙低声劝慰道:“老夫人……”
“我今儿高兴,又多话了。”李老夫人摇头叹叹。
她抱着罐罐问过魏承几句私塾上的事,李行谦一听到这儿就想“尿遁”,不料却被李老夫人唤住,倒是没在众人面前训斥他,只是老生常谈的嘱咐李行谦要多向魏承和孙览学习。
待他们兄弟俩告辞,李家人照旧又让他们带走几包糕点,魏承知道这是大户人家规矩,推脱不得,也只好收下.
李府李大娘子今儿去布行铺子待了许久,回来就见着四五个下人在院中小心翼翼的清洗那五格铜炉锅。
李大娘子瞥一眼道:“老夫人今儿晌午带着行谦吃热锅子了?”
贴身婆子应了声哎:“县令大人前头孝敬老夫人的两头羊羔,老夫人带着小少爷舅少爷,还有两位少爷的朋友吃了一只,剩下一只留给您和大爷还有大少爷一起吃,等会儿就给您备置上。”
“莫要备置了。”
李大娘子揉揉额角,有些倦意:“今儿忙了一天,没什么胃口。”
贴身婆子试探道:“那大娘子您今晚想吃点什么?咱们小厨房给您另做。”
李大娘子慢条斯理道:“不必麻烦,到时候添份葱油蛋羹就成。”
待到晚间用饭,李家人齐聚一堂。
席间李大爷与李老夫人说些庄子铺子上的事,李家大少爷便问起李行谦功课,唯有身子不算舒坦的李大娘子话少些,她百无聊赖的舀一勺葱油蛋羹送进嘴里,咀嚼两下便觉得今儿这蛋羹格外嫩滑细腻。
吃起来有股鲜味,像是蒸煮河虾流淌出来的鲜汁,又像是草木挥发之后蔓延出来的清香,她越吃越觉得好吃,这么一会儿功夫碗里的蛋羹就见了底儿。
她原本是没胃口的。
李大娘子舀起一勺蛋羹仔细瞧着,她还以为这蛋羹颜色鲜亮偏红是因着多放了酱汁,这么仔细一瞧便发现这蛋羹可不是酱放多了而是鸡蛋本身就是偏深色。
“陈婆子,你今儿用虾水草药蒸的蛋羹?”李大娘子看向一旁的贴身婆子。
贴身婆子愣了下:“没有,大娘子说想吃清淡的葱油蛋羹,除了胡葱和一点酱,我什么都没放。”
家里那几口人也被吸引过来,老夫人问道:“柳儿,怎么了?这蛋羹做的不合你口味?”
她看向身后的长脸婆子:“去唤人重做一碗。”
“不,不是的娘。”
李大娘子忙劝住长脸婆子,笑道:“不是这蛋羹不合我口味,是这蛋羹吃起来与旁的蛋不太一样,口感香滑,还有些鲜味,没有一点蛋腥气。”
贴身婆子倒是有点紧张了:“大娘子,老夫人,可,可这葱油蛋羹和平常做法的一样啊……”
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我打鸡蛋时便觉得这鸡蛋的蛋黄偏红,与家里旁的鸡蛋不一样,我原本以为只是天冷冻的……”
长脸婆子倒是反应过来什么:“你用的可是一个拴着红绳的小平筐里头的鸡蛋?”
贴身婆子连连点头:“赶巧看到那筐鸡蛋在眼前,旁的鸡蛋在后院我也没去准备。”
长脸婆子笑道:“老夫人,那筐鸡蛋就是魏承和罐罐俩小子送到府上的,我听他们说这鸡蛋是他们家自个儿小母鸡下的,想着如今鸡蛋不好买,就多给您送了些。”
一旁的李大少爷插嘴道:“魏承和罐罐?是行谦和舅少爷的同窗?”
“正是,正是。”
李老夫人还有点惊喜:“那这么说这红黄鸡蛋是这俩小子养起来的?这俩小子倒是有些好招子。”
“老夫人,我多做了一碗蛋羹,您可要尝一尝?”
贴身婆子一听自个儿动了旁人专门送给老夫人的蛋,眼下就有点慌了。
“拿过来给我尝尝,我倒是看看能让你们大娘子都赞不绝口的蛋羹有多好吃。”
贴身婆子庆幸自个儿多做一碗,麻溜唤丫头将那碗温上的蛋羹小心翼翼端过来。
李老夫人舀一勺尝了尝,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味道果然是鲜爽些,没那些个土腥味。”
又将蛋羹推到眼巴巴的李行谦面前:“快让咱家小少爷尝尝,等会儿啊,他这口水都流淌出凤阳镇了。”
众人笑过,李行谦也不恼,他贪吃爱吃不是秘密,不过平日里这小小蛋羹却是入不了他的眼的,眼下却好奇十分嘴挑的娘亲都夸赞蛋羹到底有多好吃。
他舀一大勺囫囵吞下,一边被烫的嘶嘶哈哈一边呼气点头道:“好吃,真的好吃!”
