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新房盖好(红包雨)……
“哥哥, 你又不带罐罐,自个儿跑去玩啦!”
罐罐抱着小手不高兴。
“哥哥去豆苗家找兰婶子说些事情。”
魏承又笑道:“我走时见你和溪哥儿涣哥儿玩的甚好,便没有出声打扰你们。”
罐罐又哼一声, 抱着小手转到一边, 只留给魏承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魏承将边走边编的玩意儿送到小娃眼前。
“小草蜻蜓!”
罐罐眼睛一亮, 欢喜的将青绿的小草蜻蜓抓在手里:“罐罐又有一只草蜻蜓啦!”
自打将罐罐捡回来后, 魏承给罐罐编过很多草蜻蜓, 冬日用干枯的蒿草编, 夏日便用青草编,除去当时送给李老夫人那只, 如今罐罐已经攒了不少。
就算是当时家中被淹,这被草绳拴在一处的草蜻蜓,小罐罐也时时刻刻记着。
罐罐很好哄, 一只小草蜻蜓就能叫他开心许久,又去摇了摇魏承的手:“哥哥,我的小泥哨还在小涣哥家中呢。”
“还要不要和他们玩一会儿?”
罐罐想了想,掐着小指尖道:“还想再玩一会会儿。”
“成,去玩吧, 哥哥就在新房子那儿,等会儿喊你去吃午食。”
罐罐皱皱眉毛:“那哥哥不要乱跑了呀。”
“哥哥不乱跑, 哥哥就在新家等你。”
魏承蹲下给罐罐扑扑膝盖上的泥草, 道:“去吧,溪哥儿涣哥儿还等着你呢。”
罐罐这才又跑回莫夫郎家的后院,杏儿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罐罐又推开小院门进来了,溪哥儿和涣哥儿正在收拢地上的泥哨虎口袋。
“瞧。”
罐罐将掌心的蜻蜓给涣哥儿和溪哥儿显摆:“这是罐罐哥哥,编给罐罐的!”
“我阿爹也会编。”
“我三哥也会呢。”
溪哥儿揪下来几根长草:“罐罐涣哥儿, 小溪哥还能教你们编蚂蚱呢。”
涣哥儿和罐罐同时哇一声,聚精会神的守在溪哥儿身边看他灵巧的编草蚂蚱。
晌午,就听到一阵吆喝,原是吴大哥找的两个村小子从豆苗家将今儿的午食端过来了。
一群短工闻着香味聚过来:“鸡肉炖地豆块!今儿还真是开荤了!”
“哎呀,是肉菜馍!谢谢东家,谢谢吴大哥!”
钱五等人饿了一上午,也不管手干净不干净抓着菜肉馍就往嘴里炫,一边嚼一边不住点头:“这滋味不错,吴大哥你这是又打哪找来的煮饭婶子?”
吴风看向魏承:“这可是小东家给咱找的,只要大家好好干活,小东家肯定管饱管够!”
魏承点头笑道:“你们吃好就成。”
一众汉子都笑着道谢。
今儿的公鸡是吴风掏腰包买的,这人也是真大气,不知道打哪陶腾来的大公鸡竟足足炖了一大盆鸡肉炖地豆块。
吴风掌勺挨个给短工们盛菜,魏承在一旁给大家伙抓大菜馍,一应汉子笑得牙不见眼,轮到下一个人时吴风高高扬起的饭勺忽然一顿。
就见着一个雪白可爱的小娃双手捧着大饭碗,高高举过头顶,奶声奶气道:“要多多地豆豆,还要一个菜馍馍,谢谢。”
魏承心里直笑,这娃什么时候藏进打饭队伍里的?
他已经留出来他们哥俩和吴风的伙食,还想着给短工们打完饭就去莫夫郎家后院接他。
吴风饭勺稍稍一偏,将勺子送进菜盆里给这娃多盛了些绵软地豆块,笑道:“哪里来的小短工,你今儿干什么活了?”
罐罐深深闻了下碗里的鸡肉地豆块,都快被香迷糊了,他吸吸口水道:“罐罐没干活,但是罐罐的哥哥干活啦!”
“好么,来了个替吃小汉子?”
吴风笑着摸了下他脸蛋:“这娃怎么这样可人爱!”
说着就要给罐罐多捡两块鸡肉,却被魏承阻了去:“虽说短工们都吃上了饭,总有人没吃饱想多吃些,留着给他们吃就成,我刚刚已经留出咱们的饭了。”
罐罐美滋滋的捧着香喷喷的菜碗走到魏承跟前,高兴道:“罐罐吃这些,就够啦!”
吴风笑着道好,又吆喝一声:“没吃饱的过来自个儿盛,菜和馍都在这儿!”
三人也没去旁处吃,就和短工们一道捧着碗拿着馍蹲在地上痛快吃起饭来。
罐罐一口菜馍一口地豆,小嘴塞的满满的,还不住点头道好吃。
一些汉子都瞧着他这小模样都笑:“看这娃吃饭是真香!”
“瞧那小样也真下饭!”
“我家那驴粪蛋子要是有这娃一点白净顺眼,我也不能烦他烦成什么样!”
“华二,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个儿,就你这歪苗黑蛋样,你能生出这么漂亮雪白的娃?”
这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好饭在一片打趣声结束,林老婆子克扣短工的伙食的事终也没让这些人继续记在心上。
没过两日,新房的盖建也越来越快,离着老远都能看出家的模样.
阳光推开林雾直洒在茂密树丛间,山中溪流顺着料峭山路缓缓流淌,魏承背着背篓在林中穿梭,没一会儿功夫就热出一脑门汗水。
最近天气晴朗也闷热的不像样子,久晴大雾必雨,想来这雨水就要这两日落下来了。
好在新房子快要建完,再过五六天他们也就能拾掇小草屋的一应家用全搬到新家去了。
魏承打完鸡草后回来后就将这几日攒的四十来个鸡蛋装在背篓里,他打算今儿读私塾之前再去将这些鸡蛋送去南街赵家。
那赵家小少爷十二满月,想来还是收鸡蛋的。
他回头一看没见着罐罐,喊了声这娃也不应,他困惑去寻就见着罐罐和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鸡圈里。
罐罐小手放在胸前虔诚的对着小母鸡挨个拜,小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杏儿有样学样也想拜,却怎么也立不起前腿,急得直摇尾巴。
一崽一狼给一众小母鸡吓得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偏偏他们还无知无觉,罐罐摸摸杏儿毛耳朵:“笨杏儿,罐罐拜就好了。”
魏承忍笑道:“罐罐,你们在做什么?”
“哥哥回来啦!”
罐罐推开鸡圈栅栏小门,高兴道:“罐罐在拜小母鸡呢!”
又转着眼珠,认真又严肃道:“小溪哥给罐罐讲故事说有个神仙是母鸡,她好厉害好厉害,比罐罐还厉害!涣哥儿家还有,那神仙的画呢,可是我们家没有,但是罐罐也想让,我们家的小母鸡能多下一些蛋蛋!罐罐就要天天拜她!”
拜母鸡多下蛋?这事等罐罐长大了,魏承可要好好笑话笑话他。
不过现在,他轻轻摘掉罐罐头上沾的鸡毛,道:“罐罐是不是也想着这两日小母鸡不下蛋就有些着急了?许是这两日天热,它们没喝上多少水的缘故。”
这几日他们午时大都还在私塾,明明已经放了很多水可回来的时候母鸡的水槽却已经干了许久。
罐罐挠挠脸蛋:“那罐罐以后还拜吗?”
“不必拜。”
魏承轻笑道:“不是所有的母鸡都是神仙,像我们养的小母鸡就只是下蛋吃肉的小母鸡,只要只要草粮管饱,不缺水喝再过两日天气凉爽些,许是就又能下蛋了。”
“那好吧。”
罐罐用袖子蹭蹭鼻子:“小母鸡的毛毛不乖,总是往罐罐鼻子里钻。”
小狼杏儿也配合的打个喷嚏。
魏承想笑,那小母鸡被你们吓的乱跑一气怎么可能不掉毛?
他摸摸罐罐的头:“走,哥哥再带你去洗个脸净手,一会儿还要去镇上私塾。”
他们这日去私塾特意穿了师娘新给做的衣裳,如今天实在过于闷热,兄弟俩的衣物不多,轻薄的夏袍子也只有师娘做的这套浅色衣裳了。
去赵府卖完鸡蛋就赚了一百三十文,等他们到了私塾就闻道一股清香味道。
走到书室一瞧,便看着每人桌上都放着一小块绿皮红壤的寒瓜。
“魏承,罐罐,快来吃寒瓜。”
李行谦一边挥舞着折扇一边大口吃寒瓜道:“这寒瓜是县老爷赏给咱们私塾学子的,每人都有份,你们快快来吃!”
想来他们是沾了李行谦和孙览孙师兄的光。
这天越热寒瓜这等凉爽果子卖的就越贵。
李行谦三两下啃完一块瓜,左右望了望,道:“这瓜格外甜,我再去瞧瞧还有没有剩,再去给你们拿些。”
“李师兄,多谢你好意。”
魏承忙拦着他:“我兄弟俩这两块够吃,待吃完再去取也不迟。”
“也成,你们快尝尝。”李行谦笑道。
罐罐新奇的看着寒瓜,小手捏着瓜的两边,轻轻咬了口就吃到一嘴甜爽的沙瓤瓜肉,眼睛瞪圆:“好吃!”
魏承掏出帕子轻轻擦掉他下巴上溅落的红艳的瓜水,笑道:“慢点,仔细点衣裳。”
“哎?”
李行谦上下打量他们一圈:“我说你兄弟二人怎么今日叫我眼前一亮,这身衣袍真真抬脸,你们穿得可真俊秀。”
又想起什么:“对了,再过五六日私塾就要去寺庙做赛诗会,你们到时就穿这身衣袍,定会让那些抹粉比美的学子自惭形秽!”
“怕是去不成了。”
魏承摇头笑道:“我们的盖建的房子也在那几日落成,想来是走不开。”
“盖建房子?”
李行谦有些激动:“我能不能去给你们暖屋?”
魏承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乡野摆宴比不上酒楼的好滋味,李师兄若是不嫌弃,自然是可以过去。”
李行谦摆摆折扇:“我当然不会嫌弃。”
“你们要去哪?”孙览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话也问上一嘴。
听到是魏承和罐罐的新屋落成,孙览也道:“我也不爱去那个没意思的赛诗会,能不能让我也去给你们暖屋?”
魏承笑道:“几位师兄若是不嫌都可以去。”
六月初十,一阵炮竹声响,山脚不远处的一户黄墙小院终于落成。
第52章 第 52 章 井井大大(罐罐说的……
六月初十可真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就是阳光灿烂, 凉风拂面,小半个茂溪村人都围聚在山脚那户新起的黄墙小院大门口。
这也不怪村人好事,自古以来村中的宅院一住就是住上几代人, 汉子兜里没几个银子向来是不敢分家也不敢自立门户的, 就算是分家也要拆掉本家的半片墙瓦再自个儿借银攒银寻个地方慢慢建房,不过这等事情都少有发生, 更别说有人这么风风火火的盖房子了。
“这房子还真让承小子盖起来了!虽说房子就那么几间, 你瞧他那后面院子围的, 这要是拾掇起来了能种不少菜呢!”
