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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喜欢成玉。”

明离蹲在台阶上,看成玉一点点把脸上的血痕擦干净,露出一张本就清秀的脸,那张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伤,没出血,但是有点青紫,明离吸了口气,往后缩了几步。

“害怕?”成玉笑了笑,见她又忍不住看过来,“害怕就回屋里,蹲在这里看什么?”

“不怕。”明离摇了摇头,轻轻咬着下唇,“疼。”

虽然不是伤在她身上。

女孩蹲着又往前挪了几步,靠近成玉,伸手要去碰那个青紫痕,被成玉挡了回来。明离仰着头看她,说:“药,哪里?”

得到回答后,明离小跑着进屋拿了药,成玉不让她碰,因此她只是把药放在成玉掌心,依言后退了几步,在屋檐下蹲着,像只小鹌鹑。

明离下巴抬了抬,指了指对面的屋子,问起里面的那个人是谁。

“我师妹。”

师妹?师妹为什么要打架?明离不明白。

“她有病。”成玉恶意道。

女孩平滑的眉忽然往下蹙了蹙,她看向对面屋紧闭的房门,想起女人晕在地上的惨白样子,忍不住问:“什么病?”

成玉:……

“没什么,太累了而已,让她自己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成玉抬眸望向女孩,“我也受了伤,还把人扛进了屋里,累到现在,你怎么只知道关心她?”

“没有。”明离把视线转回成玉身上,“也,关心,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兔子,成玉手一勾,把药扔给她,“那你给我擦药。”

接过药瓶,明离起身走过去,伸手在药瓶里挖了一点冰凉的膏体,俯身轻轻擦在成玉脸上。

气味有点冲鼻,成玉抬眸看她,忽然问:“你刚才是自己解开结界跑出去的?”

“嗯?”明离边抹药边转眼珠子思考。

成玉说的是那个刚才?是院子里的大结界,还是房间里的小结界?

话说回来,那个师妹真坏,把她抱进屋里出门后还缩了结界,她怎么都出不来,还好后面跑出去了,不然都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欺负成玉。

她愤愤地咬着牙,有点后悔刚才叫成玉救那个人了。

成玉见女孩动作停了,还自顾自地龇牙,她轻拍了一下女孩,“发什么呆?回答我的问题。”

“哦。”明离回神,乱七八糟地给成玉比划着,“这样,这样,开了。”

等上完药,成玉伸手探了探她的灵脉。

女孩体内灵力正缓缓流动,虽说相较于一般修士速度慢得多,可和之前相比,已有了很大进步。就连金丹上的裂缝,也在慢慢愈合。

她摸了摸女孩的头,“不错。”

看来一直养在温室里并不太行,搬出灵霄袋后明离身体明显恢复得更快。

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上又有泥土又有血,虽然法术能直接去污,但成玉有点累,因此选择进屋泡个热水澡。

明离则是回自己的房间拿了那个小木人,贴在心口抱着,返回到成玉房间门口,在门前的台阶处坐着,玩那个小人。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她轻轻捏了捏小人的肩膀,叫它放松。

又举起来在唇边亲了亲,明离抬眸,视线自然落在对面的屋子上。

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女人身上的那股冷香,很淡,淡到明离觉得还没自己身上的那股冷香浓。

对的,女人身上的味道跟她身上的很像。

是一股冷梅香。

明离很喜欢这个味道,睡觉时嗅到这个味道,很快就能睡过去。有时候生病发烧,那股冷香会更加浓郁。

这时,成玉总会给她滴入另一种香,味道虽淡,但明离觉得有点呛人,闻起来像木头燃烧后剩下的灰烬味。

她眨了眨眼,不着边际地想着,成玉师妹为什么会和成玉打架?

微微抬眸,明离的视线扫过院子上方罩着的结界上——成玉师妹好像很厉害,轻轻松松地就把结界补上去了。

明离继而想到,自己也很厉害,竟然能解开这结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努力回想,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明明什么也没回想起来,但手却莫名其妙比划了起来,明离微微蹙着眉,几分好奇几分害怕……到底还是停了手。

算了,万一一不小心又解开了怎么办,成玉肯定会很生气的。

她拍了拍手,摸了摸放在膝盖上的小木人,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

是从对面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很小,可是明离听见了。

她站了起来,慢慢下台阶,随后走上对面房间的台阶,靠近那扇紧闭的门。

咚,咚,咚。

敲了三声后无人应答,明离将耳朵贴在门上,注意里面的动静,“喂,你没事吧?”

她总觉得那个人很凶,因此声音很小,怕那个人在睡觉或者休息。

依旧是没有应答。

鼻子忽然闻到了血腥味,明离惊慌起来,往里推了一下门——没推开,可能是从里面被锁上了。

明离小跑回成玉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听见里头慌张的水声,她绕开屏风奔着浴桶去,“师妹,有血。”

还没看清楚成玉在哪里,明离被飞过来的布罩住了,视野一片黑,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安地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踩在布上,晃晃悠悠地摔到了地上。

把衣服从身上拿开,眼前恢复明亮。

“嗯。”成玉身上已裹了一层里衣,湿润的头发搭在上面,很快把后背弄湿了。她叹了一声气,有些无奈地看着明离:“别人洗澡时要记得敲门。”

明离趴在地上,懵懵懂懂点头,“知道了。”-

成玉觉得自己要从药阁主人变成这两姐妹的老妈子了,本来见着沈婵就烦,被打了,现在还要多熬沈婵的一副药,还要不时应对着旁边好奇心旺盛的女孩的问东问西。

“成玉师妹生的是什么病?”

“疯狗病。”

明离皱眉看了成玉一眼,低头看着灶台上煮沸冒泡的药缸,“这个是什么药?”

“治疗疯狗病的药。”

“我能喝吗?”

成玉转头看她,“能,你要喝几罐?”

明离抿着唇嘻嘻一笑,抱着小木人跑到前院玩去了。

成玉叹了气,把药罐里的药倒进碗里,端进沈婵房里。

沈婵正在床上调息打坐,面色如雪,靠近了才看见雪色里还透出几分青紫——和成玉不相上下。

“如何了?”成玉把药放在一旁的桌上,苦味熏得她直皱眉。

“多谢师姐。”沈婵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苍白,抬眸,目光触及成玉脸上的伤痕,默不作声移开,落在那碗黑乎乎的药上,“好多了。”

成玉看着沈婵苍白的唇,并不信她这话,“你知道你——”

“我知道,师姐。”沈婵打断她的话,避而不谈,只是望着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处理好的。”

沈婵把药一饮而尽,苦得她皱眉一瞬,放下碗之时动静有些大,颇有悲壮之感。

成玉抱着手臂,问沈婵要回小重峰修养还是在这里修养。

果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只想沈婵回小重峰去,可是只能这样迂回地问。

沈婵轻轻抬眸,明显要跟她对着干。

“不行。”成玉的声音降了下去,“昨天你昏迷之后,她看着你的脸,又哭又喘的,差点呼吸不上来。”

沈婵不说话了。

她默默下了床,听见外面少女跑动的声音,垂着眸,瞬间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成玉长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舒早了,半炷香后,沈婵又回来了。

脸上戴着一个银色面具,只有一双眼睛漏出来,病殃殃地朝成玉看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成玉扭头就走,摔下两个字:随你。

不随她能怎么办,院子是人家的,结界是人家布的,里面的宝物是人家找来的,即便想抢,那也抢不过。

成玉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以及,十分后悔。

她干嘛非得和沈婵摊牌呢,现在好了,沈婵警惕起来了,宁愿买个面具戴也不走了。

“成玉。”

明离见她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出来,歪着头问,“吵架?”

师姐妹怎么天天吵架?不好。

“没有吵架。”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入明离耳朵,她下意识怔了一下,随后顺着声音来处看去。

女人一袭白衣站在门边,身姿窈窕,气质卓然,可惜带了个面具,但明离能认出就是昨天那个女人。

怎么戴面具了?

她抓着成玉的手,歪头疑惑地看着成玉,意思是,怎么了。

察觉那道冷冷的目光往下划了一下,定定凝在两人肌肤相处的地方,成玉头有点疼,随口糊弄道:“我师妹她不喜欢别人看见她的脸。”

明离“啊”了一声,心道,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怎么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呢?

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的同时,明离不自觉去回忆那张漂亮脸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她明明感觉,那应该不是一张容易让人忘记的脸。

她有些疑惑地朝女人看去,正好对上女人缓慢抬起的视线,忽然间,她感觉那道视线顿了一下,随后柔和下来。

明离在那道目光里总感觉不舒服,于是偏头避开了。

女人就这样在院子里住下了。

女人有时候白天出门,晚上回来,有时候一天到晚都在院子里。明离看得出来,女人性子冷淡,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搬一把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以及时不时偷看她。

几日相处下来,明离发现女人对她似乎没有恶意。

她偷偷摸摸绕到树后面,落在阴影中,盯着前面睡觉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

阳光从树的缝隙落下来,斑驳的光点在女人银白色的面具上跳动,偶尔会落在女人的眼睫上。

女人的眼睫又长又翘,眼皮落在光点里,跟玉似的好看,明离看痴了,扒着树干一动不动。心脏怦怦加速跳了几下,明离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风声,鸟声,还闻到了各种花香。

结界破了吗?