李家大少爷则是看着这红黄鸡蛋若有所思,眼里迸发出点兴趣。
这红黄鸡蛋是那对兄弟是无意喂养出来的还是特意喂养出来的?喂养多少?每日下多少蛋?是留着自己吃还是卖钱?
而与此同时,城北周商户家中,偏院。
灰衣娘子将几个水煮鸡蛋从锅里捞出来,剥皮擦净之后又放入瓷盘里,回身装好一盘酥油点心,想着一道送到周家少爷房里。
“等等。”
灰衣娘子就见着周小娘上下打量她一眼,淡淡道:“今儿让你去买鸡蛋,你买了多少?”
灰衣娘子低头道:“买了三个。”
周小娘皱皱眉:“我儿读书那样累,每日可都是要吃三个鸡蛋的,你就买了三个,明儿岂不是还要去买?你该不会是为了躲清闲,想多跑两趟外面?”
“娘子,今儿逛了一圈没见着卖鸡蛋的,只有一家卖鸡蛋,不过他们卖的不是普通鸡蛋,是,是红黄鸡蛋……我怕少爷吃不惯,就只买了三个……”
“红黄鸡蛋?”
周小娘见那鸡蛋被切开两半,里头的蛋黄金黄,甚至有些黄的偏红。
灰衣娘子忙道:“这俩人卖鸡蛋时我还尝过,滋味的确和旁的鸡蛋不一样才买回来的,我听他们说是给鸡群喂养了许多新鲜鱼虾,草料粮食也是尽心配的,那俩人瞧着老实又本分,不像是说谎的……”
“你吃过都没事,想来我儿吃也是没事的。”
周小娘哼了声,慢悠悠提起筷子轻轻挑块蛋黄,吃到嘴里时那双眼睛明显亮了下,又用筷子挑大了点,一边琢磨咀嚼一边道:“这鸡蛋怎么没有土腥气,还真是鲜……”
灰衣娘子露出点笑。
周小娘道:“明儿你去那儿多买些回来,我吃着都好,我儿吃着想来更好。”
又看她一眼,娇娇气气道:“今儿这事你做得对,有什么事就要和我有商有量。”
“老爷送了我块蓝缎布,我瞧着不稀罕,你拿回去自己做衣裳还是卖了送人都随你。”
灰衣娘子知道这周小娘嘴毒心不坏,也是从丫头上来的小娘,平日里没少送她们这些贴身照顾的娘子婆子好东西,自打她生下周家子嗣之后,这些年都很受周老爷宠爱,那老爷送的布料想来定是不错的。
……
次日清早,魏承提着两桶鸡粮推开改成养鸡暖房的西屋房门,他一进来里头的小母鸡就叽叽喳喳吵闹起来,一个个都追着他身后要粮吃。
这间房子东西屋极其宽敞,里头除了暖炕和炉子再没旁的,冬日用来养鸡群再好不过。
昨日放置的两条鸡食槽已经空空如也,他将鸡粮分别倒下,那群小母鸡就循着味道争先恐后的飞扑而来,挤着挤着还有两只小母鸡互啄起来,翅膀扑扇,毛羽乱飞,魏承怕它们啄伤对方,赶紧将其分开。
他见小母鸡个个精神头十足,不像是有病有灾的模样便放下心来,又先将门户大开,通通风,又拿过家伙什开始铲鸡粪便。
老母鸡算上小母鸡总共快三十几只了,暖房里的粪便也可想而知的多,魏承忙活好一会儿才清理的差不离,又将地面仔细扫过,扑洒一些药粉才作罢。
冬日母鸡还能下蛋,全仗着是在暖房里养活,若屋头一热,周遭脏污不洁,怕是没过两日鸡就会染病,到时候还真是得不偿失,所以喂鸡,拾掇暖房,寻宝一样寻摸新鲜鸡蛋,已经成了魏承入冬以来最轻松的活计。
打扫完之后,魏承又在炉子里多添了两块木柴,一股小寒风顺着窗户吹进来,那炉子里的干柴燃烧的更旺盛了些,好在他昨儿特意起夜添过柴,眼下也就????不用另引火了。
“哥哥!罐罐喂完小墨珠儿啦!”
罐罐穿戴整齐跑进来,忽然看到一堆儿新鲜鸡蛋,高兴极了:“哇,是小母鸡新下的鸡蛋呀!罐罐数一数……二十五个蛋蛋!好多噢!”
“对啊,这两日粮水给的充足,母鸡蛋也下得多些。”
魏承和罐罐一起将鸡蛋抱着放到驴板车后面的大筐里,今儿他们足足装了两大筐鸡蛋,算上这二十五个蛋,应该有二百多个蛋了。
魏承扑扑身上的灰尘,道:“你先在堂屋和墨珠儿玩会儿,哥哥洗洗脸再去换身衣裳,咱们就出门卖鸡蛋。”
冬日衣裳不好洗不好干,这身便成了他每日进鸡圈忙活的衣裳。
罐罐乖乖抱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小黑猫:“好啊好啊。”
魏承换完衣裳出来,往门口望了望:“黑狼今儿还没回来?”