“害, 借银子盖的有什么好羡慕的?听说借了人家镇上李家的银钱,咱们里正还拿出十两银子借他呢!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还。”
“多少?里正都借了十两?这小院子当真还用了不少银钱!”
那人继续酸声道:“别的不说你且看他这大门用的什么木?再看他那围墙围得有多高?村中除了里正家怕也就是他的围墙围得最高, 里正家人多哥儿姐儿也多把围墙垒高也就算了,他们两个汉子谁稀罕扒墙头?怎地,还怕村人偷怎么了?”
“许是承小子被偷怕了, 年前不是叫几个偷子给偷一回?那枕头都被刀劈成两半,这要不是那小娃忽然腹痛俩人去找了草郎中,他们怕是早就被砍死了,如今这两个小娃又守着这么一个不错的小院,把墙围高防贼也是常理之中。”
“哼, 你倒是为他们说上话了……”
就说这小院前有草后有山,背山面水, 风水极佳, 谁人瞧了不眼红?
热闹的炮竹声一停,吴风看向站在人群前头的魏承和罐罐,一点也没因着这次的东家是两个小娃而缺了盖房礼数,略一拱手弯腰:“两位小东家,祥云绕吉宅, 家承旺世添福禄,六月初十,新宅建成,您二位先请。”
魏承笑着应了声好,从腰间解开一个红色的钱袋子递给吴风:“谢谢吴大哥这些日子的操劳。”
吴风手一碰到钱袋子就知道这里面银钱的份量,赶紧推托:“小东家不必,不必。”
双方推托几次,吴风还是喜笑着收了。
昨个儿收工他就已经将工钱和赏钱给了短工和做饭婶子,眼下这个赏钱就只是给他了。
他又偷偷摸摸钱袋子,心道这魏小东家年纪虽小却很会做人。
吴风殷勤的上前为他们推开大门,魏承牵着罐罐看一眼那两扇的榉木木门,只瞧着就觉得它坚硬无比,纹理丰富,想来风吹雨打个几十年是不在话下。北方一般人家多用山上榆树造大门,不过榆树是比不上南边来的榉树,那榉树是出了名的耐腐,自然也花费了不少银钱。
原本还有旁的树木比榉木低廉好买些,不过吴风等人听闻魏承在镇上私塾读书,便想到榉木,榉木,岂不是有“中举”之意?
于是又问过魏承之意,最后敲定大门便用此木来造。
“哥哥,我们家的大门好重哦。”
罐罐轻轻推了推大门,又敦敦跑回来捂着小嘴笑:“罐罐两只手手都推不动呢。”
“没事。”
魏承弯腰将罐罐抱起来,笑道:“现在哥哥帮你推,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推动了。”
“那罐罐要长的比大门还高!”罐罐一本正经的攥紧小拳头。
里正和里正娘子豆苗莫夫郎等人落后几步随他们进来,旁的村人也想进却被吴风笑眯眯的给挡了去。
来了茂溪村这么久,这小东家和哪户人家亲近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放这么多不知好坏的人进去怕是不妥。
这一进院就看到一口盘的极漂亮的水井,井沿边还贴着一张红红火火的对子,上面书写“井泉大吉”!
罐罐快步跑过去,道:“这几个字罐罐认识!”
大家都哄着他:“那怎么念啊?”
罐罐皱着小眉头,认真道:“是井井大大!”
好么,四个字认识两个。
井泉大吉是村中常有的对子,就算不认识字的人也会念会认。
见着大家都笑,魏承走到罐罐跟前:“罐罐真棒,只有一点点小瑕疵,我们的井的确很大,不过这四个字叫井泉大吉。”
罐罐很少会觉得不好意思,噢了声,小手点点对子,奶声奶气道:“是井泉大吉!”
“对了,罐罐真聪明!”
再往前走就见着正前方有坐北朝南的两间屋舍,还有一间柴房,一间粮仓,屋后又盖了驴棚和一个占地很大的鸡圈,剩下的空地都被围墙围了起来,约摸也有数十丈远。
里正背着手连连称赞:“怪不得承小子要建高墙围后院,瞧瞧这大院子是种菜种树还是养家畜都能养得开,不错,不错啊。”
里正娘子也笑:“是不错,咱家后院就是小了,现在猪崽一多都养不开只能卖猪种,我都舍不得。”
他们在这儿看院子,魏承已经迫不及待的领着罐罐去了他们以后要睡的房屋。
正屋一进门就是堂屋,那张颜色深棕的翘条几靠着墙壁,下方又立着一张同色长桌,左右各有两个镂空木椅,镂空木椅下方对面又各摆四张椅子,这是用来招待客人椅子。
而在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深棕且打磨的极其光滑的圆桌,下面置着四个小凳,这又是用来吃饭的桌子,若是家中有客也可将这桌子撤了去。
莫夫郎摸了摸那桌子,笑道:“这饭桌子打的可真漂亮,我家本也想打这样的桌子,赶明我让你郎中叔也去找找吴工头,问问他这木匠还接不接活。”
“成,您若是想打也告诉我一声。”
魏承指了指院子,就见着靠近柴房的墙壁处还摞着几根粗壮的木料子:“那料子我这儿还有剩,到时候您尽可拿去。”
莫夫郎忙道:“不用,不用,你这家中新起来,没准还缺什么少什么,到时候我让你郎中叔喊几个弟兄去山上砍柴就成。”
他俩人正准备往屋舍去瞧瞧就见着罐罐和涣哥儿已经高兴的坐在了饭桌上。
那小罐罐装作端碗吃饭的样子,一只小手装成虚拖着碗一只小手装成用筷子扒饭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动着嘴,小肉脸蛋尽是愉悦:“好好吃哦。”
涣哥儿也装作夹菜,两只小手忙活个不轻,一个劲儿的往罐罐的“碗”里夹菜:“罐罐多吃点!”
“这是地豆炖小鸡!这是红红的小虾子!这是鸡蛋羹羹!”
罐罐乌丫乌丫的大口吃着,又一擦小嘴,揉揉小肚:“不要夹了,罐罐吃饱啦!”
“没有吃饱,多吃些!”涣哥儿还没投喂够,小手还是不停。
罐罐摆手,认真道:“小涣哥,罐罐真的吃饱了。”
涣哥一指罐罐的“饭碗”:“你碗里还饭呢!”
罐罐摇头,拍拍小肚:“罐罐都吃完啦!”
说着就从小圆凳下来,蹭蹭跑到魏承跟前,涣哥儿却在后面笑着追:“没有吃完,还要再吃些!”
“吃完啦,哥哥说罐罐是小饭罐罐,不会剩饭的!”
罐罐在前面跑,涣哥儿就在后面追,满院都是奶声奶气的欢声笑语,绕是这是栋还未住人的新小院也添了许多人气。
“这俩小娃倒是玩的好。”
莫夫郎又踮着脚看一眼喊道:“涣哥儿慢点追,别让弟弟摔着!”
没过一会儿罐罐和涣哥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魏承给罐罐擦擦汗:“瞧你累的,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渴不渴,哥哥,罐罐想去看我们的小屋!”
“走,咱们去瞧瞧。”
掀开布帘子就看到堂厅到屋子还有十来步的走廊,一面墙壁下方有个灶洞,这是用来烧热屋头的炕洞,省得柴火弄脏住人的里屋,他们轻轻推开那扇门就见着他们的小火炕。
屋子很大,比前头那个小草屋大好多好多,两扇窗户大开着,一进来就觉得亮堂。
里头有一张能睡两到三人的小火炕,上面铺着打好的草席,炕边有个踩踏的小凳;旁边还立着一个极简便的素衣架,这是睡觉时用来搭衣的架子,只有两根直柱立地,上面又横了一根细柱用来搭衣;地上左右有两张立着大柜子,颜色深棕,能装衣物鞋履也能装冬被大物件;墙壁一侧又有一个稍矮的脸盆架,四足鼎力,足与足横着木条固定,省得水盆摇晃撒了水去,上面的腰枨有个小槽可以放些净手的物件,再往上的搭脑便用来放洗脸面帕子。
脸盆架侧面有张挺大的平柜,上面可以放些盥洗用具,比如说牙刷子牙粉,束发带子,还有罐罐的香膏,因着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汉子,也就没打姑娘家用的铜镜柜。
吴风说两个汉子用这等铜镜柜也是浪费,不如等他们婚娶之后再给新妇打。
这些家具用的木头是好木,魏承心里想着要用就用好的,省得今儿坏明儿坏,不仅浪费银子不说还要花费时间去再寻人打,至于家具上面的雕花样式他是一律没有做的,全是普普通通的原本样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省些工钱也为了省时间能早点住进来。比起小草屋的落魄寒酸,他们当下只觉得有的用就成,哪里会挑拣美观不美观,精美不精美?
老话说盖三不盖四,村中房屋搭建多是用单数。
他们为了省钱没多盖一间屋舍,不过却从挺大卧房中隔出一面墙来,以帘做门,里头也算是一间屋舍了。
这间屋舍算是魏承的书房。
吴风特意让人给他打了一面书架和一张极宽阔的书桌来,屋地中央有个炉子,其余便没有旁的了。
这屋没有火墙火灶,冬日可能会冷,所以炉子正好可以用来取暖。
“哥哥。”
罐罐摇着魏承的手,一脸欢喜:“我们的新家好漂亮呀。”
他拍拍火炕,两只小手并在一处放在脸颊,闭上眼睛:“罐罐和哥哥在这里睡觉!”
又敦敦跑到脸盆架处,来了一套小猫洗脸,左挠挠右挠挠:“罐罐在这里洗脸脸!”
又坐在那张平柜上,像是打开香膏在左右脸颊各点一下:“罐罐又香香啦!”
他闭着眼睛,睫毛蒲扇着,摇晃这圆小的身子走到魏承跟前:“哥哥,给罐罐擦香香吧!”
魏承轻轻揉揉他雪白桃粉的肉乎脸颊,笑道:“咱们罐罐又是小香罐罐了。”
罐罐美滋滋的睁眼,抬手:“要抱!”
魏承将他抱起来,就听罐罐道:“哥哥,罐罐好喜欢好喜欢我们的新家呀!”
“哥哥也好喜欢。”
魏承看着盖建好的房舍都有些眼眶生热,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明明有亲人却一直颠沛至今,若不是有罐罐他还不知道何时能有这样的房子。
罐罐抱着魏承的脖子,大声道:“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家!”
“罐罐和哥哥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房子的!”