她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抬头看去,淡蓝色的光在院子上方波动,苍穹显得更加碧蓝。

低头时才发现那人醒了,睁着眼,正静静地看着她。

明离想了想,径直朝女人走过去。她蹲在女人身侧,看着女人银白的面具,问:“为什么……”

她其实想问女人为什么戴这个面具,可是她还不会说这么长的句子,一着急就只蹦出了这三个字,瞧见女人怔住的目光,明离就更着急了,嘴巴“啊啊”地叫着,手慌乱地比划着,急得有点想哭。

一种很无力的羞耻油然而生,明离有点难过,因为她不会说话。

手腕下一瞬被人握住了。

那是一只很凉的手,明离感觉像冰块一样,慢慢地把她的燥气去除了。

她听见女人说:“慢慢说,不着急。”

嗓音清冷,却没有给人不适的感觉,明离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师妹,这个。”她的手指在女人的面具上轻敲了一下,“为什么?”

师妹?

面具里,沈婵轻轻蹙眉,疑惑她在付明离那里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但她得先回答明离的问题。

她想了一会儿,“我面容丑陋,怕吓到人。”

“骗人。”明离往前靠了靠,之前见过的,她记得是好看的,虽然这会儿确实想不起来。

女人又说,之前只是她的障眼法,她脸上有一条很可怕的刀疤。

面具框着的那双眼睛不知怎的盈了一层水光,明离总感觉她望着自己,眸色悲伤。明离眨了眨眼,“看看。”

她好像很想再看一下女人的脸,虽然不知道这股冲动源自哪里。

明离边比划边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有刀疤也不一定丑的,女人眼睛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有疤也是很好看的人。

女孩指了指眉心,指腹轻轻压在疤的尾部,说她也有疤,可是她觉得很漂亮,一点也不丑。

她摸着那道疤,很开心地笑着,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出沈婵银色的面具。

面具下沈婵紧紧抿着唇,目光落在明离额心那道疤上,咬着牙压制喉中酸涩。

“看看。”明离说。

许久,沈婵吸了一口气,对她笑:“丑,不要看。”

“好嘛。”明离神色有些低落,抬眸瞥见她眸中水色,明离忽然往前靠了靠,直逼沈婵呼吸,“不、要、哭。”

忍了许久的眼泪因这三个字而瞬间决堤,沈婵放弃挣扎,任由泪水滑落进面具里,贴着脸颊滚动,灼烧一般。

她自暴自弃地躺在椅子里,任由女孩温热的手擦过她眼下肌肤,任由女孩滚烫的呼吸落在冰凉的面具上。

她粗重地喘息着,像在受刑。

“为什么,不开心?”

“开心的。”她笑了下,眼睛弯起来,一颗泪珠跳出眼眶,顺着面具面部滚进了明离掌中,“还怕我吗?”

明离愣愣地看着她,实话实说,“有点凶。”怕她继续难过,明离又补充,“不怕,人好,师妹。”

沈婵问她:“为什么叫我师妹,我不是你师妹。”

“不知道,名字。你是、成玉,师妹。”明离不知道她名字,只知道她是成玉的师妹,可是“成玉的师妹”五个字太多了,有点难为明离,明离只好简化成“师妹”两个字。

明离是这么想的,沈婵却不这么想。

因为她是成玉的师妹,所以明离叫她师妹……明离是把自己放在成玉道侣的身份上了吗?

她压着眉,不太满意地开口,“不要叫我师妹。”

明离歪了歪头,疑惑:“那叫什么?”

女人一直不肯告诉名字,成玉也不说。

好半晌。

沈婵说:“你可以叫我刀疤。”

她不想明离喊她名字,就像她不想叫明离一样。

她们不要和过去纠缠不清。

明离噗嗤一下笑出声,“好。”

明离和沈婵的关系好了一点,但没有很好,她偶尔会有点害怕刀疤,就像本能一样,会在某个沈婵看向她的瞬间,有心脏直直往下坠的感觉。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开心的。

沈婵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一些丹药和草药来,说是给成玉磨药,然后和明离一起洗草药,晒草药。

她依旧不爱说话,依旧总是和成玉、和明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偶尔也有越界。

比如在某个午后,天空阴沉,外面下起了雨。

可是雨落不进院子,不仅雨落不进院子,连声音也被隔绝在外。

明离碰了碰成玉的肩膀,“成玉,听雨。”

成玉瞟了一眼那结界,又瞟了一眼沈婵。

意思是她做不了主。

明离偏头看向另一边的沈婵,“刀疤,听雨。”

成玉“噗嗤”一声笑了,抱着手臂幸灾乐祸道:“刀疤,你师妹要听雨。”

结界是不能落下的,明离身体还很弱,她倒要看沈婵怎么应付明离。

沈婵收回落在空中的视线,悠悠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迎上女孩充满期待的眼神,沈婵神情滞了一瞬,目光越过女孩,看向身后隔岸观火的成玉。

“好。”天色昏暗,从面具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成玉:?

好什么好,明离这身体像是能落结界的样子吗?更别说还是雨天。

她疯狂朝沈婵使眼色,沈婵根本不看,“但只能听,不能看,这是我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明离点头。

她真的很想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更想听稀里哗啦的雨声。

沈婵的手在她面前划了一下,一片黑色遮住了她的全部视野,明离疑惑地“嗯?”了一声。

“别动。”沈婵的气息落在她耳边,牵着她慢慢往旁边走。

静了好一会儿。

在她开始不耐烦的时候,雨声骤然在明离耳边放大,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真的是雨声。

不远处,成玉抱臂倚着门口,眼见沈婵把她才切好的鸡肉放入热油里,一旁的引香珠迅速把油香和肉香引出厨房。

她闭上眼听了一下。

这做法实在有病,但确实很像雨声,听得她都饿了。

等到雨停了天晴了,明离又有新想法了。

她先是缠着成玉,让成玉教她法术——她自己捣鼓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捣鼓出来。

成玉自是不肯。

沈婵瞒着全修真界将明离救回来已是不易,她断然不肯让明离再走上这条路,再卷入修真界的那些恩怨里,她宁愿让明离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只是没想到还没几天,她去药阁一趟,回来竟然见明离在院子运灵,沈婵竟*然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指导。

等明离累了趴在椅子上休息,成玉一把将沈婵扯进了屋里,“你搞什么?沈婵?”

她近来越发看不懂沈婵了。

沈婵道,她终归是要学会自保的,总不能在这处院子里一辈子。

“她的天赋很好,浪费了可惜,更何况,她的金丹没碎。”沈婵抬眸,静静地看着成玉,“你喜欢她,却也不能将她锁在这里一辈子。”

沈婵轻轻拉了一下嘴角,“更何况,师姐你其实护不住她一辈子。”

“你……”

成玉气极,却无法反驳,只道:“那你呢?”

见她垂下眼睫,成玉心中警铃大响,抓着她的手便要去探灵脉,下一瞬却被沈婵推开了。

“师姐不用探了……我确实生了心魔。”沈婵扶着身后的桌子,面具掉落,沈婵脸色苍白,汗水挂在她的脸上,似泪流满面。

“沈婵……”成玉扶住她,静心咒落在四周,圈住沈婵身体,成玉忍不住责问:“之前你不是说你能解决的吗?为什么才没多久,心魔就成形了?”

她简直想破口大骂:沈婵的道心弱到这种地步吗!

“问题不是心魔。”汗渐渐褪去,沈婵召出九天,“心魔成后,引出了一团很厉害的东西,那东西我分不清正邪,但比心魔厉害百倍。”

“之前无风谷的那次,它就不太对劲,只是那时候我修为微弱,又深受腺体折磨,未曾发觉,它是躲在剑里的,如今移到了我身上。”

沈婵继续道:“我有感觉,魔剑和它似乎有感应。”

“魔剑?”成玉道。

“是的,七天前,这把剑忽然发生异响,那时心魔已成,我正备受折磨,那东西忽然从窜到我身上,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压制住了心魔。”沈婵垂着眸,“而我事后得知,那时候,昆仑府的封印破了,魔剑被人拿走了。”

什么!