自打入了冬,黑狼愈发早出晚归了,也不知道它在忙活些什么。
“明儿又要去打柴了。”
魏承边擦手边望天:“瞧着今年的雪能比往年早些,家中柴火用处多,可是要多打回来些。”
“那明儿不让杏儿跑出去玩。”
罐罐道:“让杏儿陪咱们打柴去!”
小胖手又摸摸黑猫耳朵:“小墨珠儿你暖呼呼的,好像烤地豆呀,你也和罐罐去吧?”
小黑猫却不买账,它轻盈地从罐罐怀里跳出去,带着一点白的黑尾巴懒散地蹭蹭魏承的衣袍,便跳进旧衣服搭建的小窝,盘成毛绒小团睡觉去了。
罐罐哼了声,抱着手臂生胖气:“墨珠儿是小懒猫噢!”
魏承笑道:“猫儿向来怕冷,它们可是要猫冬儿的。”
他想到什么:“前些日子说要在车棚里给你搭个炉子留着暖身子,这一直没抽出时间去打炉子,趁着还没下雪今儿有空闲便去铁匠家里看看?”
“可以烤地豆豆,热大鸡腿的炉子吗?”
罐罐蹦蹦跳跳起来,扯着魏承的手往外头冲:“哥哥,咱们快点去镇上吧!”.
入冬之后,镇上的人不减反增,不少挑着扁担的村人在沿街叫卖,有扯着嗓子卖豆腐脑,有打快板卖糖人的老汉,还也吆喝卖冻梨的,在这群吆喝声中一道奶声奶气的“卖红黄鸡蛋咯”尤为引人注意,没过一会儿魏承就见着几个眼熟的娘子:“等等,等等,卖鸡蛋的,你等等……”
魏承勒住驴车,那几个娘子也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是红黄鸡蛋吗?昨儿是你俩小子来卖的对吧?”
“没错没错,我记着那漂亮男娃呢。”
“多少钱一个蛋?”
“十一文。”
罐罐乖乖道。
不明所以的路人垫脚望了望兄弟二人的后板车,不解道:“这鸡蛋越来越贵,都是叫这群小摊小贩给随意叫价叫起来的,旁人最高也就九文,十文!你这个怎么要十一文?”
魏承和罐罐还没开口解释,有个眼熟的灰衣娘子就道:“你懂什么?这俩娃娃卖的是红黄鸡蛋!你见过红黄鸡蛋吗?你都没吃过,咋能拿这个鸡蛋和那些鸡蛋比呢!”
“这鸡蛋滋味是真不错,没有那些个土腥味!”
“小哥,还卖不卖啊?我着急回府给娘子做饭嘞!”
魏承笑道:“卖,今儿带了不少蛋,大家都能买上!”
灰衣娘子提着钱袋挤在前头:“小哥,记得我不?我是昨儿尝了你半个蛋,我今儿又来了,来来,给我要三十个蛋!我家少爷都说你这个蛋好吃!”
“我要二十个!”
“给我来二十个!”
“我先来的,你往后退退。”
“谁先来的?明明是我先来的!”
因着四五个婆娘在这儿挤来挤去,顿时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人都是这般,明明没有买蛋的想法,但见着一个两个都在抢着买便也动了心思。
“什么蛋啊?这么争抢?”
“听说是红黄鸡蛋?”
“红黄鸡蛋?没听说过啊!”
“应当是好吃,不好吃那俩人能因为谁先买呛起来?”
“一个十一文,也是忒贵!”
“大冬天的能有鸡蛋贵也正常……”
“多的买不起,买一个尝尝……”
魏承帮着捡蛋,罐罐便拿着小筐收钱,有个娘子还在算道:“十一文一个,我要二十五个,多少钱?”
罐罐眼睛也不眨:“二百七十五文!”
娘子一愣,旁边人都默默算着:“这娃娃说对了,是这么个钱。”
“我要十八个!”
“一百九十八文!”
“哎呦,这么点的娃娃竟然会算数?”
罐罐歪歪头,不太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样惊讶,明明这几个数脑子一过就能算出来的呀!
有个婆婆买了两个蛋,掏出一把铜钱就要往筐里丢,却见罐罐伸出小手:“婆婆,放在罐罐手里就好啦!”
那婆子放完铜板就想走,不料却被小娃扯住衣角:“婆婆,少三文钱噢。”
那婆子怒声怒气道:“什么少三文钱?你都没数,你怎么知道少了?我这不是给了你二十二文钱吗!”
“罐罐就是知道!”
罐罐小脸绷紧:“你就是少给罐罐三文钱!”
魏承停下装鸡蛋的手,急忙走过去:“罐罐,怎么了?”
“婆婆少给罐罐三文钱!”
离着近的娘子数了数罐罐小手心:“还真是十九文!少了三文!”
那婆子还想抵赖:“他,他肯定是藏起来了。”
“藏什么藏,这小娃的手一直捧着铜板呢!”