另一间侧屋和这间主屋格局一样,只是里面没怎么添置家具,瞧着有些冷清和简单;柴房也盖建的很大,村中两个兄弟家中多搭建两口锅灶,这也是习俗,为着的是以后各有小家可以自己做自家饭,不过魏承倒是没想这些,他只想着两口锅灶以后就能一口锅给罐罐炖小鸡,一口锅煮饭,罐罐也就不用馋的流口水,搬着小板凳干等着米饭出锅了。
莫夫郎豆苗帮着魏承将屋子清扫一遍,这新盖建好的房屋都是灰尘,若是不打扫还真是住不了人。
里正娘子便帮着魏承要先“孝敬”灶王爷,这些东西魏承听了她的话早就提起买好了。
有四个甜果,四个馒头和一碗煮熟还冒着热气的猪头肉。
里正娘子一边摆弄香火碗一边道:“四个甜果就是四季平安,四个馒头,又为四喜,福财寿喜,这冒热气的猪肉为的就是财源滚滚,这些事情你要记得清楚,你是长兄,学会之后以后凡事都要教导弟弟。”
魏承道:“诶,小子记着了。”
将四支香火插在香碗里,里正娘子又念叨一些吉利话,等到香火烧起来,里正娘子喜道:“承小子,你瞧着那香,并头高香,中间低些,这可是好兆头啊。”
魏承虽不懂这个可也跟着高兴,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房檐下捧着快比自个儿脸大的梨子啃的罐罐,心头欢喜更甚。
待香火燃尽,魏承便要进柴房起锅烧水,这入住新家要烧满一锅热水,待水汽蔓上屋舍才可以收火,这是寓意着蒸蒸日上,风生水起。
走完香,烧完水,魏承便将这些剩下的猪头肉和馒头瓜果分给来帮忙的莫夫郎和里正娘子,几人先是都不要,几番推拒也都笑着收下了。
待他们走后,魏承提着一兜瓜果给豆苗,豆苗嘴里还在啃梨,连忙道:“不要,不要,承哥你留着给小娃一道吃。”
“还有,买了不少呢。”
魏承笑道:“豆苗,明个儿你可有事?”
豆苗咽下一口甜津津的梨子,道:“没事,我知道承哥你这两日忙,特意没和我爹去杀猪,想帮帮你咧。”
“好兄弟。”
魏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儿帮我搬家,明个儿你我罐罐咱们去镇上买暖屋要用的食材,成不?”
“成啊!我都听我姨母说了,你请了她给你做饭。”豆苗道:“承哥,你打算办几桌啊?”
魏承想了想会来的人,道:“怎么说也得三四桌。”
又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咱们明天放开了买。”
豆苗嘿嘿笑两声:“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我想吃红烧肉,越肥越好!”
罐罐抱着啃了一半的梨子跑过来,高兴道:“罐罐也想吃肉肉!吃大块肉肉!”
魏承笑着看着他们:“成,买,咱们都买!”
第53章 第 53 章 吃肉肉
原本莫夫郎和里正娘子都想帮魏承搬家, 可他想到眼下家家地里都有活,他们家中又没多少东西还是甭麻烦恁老些人跟着一起忙活了,他和豆苗俩个多跑两趟也就把家搬完了, 而罐罐就抱着小狼就先在新家等着他们。
“搬家要先搬粮仓, 承哥你家没有粮仓,那咱们就先搬米缸面桶。”豆苗掀开盖子看一眼米面, 又笑道:“是满的, 那正好嘞。”
“想到村中搬家有这么一说, 昨个儿去镇上特意买了些米面回来将桶装满。”魏承道。
豆苗和魏承一起抬着米缸往驴车上搬, 豆苗又想到什么道:“七宝进家门,七宝可都准备全乎了?”
所谓七宝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用置办多少,一样只需要少装点放到布口袋和小坛里,等到卸车之时将这些东西摆在大门口的墙角下即可, 为的是招财进宝,财源广进。
他们装完米面又将几床被子和衣物收拢在一处,这些和一些放在背篓里的杂物直接放在车上,剩下的就只有灶上家什和两麻袋小菘菜干、一网兜鲜红的虾干、几坛腌胡瓜条子和这两日没来得及卖的一大筐鸡蛋,这些东西也都一股脑往车上放。
第一趟将这些吃的用的搬回去, 第二趟就开始捉鸡,魏承跳进去捉鸡, 豆苗就拿着绳子捆鸡腿, 他们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将这十来只小母鸡小公鸡放在车板上。
豆苗牵牵驴子缰绳,他有点想赶驴车可又没赶过真怕翻了车,刚想喊他承哥出发就见着魏承正蹲在窗户下面翻动破破烂烂的泥坛子。
“承哥,你找什么呢?”
“这里有一个罐罐喜欢的泥坛子, 我给他找出来带回去。”魏承没说实话。
他将一个坛底儿有道刻意划痕的坛子拿起来,用帕子擦擦上面的灰尘和泥土后抱在怀里,道:“豆苗,咱们走吧。”
又回头看一眼破旧寒酸的小草屋,不知怎地他心中腾起一股难言滋味,虽说去了更好的小院,可这间小草屋为他和罐罐遮风挡雨那么久,他终究是有些不舍留恋的。
没带罐罐来搬家也有这个原因,他怕罐罐到时会哭。
世间万物有灵,屋舍也有灵。
魏承虔诚的拜了三拜,又走上前一步给小草屋落了锁,有锁的屋子就是家,这儿永远都是他和罐罐的家。
若是以后银子宽裕了,他还想出钱好好修缮下小屋。眼下他们不住了,但若还有孤苦无依的孩子没有落脚的地方,这间小草屋冬日里也算是个好住处。
驴车停到新院子大门口,罐罐就抱着杏儿迎上来:“哥哥,豆苗哥,你们回来啦!”
“回了,回了。”
魏承一手撑着车板从车上跳下来,摸了摸罐罐的头:“这大热天怎地不在家等着?外头多热。”
“哥哥,罐罐的小蜻蜓们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魏承从袖中将那串草蜻蜓交到罐罐手中。
“罐罐,瞧,还有这个,你哥哥说这是你喜欢的小坛子。”豆苗将魏承抱回来的泥坛也拿了过来。
罐罐踮着脚丫看一眼,又摸摸那小泥坛,看向魏承:“哥哥,我们把小泥坛埋在后院吧!”
“成,等拾掇完这些家什就把它埋进去。”
豆苗不懂为啥要埋泥坛子,不过也没多问,毕竟这点小娃玩的玩意最是奇奇怪怪,他们大孩子弄不明白也正常。
将板车上的东西卸下之后,魏承和豆苗稍作歇息,三人便在堂屋的新桌用了第一顿饭。
他切了一盘肥瘦相间的猪头肉,又切了两瓣胡蒜,倒入一些酱油酸醋做了个切肉蘸料,主食就是一人一个雪白的大馒头。
三人说说笑笑,吃得可香.
次日一早,魏承赶着驴车带罐罐和豆苗去了镇上置办乔迁宴上要用的食材。
猪肉倒是不用愁,马屠户今儿要去丰苗村杀猪,会帮他们多买些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猪肋排等等。
村里没听说有人家卖鸡,他们也不想杀自家下蛋的小母鸡,这就要去镇上买两只大公鸡回去。
他们一到菜市就听到有个留着两捺小胡子的中年矮汉子吆喝道:“哎!哎!那小汉子,菜市不能带驴子这等大牲畜进去!”
平日都能带,怎地就今日不能带?
魏承左右望了圈,见不少驴车牛车都拴在他身后的棚子里,也没多言只道:“拴在此处,是要多少铜钱?”
中年汉子打量他一眼,笑眯眯道:“半天五文钱。”
豆苗嘶一声:“啊?竟然这么贵,这长此以往谁能承担的起?”
“贵?哪里贵?”
中年汉子白豆苗一眼,道:“这太热天你驴子在棚子里遮阴,我又给他们喂水,半天收你五文钱怎么了?”
他又瞥了眼几人身上的空筐,冷冷道:“看你们只是来买货不是来卖货,有嫌弃贵这功夫,还不如快去快回,也省得越拖铜钱越多!你们若是不愿意就快快离去,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到时候棚子没了位置,丢了驴子可别找我哭!”
豆苗动动唇角,敢怒不敢言。
魏承心里自然也是嫌弃贵的,明明以往驴车牛车可以进菜集市,也就没必要花费这笔钱。且说那半天五文钱,还好他们只是买货不是卖货,若是那卖货的摊贩这一天岂不是要交十文拴车钱?再加上十来文摊位钱,那这一天可要亏去不少!
也不知道这矮汉子什么来路,竟然在菜市集门口做了这等“买卖”。
最后魏承还是交了五文钱,给黑驴选了个躲阴凉的好地方亓 亓 整 理,等到走远了豆苗才敢大声道:“这镇上还真是干啥都花钱,拴个驴车还要钱,没准再过两日在镇上上个小水都要银钱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多杀两头猪,到时候自个儿买铺子吧!”
“谁说不是呢?”
这话是他们旁边一位拉着一板车公鸡母鸡的年轻汉子说的,他肩上有两道深深压印,像是拉绳磨破了洞,他擦擦额上的汗水,又气又憋屈:“就为了剩下那十文铜钱,我现在也不用什么驴车了,直接从村里拉着车板来,累点就累点,这一天十文,一个月可就是三百文,三百文啊!我那两三只大公鸡可就全都白白扔了出去!”
魏承往后望了一眼,悄声道:“也不知道那位汉子是什么来头,瞧那样子有些傲气。”
“你们年纪小向来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见着你兄弟出言顶撞他,我都替你们捏了把汗!”
年轻汉子凑近魏承他们,低声道:“他来头可不小,他家姐儿说是说亲给了镇上震金镖局的镖头,而那镖头的兄长正是咱们县衙牢狱的典史,全都是不好惹的人物,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菜市集原本是不要拴车钱的,谁知道他怎么那么贪,竟要了这么多银钱!”
豆苗脸色稍变,有些后怕的拍拍胸膛:“原,原是这样。”
魏承稍稍默了默,道:“那就怪不得他那样行事了。”
又看一眼年轻汉子板车上精神抖擞的大公鸡,道:“瞧您的板车上公鸡真不错,不知道您这公鸡怎么卖?”
年轻汉子一乐,当即自卖自夸起来:“小汉子你眼光是真好,我这可都是又肥又大的公鸡!我夫郎都舍不得叫我卖,要不是太能吃草料我还想再养它们几天嘞!你见了我的公鸡可就不用再往里头走,去看旁人的公鸡了!”
魏承自个儿也养鸡,当然能看出公鸡好坏。
他弯腰挑了又挑,最后挑中三只大公鸡,待用秤稍稍称重之后,三只大公鸡一共花去三百二十文。
将公鸡捆了腿丢进麻袋里,三人便继续往前头走,又买了一大筐刀豆和新鲜的胡瓜,还买了四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离开菜市,魏承又去买了两坛酒,明个儿来吃席的汉子多,酒水是定要备齐的,又拐去甜果铺子买了几样糕点和果脯,这是留着给罐罐和涣哥儿溪哥儿那些小孩吃的。
三人空车去,回来却是满载而归。
次日一早,莫夫郎和里正娘子还有兰婶子就来到他们家中切菜剁肉,秋哥儿和里正家的一些哥儿姐儿都来帮忙搬动桌椅,罐罐和涣哥儿几个小娃跑来跑去,院子内外一派热闹。
院外有不少人踮脚看里面的热闹,还有不少和里正娘子交好的婆子娘子也来帮忙,魏承见没有那个惹人厌的柳娘子就没说旁的,菜肉他买的够够的,这些人若是真心来帮忙不过也是多添双碗筷而已。
豆苗娘也有心帮忙,可她大着肚子众人都不敢累着她,她倚靠在柴房门边笑道:“姐,咱们今儿摆几桌?做几个菜?”