成玉大惊失色。

“为避免人心惶惶,修真界发生动乱,昆仑府还未将此事告知各仙门,唯有五大派的几位师姐和长老知晓。”

沈婵沉沉呼出一口气,“所以,师姐,得尽早让阿梨有自保能力。”-

明离最近不太开心,主要是对沈婵不太开心。

因为她又生病了,病本身没什么,她每个月都会生一次病,一天到两天不等,成玉会给她药,让她舒服一点。

可是她最近一次生病的时候,成玉想要给她药,却被沈婵拦在了外面,结界像个笼子似的把明离困在里面,她哭到几乎晕倒,沈婵才把成玉放进去。

闻到了那股并不好闻的味道后,明离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病好了,但她还记得沈婵冷漠旁观的样子,她窝在成玉怀里,看着戴着银白面具的人,说不喜欢她,讨厌她,甚至让她滚。

话出口的一瞬间明离其实有点后悔了,她只是生气沈婵那么对她,并没有真的想让她滚的意思。

沈婵说:“这是我的院子,我不滚。”

明离不知怎的又生气了,故意好几天都不理她,只跟成玉说话。等她气消了,打算和沈婵说点话时,沈婵却一直没回来。

沈婵好久好久都没回来,明离慢慢地不生气了,忘掉了生病那天沈婵的坏,开始慢慢想起沈婵的好。

她确实挺好的,成玉不肯教自己法术,她却很耐心地教自己。她话虽然不多,也不怎么说话,像冰块,可是她经常从外面带回来很多好东西。

成玉说,屋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宝贝都是她带回来的,很昂贵的,都是用来给明离养身体的。

明离于是开始想念她了。

成玉道,师妹接了个任务出门了。

明离问:“她是什么人呀,这么厉害?”

这几个月她已经开始说流畅的句子了。

成玉不想告诉明离,于是连忙转换话题,催她喝药。

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傍晚,院子里的结界碎了。

雨吹了进来,雷声轰隆隆的,明离心脏被震得狂跳,雨刮在她身上,又痛又冷。成玉把明离护进房间里,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结界,随后把人带回了灵霄袋里。

身上的狼狈被成玉一道术法收拾干净,明离呆呆坐在毯子上,余悸未消。

明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结界一直都是沈婵布的,除了那次她不小心解开之外,没有出过任何差错,怎么会突然就被风雪震碎了。

明离抓着成玉的手,有点害怕,“刀疤,是不是,出事了?”

女孩红着眼,手都在发抖,成玉轻轻抱住她,轻拍着后背,“没有,她很厉害的,只是结界很久没修,所以才会碎了,雨停了我出去修。”

明离害怕,她捂着心口,抵着那道疤,总觉得那道疤也在跳动,她怕极了,“成玉别走,你陪着我。”

雨没有下一个晚上,成玉等人睡着了,用屋里的法器撑开了一个结界。

翌日,成玉上了青云山。

昆仑府魔剑丢失的消息传开了,仙盟会正在召集仙门百家共同围剿偷盗魔剑的魔徒。

沈婵和几位师妹们正是应召而去。

昨夜发给沈婵的飞信还没回,成玉不得不找上沈瑾瑜打探消息。只可惜,沈瑾瑜知道的事情不比成玉多,甚至只知道九天剑里那团东西,而不知沈婵生了心魔。

看来沈婵并未告诉沈瑾瑜心魔的事。

没得到想要的消息,成玉转身便要下山,沈瑾瑜却又叫住她。

“小重峰灵气重,适合养病,如今结界破了,小重峰更为安全。”

她分不清沈瑾瑜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敢贸然决定,而是重新发了一封飞信给沈婵,问她情况如何,以及说了下结界的事。

沈婵在第三天回信了。

她很好,不必挂心,以及,让成玉带着明离上小重峰。

“阿梨,”成玉来到女孩跟前,“我们要搬家了。”

虽说明离在慢慢接触外面的世界了,但成玉御剑回小重峰的时候还是不敢直接带她,而是让她先进灵霄袋里,再把院子里那些花草、厨具、还有沈婵找来的药材一起装上,上了小重峰再打开。

小重峰对于阿梨来说是个新地方,有点陌生,她躲在成玉身后,好奇又害怕地四处看。

是一个小院子,风好大,种了树。

明离一眼就看到角落的几棵树桩,不知被谁残忍砍下,就那样留在了那里。她戳了戳成玉,问那是什么。

成玉说是梅树。

明离话好多,又问怎么被砍了。

这里是小重峰,除了沈婵还有谁敢砍,于是成玉说:“刀疤砍的。”

明离恍然大悟:“这里是刀疤的家!”

见女孩眼睛亮起来,目光四处搜寻,成玉说:“她还没回来。”

“没关系。”她盈盈笑着,“我们可以一直等她回来。”

小重峰浊气少,加上明离身体逐渐转好,对小重峰也很适应,很快便不用罩结界了。

明离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剑,于是每日都要在院里耍一把。沈婵说得对,她确实很有天赋,即便被雷劫劈过一回,又在诛魔阵中滚了一遭,如今却开始学着用灵力了。

沈婵找回来的那些天材地宝起了很大的作用,加上成玉找来的书,明离照着看照着修炼,终于在第一场雪落下来之间,学会了御剑。

她本就是金丹修为,只是体内灵力虚空,需要慢慢调养。

下了雪明离开始犯懒,躺在热乎乎的床上不肯起,雪光映照进来,亮堂堂的,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抱着小木人东看看西看看,观察房间里肉眼可见的一切东西。

明离很快从床铺底下翻出了一本书,深蓝色的封面,右上角嵌了一行白色的字:《炼气调息指南(二)》。

今天偷懒,她还不想看书,随便翻了几页,觉得很无聊,于是便扔在了桌上。

没多久就被成玉抓了个现行。

成玉翻了几页,表情很快垮了下来,明离有点怕她生气,于是连忙解释:“不是我的。”

她想了想,又说,“肯定是刀疤的。”

对了,好久没见到她了,明离忽地有点难过,于是问起沈婵去向。

“她很好,不必挂心。”实际上沈婵已经很久没来信了,只是从茯苓口中得知,魔道和仙门在万妖谷展开了一场恶战,死伤惨重。

成玉并不想明离这个时候过多地提起沈婵,便把话题绕了回去,“东西我没收了,你房间里还有类似的东西吗?”

明离摇头,又说:“我不知道,但或许刀疤藏了。”

成玉笑了笑。

只能是从前的明离藏的,不然怎么会小小年纪动作迅速地把人睡了,想来是看这些东西学了不少。

成玉在明离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茶还没喝完,女孩旺盛的好奇心又犯了,成玉听见她问:“成玉,什么是道侣?”

明离粗略翻过那本书几页,这个词的出现频率很高,明离想起之前沈婵问,她是不是成玉的道侣。

沈婵好像对这个词很在意。

成玉不知她又想起了沈婵,“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可以结成道侣。”抬眸瞟了女孩一眼,怕她看了书,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

明离把手撑在凭几上,往前靠了靠,“那成玉和我是道侣吗?”

成玉动作顿了一下。

把茶杯放下来,她深呼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女孩,“你喜欢我,我们就可以成为道侣。你喜欢我吗?”

“当然。”

明离托腮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我喜欢成玉。”

屋外风雪骤大。

沈婵敲门的手在空中僵了许久。

她脸色苍白,泪水冲开雪花,无声滚落在地,手终究没有敲下去。

蓝光在风雪中一划,似流星般,从小重峰上坠落。

第62章 “阿梨,不要闹了。”

小重峰上的风雪一如既往比其他地方要大一些,风雪刮在脸上,不知不觉就在脸上划了好几道红印子。

在某个瞬间那红印子一亮,沈婵踉跄着摔下剑,砸进被雪掩盖的矮树丛里,顺着往下滚了几圈,才在稍平坦的一处地方停下来。

身下是厚厚的积雪,冰冷得异常,沈婵双目失神地望着白茫茫的天,呼出的白汽很快载了雪花落在脸上,化作微凉的水,黏糊糊地贴在脸颊上。

热乎的血滴在地上,软绵的雪花化开一部分,像是开在雪地里的一朵红梅。

沈婵并不想理睬,她只是很累,需要什么都不想地躺一会儿,只是身体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喉咙呛上一片腥甜,她下意识歪了下头,温热的血咳了出来,沿着一边侧脸往耳垂旁滴。

模糊的余光撞入一个人影,似乎和雪地融为一体,影子慢慢朝沈婵靠过来,沈婵微微垂眸,干脆闭上了眼睛,胸口压着冰冷的雪地起伏。

那影子下一秒就钻进了沈婵的识海里,四面八方的灵力涌来,沈婵被呛得说不出话,不得不仰头看她。

一模一样的五官,偏偏沈婵狼狈,那人高傲,漂亮,年少,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地观察她此刻狼狈的模样。

紧接着沈婵听到了一声笑,她不想听那人说话,于是一剑劈了过去。

那人消失了。

不是因为害怕她,而是因为,那团东西又出来了。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沈婵身上抽离出来,她痛得跪伏在地,浑身颤抖,连九天也握不住。

摇摇欲坠的身体很快被人扶住,沈婵抬头,一个神色冰冷的女人正低头看着她,冷冰冰的食指点在沈婵额心,在身体里肆虐的痛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婵愣愣地看着她。

这是那团东西第一次在识海里幻化成形,沈婵分不清这到底是它随便化出来的皮相,还是它的本形。

沈婵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有几分眼熟的五官,不太敢确定。

女人在她识海里消失了。

风雪依旧在,沈婵睁开眼睛,身上的伤经风吹雪打,已然不怎么疼了-

成玉直到一日后才知道沈婵回了青云门。

手上提着给付明离的药包,成玉直直站在门口,问她会回来了怎么不回小重峰。

沈婵悠悠从案桌前抬头,轻松地“哦”了一声,浅浅笑道,还有事还没处理完。

成玉冷着脸,视线从纸上晕开的黑点移动到沈婵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她一直挂念你,你既然回来了,好歹回去看一看她。”