魏承冷静道:“我弟弟不会说错的,别说少三文钱,你就是少半文,他不用数也是知道的。”
那婆子冷笑一声:“吹什么牛呢你?小小年纪倒是很会吹嘘,我瞧着他们像是骗子,这个破鸡蛋也不像好吃的样子!我不买了!”
说着就要去抢罐罐掌心里的铜板。
魏承却将罐罐护在身后,淡声道:“你也可以不买,我们也可以将缺斤少两的铜板还给你,但你不能张嘴闭嘴污蔑我们兄弟二人是骗子,我们本本分分做点小买卖,可担不起骗子这样的恶名。”
他将罐罐手里的铜钱拿过来放在板车上,又随意从沉甸甸的小筐里抓住一把铜板放到罐罐掌心。
“罐罐,告诉他们你手里有多少个铜板?”
罐罐小手合上颠了颠,仰着小脸快速道:“有三十八个铜板!”
于是,魏承当着众人的面朗声数道:“一,二……三十八。”
“这娃娃有点本事啊!”
“倒像是那老账房先生,一摸就知道银子真假,一颠就知道有多少铜板!”
“你看看你这个老婆子,穿着人模狗样,瞧着像是富贵人,怎么连两个孩子都坑?”
“真是为老不尊!”
“她好像是丰堂私塾的孙夫子的娘?我见过她几次……”
老婆子挂不住脸,忿忿掏钱袋道:“我,我数错了还不成吗?补给他们不就成了!”
魏承却将她的铜钱还有空筐一道还回去,冷冷道:“鸡蛋卖完了,您下次趁早。”
老婆子气的跳脚,扯上自个儿的筐就走。
旁边人都笑出了声:“这老太太也真是……”
筐里还剩下四五个蛋,不过魏承不打算卖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不远处有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也笑了下,对着身后提着满满一筐鸡蛋的小厮道:“行谦倒是该谢谢老夫人,竟给他这样的顽皮货寻来这俩个人物做朋友。”
小厮捧着自家小少爷:“咱家行谦少爷只是贪玩些,以后定也是极出色的人物。”
李家大少爷摇头笑笑,心道他们家小行谦还真是比不过这对兄弟。
一个启蒙不到一年就被县令大人私下常赞“前途无量”;一个瞧着只有五六岁,却精通珠算,数银的本领怕是年过半百的老账房先生都自愧不如。
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魏承他们这次来镇上总共拿了二百零六个蛋,现在还剩下两个破的,三个全乎的,总共卖了二百零一个蛋,再算上昨天赚的三百八十文,这也就是二两银子并上六百文。
冬日卖鸡蛋是真赚钱!想当初夏秋两季他们一个月才卖出两百文来!
抛去开春买地的六十两,那六百文留着今冬零用,他们现在手里已经攒下二十二两银子了!
鸡群每日约摸能得二十个鸡蛋,一个月也就是六百个蛋,若论十一文一个蛋算,那他们一个月就能赚六两银子!现在距离开春还有四五个月,就说今冬卖鸡蛋他们就能赚上近三十两!等再过俩月他还可以上山抓蛙子,这又是一笔入账!
魏承越想越觉得有奔头,边拾掇铜钱边对罐罐道:“快快上来,哥哥先带你去铁匠铺买炉子,然后再送你去陈爷爷那儿。”
这两日震金镖局要出一趟近镖,二师兄几人都跟着老管家前去锻炼,而他们这些小汉子们也就能偷闲在家了。
罐罐欢呼一声,手脚并用爬上板车:“去买可以烤香喷喷地豆的小炉子咯!”
可这到了冬日,铁匠铺的生意也是极好,铺子里竟然有四五个人都是来买炉子的,因着要的人太多,他们只能先交定子,约定五日之后再来取。
眼下家中还剩下两百多个鸡蛋,可出了今儿早这事,魏承便有点不想沿街吆喝卖鸡蛋了。
他挨冻倒是没什么,只是不想让罐罐受冻又受委屈。
又过三日,家中又攒下六十多个蛋,凑在一处正好三百个。
魏承前两日没去卖蛋,今儿他打算赶驴车去南街那条大户人家所在的巷子碰碰运气,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魏学子,魏学子,请留步。”
魏承回头一瞧,便见着个眼熟的年轻汉子。
罐罐掀开厚重的布帘,乖巧又惊喜道:“小吴哥!”
这个小吴正是镇上最大酒楼如意楼的跑堂,因着与陈老童生交好,常常与陈家小院送菜,便也和他们兄弟十分熟悉。
“哥哥,小吴哥那日送了罐罐吃炸团麻糕!”
小吴揣着袖子笑道:“哎呦我的小罐罐,那几块小糕点竟然还记得呢?赶巧今儿也是我舅爷掌勺,等会儿回了酒楼再让他给你做!”
“魏学子,如今旁人都说有对小兄弟俩在镇上卖鸡蛋,一听人家说那弟弟生得粉雕玉琢还很会算数,我便知道是你们!”
“我啊,可算是守到你们了!”