兰婶子一边切肉一边喜气洋洋道:“四桌!八个菜!”
“糖醋鲤鱼,红烧肉,地豆烧排骨,小鸡炖蘑菇,刀豆丝炒肉,醋溜肉段,鸡蛋胡瓜片,炸鲜蘑丸子!”
豆苗娘都没忍住咽口水:“这么丰盛!这承小子可真舍得给咱们吃!”
一群以罐罐为首的小孩欢欢喜喜的跑过:“吃肉肉!吃肉肉!”
午时浓郁菜香蔓上小院,里正一家马屠户草郎中等汉子都陆陆续续的落了座,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快看,外面停了辆马车!”
“马车?哎呦,真气派!”
“这承小子兄弟俩还真有点能耐!”
村中难见马车,一个个汉子婆娘都好奇的张望过去,魏承此时正在给罐罐净手,听到喧哗声赶紧带他出去。
罐罐一见到那二人就欢喜的扑过去:“夫子,师娘!”
第54章 第 54 章 留堂
“是承小子在镇上私塾的秀才夫子?”
“秀才?咱们村多少年没出过秀才郎君, 这承小子还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那可真是厉害了。”
魏承给诸葛夫子和师娘行拱手礼:“夫子,师娘,快里头请。”
吴氏应了声哎, 牵着罐罐的小手轻声细语道:“罐罐, 你带师娘进去,看看你和哥哥的小院, 好不好啊?”
罐罐一手牵着师娘一手牵着诸葛夫子, 奶声奶气道:“好!师娘夫子和罐罐来!”
诸葛夫子抬眸看一眼魏承和罐罐的小院, 又看一眼身边的妻子吴氏, 向来不苟言笑的冷面都添了几分笑意。
吴氏如今不仅气色红润,身无半点病弱之态, 就连这一路山道颠簸都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因着与他一道怀念畅谈早年间的乡里生活更神采奕奕些。
一听到来者是魏承的秀才夫子,里正等人忙迎了上来。
里正爱读书人, 平日里对村中几个读书的小子都照顾有加,这厢看到诸葛秀才,恭敬又有些激动:“早闻诸葛夫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您快请上座。”
诸葛秀才却推拒道:“魏承和罐罐上无亲近长辈, 这置田垦地,雇人盖房, 全是您这位宅心仁厚的伯伯亲力亲为又帮忙周旋, 我虽是魏承夫子,却只授他诗书,因着内子生病不曾多照拂他一二,而如今小院落成,皆大欢喜, 理应李兄上座。”
这话说到李茂德心坎里去了,看来魏承这小子真没白疼,平日里想来是没少在诸葛秀才面前提及他!
能让读书读的这样好的人夸奖赏识,这让李茂德分外高兴,双方推拒几回,李茂德就满面笑容的落了主座。
而那一桌子汉子都对诸葛秀才格外敬重。
另一边,吴氏随着罐罐坐在女眷桌前,刚坐下来就见着罐罐敦敦跑开,一会儿又抱着一大盘果脯子回来,踮着小脚放在桌上,乖乖道:“吃糖。”
豆苗娘等人都笑着问他:“罐罐,这位漂亮娘子是谁呀?”
罐罐仰着面,美滋滋道:“漂亮娘子是罐罐师娘!”
吴氏以帕掩唇,笑了又笑,怜爱的摸摸罐罐的头:“瞧瞧,这小娃娃天天哄我。”
“没有哄哦,罐罐从来不说假话!”
罐罐一本正经道:“师娘脸蛋白白好漂亮,华婶婶眼睛大大漂亮呢,里正婶婶嘴唇红红也漂亮,阿秋哥哥睫毛弯弯都漂亮……”
桌子上的几位女眷和夫郎都被他不重样的夸了个遍。
豆苗娘笑得不轻,抱着罐罐的小胖胳膊好一顿稀罕:“这娃娃我是真喜欢,越大越可人爱。”
又想到什么道:“村里老人不是常说,有孕时常看谁生下的娃娃就像谁,我倒是不图我这两个娃娃能像罐罐这么好看,只有他几分白净我就满足了。”
没一会儿几个娘子夫郎就说起了生养娃娃的事情。
罐罐便和涣哥儿溪哥儿,还有溪哥儿的小侄子泰儿、木匠家的小冉姐儿捧着果脯子跑走了。
席面还没开,四个小娃扒着柴房门缝看了会儿,罐罐站在最前面,他腮帮含着果脯子,有点说不清话:“婶子,什么时候,吃肉肉啊。”
“快了,快了,鱼出锅后就剩下两个素菜没炒。”
几个切菜的婆娘看他一眼,笑道:“罐罐啊,饿了还是馋了?”
罐罐摸摸肚肚,乖乖道:“馋了。”
正在炸鲜蘑丸子的兰婶子一听,夹了一大筷子放凉的丸子道:“来,伸小手。”
罐罐乖乖伸胖爪爪,就见着掌心多了五六块温热又香喷喷的焦黄丸子。
兰婶子笑道:“带着涣哥儿他们去吃吧,仔细点衣裳,沾了油水可不好洗。”
“诶,罐罐知道啦。”
罐罐捧着香丸子看向身后一连串小娃:“我们去吃丸子吧!”
一群小娃又欢天喜地的跑走。
院中做了两桌汉子,一桌夫郎娘子,剩下的一桌是空着的还没人坐。
罐罐便领着他们坐这张桌前,他捧着满满一手丸子看向大家,大方道:“我们一起吃吧!”
涣哥儿和罐罐最熟,先抓了一个蘑菇丸子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好吃,好吃!”
“我要吃,我要吃!”
泰儿着急的去掐小叔叔溪哥儿的手,因着他没第一个吃就有点不顺心:“快给我吃!”
泰儿年纪比罐罐还小,今年才四岁,他是李家二郎的小汉子,平日里他娘不给他出来玩,生怕磕了碰了,还真是当心肝肉一样疼着宠着。
溪哥儿的手背都被他掐红了,罐罐皱着小眉头,凶道:“不可以,掐人!”
泰儿委屈的一撇嘴,看一眼不帮他的小叔,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溪哥儿像是习惯了,捡了一个蘑丸子送进嘴里,又给身边的小冉姐儿喂一个,一边吃一边道:“罐罐快吃,不用理他!”
没一会儿,坐在旁边桌子上唠嗑的李二郎媳妇就赶紧过来:“怎么了,溪哥儿,你怎么看的泰儿?二嫂唠会儿磕的功夫泰儿怎么就哭了?”
溪哥儿嘟囔道:“泰儿哭不是常事吗?谁知道他怎么哭了。”
李二郎媳妇一噎,抱着大哭的泰儿哄道:“哎呦,乖儿子,莫哭,告诉娘谁欺负你了?娘给你打他!”
泰儿伸着手指指着罐罐,抽噎着:“我,我要吃丸子,他不给我……”
涣哥儿气不过道:“没有不给,罐罐都说了一起吃,就是没先给他吃他就哭!”
“对呀,罐罐让我们自己去拿呢。”小冉姐儿也怂怂搭腔。
李二郎媳妇看着罐罐刚要说什么,就见着罐罐一下将剩下的丸子都塞到嘴里,又从椅子上滑下来:“走!不和耍赖精玩!”
几个小娃都蹭蹭从椅子下来跟着罐罐跑。
李二郎媳妇气的不行,刚想借机训走慢一步的溪哥儿,就听到里正娘子道:“溪哥儿,过来,上娘这来。”
溪哥儿跑过去,道:“娘,怎么了?”
里正娘子捋捋溪哥儿的头发:“等会儿吃席来娘这儿,听到没?”
“听到了。”溪哥儿道。
里正娘子又看眼溪哥儿的手背,瞪一眼李二郎媳妇,低声道:“在别人家我就不说你旁的了,你要是教不好孩子以后就让我来教,我溪哥儿我自己都不舍得碰一下,你惯的泰儿现在还真是谁都敢掐。”
泰儿以前还没这个毛病,最近被李二郎媳妇不知道怎么教的养成了一不顺心就掐人的坏毛病,家里这几个人都被掐过。
里正娘子拍拍溪哥儿:“去找涣哥儿他们玩吧。”
又对李二郎媳妇道:“你要是信不过人就自己看孩子,实在不行让我给你看,溪哥儿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照顾孩子。”
李二郎媳妇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哎。
等到溪哥儿跑远了,李二郎媳妇撇撇嘴道:“娘,溪哥儿今年都多大了,您还当五六岁小娃养呢,咱们村哪个快九岁的哥儿还天天在家啥都不干就知道玩。”
“旁人是旁人的事,我乐意养他。”
里正娘子白她一眼:“再说又没用你钱养,你管我咋养溪哥儿干啥,你和老二还不是我和你爹见天接济?天天就长一张会说旁人的嘴,咱们村哪个像你们这种成亲四五年的夫妻还要爹娘帮这个帮那个?”
李二郎媳妇不敢多说了,又贴着里正娘子身边:“我怎么听大嫂说您和爹这么照顾承小子这兄弟俩,为着是以后要是把溪哥儿嫁过去?”
里正娘子神色一变:“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又东张西望一会儿,气道:“亏得是老大媳妇还没来,若是来了,我定要好好管管她那张嘴!”
溪哥儿追上罐罐他们,几个小娃在大门口的沙子堆又玩了一气,忽然就见小冉姐儿小声道:“又来一辆马车。 ”
“又来了一辆马车?”
罐罐他们都朝前头望去,就见着这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他们小院门口。
轿帘一掀开,跳出四五个十一二岁的俊秀书生。
“罐罐!”
李行谦跑过来,抱着罐罐的胳膊急道:“我们是不是来晚了?有没有开席?”
“行谦,瞧你急的,就是晚了又怎么了?”孙览笑道。
还有几个师兄笑道:“行谦是出了名的好吃爱吃,这要是少吃了什么,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呢。”
“还没开席呢。”
罐罐从李行谦手下逃脱,乖乖叫人:“李师兄,孙师兄,王师兄,张师兄,宋师兄……”
这几人身后还都有书童,每人手上抱着个木匣子。
瞧那样子应该是恭喜乔迁的贺礼。
魏承也闻声走来,轻轻摸摸罐罐小脑瓜,又与几人稍稍寒暄过后便引着他们去见夫子和师娘。
许多来往村民瞧见这新起的小院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还下来四五个一看就是家世不俗,俊秀得体的书生,不由都有些眼热。
这承小子的日子还真是好起来了。
“开席咯!”
一声兴高采烈的吆喝,罐罐几个小娃扔下手里玩意儿,一溜烟跑进院子里,终于要吃肉肉了!
村中开席也有讲究,几个婆子收了装果脯的空碟子就开始上开胃小菜,先上冷盘再上热盘,待吃得差不离了几样主菜就风风火火的端了上来,最后才是炸丸子和甜糕点。
四张桌子坐得满满的,一时之间小院菜香四溢,其乐融融,看着故意来往的路人都吞咽口水。
可他们和魏承没有交往,更不想帮忙或是拿礼贺喜,也只能闻着香味馋着。
第四张桌子便是为私塾同窗和还有豆苗准备的,魏承本以为只会来两三个师兄没想到来了这么些人。
魏承夹了一块糖醋鲤子鱼,一边轻挑里面的长刺一边笑道:“虽说乡野菜饭没有酒楼滋味好些,但我请的兰婶子做菜是出了名的不错,师兄们若是觉得顺口就多用些。”
“顺口,顺口。”李行谦大块朵颐,吃得连连点头:“比如意楼做的要好吃多了!”