她几乎是压着一股火气:

“别总是这样忽冷忽热地对她,阿梨不是从前的那个人,能很好地自洽。若你不想见她,以后便再也不要见了。”

“师姐希望我见她吗?”沈婵忽然问。

成玉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不要这样总试探来试探去的,我的心思你一直都很清楚。若你真的只想问我的回答,我的回答是,不希望,以后也不希望。”

她真是懒得和这么纠结的人说话了,转身就走。

风雪真大,即便身上有暖灵诀护体,成玉回到小重峰时依旧浑身冰冷,她还没把头上白雪清下来,一个热乎乎的人忽然撞进怀里。

“轻点。”成玉把药挪开,却听女孩嘿嘿笑了一声,随后从她怀里钻出来,往后跑去。

成玉回头,原是某个木头人跟着上来了,许是刻意隐了气息,她一路不曾察觉。

明离的脚步在靠近沈婵的时候慢慢停了下来,很有分寸地停在两步之外,问她:“你离开了好久。”

明离有点想她。

银色面具在雪光中有些刺眼,明离眨了眨眼睛,又说,“我不怎么生你气了。”

如果她可以过来抱抱自己的话,明离还可以完全不生气了。

可惜没有。

那人只是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地说了一个“嗯”。

明离只觉得几月不见,她好像变了很多,变得更冷淡了,明离有点不太敢靠近,也不太敢和她说一些亲近的话。

她想起结界破碎的事,往前靠了一步,不出意料闻出她身上的药味,轻微蹙眉,“你受伤了?”

“……没有。”银色面具里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旧疾而已。”

察觉她的刻意疏远,明离有些不开心,却还是说,“那让成玉给你看看。”

明离小跑着进厨房找成玉。成玉正坐着捣药,药杵砸进药臼,嘟嘟嘟嘟。

明离蹲在成玉面前,仰着头看她:“刀疤好像受伤了,你给她看看嘛。”

成玉头也没抬,“她有在吃药的。”

明离缩着肩膀“哦”了一声,帮忙把剩下的草药塞进药臼,抬眼瞟了眼成玉,见她松开了药杵,自告奋勇地拿过来捣。

成玉起身把灶台上的药放进药罐里温了一下,回头瞥见明离很用力地捣药,那点不开心莫名其妙地化开了,她问:“不是很想她么?不出去多聊聊天?”

女孩一边捣药,一边很烦恼地说:“她好像不想和我说话。”

而且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或许刀疤都不怎么记得她了。

明离想了想,又问:“她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成玉道:“自己去问。”

明离嘟着嘴,视线垂下来,更加用力地捶药臼。

她本来计划着捣完药之后去找沈婵的,可是才刚出厨房门,便见沈婵从院子里离开了,动作很快,背影混入风雪里,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明离想,她真是个大忙人。

可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沈婵又回来了。她比以前还不爱说话,雪停了,风也小了许多,沈婵躺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

明离正在院子练剑,剑气偶尔扫过沈婵面前的雪堆,激起一堆雪花,眼见着就要砸在沈婵身上,明离着急跑过去,却见沈婵手指轻轻一点,那些雪瞬间便落了地。

明离跑到半路又回去了。

秋千晃了又晃,沈婵垂着眼皮,视线控制不住地落在另一头练剑的少女身上。

或许是因为她身体虚弱,绝大部分招式都没有做到位,像个花架子似的,沈婵随便踢块雪过去都能把人砸倒。

想来成玉并未在剑术上给过明离有用的指导。

沈婵忍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指导女孩。

明离有些吃惊,还有些欢喜,欢喜还没浮上脸,抬眸瞥见女人冷冰冰的眸色,听见女人冷硬的调子,那欢喜又掉了回去。

院子里的雪又扬了起来。

惰性一旦养起来就很难改掉了,前几天下雪的日子实在太舒服了,明离练了一会儿就不想练了,偏偏沈婵追问个没完,明离又不想直接说自己懒,于是嘴快地搬出了一个理由:她是成玉的道侣,她要留精力和成玉双修的,不能太累的。

话出口的一瞬间,明离慌张地朝四周看去。

还好成玉去药阁了还没回来,不然她就没法以这个理由休息了。

那日她从成玉那里得知,两个人相互喜欢那就是道侣,明离说她喜欢成玉,成玉笑了笑,说不是这样的。她说,做道侣是要双修的。

双修?不就是一起修行吗,明离觉得这没什么难的,但成玉说不行。

怎么不行,后面成玉就没说了。

虽然成玉没同意,但明离觉得可以用来糊弄沈婵。

显而易见,沈婵被糊弄住了。

即使隔着一层银色的面具,明离也分辨出沈婵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预感自己可能要被骂了,毕竟当初是自己求着她教的,现在却越来越偷懒。

可是沈婵什么都没说。

落在明离身上的那道目光渐渐变了味,明离还没看出什么情绪,沈婵就转身走了。

她像是很疲惫似的,肩膀往下垮,踩在雪上却无声无息,明离看着她有点一瘸一拐地背影,连忙追了上去,害怕她是因为看穿了自己的谎言而失望,于是只得继续圆谎:

“真的,我没有骗你,成玉说了——”

“我知道了。”沈婵打断她,握着剑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沈婵偏过头看院外的阴沉沉的天,不想让一分一毫的余光落在女孩身上,她梗着那截白皙的脖子,姿态高傲得跟天鹅一样。

心里却在求着女孩,不要再说了。

女孩揪着她一边袖口,试探着问:“那我们……休息一会儿再练,可以吗?”

明离感觉沈婵有一点点生气。

面具下沈婵脸色苍白,唇色因为被咬着,透出几分诡异的红艳,她沉沉地吸了好几口气,眼里溢出的痛苦没入一片苍茫里,杳无声息。

“可以。”

明离听到她这么说,终于放心了,可是她还是想看看沈婵,于是晃了晃沈婵的手,“你回头看着我说。”

沈婵忽然甩开了她的手,明离躲闪不及,摔在地上,手掌压过地上硬雪块,她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啊”。

有点疼。

下一瞬就被沈婵扶起来了,沈婵抓着她的手,看上面的红印子,有些着急,“对不起……我去给你拿药。”

转瞬间便从明离眼前消失了。

明离走到一旁的秋千上坐着。

沈婵很快拿来了药,低头帮明离擦药,银色面色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末端似点着光。

刺鼻的药味散开,明离望着那薄薄的眼皮,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她向来是个不会压抑冲动的人,于是抬手捧住了沈婵的脸,冰冷的面具摸着一点都不舒服,手掌沿着沈婵下颌轻轻一顶,对上了那双泛红水润的眼睛。

明离愣了一下。

“我说你为什么不肯看我,原来是在哭啊。”明离不自觉靠向她,声音很轻地问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才刚抹在女孩手上的药膏转瞬间就刮在了银色面具上,面具下的沈婵被药味呛得难受,眼睛稍稍一眨,眼泪就滚了下来。

眼泪滚进面具里,沿着脸颊和面具缝隙快速下滑,湿润,黏糊,正是沈婵最讨厌的感觉。

她忽然在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

她不想回答明离的话,不想躲开她,并且自暴自弃地想着,就算此刻成玉和沈瑾瑜来了也没关系,就算所有人都看到了也没关系,就算付明离在这一刻恢复记忆,动手杀了她也没关系。

她太累了。

她累到不想去解释所有东西,不想去追寻未知的答案,不想去理清那些混乱的头绪。

就这样吧。

可是下一瞬她被明离拥进了怀里,明离的手紧紧抱着她,力度紧得像是要把她挤入身体里,她感受到怀里温热的身体,感受到从对方身体传来的淡淡冷香。

“不要难过。”

沈婵听见女孩这么说,于是回答:“我没有难过。”

泪水滚进面具里,糊了她一脸,一时出口的话黏黏糊糊的,似带着哭腔。

抵在沈婵颈窝的下巴抬了起来,明离往后退了退,沈婵狼狈的样子被面具遮挡住,唯余一双无法躲藏的眼睛。

明离很小声地说:“你眼睛都红了。”

眼眶泛红,眼尾带上了一抹漂亮的殷红,明离心忽然跳了一下,太阳穴的青筋被扯得一跳一跳的。

她伸手给沈婵擦眼泪,可是面具盖着,很多眼泪都滚进去了,明离一点也不好操作。

“可以摘掉面具吗?”明离问,“眼泪掉进去黏糊糊的,会更难受的。”

沈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偶尔有几声吸气。

明离说:“我不看你。”

双指带着凌厉在眼前挥过,一条黑色的布条瞬间盖住了明离眼睛,明离把布条绕过后脑勺稳稳系好,抬手在虚空里摸沈婵。

虽然沈婵不说,可是她感觉得到,沈婵好像很想要她这么做。

慢慢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凉的面具。

顺着面具轮廓往上,手指来到了耳朵上面,轻轻一拉,“哐当”一声,面具似在秋千上砸了一下,随后掉在了地上。

她俯身朝沈婵靠近,用手帕一点点擦干净沈婵脸上的水,偶尔她会用手直接擦,温热的指腹慢慢变得冰凉,明离的心跳加快了些。

尤其察觉沈婵压不住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脸上。

靠得好近。

她依旧拥着沈婵,冷香在两人之间缠绕,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忽然涌了上来,她深呼吸一口气,“我很想你。”

几个月不算长,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很想很想沈婵。

她有点害羞地把脸埋进沈婵颈窝里,撒娇似的蹭了蹭,小声问她:“你有想我吗?”