小吴缩缩脖子,鼻头冻得通红:“这两日来酒楼吃饭的人都在问那个红黄鸡蛋,你们卖的那个红黄鸡蛋算是出了名儿了!”
一
第79章 第 79 章 赚钱
驴车停在后巷, 魏承和罐罐随伙计小吴一道来到如意酒楼后院。
小吴抬手敲敲门,很快就有人应声道:“来了。”
胖子长工揣着袖子打开门,见着小吴就露出三分笑:“小吴哥今儿不是不上工?”
“我舅爷今儿掌勺, 这大冷天也没什么好去处, 便想着帮着他老人家忙活忙活。”
“小吴哥怪是孝顺。”
胖子长工捧着他笑说两句,又打量下他身后的魏承和罐罐, 问道:“这两位是……”
酒楼的后院向来是不放外人进的。
“这俩兄弟是卖鸡蛋的, 因着我舅爷要找他们说点事, 我就做主将他们带过来了。”
小吴笑着拍拍胖子长工肩膀, 刻意压低声音:“今儿晌午甭吃那占肚子的苞谷粥,我给三哥寻摸点好玩意吃。”
胖子长工会意, 嘴上笑说着别介别介,可也将后门开大了些。
他指着板车道:“车上是鸡蛋?我帮着你们抬进去!”
“哎呦,那真是有劳三哥了。”
小吴和魏承忙走上前掀开布帘, 胖子长工见着那两筐鸡蛋,愣了下,语气十分羡慕:“这么多鸡蛋?不都说凤阳镇的好多活鸡都被幽州城收走了?哎呦,眼下鸡蛋这么贵,这老些蛋能卖不少钱吧?”
魏承帮着他往下抬筐, 笑着编道:“我们家也算是歪打正着,那商贩来村中的时候正赶上我兄弟俩随亲戚出了趟远门, 这也就错过了那些人高价收鸡收蛋, 虽说这功夫鸡蛋蛋价能高出往年几文钱,可我总想着应当是亏了。”
“我听说当时收活鸡给的钱也挺多,你家鸡不少吧?其实啊,你还是亏了!”
“对啊。”
魏承附和他:“这冬日养鸡又烧屋又浪费粮食,虽说一个蛋多赚那么几文钱, 可从早忙活到晚,累得脚不着地,到底是亏了。”
胖子长工笑了声就不再说些旁的,和小吴一道帮着将两大筐鸡蛋从板车上搬到后院里头。
待胖子长工离去,小吴碰碰魏承手臂,又冲他无奈笑着摇摇头。
魏承知道他意思,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卖鸡蛋是赚的,可有些人即使心里门清,也不愿意听到你亲口承认说赚了。
眼下时辰还早,没多少人来酒楼吃饭,后厨里头多是忙碌着洗菜剁肉的伙计。
井边有个穿黑袍子的老汉正蹲在地上唰唰磨着菜刀。
想来这个老汉便是小吴哥的舅爷。
“舅爷!”
“回来了。”
老汉抬头看他们一眼,又看到地上那两筐鸡蛋:“你打哪认识的人,带回来这老些鸡蛋?”
小吴卖个关子:“舅爷,那你倒是猜猜这都是什么蛋?”
老汉反应过来什么,丢下手里的菜刀就朝鸡蛋筐走去,挨个摸了几个鸡蛋,惊喜道:“真的?这就是这两天许多人问的那个红黄鸡蛋?”
小吴点头笑道:“对,这就是那鸡蛋!”
老汉吆喝个伙计:“去屋头给我拿个碗来!”
伙计腿脚飞快拿了一个碗,老汉拿起个鸡蛋磕两下,就见着里头的透明蛋液里裹着一颗灿黄到深红的鸡蛋黄。
“还真是那鸡蛋!”
旁边的小伙计没走:“我听着客人说过,说是那蛋黄红黄红黄的,吃起来一点土腥气也没有!”
老汉拍拍手掌,将鸡蛋壳扔在一旁,笑着看魏承和罐罐:“你家这鸡蛋多钱一个?”
罐罐乖乖道:“十一文!”
老汉点了点头,又问:“眼下你们带来多少?你们家鸡群一日能得多少个蛋?”
“这一路颠簸,也不知道坏了几个,走时数着是三百个整。”
魏承道:“每日约摸能得二十二三个蛋。”
老汉琢磨一会儿,道:“三百个蛋也就是攒了半个月,这样吧,你先给我来一百五十个蛋。”
“若是卖的好了,五日之后我让小吴再去找你,你家能供上不?”
魏承心中一喜,鸡蛋直接卖给酒楼还真能方便不少,他沉住气:“能供上,不过……”
老汉老态泛黄的眸子看他一眼:“你怕过两日鸡蛋又涨?”
“对,天越冷母鸡越不好下蛋,旁的鸡蛋价要是涨,我这儿鸡蛋自然也要高它们几文的,不然我这一夏一秋的力气可是白费了。”
老汉这没敢松口,只道:“那这事等我和掌柜商量商量。”
小吴都有点惊了:“舅,舅爷,你要这么多鸡蛋,是不是也得和掌柜的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这两天又不是一个两个再问红黄鸡蛋?趁着客人惦记,不想法子多卖点等什么呢?这道菜赚了银子,掌柜记着你的功劳,就算赚不到银子,冬日里的蛋不好买也不爱坏,多囤点也出不了什么错!”