孙览吃相极其斯文,也笑道:“的确好吃,是从前不曾吃过的好滋味。”
那几位师兄也是满口称赞。
豆苗与有荣焉:“我姨母做菜是真的好吃!”
“大家爱吃就成。”
魏承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罐罐碗里,轻声道:“没有刺,多吃点鱼。”
“好哦。”
罐罐捧着小碗造鱼肉,又夹了一块鱼肉送进魏承碗里:“哥哥也吃!”
这糖醋鲤子,兰婶子做的相当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竟然没有一点腥气,鱼肉酥嫩酸甜,很受众人喜欢。
李行谦左右看了看,小声对魏承道:“有没有那个呀?”
魏承不解:“哪个?”
“去!”
孙览轻轻敲了敲李行谦的饭碗,道:“夫子在这儿你还想饮酒,还真是胆大包天!”
李行谦缩缩脖子:“我也不是想喝那些汉子的烈酒,只是有点馋果子酒,而且……”
他看一眼身后的书童,那书童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花色小口大肚瓶。
“我特意拿来的李子酒,可好喝了。”
那几位师兄和豆苗顿时馋了,偷偷让李行谦的书童给他们倒在碗里。
孙览摇头笑笑,对魏承道:“既是李子酒想来没什么度数,你若是喝上一点也不碍事。”
“我从未喝过这李子甜酒,还是算了,一会儿家中还有客人要招待。”魏承婉拒笑道。
李行谦看向眼巴巴看着他们的罐罐:“罐罐想不想喝?”
罐罐看一眼魏承,摇头:“罐罐不想喝呢。”
“你口水都流下来了还不想喝?”
罐罐吸溜下口水,乖乖道:“那也不想喝!”
豆苗笑道:“罐罐是真喝不来甜酒,有一遭我用筷子给他点了几滴,他竟然就醉的睡了过去!”
几人笑了一气,罐罐也是要面子的,倚着魏承的手臂哼了声:“不理豆苗哥啦!”
可他还是边吃菜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盯着师兄们碗里那紫红晶莹的甜酒。
魏承见他这样,便用没用过的筷子只沾了一滴酒送到罐罐嘴边,笑道:“喝一滴尝尝也成,左右午后也没旁的事情,睡了便睡了。
“是哥哥让罐罐喝的哦。”
罐罐轻轻含住筷子,学着大人害呀一声,像是品味到极好的酒水:“罐罐不馋别的就馋酒呀!”
这小样还真像个小酒蒙子。
这顿席面一直吃到午后,夕阳暖辉笼罩着这一方小院。
魏承和罐罐将诸葛夫子师娘送上马车,又将私塾的师兄们送走,再一一谢过忙里忙外的婆娘婶子,把剩下的酒菜分给众人,桌椅碗筷都还了回去……
热闹喧嚣的院子一刹那就变得安静了。
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还有只在后院憋了半天的小狼杏儿。
魏承抬脚将门拴好,回头摸摸罐罐的头:“走,我们去看看夫子师兄们送的礼。”
堂厅桌上摆放了不少木匣子还有一些瓜果鸡蛋和红绸子。
木匣子这类物件是夫子师兄们送来的,瓜果鸡蛋红绸子是村人来送的礼。
魏承先前在屋头忙就是在记着谁人带了什么礼,以后这都是要还的。
“豆苗家送了一筐鸡蛋,一筐胡瓜,还有六十六文红绸子。”
魏承一边记一边念:“罐罐数一数丝瓜筐,绸子里面包了多少铜钱?”
罐罐将那红绸子打开,奶声奶气的数了数道:“总共有八十八个铜钱!”
魏承点了点头,道:“里正伯伯送来一筐丝瓜,一筐鸡蛋,一百文铜钱。”
“乔夫郎送来一对草药枕,并着六十六文铜钱。”
这么一算来,村中的礼他们就收了两筐鸡蛋,五六筐蔬菜,还有四百文铜钱。
里正家给了一份礼,李家三郎和秋哥儿单独出了一份,吴风吴大哥也出了一份。
李三郎和秋哥儿兄弟俩是个讲究人。
再去看私塾师兄们送的便都是一些不错的笔墨纸砚,待打开李行谦的匣子时,罐罐惊奇道:“是银元宝!”
魏承一愣,拿过来一看里面不仅有两支黑竹身的俊秀羊豪还有一枚沉甸甸的银元宝。
约摸也得有十两银子了。
魏承记得李行谦说,这份礼是李老夫人和他一同准备的,请他务必要好好收下,当时他没怎么多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将盒子扣上,道:“明个儿去还给李老夫人,咱们不过是搬个家而已用不上收人家这么贵的礼。”
“好!”
罐罐将师娘走时才交给他们的木匣子抱过来:“哥哥,这是夫子和师娘送给我们的!”
魏承轻轻打开,就见着里面安静的放着两枚红绳小玉观音像。
常言道,男子常戴观音,经商者,为的是祈愿平安;考官者,为的结“官印”,登高望远。
夫子师娘还真是用尽苦心。
罐罐轻轻碰了碰小玉观音:“凉凉的,滑滑的,好漂亮呀。”
魏承一笑:“哥哥给罐罐戴上?”
罐罐看一眼自个儿的花猫脸一样的衣服,皱皱鼻子:“洗完澡澡再戴好吗?”
魏承笑着勾了下他鼻子:“你这小娃,连自个儿都嫌弃。”
晚间烧了一锅热水,兄弟俩都在柴房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回到火炕上,魏承给罐罐穿好干净的里衣,罐罐仰着白净的脸蛋道:“哥哥,现在可以戴小玉观音啦!”
“观音是雅物,睡觉时不能戴,明儿早起哥哥给你戴。”
罐罐乖乖盖好小被子:“好,哥哥不要忘了哦。”
“忘不了。”
魏承轻轻拍拍罐罐的肩膀,轻声道:“睡吧,今儿都玩累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罐罐平稳的呼吸声,魏承见此便点上油灯去了书房。
他昨个儿就将自个儿的书放置在身后的书架上,现在看来有几分正经书房的模样了。
将油灯又拨了拨,魏承展开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几日就算是再累,他都要多读一个时辰的书。
明个儿他就要早起练字了.
魏承起早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将昨日没有人动过的菜热了下,他便出门上山去打鸡草苜蓿草,家中还有余草,不过早晨的鸡草新鲜水嫩,母鸡多吃这些也可以多下些蛋。
算上昨个儿旁人送的鸡蛋还有他们自个儿攒的鸡蛋,眼下家中已经有了近二百多个鸡蛋。
今儿就要带去镇上都卖了。
这炎炎夏日里存不住蛋,吃不了还容易坏。
他从外头回来时就听到堂屋柴房有动静,推开门一瞧就见着罐罐正在从锅里往外端饭。
他个子圆小都够不到锅台,可还朦胧着睡眼,踮着小脚去够锅里的馒头。
魏承推开门,笑道:“罐罐,你醒了?”
“哥哥!”
罐罐端着馒头跑过来:“罐罐给哥哥端饭呢。”
“别烫着。”
魏承将馒头接过来,他也不拦着罐罐做这些小活,想了想道:“赶明让木匠叔给你做两个小踩凳,成不成?”
“成!”
罐罐揉揉眼睛,露出个笑:“那罐罐就可以,天天给哥哥端饭啦!”
兄弟俩吃完饭后,魏承对罐罐道:“罐罐,去屋头将你的小铜罐拿来。”
“好!”
罐罐将铜罐拿回来,道:“哥哥,给!”
魏承将里面的银子一股脑倒了出来,银子碰撞的声响尤为清脆。
盖房没花上六十两,但乔迁宴买肉买鸡买佐料和酒菜,买招客人的果脯糕点,再加上请兰婶子做饭给吴风赏钱这些林林总总并在一处还真花光了六十两。
眼下礼钱收了四百文,鸡蛋二百多个,也能卖上六百文,这就是一两银子了。
这一两银子够他和罐罐这几个月买肉了,家里的菜现在不愁吃,上完私塾回来许是还要继续做菜干,不然吃不了就浪费了。
笔墨纸砚这次师兄们又送了许多,这么一看还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现在要紧的就是应付马上要来临的夏税然后再养些家畜。
罐罐小手点了点银子,欢呼一声:“哥哥,我们有好多钱钱哦!”
“对啊,能给你买好多肉肉吃。”
魏承将银钱收拢在罐里,道:“里正伯伯的十两银子咱们今儿下学就给他送去,李师兄的十两银子等会儿上私塾就送。”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李行谦今儿却没来私塾。
问过孙览师兄后,他笑道:“他昨个儿吃得太多,在你那头吃完回去又吃了些他兄长带回来的南边腊肉,这下可好晚间就闹了肚子,郎中给他看过之后便道他吃得太多太杂,想来这段日子有名堂不来上学了。”
魏承笑道:“这个李师兄是真的爱吃。”
想当初与他们结识就是要请他们去酒楼。
今儿,魏承破天荒被夫子留堂了。
他背书识字一流,书法刻苦练习,定会小有成就,不过因着启蒙太晚,书读得不够多,有些典故理解还是有些不专。
饶是天生我材,也需严师引导。
诸葛夫子便让他先送罐罐去陈老童生那儿,然后再回来继续读书,魏承只得照办。
小罐罐最怕的人就是夫子,虽然不舍哥哥可也只能委委屈屈的收拾书箱。
“罐罐。”诸葛夫子道。
罐罐小手一顿,乖乖道:“夫子。”
此时书堂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诸葛夫子看一眼他兄弟俩脖子上的红线,尽量放缓声音道:“小观音像可喜欢?”
罐罐也不怕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喜欢!”
“凉凉的好漂亮,而且罐罐和哥哥戴的一模一样,罐罐可喜欢呢!”
诸葛夫子点头道:“那便成。”
“这两枚玉佩,我和你师娘早在寒山寺寻师傅开了光,你二人好生戴着,定会佑你们日后平安顺遂。”
魏承颔首:“让夫子师废心了。”
“那,罐罐可以在这儿陪哥哥吗?”
罐罐小手搭在诸葛夫子的书桌上,小猫儿撒娇一样:“夫子最好啦!”
“不成。”
罐罐小脸上的软肉耷拉下来。
诸葛夫子淡笑道:“时光不待人,夫子如今授你兄长的于你来说太过深奥,最为重要的是你不喜,而陈老先生授你的,却是你极其有天赋又喜爱学的,你兄弟二人因着盖房也落下太多,再过几日夏税还要休田假,你们如今年岁小能多学些,总是好的。”
罐罐这回听懂了,他点头道:“罐罐,知道了。”
从私塾离开后兄弟二人照常去了陈老童生院处。
因着陈老童生腿脚还未好利索,魏承便没让陈老童生颠簸去乡野吃席面,陈老童生说着还要给他们银钱,也被他兄弟二人拒了去。都已经吃吃喝喝拿拿陈老爷子那些好东西,他们可没有那么贪得无厌。
魏承蹲下来摸摸罐罐的头:“等会儿哥哥就来找你,你就在陈老爷子家好生学着,莫要乱跑。”
“好!”