小重峰的风总是很大。

明离有些失落地想,好吧,又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明离没有松开沈婵的打算,而沈婵也没有推开她的预兆,于是明离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两只手勾着沈婵脖颈,她往前轻轻靠了下,鼻尖轻轻抵着沈婵鼻子,歪头蹭了蹭,“可以亲你吗?”

跳动的欲望似要从身体里挣脱出来,牢牢缠住沈婵身体。

沈婵吸了一口气,沉沉的目光落在少女不断伸出、舔着唇齿的半截舌头上。她并不着急回答,只是问:“你是成玉的道侣吗?”

女孩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随即沈婵给出了回答:“那你不能亲我。”

明离不甘心:“为什么?”

沈婵望着女孩,眼睛虽然被黑布遮着,表情依旧一派天真,她有些头疼,心也有点揪着疼,“道侣是需要一心一意的。”

明离想也没想就说:“我对成玉是一心一意的。”

女孩似乎有种天赋,天真的表情,天真的话语,转眼间便能将沈婵捅得鲜血淋漓。沈婵这回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迅速移开目光,像濒死之人那样沉沉喘息。

沈婵后知后觉恼怒起来,声音急促且尖锐:“你既然对她一心一意,你又何必管我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又为什么要问我可不可以亲亲?”

她有些生气地按着女孩的腰,重重往后推,想把两人距离拉开。气愤之余力度太大了,明离不自觉往后倒去,沈婵慌乱抬手扶着她的后脑勺。

两人齐齐躺进秋千里,明离蒙着眼睛看不见,于是害怕得搂紧了沈婵。确认安全后,她才朝着沈婵气息的方向道,“要一心一意才可以亲你吗?”

女孩蹙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得出了结论,“那我对你也是一心一意的。”

也?

对成玉是确定的一心一意,对她是顺便的“也”。

沈婵有些气。

片刻后,她说:“……阿梨,人只有一颗心,只能对一个人一心一意。”

明离没说话。

自讨苦吃一番,沈婵心口又堵了起来,铺天盖地的悲伤涌来。她疲惫地吐出一口气,“阿梨,不要闹了。”

她抬手去解明离的手。

第63章 “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加更)

解不开。

“阿梨。”沈婵的声音沉了下来,她一边强行去拉明离的手,一边感觉到一种她害怕的、熟悉的油盐不进的固执正从明离身上传来,沈婵有点恼了。

明离的手松了几分,她听见女孩说:“我不想你不开心。”

沈婵的心莫名软下去一块,强硬的动作也软了几分,“阿梨是个好孩子,我没有不开心。”

“你不要撒谎。”

沈婵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我没有在难过。”

明离不说话了。

沈婵也不说话了,她放弃挣扎,无力地趴在女孩身上,目光落在女孩紧紧抿着的唇上。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到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口:“我很伤心。”

她一点也不想听明离说喜欢别人,一点也不想看明离对别人一心一意。

低下的头一点点被人抬起来,明离扶着她的脸,轻轻一仰头,嘴唇贴在了沈婵的鼻尖,她试探性地亲了亲,并没有说话。

好像早就知道沈婵想要这个吻。

轻柔的吻从鼻子往下移动,落到了沈婵的嘴唇上,她轻轻张嘴,含住沈婵的上唇,比明离想象中的要软绵许多,心里某处地方似放了根弦,随着她的动作慢慢紧绷起来。

勒得明离的心脏有点疼。

她微微松开人,喘息有些快,“我就说亲亲会让人开心。”

布条牢牢地挡住眼睛,她看不见沈婵是什么模样,只能凭着听觉和触觉判断位置,轻笑着,“张嘴。”

她无师自通地命令着,下一瞬得到了沈婵的执行。

紧绷的线腾的一下断了,强烈的未知的情绪涌了上来,明离心口扑通直跳,身上的所有神经都高度警惕起来。

一个很轻柔、很悲伤的吻慢慢变得剧烈、火热,她明显听出沈婵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有规律的、压抑着的,而是无序的,外放的,甚至是主动的。

明离被沈婵挑着下巴,呼吸有些不畅,唇齿溢出些热气,又被沈婵堵了回去。

喘息之余她搂着沈婵的脖子,笑盈盈的,“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不能。”沈婵甚至还帮她把蒙在眼睛上的布系紧了些。

不能就不能,小气鬼。

她张开嘴缠着沈婵,秋千轻轻晃动起来,带起几缕不同寻常的风,明离的手慢慢从沈婵后颈滑到了肩膀,再从肩膀流经玉峰,落在了沈婵的腰上。

像是做过无数次那样,她对这动作的熟练度感觉到惊讶,等她从密密麻麻的亲吻里回过神时,沈婵的腰带已经被她解开了。

而她的手,正在往里钻。

她察觉身上的人下意识缩了一下,那些暧昧和热气在一瞬间停了,风声呼啸,明离脑子里忽有什么一闪而过,针扎一样疼。

一人畏惧,一人头疼,两人同时停了动作。

最好的时机已然错过,沈婵默默坐了起来,将腰带系好,理智回笼,她有些懊恼地扶着头,把面具捡起来。

真是神志不清了。

沈婵带上面具,绝望地闭着眼,温热的呼吸钻入冷空气里,白汽瞬间显现。

明离听见她整理衣服的声音,有些局促地在秋千上坐着,等她把一切混乱拨正,等了好久好久,明离问:“你戴好面具了吗?我要摘下布条了。”

没人回应。

好半晌,明离慢慢摘下遮住眼睛的布条。

院子里空荡荡的,沈婵早就走了。

明离在秋千上坐着,蜷缩着身体,紧紧压着心脏。

心里的某种情绪一直压不下来,持续高涨,明离有些舒服,又有些难受,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进屋转了一圈,最后翻出了那本《炼气调息指南(二)》。

那本书成玉没有没收,明离偶然发现它放在架子的最高处。

明离裹进被子里,偷摸着把那本书看完了。

她知道了道侣的意思,也知道了此刻压在心口的情绪叫什么——叫情欲。

明离有些不太敢看沈婵,她坐立不安地想着,之后见到沈婵,要怎么和她说话呢,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相处吗?……不太好,明离不喜欢这样。

明离没先等来沈婵,反而先等来成玉。

她跟着成玉进了屋,道了歉,说她不想当成玉的道侣,之前是因为不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

成玉没怎么意外,抬眸看了看少女比平时红润的唇,挑眉道,“亲过了?”

明离有些不好意思,东看西看的,最后扭扭捏捏地承认了。

成玉把药包放在桌上,似是叹了一声,“喜欢她,你会很苦的。”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她也是。”

明离疑惑地看着她,片刻后突然从这句话里琢磨出点别的东西,她欢喜地看向成玉,似是求证:“成玉成玉,你的意思是……她也喜欢我?”

女孩自动忽略了“很苦”,而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第二句话。

她也是?也是什么?也喜欢自己?

女孩欢喜到上蹿下跳,一会儿蹲在地上回味,一会儿理智回笼告诫自己要矜持,一会儿又很苦恼地想,她要不要和沈婵发出成为道侣的邀请呢。

沈婵会同意吗?

应该会吧,她们都亲过了。

明离还在纠结中,不知不觉天黑了。

而这个晚上,沈婵并没有回小重峰。

沈婵趁着夜色下了青云门,御剑来到了已经成为一座荒城的灵泽城。

月光洒下来。

夜里的灵泽城恍若一座鬼屋,萧条寂静。风声呼啸而过,杂草在街边肆意疯长,衰败的店铺门窗紧闭,街道上弥漫着荒凉的气息。

沈婵进了镜池里。

灵力四溢,墙壁上的灯亮了起来,灯光昏暗,沈婵慢慢走进了镜池*中央。

光滑的池面映出沈婵的影子,她直直地站着。

灵力自沈婵指尖打出,猛烈地撞进池水里,池水平静了一瞬,随后开始波动。

一圈圈涟漪开始翻起来,逐渐滚成巨大的浪涛,而后又慢慢落下,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最终恢复平静。

沈婵垂眸,看向脚下的巨大倒影。

那倒影在池面彻底归于平静,恢复成一面光滑的镜子后瞬间扭曲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池面依旧是模糊的。

并未倒映出什么清晰的人像。

和上次一样,一直都是模糊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魔在身旁笑道,虚幻的身影斜斜靠着沈婵,“沈婵,你真的很虚伪,大半夜赶来这里就为了看这个,要我夸你情深吗?”