老汉白他一眼:“你这个脑子啊。”
小吴讪讪:“我,我这不是怕您被二掌柜抓小辫子么。”
老汉哼了声:“你老子是大掌柜的人,还怕他?甭说这些,去,冬子去拿筐捡鸡蛋!”
冬子应了声哎,跑去柴房拿筐了。
冬子和魏承兄弟俩一起捡蛋,老汉回平日休息的屋头拿银子,就见着小吴跟在他身后:“舅爷,您等会儿费点功夫,给那娃娃做道炸麻团糕。”
见着自家舅爷看过来,小吴拍拍胸脯:“我请!”
老汉边数银子边冷笑:“还你请?你那兜比脸干净,你咋请?赶紧攒钱留着娶媳妇吧!”
小吴撇撇嘴,就见他舅爷又斜了他一眼道:“甭耍那憋屈样,我请!”
小吴耸着肩膀一乐,又跟着老汉往外头走。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魏承罐罐就帮着小冬将鸡蛋数好了,老汉也将一两碎银,六串整整齐齐的铜子,还有五十文零散铜钱交给他们。
拢共一两六百五十文。
“让罐罐来拿!”
罐罐小手抱着银子颠了颠,笑眯眯的看向哥哥:“好多钱钱!”
魏承一笑,轻轻摸摸罐罐小脑瓜,他家罐罐也是真聪明,不当着旁人面说钱没少,只说好多钱钱。
收完银钱,小吴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走,直到那小冬捧着一油纸包冒着热气的炸团麻糕出来。
魏承说着就要掏铜板付钱,却被小吴挡着:“不要,不要,这是请罐罐吃的,这一趟要是受了大掌柜的夸赞,大掌柜怕是会赏我不少好东西。”
“来,罐罐快拿着,这玩意真不值几个钱……”
罐罐捧着香喷喷的油纸包,嘿嘿笑:“谢谢小吴哥,小吴哥会发财哒!”
谁被恭喜发财谁都乐,小吴更是笑道:“哎呦,有咱罐罐这句话我就高兴了,我这帮着我舅爷干点活,我就不招待你哥俩了……”
小吴和冬子帮着他们将剩下的鸡蛋搬回车上。
俩人又赶着车往南巷去,这次他们倒是没为了避嫌特意避开李府,罐罐一边啃着热气腾腾的麻团一边吆喝:“卖红黄鸡蛋哟!卖红黄鸡蛋哟!”
驴车沿后巷走了一圈,不少人都闻声过来,第一户便是曾经给满月小少爷做红鸡蛋的赵家。
“哎?是那个红黄鸡蛋吗?我听着不少人说过镇上有人卖这个……”
“这个鸡蛋是真好吃,我家娘子很喜欢吃。”
“哟,怎么跑这儿来卖了?我这两日还去那菜市集门口找你们兄弟呢!”
说话的是周家出来的灰衣娘子。
几户人家都出来不少婆子娘子,将他们的驴车围成一圈。
“今儿还有多少蛋?”
魏承抱着罐罐跳下驴车,笑道:“爱吃这红黄蛋的人真不少,刚在如意酒楼卖出百来个,眼下就剩下一百来个了,各位娘子要不匀称匀称?”
这些人都陪着自家娘子少爷去过如意酒楼,自然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水准儿。
没一会儿功夫,一百四十个鸡蛋也麻溜卖出去了,其中有十个破了壳,魏承没打算便宜卖了,想着留着回去他们自个儿吃。
家里的黑狼可是打小吃惯了鸡蛋,这一顿不吃他们没什么,那小狼还闹腾呢。
临走前,赵家婆子和周家的灰衣娘子都和魏承定下时间,约着五日之后先来给他们家送鸡蛋,魏承一口应好,转头就见着罐罐偷偷将两个破壳的鸡蛋塞给她们二人。
“哎呦,这娃娃……”
罐罐小脸露出个笑:“娘子不要嫌弃噢。”
“嫌弃什么,这蛋这么贵……”
俩人都是又惊又喜,心里想着日后多照顾照顾这俩娃娃生意,左右也不是花他们钱。
今儿入账三两并上一百九十文银子,算上前儿赚的二两,短短几日就攒下五两银子了!
等再卖几个月鸡蛋,再上山抓抓蛙子,那来年开春的羊崽子就有着落了!
第80章 第 80 章 血迹
兄弟俩离开南巷便朝着城角那家新起的包子铺前去, 他们早上走得急,一人只吃了个水煮蛋,俩人又都是半大小子, 折腾这么一会儿早就饿了。
魏承勒停驴子, 扬声对卖包子的娘子道:“娘子,肉包子可还有剩?”
正在擀面的娘子一抬头, 满眼惊喜:“承小子!”