罐罐摸摸魏承的头:“哥哥也要乖乖读书,不要和旁人出去玩,不带罐罐哦。”
魏承笑道:“你这小娃,原是怕我出去玩耍不带你,放心吧,在这儿乖乖等哥哥。”
罐罐背着小书箱乖乖走进了那方小矮院子,又冲魏承摇摇手。
魏承一笑,瞧着罐罐圆小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儿可就要带罐罐去医馆瞧瞧。
为什么这娃只变圆,不长个儿呢?.
今儿个陈老童生考过罐罐一些珠算口诀后,点头道:“你小娃话说不清楚,口诀却记得极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是背了许久?”
“罐罐没有背哦。”
“哥哥给罐罐讲过之后,罐罐就这样,拿着算盘打呀打。”罐罐小手快速拨动算盘,歪歪头,“然后罐罐就会啦!”
陈老童生稍稍惊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有些人还真是天赋异禀。
他笑着感慨:“不错不错。”
罐罐欣喜道:“那罐罐可以,去走商了吗?”
“会打算盘就能走商了?”
陈老童生摇头笑道:“想要走商,你要学得可就多了呢。”
“罐罐还要学什么呢?”罐罐抬着小脸不解。
“要想走商,不仅要学会珠算辨银,还要识五谷,辨菜子,出行,兴贩,行路行船,开张吉日也要会。”
说话间,忽然就听到院门一动,一声粗狂的笑声也随之传来:“陈老爷子,你今儿可在,可有时间为我算个吉日,何时出镖?”
那人很快走到他爷俩跟前,就见他胡子缠脸,个子高大魁梧,像座巍峨小山。
小团子罐罐都看愣了。
天怎么都黑啦?
陈老童生看看震金镖局的镖头,又看一眼小罐罐,想到什么笑道:“成是成,不过你要答应我老爷子一个要求。”
第55章 第 55 章 练武挨打.
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爽朗笑道:“你这老头竟还给我卖上关子了, 那便说说你想要些什么?”
陈老爷子将腿边的罐罐给推了出来:“你瞧,我这小徒儿有没有学武的底子?”
又对罐罐蔼声道:“罐罐,叫佟叔。”
“佟叔。”
罐罐小小声, 他抬眼看比马屠户还高大壮实的佟钊一下, 赶紧垂下明亮的大眼睛,黝黑的睫毛蒲扇蒲扇又偷偷去瞧他。
佟钊看得有趣便好好打量下罐罐, 平常小娃见了他都吓得躲在家人身后, 这娃虽然也怕却还敢用小眼神偷瞥他, 一看就是表面乖巧, 私底下鬼精鬼精,活泼好动的娃娃。
他抱着肩膀大笑道:“陈老爷子这就是你念叨一路的那个小徒儿?”
“正是。”
陈老爷子怜爱又满意的摸摸罐罐脑袋道:“我这小徒儿没有宗亲长辈, 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兄长,他玉雪可爱,却乖巧胆小, 又不爱诗书,偏爱珠算,这才五六岁就将几篇算法口诀连着算盘一道学的烂熟。”
佟钊听明白陈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看来这陈老爷子是想把自个儿的毕生所学都授与这个有珠算天赋的孩子,又因着怜爱小徒儿, 为之计深远,担忧他长成面嫩, 日后遭了旁人匪徒的看轻和迫害, 便想让自个儿授他些武学防身。
佟钊与陈老爷子两人一道出镖走商也不是一年两年,他爹退下后他十七八岁时跟着陈老爷子也学了不少,这也算是他半个师傅。
而这老爷子轻易不开口,这忽然开口佟钊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他稍稍蹲下来,一双虎目直直看着这小娃:“你想学武?”
罐罐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 小小声道:“学武,好玩吗?”
“自是好玩的,学会厉害的拳脚功夫你看谁不顺眼,你想打谁就打谁!”佟钊虎着脸攥攥拳头,薄薄夏袍根本遮不住他手臂上的喷薄肌肉。
罐罐眼睛亮了亮:“那,打人好玩吗?”
佟钊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陈老爷子给挡了去:“钊子,你这孩子怎么乱教,罐罐,过来。”
罐罐乖乖跑到陈老爷子膝前:“爷爷。”
“罐罐,爷爷让佟叔教你些武术是为了防身,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若是打了不好惹的人,小心被人报官将你捉去蹲大狱!”
罐罐转转眼珠,仰着面奶声奶气道:“蹲大狱也不怕,罐罐哥哥当大官呢,会捞罐罐!”
陈老爷子一时语塞:“你,你这娃……”
“行啊,有骨气!”
佟钊却是笑开了:“陈老爷这就是你说的乖巧胆小?我五六岁时可都没他这么胆子大!”
他又点点头:“胆子大才要学武,胆子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再多功夫也是白费力气,你这个徒儿我收了!”
罐罐眨眨眼,有点懵懵的,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师父啊!
陈老爷子笑笑:“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又抬手倒一杯茶,道:“罐罐,去送给你佟叔,以后你佟叔也算是你师父了。”
罐罐踮着脚丫拿过桌上的茶杯,小心翼翼的送到佟钊手边,道:“师父,喝茶。”
佟钊瞧着他这白净可人爱的小模样,心里觉得这个徒儿收的真好,他家里那些一个比一个像黑驴蛋子,一点都不养眼。
还有师兄弟笑话说什么他是大黑驴蛋子,教一群小黑驴蛋子,等到把这个娃娃带回去,看看那些人还不羡慕死他!
他心满意足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也没说什么训诫冷话,只道:“你就叫罐罐?可有姓名?”
罐罐一本正经道:“我哥哥叫魏承,我就叫魏罐罐呢。”
“魏罐罐?”
佟钊想到陈老爷子和他说过这个娃娃和他哥哥相依为命的事情,心里一软:“想来你哥哥还没有给你取大名。”
陈老爷子点头:“取名之事我也问过他兄长几次,他兄长也不是俗人,才九岁就成了诸葛秀才的爱徒……”
佟钊这一听这话,顿时对还没见过的“魏承”有了几分另眼相看,诸葛秀才的大名镇上何人不知?两袖清风,不图名利,一心传业授道,而他们这等镖师向来尊重读书人,也喜欢结交读书人。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做他们这一行若是能交往一位当了大官的读书人,那无论是进城通关还是出了事情报官都好行事数倍。
佟钊感叹道:“能受了诸葛秀才的青睐,那小子看来学问真真不错了。”
“是也。”
陈老爷子继续道:“他兄长的意思是想去寒山寺为他弟弟求名,不过近来一段日子他们在忙着盖房建舍,也没有旁的时间。”
佟钊知道寒山寺,多年来有不少人去那花重金香火去讨名,能讨到的也是极少。
传说是寺里有位得道高僧,当年有对商贩夫妇带着幼子曾路过地,夫妇俩在寺庙时与高僧相谈甚欢,高僧便给他们幼子取了小字,哪成想其子后来竟然在京中做了大官,一家人便兴师动众的回来还愿,如此寒山寺取名一事便大肆传开,这些年来也是香火不断,颇受百姓信服。
看来这个魏承倒是凡事都想给他这个捡来的弟弟最好的。
佟钊点头道:“原是这样。”
他想了想,看向罐罐:“正好此次押镖是我师弟几个,那你每隔两日晨起,来到镇上便先到我的震金镖局来,我也有一群小徒儿,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练,你还小,不用练太久,半个时辰耽误不了你去私塾读书。”
罐罐还不知道学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以为是陪他玩,笑道:“好呀好呀,罐罐要去玩的。”
陈老爷子没忘了给佟钊拟一个出行吉日,他拿出一本泛黄的残本,道:“哪月出行?”
佟钊道:“这月和下个月都成。”
陈老爷子沉思片刻,一边翻动书本一边道:“六末十二亥,每月已宜防。”【1】
“七月午申强,所谓建宜行,成宜离,寅宜往,卯宜归。”【2】
陈老爷子思虑一会儿,又道:“七月初二,寅时,四方皆吉。”
佟钊心里有了数,又谢过陈老爷子。
罐罐踮着小脚看着陈老爷子手中的书,好奇道:“爷爷,这是什么?”
陈老爷子将泛黄的书本稍稍送到罐罐眼前,笑道:“这是出行地支吉日诀,四顺吉日和吉凶方向诀,你要先学会认字,才能和爷爷学这个。”
说着又一点一点读给罐罐听,又细致的给他讲何为天干地支……
佟钊没走,也坐下来看着这圆小的娃娃读书算数,觉得好生有趣。
学了近半个时辰,罐罐就一个劲儿往外瞧,皱着小眉头道:“爷爷,哥哥还没来接罐罐回家呢。”
陈老爷子约摸下时间,道:“想是快来了,你可是饿了,爷爷唤人送些你爱吃的来?”
罐罐摇摇头,小手自顾自地收拾算盘和书本,吭哧吭哧全放到自己的小书箱里,又从小矮凳上滑下来。
罐罐背着小书箱道:“爷爷,罐罐不饿,罐罐想去门口等着哥哥。”
佟钊想说些什么,却见陈老爷子冲他摇摇头,道:“行吧,那你便在院门口等你哥哥吧。”
“好呢。”
罐罐小手攥着书箱带子,歪歪头道:“爷爷,师父,罐罐走啦!”
“去吧,去吧。”
待看到那圆小的身影蹲在院门口一动不动,佟钊有点摸不准了,看向陈老爷子道:“您为何不让这娃娃在院中等?”
“这娃娃离了他哥哥这么久早就蔫了,若是再拦着他,怕是会哭。”
陈老爷子笑道:“这个小娃可不是一般小娃,犟得狠,也十分恋他兄长,离了一会儿便不高兴。”
佟钊笑道:“瞧着是个有犟种毛的小孩。”
魏承快步来到陈老童生家的小矮院时,就见着罐罐乖乖蹲在院门口,一见到他了,直接飞扑到他膝上:“哥哥来接,罐罐下学啦!”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的头,笑道:“今日可惹爷爷生气?”
“没呢!”
罐罐仰面道:“哥哥,罐罐都想你了。”
魏承笑着将他抱起来:“这才半个时辰就想哥哥了?”
“离开哥哥一会儿,罐罐都想呢。”
罐罐用毛茸茸的头去蹭蹭魏承的脸。
又想起什么,欣喜道:“罐罐又有了一个新师父!”
“新师父?”
说话间就见着陈老爷子和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走了过来。
罐罐道:“佟师父,就是罐罐的师父!他会教罐罐打人玩呢!”