沈婵没有理睬。

从她踏入镜池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心底暗暗期盼能从镜池中看到某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她的答案。镜池或许会出错,规则也许不合理,但沈婵此刻无比明晰自己的心意。

偏头一看,心魔已经消失,换了个人在她身边,依旧是上次那副模样,眉眼温柔,神色冰冷。

女人走上前,镜池里映出女人的五官,沈婵恍惚看去,发觉自己其实和那女人有几分相像。

她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片刻后来到了原来的城主府上,到了那座神庙前。

神像已然倒塌,碎成两截的,经年风吹日晒,身上长出了青苔,沈婵看了看那神像,又看了看身后跟幽灵似的东西,忽而又低下头看了看九天。

“想问什么。”那团东西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开口说道。

相处这些天,沈婵隐隐察觉,它力量强大,但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开口问:“你和我派祖师吕浮玉,是什么关系?”

女人走上前,垂眸看着地上的石像,神色哀伤,“我就是她。”

女人的脸和石像的脸,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和青云殿前的祖师画像有几分相像,和云梦居里的石像也有相似。

但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吕浮玉。

沈婵道:“祖师早已飞升成神。”

眼前这团东西虽不伤她,但邪气极重。

见她不信,女人没在说话,慢慢化作一团烟雾,又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沈婵连夜赶回了青云门,上山时正值日出时分,回头,太阳正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还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无比巨大,通体火红,颜色鲜艳夺目,似刚烧红的铁水。

沈婵直接上了小重峰,她迫切地想和明离说些什么,但时候还早,明离还没起床。

她很是疲倦,便先回房间休息。

因着身上的伤和晚上的奔波,她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喉咙有点干,久到她头有点晕,强撑着坐起来许久,才缓慢恢复清醒。

时候不早了。

她听见外面明离的剑声。

她喝了点水,等身体的不适没有那么严重了,才慢慢戴上面具——即便明了自己的心意,她依旧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沈婵和付明离之间只能不死不休。

刀疤和阿梨之间有无限可能。

推开门,风灌了进来,沈婵被这风一吹,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头痛又发作了,她皱着眉缓了好一会儿,视线再度恢复清晰时,少女的脸毫无防备地撞进来。

明离笑盈盈的,眼睛亮晶晶的,雪白的牙齿漏出来。

“刀疤,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沈婵懵了,怀疑自己没睡醒,或者说耳朵坏了。

明离顺势挤进门里,逼着沈婵后退了两步,她鼓着一侧脸颊观察着沈婵的表情,试图分辨出那是拒绝还是别的什么。

明离没有这个能力,只得再问一遍:“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怕她清心寡欲久了,听不懂这意思,于是明离热心解释:“就是像我们昨天那样,然后还要更亲密一些,可能要不穿衣服,然后——”

话还没说完,明离就被推出了房间,房门无情关上。

明离有点沮丧,隐约判断出这是拒绝的信号,又不太甘心,于是敲了下门,直言:“刀疤,你愿不愿意说个准话。”

不然她总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

“阿梨,成玉还在这里。”小重峰如今住着三个人,沈婵那点快要浮出水面的欢喜因这句话陡然清醒,溺了下去,“你不要乱说话。”

明离明白了,她这是在介意昨天说是成玉道侣的事。

“不是的,成玉一早就下山了。”她解释说,“我误会了,我和成玉不是道侣,我们也不会双修,我对她的喜欢和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怕隔着门听不清,明离声音很大,“我想和你亲亲,还想那个,我对你的喜欢是对道侣的喜欢。”

门里静了片刻,明离有些气馁,她侧耳靠近门,想听一听门里的动静。耳朵才将贴在门上,门忽然打开了。

明离还没直起身,下一瞬忽然被拉进了屋里,门紧紧关上。

屁股坐在软榻上,明离身体微微往后仰,抬手抓着沈婵肩膀。

银色面具框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微微颤抖,水色明显。明离听见她问,“你没有在骗我?”

“我好端端地骗你干嘛。”她捧着沈婵的脸,柔软的唇轻轻压在了银色面具上,“喜欢你,想要你。”

她笑了笑,“别的情话我还不会说,等我学一学。”

她听见沈婵呼吸骤然加重。

下一瞬视野一黑,她不满地嘟哝一声,“干什么又蒙我的眼睛。”

柔软的唇贴了上来,沈婵的呼吸落在明离耳边,激起一阵滚烫的战栗,“我长相丑陋。”

明离笑盈盈的,十分熟练地贴上沈婵的脸,轻轻蹭了蹭,“我不嫌弃。”

沈婵的吻往明离的脖子游移,“我自己嫌弃。”

明离勾着沈婵的脖子,往旁边歪了一下头,“你还没回答我。”

她不要不明不白地和沈婵在一起。

她闭着眼,脸上挂着甜蜜,分明知道沈婵会给出什么回答。

“我喜欢阿梨。”沈婵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和阿梨成为道侣。”

雪光从窗户映进来,女孩的唇角往上勾了勾。

暧昧的呼吸缓缓铺开。

明离着急往下一步,但或许由于昨天沈婵往后缩的那一下,除了回应亲吻,她没再做出任何举动。

而沈婵除了亲她,也没有继续往下做的意思。

“你再等一等我。”沈婵抱着她,“再等我一段时间。”

等修真界稍稍安定一点,等她的身体好一些,修为好一些,等沈婵能够正大光明地给她一个身份。

明离知道她忙,也知道她这么有钱,绝对不只是成玉师姐,肯定还有什么大身份。她不着急了解,也等得及,“那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实际上沈婵也没有让她等太久。

三月后,几大派联手追回魔剑,魔剑被重新封入无风谷里。

于此同时,明离体内的金丹缝隙已经修补完好,经那些天材地宝的滋养,明离脸色不似当初总是苍白虚弱,而是逐渐露出健康漂亮的红润,而沈婵已发布收徒告示。

只要付明离以阿梨的身份再次拜入青云门,沈婵会把阿梨收作徒,两人会继续待在小重峰上。

易颜丹也有下落了,不日就会送到青云门-

已是晚春,小重峰上的风一吹,粉白的花瓣随风掉落,颤颤巍巍地拂过明离衣角,飘落到沈婵脚下,似微凉的雪。

小重峰的桃花开得是比人间晚些。

明离动作一顿,装作不知身后有人,提剑接了一片桃花,明离余光一瞥,光滑的剑刃映出身后扑过来的影子。

淡淡的冷香绕在明离周围,她结结实实地被沈婵搂住了。

沈婵沉沉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明离觉着痒,偏头躲了一下,欢喜的轻笑从上钩的唇齿泄了出来。

“阿梨……”

“嗯。”明离轻轻应了一声,扔了剑,回头去亲那冰凉的面具。

第64章 恢复记忆。

温热的唇在冷硬的面具上滚动,没一会儿就滚动到了沈婵脖颈上,她听见沈婵浅浅吸了一口气,于是抬手搂着沈婵脖子,凑在沈婵耳边说了句荤话。

沈婵眼睫颤了颤,似乎是大为震惊。

明离想,如果没了那面具的话,她应该能看见沈婵脸色又白变红的样子,应该很好看。

两人在外面浅浅亲了一下,沈婵便把人抱进屋里。

软榻上呼吸交缠,明离眼睛上照例蒙了布条,忽而摸到沈婵的手,她放心大胆地往前扑去——蒙准了那是赚了,蒙不准沈婵会接住她。

果不其然,往前倒的身体被沈婵捞了回去,明离顺势翻了个身,趴在沈婵身上胡闹。

她捧着沈婵的脸,很认真地用唇瓣描摹,“刀疤,我得记住你的样子,不然万一哪天你不见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身下那人喘着粗气,“我不会不见的。”

明离嘟着嘴往下嘬了一口,勉强分辨出那是沈婵的额头,“万一我不见了。”

落在腰上的手瞬间收紧,把明离往下勒,紧紧贴着沈婵的身体。沈婵仰头看着女孩额心的那道疤,仰头亲了一下,“不会的。”

明离抓着她的手,“我真的不能看一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身下人还是那句老话,长得丑,有疤,羞于见人。

明离叹了声气,也罢,但她作为道侣,到现在居然还没有见过沈婵的真面目,明离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气。

于是手顺着沈婵衣襟一扒,低头轻轻咬了一下,身下人轻轻一抖。

明离轻轻笑了下,胸前忽地一凉,沈婵不甘示弱,也把女孩的衣襟往两边扒了。但她明显有顾虑,只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

偏这端庄克制的动作,把什么都看不到的明离撩拨得心脏砰砰直跳,某种冲动自心脏处溢开,窜到全身的皮肤上。

喉咙滚了滚,她压上沈婵的唇。

温热交替中,她的身体越绷越紧,手顺其自然地钻进沈婵衣襟往下。

沈婵的手隔在衣服外阻止她,并不用力,而沈婵也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呼气。

明离动作忽然僵了一下,似有把斧头在凿她的头颅,一阵一阵的钝痛,一种别扭的恐惧感随之而来。她忽然没了力气,脸颊托在沈婵绵软的胸口上,低低喘息。

有点难受。

她说不上哪里难受,但就是很难受,沈婵衣襟里的手似被针扎了,慌乱地缩了出来。

“怎么了?”