她旁边的丫头也冲魏承笑了笑。
这俩人正是兰婶子和甘九的妹子彩儿。
“有剩, 有剩, 快快进来!”
“婶婶!”
罐罐自个儿倒着从驴板车跳下来, 跑到兰婶子跟前:“罐罐来吃肉包包啦!”
“罐罐小脸又圆乎了,婶子真是有日子没见着罐罐了。”
兰婶子摸着罐罐小脸笑。
深秋时, 兰婶子就与甘九兄妹见了面,那甘九妹子一打眼就喜欢兰婶子,后来俩人处得更像母女一样好, 这才没过多久魏承就听说她们娘俩在城角赁铺子卖上包子了。
因着魏承和罐罐入秋之后事情实在是多,这也是他们第一遭来这铺子看望兰婶子。
兰婶子用帕子擦擦手,招呼道:“来来来,这儿有空座儿,承小子你俩来这儿。”
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旁边支着几张木桌子, 有不少的过路人正坐在那儿吃着包子,瞧着生意还真是不错。
魏承带着罐罐坐在没人的桌子前, 他稍稍打量下里头狭小的包子铺:“婶子, 这铺子一个月赁钱多钱?”
兰婶子笑呵呵道:“听阿九说原本是要一个月二百文,因着这铺子的主人家与阿九有几分交情,人家给便宜了好几十文。”
“你们这生意好,没几天就能赚回来。”魏承笑道。
这时,彩儿端来一盘满满当当的白面包子, 两碗散着葱末的豆腐脑,放下之后腼腆又依赖的躲在兰婶子身后。
兰婶子像娘亲一样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前些日子没什么人,这天一冷生意倒是好了许多。”
旁桌的客人吆喝着要添粥,兰婶子忙道:“你俩先吃着,婶子忙完这阵子再来和你们唠嗑。”
见着兰婶子走了,彩儿两只手拽着衣角,嗓音也有点小:“你,你们要是不够吃,我再给你们端。”
罐罐啃着香喷喷的白面包子:“彩儿姐姐,罐罐和哥哥够吃啦!”
彩儿笑了笑,又小声试探问道:“魏学子,镖局的师兄们可曾与你们来信说何时回来?”
魏承记得甘九也自发随着二师兄等人去邻县走镖了。
“这几日我们兄弟没去镖局也就没听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魏承笑着宽慰:“彩儿姑娘不必担忧,想来他们下雪前就能赶回来。”
“那就成,我就怕哥哥在外面受了风寒。”
彩儿小声道:“那你们吃着,我去给婶子帮忙。”
魏承见着兰婶子忙碌之余还温声教导彩儿,时不时还拿着帕子擦擦彩儿脸上溅上的菜馅汁水。
一个是没有娘亲的乞儿孤女,一个是险些被亲生儿女逼死的独身娘子,这俩人明明没有血缘,此时此刻却像极了一对温情脉脉的母女。
魏承大口吃着包子,打心眼里为兰婶子和彩儿高兴。
吃完早食兄弟俩要给铜子时,那兰婶子和彩儿说什么都不收,兰婶子推搡道:“承小子,承小子,快放起来,婶子请你俩吃。”
胆小的彩儿也附和几声不收他们铜子。
兄弟俩吃下五个包子,又一人喝掉两大碗豆腐脑,这说什么也得有二十多文钱了。
魏承想到什么看一眼罐罐,小罐罐立马会意,敦敦跑到驴车跟前,从里头抱着什么跑了过来:“婶婶,给你!”
兰婶子定睛一看:“鸡蛋?”
“使不得,使不得,眼下这鸡蛋多贵啊!”
“这是哥哥养的小鸡新下得蛋,不过有几个鸡蛋壳碎啦,但它们还是好蛋蛋!”
罐罐奶声奶气道:“因为这是好吃的红黄鸡蛋哦。”
“红黄鸡蛋?”
兰婶子微微瞪大眼睛,反应过来什么:“难道说这两日镇上许多人念叨的那个红黄鸡蛋是你们兄弟卖的?”
魏承点头笑道:“是我俩卖的。”
罐罐兜着衣角将四个鸡蛋放在桌子上,又把一个油纸包送到彩儿眼前:“彩儿姐姐,这是如意酒楼的小吴哥给罐罐的炸麻团糕,甜甜酥酥的可好吃啦,哥哥不让罐罐吃太多甜物,给你吃好不好呀!”
油纸包一递过来,一股胡麻酥甜的香气就飘过来了。
彩儿家的日子是才好过点,她打小也没吃过什么贵重糕点,这一时之间竟被香的有点吞咽口水,可还是忙推拒道:“罐罐,姐姐不吃,你,你留着吃。”
“如今乡下要烧热坑还要烧火墙,罐罐吃太多甜物也就更爱上火。”
魏承笑道:“彩儿,你便留着吃吧,也省得我将这玩意东藏西藏了。”
彩儿看一眼兰婶子,见兰婶子笑着对她点点头,她这才接过来那油纸包,腼腆笑道:“谢谢罐罐,以,以后你来姐姐这儿,姐姐还请你吃包子。”
罐罐欢呼一声:“好呀好呀!”