“打人玩?”魏承稍稍惊讶。
陈老爷子忙将话头接了过去,给魏承仔细解释了一番,魏承听明白后,感激道:“谢谢陈爷爷这么为罐罐着想。”
又看向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道:“也要谢过佟叔肯收下罐罐,不过我弟弟活泼贪玩,怕是要扰了佟叔清净。”
佟钊看一眼魏承:“若是老老实实的小娃也不适合学武,我也是见你弟弟合眼缘才将他收下。”
几人又说笑几句,魏承便赶着驴车带着罐罐告辞了。
待看不到俩兄弟身影,佟钊感慨道:“我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个魏承瞧那面相就非池中物。”
陈老爷子笑道:“那你便好生教导他的弟弟,这小子知恩图报,想来日后忘不了你的好处。”
佟钊哼哼两声,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魏承将驴车停在了济民堂门口,又抬手将罐罐抱下来。
“哥哥。”
罐罐小手还拿着在路边买的长条糖糕,小嘴吃得都是糖霜:“我们要卖东西吗?”
在罐罐眼里来到药堂就是为了卖东西赚银子。
“不是。”
魏承用帕子擦擦他的嘴,道:“让钟掌柜给咱们探探脉。”
“探脉好玩吗?”
魏承想了想:“应该是好玩的。”
一听到好玩罐罐先一步跳到药堂里:“钟姐姐,罐罐来啦!”
钟掌柜正在药柜前配药,听到声音后一回头,笑道:“哎呀,罐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小药童眼疾手快的要去关门,却被魏承挡了回去:“今日不是来卖东西,我俩是来让钟掌柜给探探脉。”
钟掌柜看他们一眼:“身体不舒服?”
魏承见罐罐被旁的玩意吸引,便走到钟掌柜跟前,低声道:“我二人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我弟弟这近一年来好像只变得圆润了些,不怎么长个儿,我便有些发愁。”
钟掌柜打量下和药童一处玩的罐罐,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我记得去年冬月你们兄弟二人来时,这娃娃便是这么高矮,这都过去小半年,你兄弟二人伙食明显改善不少,你都长个儿,他不长个儿,还真是有些奇怪。”
说着钟掌柜走到罐罐跟前,轻轻扯过罐罐小手,道:“罐罐,昨儿吃了什么好吃的?”
“吃了好多好吃的!”
罐罐高兴的念了一遍昨儿的菜谱,又吸溜下口水:“罐罐可喜欢吃甜甜酸酸的小鲤鱼啦!”
钟掌柜又哄了罐罐几句,手指探在罐罐的脉上。
这一探便知这小娃比她还健康体强呢!
可为什么不长个儿呢?
“钟姐姐,你在给罐罐探脉吗?”罐罐大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奇又觉得有趣。
又问:“罐罐是好小娃吗?”
“是好小娃,也是好宝宝。”
钟掌柜收了手,摸摸他小脸,看向魏承:“罐罐身体并无大碍。”
又让魏承坐好,给他探了会儿脉,皱眉道:“倒是你,近来是不是又通宵达旦背书了?”
魏承点头道:“是。”
钟掌柜知道魏承好强,也不藏着掖着,将狠话放了一堆:“你体质比不上罐罐,许是你早年间挨饿受冻落下病根,活蹦乱跳全靠意志□□,如今晚睡伤将军之官,白日又过度劳累,长此以往可有短寿之相。”
魏承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这有病的竟然是他。
“哥哥,怎么了呢?”罐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罐罐像是听懂了,眼睛都红了:“哥哥……”
魏承忙安抚道:“罐罐,哥哥没事。”
“钟姐姐,真的吗?”
罐罐抿着嘴:“哥哥,生病了吗?”
“你哥哥现在还没有生病,不过他若是再不仔细着休息早睡,可就要生病了。”
钟掌柜看着罐罐,道:“罐罐以后督促你哥哥要早早上床榻睡觉,可好?”
“好!”罐罐道:“罐罐记得了!”
如此,魏承万万没想到罐罐没开上药,他却被钟掌柜开了几副草药回去,让他每日按时煎服。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给里正伯伯买下一小坛酒,半块猪头肉和一些卤肉,一会儿回村就要将里正伯伯借给他们的十两银子还回去。
“罐罐,想不想吃糕点?”
“不吃呢。”
“想不想喝甜饮子?”
“不喝。”
魏承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着小娃闷闷不乐的小脸,笑道:“怎么鼓着小脸?钟掌柜不是说了哥哥没事?”
“哥哥不是乖小孩了。”
罐罐抱着手臂,仰着头凶道:“以后罐罐当哥哥的哥哥!”
“也成。”
魏承一挥鞭子,笑道:“不过哥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还要替哥哥去读书呢。”
罐罐小脸一僵,上前抱住魏承的手臂:“罐罐还是,当哥哥的弟弟吧,”
又小小声:“哥哥,你要听罐罐的话,早点睡觉,不要太累呢。”
魏承今儿也被钟掌柜的话吓到了。
他一直以为自个儿长得高,那体质就是非常之好,没成想竟然有了这些个毛病。
“放心,哥哥听你的话。”
魏承都不敢想,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罐罐一个小娃要怎么办呢。
而罐罐抱着魏承的手,小脑瓜转啊转,忽然打起了那株小野参的主意。
他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谁的须须能保佑他哥哥长命百岁呢?
肯定是那株小野参!
回去就把它挖出来给哥哥熬汤喝!
兄弟二人没先回家而是先去了里正家。
此时赶巧里正家正在用午饭,见着他不仅提了酒,还拿了恁老些卤肉来都让他和罐罐留下吃饭。
魏承原本不太想吃,可见着罐罐都被里正娘子抱在怀里,小手还塞了个大菜馍,只能听从里正的话,留下用饭。
里正一边喝着魏承送来的好酒,一边扯着魏承说话,先是问过他今日在镇上学的怎么样,又问他田里庄稼如何,能不能应付了夏税。
魏承一一作答,忽然想到什么,道:“不知伯伯可知道去哪能雇佣短工帮忙收地?”
里正还没答话,就听到李大郎的媳妇笑开了:“承小子,你那才两亩地,你一个人两三天便能拾掇完了,怎么还要雇人呢?你应当仔细点,你说你盖房欠了那老些钱,万一旁人急着用,你怎么还呐?”
“我哥哥生病了!”
罐罐小嘴塞着馍,挥着小手道:“他一个人不能干好多好多活的!”
里正一惊,上下打量魏承:“生病了?这,这生了什么病?”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脑瓜,淡笑道:“也不算病,便是我平日里贪夜读书,白日里又想多做些活,身体有些吃不消,镇上郎中给我开了几幅药,让我仔细着少贪夜便成。”
“原是这样。”里正松了口气,道:“贪夜读书的确不是好事,这也怪不得你,这段日子你家中事务太多,往后没有旁的事情还能好些,这雇短工收拾地的事情,伯伯找人帮你做。”
又看一眼大儿媳,知道她这是还因为自个儿把银子借给魏承,没借给她弟弟捏酸话呢,冷道:“老大家的,你这身子也越来越大了,往后便别上桌用饭了,留着在你自个儿屋头吃就成。”
李大郎媳妇一顿,有点搁不住脸了。
饭后,魏承当着李家人面,将里正当时给他的匣子放到桌上。
这一桌子人都很惊讶,尤其是李茂德:“这,这承小子,你这银钱不都盖了房子,你哪里来的?”
“先前怕银子不够,也怕您老多想,便收了您借的银钱,这两日算过银钱后发现还没用上,便给您送了过来。”
“这,这,哎……”
李茂德叹气道:“你这小子便是太懂事,太好强了。”
这下李大郎媳妇是真说不出话了。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吆喝:“里正,里正,可了不得,您快些过去看看吧!”
来人正是豆苗。
豆苗脸上有几道红印,瞧着像是女子手指刮挠的,他看一眼魏承和罐罐,也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气喘吁吁急道:“我,我姨母的婆家带了许多外村人来,说我姨母不守妇道,要,要打死我姨母!我娘,我娘气的动了胎气,现在好像不好……”
“岂有此理!”
李茂德扔了筷子,挤上鞋子,道:“老大老二老三,拿上家伙什随我过去!”
李家人除了有孕在身的李大郎媳妇都跟着过去了。
魏承也带着罐罐随着他们走,豆苗急的团团转,出门差点走错方向,一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魏承忙道:“你娘现在怎么样,可找了草郎中和稳婆?”
“都去了,都去了。”
豆苗哭道:“我娘倒是没事,我就是担心我姨母,怎么就摊上了那个婆家……”
“豆苗哥,你别哭。”
罐罐道:“兰婶子,会没事的。”
豆苗擦擦眼泪,抽噎道:“哎,肯定会没事的!”
魏承忽然想到什么,对豆苗道:“你先过去,我回趟家拿些东西。”
魏承和罐罐再到马家时就见着里里外外围了不少茂溪村人和姜水村人。
三人硬挤进去就看到里正等人将满脸都是伤的兰婶子护在身后,对面站着姜水村的里正,还有兰婶子的婆家男人和一对儿女。
“他们打了兰婶子!”
罐罐握紧小拳头,说着就要冲到姜水村那群拿着镰刀,铁锹的汉子堆。
魏承及时将罐罐拦腰抱在怀里:“罐罐,先别过去!”
姜水村的里正道:“李茂德,华氏嫁到我姜水村,那就是我姜水村人,人家汉子打老婆的小事,你们作何多管闲事!”
“什么叫汉子打老婆是小事!”
李茂德气道:“你们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只长一张嘴就说人家做了脏事,证据在何处?可有证人?”
姜水村里正看一眼杨老婆子,这人正是华春兰的婆婆。
杨老婆子骂道:“没做脏事,作何这些日子都不曾回家?我听人说她去镇上买了好多料子,她哪里来的银钱?莫不是这老马家帮着她养了别的汉子,赚了脏钱!”
兰婶子捂着脸上的伤,冲出来直接给了杨老婆子一脚:“放你娘的狗屁!”
杨老婆子一个不察,生生摔倒在地上:“哎呦,我的腰!”
“娘!”“奶奶!”
那对儿女也对着兰婶子大骂:“你,你怎么能打我奶呢!”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娘!”
“有你这样做脏事的娘,还不如让我们一头撞死!”
“我那银子都是我一锅菜一锅菜炒出来的!”
兰婶子哭吼道,她被人忽然用扫帚拍了脸没哭,被人传脏话也没哭,却因着自己亲生的儿女的话一下就落了泪。
姜水村里正眯眼道:“你炒谁家的菜能给你那么多银钱?华氏,你不好好在家伺候公婆和丈夫,却日日住在他村,还赚了那么些来路不明的银钱,你丈夫怀疑你也是情理之中。”
“他怀疑兰婶子,你们就可以打人吗?”
魏承走出来冷冷道:“我还怀疑你不是好人,那我茂溪村人是不是也可以现在就把你打一顿?”
姜水村里正看一眼魏承:“你是何人?”
“我便是兰婶子的雇主。”
魏承从袖口抽出几张折痕严重的纸来,冷静道:“我这几日盖房便雇了兰婶子给我的短工们做饭,这张纸上正写着自我建房那日起每日给工人用了多少银钱,给做饭婶子开了多少银钱,买菜买肉米面粮油又用了多少,这东西一式两份,我与吴风吴工头手中都有,你若识字尽可拿去看!”
姜水村里正接过那张纸,翻动两下,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又将这张纸塞到杨老婆子和杨大军等人手中。
几人根本不识字,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这,这她,她就算有了银钱,也不应该不回家……”
“对啊,谁让她不回家……”
“我回去做什么?”
兰婶子一擦眼泪,怒道:“继续给你们当牛做马吗?”