沈婵察觉她的异样。

明离摇了摇头,抱着沈婵的腰蹭了蹭,“有点累。”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和沈婵亲密的时候总这样,次数多了,明离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方面有点毛病。

“那我……”

沈婵刚抬起的手被明离牵住,拉了下来,“别,我想抱一会儿,就这样抱。”

她的脸颊贴在沈婵胸口,慢慢感受到沈婵的体温和心脏跳动的节奏,心慌的感觉慢慢褪去,沈婵身体带来的满足感一点点填满明离的心。

她放松下来,慢慢有了倦意。

小重峰的山风呼呼地吹,很暖,桃花淡香从打开的窗户钻进屋里,明离迷迷糊糊的,还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呼吸渐渐平稳,明离被困意包裹,平静地陷入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平放的腿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明离吓了一大跳,腿踢到了什么东西,哐当的声音吵醒两人。

明离爬起来坐着,摘下遮眼睛的布条回头看,是她的小木雕,不小心被踢下软榻了。

明离一边弯腰去捡一边想,她好像没有把她的小木雕拿进沈婵的房间里。

捡起来一看,果然不是她的那个,而是一个比较精致的,很漂亮的。明离把木雕举起来,对着沈婵看了下。

沈婵早已戴上了面具,只漏出一双柔和的眼睛。

明离笑了笑,“是你吗?”

她自问自答,“我觉得是你。”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气质身段很像,更别说还有沈婵的那把九天。

沈婵不说话,算是默认。

她抿了抿唇,歪着头问沈婵:“谁送的?”

弯弯的眼睛里溢出几分醋味,她舔了舔唇,将视线落回木雕上。

雕工精巧,人物栩栩如生,发丝都做得细致漂亮,那人显然是十分用心的——更别说,这东西还被沈婵摆进了房间。

“一个故人送的。”明离被人揽入怀里,她听见沈婵有些低落的声音,“故人已逝,这醋你也要吃吗?”

明离不说话了,只是微微偏过头,把脸颊全部埋入沈婵胸口,以此获得一点安全感。

察觉腰后的手抓得有些紧,沈婵轻拍着她的肩膀,忽而道:“我同那个人,没有别的心思的。”

闷闷的“嗯”从怀里传来,沈婵垂着眸出神一瞬,颈边忽地落了一道温湿,回神,明离正仰着头啃着她的脖子。

肌肤被吮吸,节奏缓慢,声响暧昧,沈婵没阻止她,自顾自地滚动喉咙。

直到明离的鼻尖抵上面具,她忽然开口,“阿梨,你想不想当我徒儿?”

“嗯?”明离歪了歪头,忽而笑了笑,“哪种?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沈婵:“正经的。”

明离好奇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样,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修行,你也可以下小重峰,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小重峰虽好,但长期待在这一亩三分地,明离确实也有些厌了,尤其成玉和沈婵都可以下山,她却只能一个人在山上。

像只被圈养的鸟。

“好。”明离应了一声,张嘴在沈婵滚动的喉咙上咬了一口。

沈婵浅浅睡了一个午觉后便下了小重峰。

她一人去无风谷里转了转——魔剑虽被五大派联合封进了织魂榕里,但沈婵总觉得哪里不对。

偌大的织魂榕遮住无风谷里半片天,沈婵仰着头,在怪异的平静里听见一声不屑的笑。

识海里那团东西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依旧是化作吕浮玉的样子,墨发披在身后,灰白衣裳,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沈婵压着眉,“魔尊魂魄逃出来了,是吗?”

安静了许久,她瞥见女人脸上露出些许伤感的表情,“都魂飞魄散了,如何还有魂魄。”

沈婵表情细微地动了下,不合时宜地想起,民间茶馆编排的那些,关于仙祖吕浮玉和魔头洛姒的话本。

她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吕浮玉”的幻影消失,钻入了她的识海里。

心魔随即在眼前出现,沈婵懒得听她说一个字,见着就烦,九天在眼前闪过,心魔消失,退回了识海深处-

小重峰上。

明离在院子里耍了一会儿的剑,心不在焉,想了想,还是偷偷进了沈婵的房间,拿出了那个小木雕。

太阳穴又一下一下地疼起来,明离有些神志恍惚,出门时还摔了一跤,木雕滚落在不远处。心脏沉沉地压着她,明离爬了起来,快速捡起那个木雕,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木雕摆在一起,一个精致一个粗糙,却明显地看出是一对。明离这会儿来不及吃醋,她只觉得那东西像什么邪物,一股难以忍受的感觉缠上明离喉咙,紧紧地勒着她,她被勒得脸色发白,几欲窒息。

脑子又抽疼起来,跟每次和沈婵亲密接触时的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畏惧感受一模一样,可是渐渐地,那股疼痛慢慢变得剧烈,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明离痛叫出声,抬手捂住脑袋。

她其实不应该再去看那两个木雕的,一种强烈的彷徨从脚底爬上身体,丝丝麻麻地勒着她的心脏,压着她的呼吸。

忽有什么片段从脑中闪过,她愣了一下,心脏忽然抽痛起来。

喜服,婚房,良辰吉日,瑞气冲天。

沈婵没有戴那个银色面具了,她穿着一身红衣,唇上擦了口脂,人面桃花,漂亮得明离魂飞意动。

喜气洋洋的红映在两人身上,烛火慌得姐姐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沈婵闭着眼,迫不及待地上前亲她……

姐姐。

明离紧紧皱着眉,余光里红烛摇曳,光影投在墙壁上,她隐约记起来了。

刀疤不叫刀疤,她叫沈婵,她是青云门的大师姐,她是她的姐姐。

她和姐姐成过亲。

明离无力地趴在床上,呼吸急促起来,她艰难地咽下口水,受刑一样接受这脑海里破开闸门奔涌而出的大片记忆。

胸口的旧疤痕火烧一样疼。

耳边是沈婵声嘶力竭的哭声:“我不愿意……是你强迫我!是你乘虚而入,是你趁火打劫!”

“我恨死了你付明离……”

“你问我身体为什么这么虚弱,你问我灵力为什么那么弱——因为你啊付明离!因为你!”

一股腥咸从喉咙涌出,明离望着那两个小木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好痛,好吵,下了好多雨。

她拖着病弱的身体逃跑,一路往青云山跑,最后跌在了半道上。

破境成为元婴大能的沈婵,身上装着她的腺体,提着九天,在诛魔阵里亲手了解她的性命。

疼。

她记得伤疤干了又裂开的感觉,她记得她像被围猎的狗一样,趴在地上讨饶,她狼狈不堪,沈婵一袭素衣纤尘不染。

沈婵恨她。

沈婵恨不得她去死。

女孩呕出一口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青云殿里,沈婵越想越不对劲,到底还是给钟乐写了一封信,询问她当初从姝衡手里夺回魔剑的细节。

这魔剑太平静了,一点魔气也没有,到底是被渡化了,还是找到了新的宿主,以及那魔气到底是什么,是魔头洛姒的残魂,还是魔剑里生出的剑灵。

沈婵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一旁的九天剑上。

曾经在九天剑里,如今在她身体里的那团东西,究竟和吕浮玉有什么关系。

她闭着眼睛,抬手抵着太阳穴,还没把其中头绪理清楚,忽然猛地睁开眼睛。

——小重峰上的结界有波动!

下一瞬清晰的画面映在沈婵眼中。

蓝天白云下,粉衣少女出了院子,御剑往外走,不出意料被结界撞了回来,她不死心,灵力往外冲了一下,结界似水波荡开,随后依旧纹丝不动。

她并不知结界的施术人正在看着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试着闯出去,最后力竭地坐在地上,抬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山脉。

那双向来带着笑意的眼睛冷了下来,明离咬着牙,绝望大骂:“沈婵,我***!”

眼泪不受控制从眼角簌簌滚落,明离放弃尝试,把脸颊埋进手臂里,明离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呜咽声慢慢透出来,时高时低。

青云殿里,沈婵呆呆地愣在原地,身体似坠入深渊,寒意刺骨。

她从未告诉阿梨她的名字,阿梨向来只会喊她“刀疤”。

沈婵感觉自己喉咙里被装了一把刀片,每次呼吸,喉咙的每一次滚动,都有鲜血滚出来,撕扯出陈年旧痛。

那把一直被她刻意忽略、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声势浩大,干净利落,又猝不及防地斩断她所有的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沈婵听到了脚步声。

余光一瞥,是茯苓走了过来。

沈婵吸了一口气,抬眸一瞬间将所有情绪收回。

茯苓是来和沈婵说收徒的那件事,道前来报名的人多得很,建议沈婵举办个比武招徒什么的,好歹是第一个徒儿,要选个资质好的人。

沈婵婉拒了她的提议,道徒儿已有人选,不必再进行选拔,挑个良辰吉日进行拜师大典即可。

茯苓:“啊?”