兰婶子还不想要鸡蛋,魏承一说马家那俩小的会满炕爬了,兰婶子的心思顿时被引到豆苗和那对双生子身上。
等到兄弟俩赶着驴车走出包子摊老远,兰婶子忽然想起桌子上的鸡蛋,摸着鸡蛋就追出去可哪里还有那驴车的影子。
兰婶子摇摇头,笑道:“这个承小子和罐罐就是心太好了,这么贵的鸡蛋也随便送人!”
彩儿看着那鸡蛋道:“这两日常听吃客说什么红黄鸡蛋,这鸡蛋真的那么好吃?”
又眼睛一亮,露出点小女儿的活泼气儿:“婶婶,不如咱们将这鸡蛋打在菜馅里头卖包子?”
兰婶子一脸怜爱的看着瘦小的彩儿,道:“咱不卖,留着婶子给你和你哥补身子,瞧你俩瘦的,婶子看着都心疼。”
彩儿心里一酸,垂着头没说话了。
兰婶婶要真是她和他哥的娘亲就好了,他们兄妹长大成人后肯定会好好孝顺她.
如今魏承和罐罐从私塾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屋看看他们家的鸡群。
见着小母鸡没什么异样,魏承从柴房里抱出一捧劈好的木柴,一边往炉子里填一边道:“罐罐,你去看看黑狼回来没?”
罐罐乖乖道:“好!”
没一会儿小娃就颠颠跑过来,皱着小眉头:“杏儿还不在家呢!”
“又不在家?”
说起来这些日子他们只有晚上睡觉前能在小狼窝看到它,白日里基本上是见不到狼影的。
魏承道:“那想来是在山上疯玩还没玩够。”
随着黑狼一日一日长大,它留在山上的日子也越来越长,这是狼的天性,魏承和罐罐都不会刻意去阻住它。
魏承又道:“今儿有村人杀猪,咱们等会买点骨头回来炖,这黑狼鼻子灵,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罐罐抱着手臂,抖着小短腿:“杏儿要是不回来,罐罐和墨珠儿就把它的肉肉吃光光!”
“真的?”
“真的!”罐罐仰着小脸,超凶:“骨头都要丢给村头大黄!”
魏承侧头看一眼他身后:“杏儿?”
罐罐眼睛瞪圆,忙回头去瞧:“杏儿,你听罐罐解释……”
然而外头什么都没有。
“坏哥哥,骗罐罐!”
罐罐攥着小拳头轻飘飘打在魏承手臂上。
魏承笑道:“瞧你这小胆儿。”
又安抚摸摸小娃脑瓜:“罐罐马上又长大一岁,那小黑狼也长大了,如今它已经不需要我们保护,不需要我们时时喂养,就算它日后回到山林,你也莫要难过伤心,无论怎么样不会改变的都是你们对彼此的惦念。”
罐罐靠着哥哥的手臂,闷闷点头:“可是罐罐想它呢,它好久好久都没陪罐罐玩了。”
又抬着小脸认真道:“如果小黑狼真的想留在山林,罐罐也不会生气的!罐罐希望它高兴!”
魏承填完最后一块柴,抱着罐罐离开西屋:“莫要不高兴,走,哥哥带你去买肉,咱们今儿多炖点肉,争取给小黑狼馋的跑不了。”
将小院门户锁好,魏承带着罐罐去杀猪的村户家,这么一会儿就遇上了村里人,还记得去年兄弟俩下山买肉,不少人都对他们避如蛇蝎,如今见着他们都有说有笑,像是看见极其稀罕的小辈一样。
“魏承,带着罐罐买肉啊?”
“对,买肉。”
“那快走两步,等会好肉都被人买走了!”
“你俩小子会挑肉吗?用不用婶子帮你?”
“承小子,我听人说你在镇上卖鸡蛋?还卖什么红黄鸡蛋?那是个什么蛋?你喂什么了?”
魏承只笑道:“就多喂了点鱼虾,再也没喂旁的。”
那婆娘见套不出什么话,对着旁边的人使个眼色。
今儿家里杀猪的村户姓周,他们家的地很多,在村中算是仅此于李家,不过他家粮食种的少,好多地都种了各样菜蔬。
而且他家里的牲口也常年喂菜叶,那猪也生得膘肥体壮,约摸能有四百多斤。
院里院外围了不少人,魏承还看到李家大郎三郎,那杀猪的正是豆苗和马屠户。
豆苗倒血水的时候也看到魏承哥俩,冲他们挥挥手:“承哥,罐罐,你俩过来!”
魏承带着罐罐刚要过去,身后忽然传来莫夫郎焦急的声音:“承小子,承小子,你快回家瞧瞧……”
魏承顿住脚步,回头道:“阿叔,我家里怎么了?”
莫夫郎是小跑来的,气喘吁吁道:“我,我带着涣哥儿出来的时候,就见着你家门前有一串血迹,好像是你家的黑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