杨老婆子怼了下杨大军,杨大军不情不愿,又怂又没出息道:“娘子,既然你没有做脏事,那便带着银钱与我一道回家去,孩子们也都想你了,莫要再在你妹子这儿住着,传出去闲话也不中听……”
“闲话?我的闲话不都是你们传出去的吗?”
兰婶子冷冷道:“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我要和你和离!”
这话一出杨大军顿时愣了:“春兰,你,你要和我和离!你,你真是心野了,你连你的儿女也不要了吗?”
那双儿女看一眼兰婶子,也有点急了,怕以后真没人伺候他们了:“娘,你别和爹和离……”
“和离!”
兰婶子道:“今儿不和离,谁也不准走!”
杨老婆子气道:“行啊,和离就和离,是你见天不着家不老实,你要和我儿和离的,你那嫁妆你就甭想要了!”
嫁妆有两张大柜子,几块好料子,五两银子,这些自打她嫁过来就锁在了柜子里。
兰婶子攥紧拳头,道:“好,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当我这些年和我的嫁妆都喂了狗了!”
双方里正在此,和离之事便也好做了。
李茂德向来和姜水村的里正不对付,他存了卖弄的心思,看向魏承:“承小子,你兰婶子的和离书便由你来写吧。”
魏承道:“好。”
笔墨已经准备好,魏承稍拢衣袖,提笔沾墨,这一姿态就让围观的人稍稍一怔。
“这承小子还真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气韵。”
“你瞧他今儿说话做事,还真是不一般了。”
“那是,你以为谁都能入了那秀才郎君的眼?”
姜水村的里正是没给魏承放在眼里的,直到看他落笔如有神,写下第一句“凡为夫妇之因……”
姜水村里正便是一顿,这字迹好生俊逸!
李茂德轻捋胡须,自得又骄傲,道:“我们村这个承小子,可是读书的好料子。”
姜水村里正冷哼一声。
再写到“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各生欢喜。”
魏承一气呵成,自然的收了笔墨。
兰婶子和杨大军都不会写字,只能按了红手印,两村里正又落下各自名字,魏承也需要落下自个儿名字。
如此,华春兰与杨大军就这样和离了。
姜水村的人散去,马家小院子就剩下里正一家还有魏承几人。
罐罐看着捂着脸哭的兰婶子,轻轻抱抱她的手:“婶婶,莫哭,莫哭,坏人都走啦!”
“婶子没事,婶子就是高兴。”
兰婶子喜极而泣:“能和离已然是好事,若是再和那些人住在一处,我都怕他们哪日把我害死!”
豆苗也握着拳道:“姨母,以后你住在我家,我养你老,我肯定不让你受苦!”
“好孩子。”
兰婶子又抱着豆苗和罐罐哭了一气。
好在豆苗娘也只是动了胎气,没什么大事,一群人也就不再在马家逗留.
魏承和罐罐回到家中后,小狼杏儿却不见踪迹。
“杏儿!杏儿!”
罐罐里里外外跑了几圈也没找到小狼,又跑去后院给杏儿留出来的小门洞看了看。
他掐着腰哼了声:“杏儿又出去玩,不带罐罐!”
魏承将驴子拴好,笑道:“杏儿长大了,这小院子它怕是觉得玩不开了。”
当时盖房时魏承就想到过此事,杏儿一天天变大,不能总把它拘在他们身边。
茂溪山深处才是它真正的家园,它若是想走,他们兄弟二人就算是再不舍也不能拦着它。
“那杏儿会不要罐罐吗?”
“不会,在杏儿心里你永远是它的好朋友。”
罐罐这才满意了,想到什么,牵着魏承的手道:“哥哥,和罐罐来。”
魏承没想到罐罐竟然把他带去埋藏那株小野参的地方。
罐罐吭哧吭哧拖着小铁锹过来:“把它挖出来,给你煮汤喝!”
魏承眼皮一跳:“应该不成,这,这小野参不是都快成人了?如此,也太过残忍了点。”
罐罐不高兴了,垂着眼睛道:“可是哥哥都生病了。”
又抬起小脸,委屈道:“我只要它一根须须还不成吗?”
魏承犹豫片刻,觉得这野参须都能治好师娘的陈年旧疾,他的早年间挨饿受冻落下的病根岂不是也能治好?
“那,那就先把它挖出来,问问它愿意不愿,若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必强求。”魏承摸摸罐罐的脑袋。
“好!”
罐罐挥舞着比他还高大的铁锹:“它不愿意,罐罐就打它!”
魏承失笑:“不必如此。”
这株参当时埋藏的挺深,兄弟俩挖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条蜿蜒粗壮的参须。
罐罐兴奋地伸手去捉,就见着那参须灵活一动,嗖得一下没影儿了:“哥哥,它跑啦!”
说着小手又探进泥土里乱挖一气:“小野参!你快出来!不然罐罐生气啦!”
忽然,就见一条稍小一点的参须颤颤巍巍的动了动,然后就见着泥土又是一松,彻底看不见那小野参的踪迹了。
罐罐将那枚巴掌长短,有些瘦小的参须捡出来,皱皱鼻子:“它好小气哦。”
魏承却是有些惊喜:“它愿意给我们参须已是好事了。”
魏承让罐罐拿着参须先行离去,他一点一点将挖出来的土埋好,看不出一点泥土被翻动的样子才收手。
虽说他们家的围墙高,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可还是要仔细一点。
魏承将参须上的新鲜泥土清理后便把它仔细放了起来。
还是要问过钟掌柜,再看看这株参到底怎么吃,参这种大补的东西,若是乱吃极容易适得其反,伤了肺腑。
“哥哥!杏儿打猎回来啦!”
听到罐罐在外头喊,魏承忙走出去道:“打猎?”
就见着那黝黑长毛的小狼兽眸泛着光看着他们,它口中还叼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毛肥兔子!
这杏儿也是极聪明,没有将兔子咬出血,若是血迹让人发现这又是一桩没必要的麻烦事了。
罐罐伸小手捅捅杏儿口中的兔子:“白色的兔兔,好可爱哦。”
又吸溜下口水,看着魏承:“会比灰色兔兔好吃一点吗?”
一崽一狼眼里有同样的小馋虫作祟。
魏承笑道:“成,那今日咱们就吃辣炒兔子。”
罐罐爱吃辣,杏儿就不成了,到时候给这个“功臣”单独炒一盘。
魏承给鸡群和驴子喂过水后便开始处理兔子。
他幼时见他爹剔过兔毛,这厢动起手来虽说有些慢但也不至于不知如何下手。
魏承想到什么,道:“这兔毛是个好东西,若是杏儿能多打几只兔子,那哥哥就将兔毛攒攒到时候给你做个小毡帽和护手,冬日里去镇上读书也能少遭些罪。”
杏儿像是能听懂人话,嗷呜一声。
罐罐摸摸小狼耳朵,笑嘻嘻道:“杏儿最好啦!”
这一顿辣炒兔肉还没吃到嘴里时就把他们香的不轻。
腌了两个时辰的兔肉早就没了腥气,又因着火候适中,这兔肉越炒越鲜嫩,魏承考虑到罐罐太小,也没放太多辣子,不过这不影响兔肉的鲜嫩可口。
他做饭时,罐罐和小狼就蹲在院中给他熬药。
兄弟俩晚间一人吃了两碗两掺米饭,杏儿更是吃了不少。
魏承收拾碗筷时,就听到罐罐抓着杏儿的耳朵念叨:“下次再捉一个,黑色的兔兔,罐罐还想尝尝,小黑兔呢。”
夏日里,他们都是一天一洗澡,不过现在洗澡也不麻烦,不用跑到远处打水,也只是费些柴火而已。
魏承将罐罐送进被窝,胳膊就被罐罐小手抱住了:“哥哥今天,不能读书太晚了哦。”
“哥哥喝过药后就来歇息。”
魏承拍拍罐罐,轻声道:“睡吧,哥哥会一直陪着罐罐的。”
待看到罐罐睫毛不颤动了,魏承便知道他这是睡熟了。
于是,他就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将放凉的药一饮而尽。
眼下时辰还早,若是不读书还真是浪费了时间。
魏承提笔正要温习今日所学,忽然就想起来罐罐不长个儿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将藏在书架上的小铜罐抱了下来。
能与罐罐有关联之物也就只有这个从泥罐变成铜罐的罐子了。
当时,这里头攒了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泥罐变成了铜罐。
现在这里头有一百两银子,那会不会钱越攒越多,罐罐就会长个儿了呢?
魏承摇头笑笑,有时觉得自己想多了,但又不可避免的往这方面想。
这一百两银子还有六十两要买地,十两银子进秋买牲畜,开春买树苗,说起来他们还是没有攒多少银钱.
次日一早,魏承便给罐罐穿戴整齐。
因着今儿要去震金镖局就不能穿平日里的长衫,他便给罐罐找出一套枣色的短打出来。
罐罐本就雪白,这一穿枣色更显白嫩可人爱,他又四肢圆润,看起来就像一颗圆滚滚的小枣精。
罐罐喜欢鲜艳的颜色,他美滋滋的转了个圈,手里还拿着陈老爷子给他拿回来的小青木剑:“哥哥,罐罐美吗?”
“美。”
魏承打开桃子香膏,道:“闭眼。”
罐罐乖乖闭眼,小嘴还在叭叭:“是李师兄美,还是罐罐美。”
“罐罐美。”
“是孙师兄美,还是罐罐美?”
魏承轻轻揉他脸蛋:“还是你美,可以睁开眼睛了。”
罐罐捂着小嘴笑:“罐罐最美呢。”
魏承背着自个儿的书箱,手里提着罐罐的小书箱,正往驴车上放时就见着罐罐又去招惹公鸡,被魏承发现后老实站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摆手:“罐罐不馋鸡肉哦,罐罐就是想让它们看看,罐罐的新衣裳呢。”
魏承忍笑,摸一把小娃脑袋:“是哥哥有点馋鸡肉,我们今儿回来炖只小母鸡吃?”
这两日鸡圈里的蛋不怎么多,许是忽然换了地方,母鸡们也有些认生。不过有两只小母鸡一直不怎么下蛋,草粮却是吃的不少,魏承早都想着杀了那两只小母鸡了。
“好哦。”
罐罐牵着魏承的手坐上驴车:“罐罐想吃地豆炖小鸡,要好多好多地豆呢。”
他们先去了济民堂问过钟掌柜若是吃参能否调理他的身体。
钟掌柜喜道,若是能吃参那再好不过。
便让他先将开了的这几幅药吃过,日后可以将老参放入汤中每日饮服,还给了他两道参汤菜谱和几包做参汤要用的药材。
了却一桩心事后兄弟二人便赶着驴车到震金镖局,一来到这条巷子就听到齐刷刷的练功口号声。
罐罐挥舞他的小木剑,说着就要推开那大门,严肃道:“哥哥,罐罐去打人了!”
魏承忙将他揽住,笑道:“老实一点,还打人?你这小娃怕是还没人家腿高。”
他轻轻扣了扣门环,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这人年岁和魏承差不多,他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看向魏承身边的罐罐:“你是魏罐罐?”
“我是魏罐罐!”
罐罐虎着小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