这不合规矩,只怕长老们和掌门颇有微词。

沈婵道:“既是我选徒儿,便不用管她们,你不必担心,那人资质很好,不会丢青云门的脸面。”

茯苓道:“好。”

话虽是这么说,两人头顶还是有个师母在的,因而茯苓回清辉阁把这件事告知了沈瑾瑜。

白发女人坐在院子里下棋,闻言轻轻抬眸,锐利的目光透过堆积的眼皮看向茯苓,笑了笑,问起沈婵的准徒儿姓名。

茯苓道:“师姐说叫‘阿梨’,梨花的梨,原是师姐从外面捡回来的,没有名字。”

白发女人忽地笑了一声,声音尖锐,茯苓以为她要说什么反对的话,或是要连同长老跟沈婵施压——虽然没什么用,沈婵近几年来行事根本不听长老和掌门的。

但沈瑾瑜只是长长叹了一声,有气无力道:“随她去吧。”-

不知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日,尽管明离对她十分依赖,也十分勇敢地表达爱意,沈婵也从未想过撤掉那个结界。

不仅没撤掉,还偷偷加固了。

沈婵此刻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结界上灵力缓慢流动,她看见少女哭累了,提剑进了院子里,她发疯似的去砍那颗桃树,砍了没几下就停了,叉着腰喘气。

那时明离当初亲自扛上山,小心照顾才养下来的桃树,沈婵猜她舍不得。

院子里的一花一草都是明离布置的,她说姐姐院子里太冷清,她种些东西,等春天来了热闹些。

果不其然,她没再动手。

她扔了剑,发泄似的怒骂了沈婵好久。

沈婵大致听了下,主要分三个类型:说脏话,放我出去,沈婵去死。

沈婵遥遥地坐在青云殿里,她原本可以屏蔽掉那些咒骂,但她没有,她认认真真从头听到尾,偶尔抬头,望向殿中挂着的祖师画像。

从前她最怕明离想起来,最怕明离恨她。

如今这两件事都发生了,她反而没有从前那样恐惧了,听少女在结界中咒骂她去死,沈婵反倒有一种奇怪的欣慰。

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明离本来就应该恨她的。

回神,她继续盯着那副祖师画像看,忽然想起了那个已经被破除掉的天罚。

什么样的错处才能引来天罚……师徒乱纲,算是错处吗?

她轻轻笑了起来,嘴唇往后拉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眸中却没有笑意。

识海里响起两道笑声,一声嘲讽,一声不屑。

沈婵直到傍晚才回到小重峰。

她原以为她不怕明离恨她,快要见面时才发觉,其实还是怕的,她甚至怕见到明离,因此拖到现在才肯回来。

她听见院门吱嘎打开的声音,看见余晖被推开,无数尘土飞扬,载着金黄色的光,飞蛾扑火似的砸在她的面具上。

沈婵感觉自己像个犯人,心跳加速地等待着付明离的最终处刑。

结果有些意外。

女孩听见她进门的声音,像往常一样跑出来,笑盈盈地,飞扑进沈婵怀里。

腰上挂着的胳膊很紧,沈婵感觉到有些疼,听见女孩那声“我好想你”,她轻轻笑了一下,神色悲伤地回复,“我也很想你。”

女孩今日急切许多,还没进屋密密麻麻的吻就落在了沈婵脖颈上,酥麻和清醒的痛感双管齐下,下一瞬沈婵抱着她砸在了床上。

明离一点都没有收力,沈婵的胸口被砸得有点疼。

沈婵听见一声欢愉的喟叹,她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抬手摘下面具的同时,明离已十分自觉地蒙住眼睛,分腿坐在她的腰上。

明离唇角勾着,在对她笑。

沈婵也笑。

一开始是很温柔的。

不知道从哪个瞬间起,那吻就变得凶残起来,轻柔的摩挲化为霸道的侵占,明离的唇重重压下,力度大得几乎要将她的呼吸掠夺。

沈婵不遑多让,双手死死扣着明离肩膀,似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唇舌纠缠间两人措手不及,却不肯退缩示好,偏要拼个你死我活。

沈婵最先察觉痛感,舌头被明离咬破,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凉气却在下一瞬灌进了明离的嘴里。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明离始终比她大胆一步,她仰着头喘息时,明离的手已经钻进她的衣襟里,没有之前的小心翼翼,而是直直往下爬。

被她摩挲过的肌肤迅速发烫,沈婵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她眼神失焦地望着一团空虚,呼吸变了调,柔柔地喊:“阿梨……”

明离收了手,膝盖挤进沈婵腿间,她动作极快地扯下罩着眼睛的布条,随后往前一扑一绕,明离吻着沈婵,泄愤似的咬着沈婵的唇。

沈婵专为她打造的黑色布条不知不觉绕住了沈婵的喉咙。

明离垂着眸望着那张漂亮失神的脸蛋,恨意几乎溢了出来,猛地用力。

黑色布条迅速收紧,压着白皙的皮肤往里勒。

她听见沈婵下意识闷哼出声,声音压抑而痛苦,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随着布条愈发用力,沈婵脖颈处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挣扎着凸显。

明离用力拉扯布条,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视线从沈婵脖颈往上移,落在沈婵因窒息而涨红的脸上。

那张脸依旧漂亮,依旧明艳动人,上面浮着一层汗,湿哒哒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桃子,透着粉。

沈婵似感觉不到痛苦似的,没有丝毫挣扎,瞳孔失焦,眼圈泛红,她轻轻笑着,似沉浸在某种隐秘的兴奋中。水色在眸中晃悠,映出明离满是恨意、痛苦狰狞的脸。

明离愣了一瞬,脑中忽然蹦出两个字:

淫靡。

沈婵真的很有本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明离忽然恼怒起来,怨气前所未有的重,她死死咬着牙,视线从沈婵脸上移开,发颤的手不顾一切地收紧布条。

她终于听见沈婵痛苦的呼吸。

……

那截藕颈快折在她手里了。

第65章 “是你爱我。”

布条勒着沈婵的颈动脉,一点点往里绞,明离浑身都在颤抖。

沈婵脸上的笑慢慢被痛苦淹没,脸色涨得通红,涣散的瞳孔短暂聚焦一瞬,落在因用力而脸色涨红的明离脸上。

视线交汇时沈婵轻轻笑了,那聚焦的瞳孔散开,随后闭上了眼睛。

连痛苦的呼吸也消失了。

下一瞬明离松了手,她瘫坐在沈婵身上,喉咙似被风雪灌进来,艰难地呼吸着。

她听见自己慌张的心跳,慌张的呼吸,以及沈婵带着笑意的咳嗽声。

明离红着眼看向沈婵,胸口剧烈起伏。

那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分明算准了她不肯下手,强烈的不甘迅速涌了上来,瞬间润湿明离双眼,明离恼羞成怒地扑过去,用被布条勒得发红的手去掐沈婵。

泪珠砸在沈婵脸上,明离咬着后槽牙,声音发颤,“你别得意,我刚才只是力竭而已……”

视线模糊一瞬又清晰,明离察觉沈婵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拨,她的手便脱离了沈婵的脖颈,她偏头想去咬沈婵,下一瞬身体却突然被推下来。

明离不肯就罢,抬腿勾着沈婵,手用力往外拽,于是转瞬间抱着沈婵翻了个身。

忽而听见“哐当”一声,两人从床上翻滚下来。

沈婵踹了一下床沿,抱着明离翻了半个身,后背砸在冰凉的地板上。

明离砸在沈婵身上,手短暂获得自由,她趁此想要起身,手抽出来后又被沈婵拉了回去,明离摔下去,头有些懵,再回神时,沈婵压在她身上,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两只手被沈婵束到了身后,握成拳,硌着明离后腰生疼。

明离不得不弓着腰缓解疼痛,却不知不觉让自己和沈婵贴得更近。

沈婵低低笑了一声,低头去亲明离。

她的唇舌里全是方才明离咬出的血,这会儿她拼尽全力地把腥咸的血涂满明离的整个口腔,她知道明离在躲,于是抬手掐着明离的下颌,逼迫她张嘴。

死过一回的身体果然虚弱好多,明离边喘边躲,偏偏一点也躲不了。沈婵的手隔着脸颊卡在她的上下牙之间,沈婵得以顺畅地进入她的唇齿,一点点把刚才的攻击还回来。

“阿梨……”她一边柔声喊着明离,一边迫不及待堵住明离的嘴,将明离还未出口的话送回了喉咙。

沈婵直觉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她不要停。

僵硬的唇舌慢慢被搅得软下来,明离低低的喘息扫在沈婵脸上,热气散开。

冷香不知不觉弥漫开来,明离慢慢地说不出话了,她身体瘫软地躺在地上,后颈处的腺体裸露出来,肆无忌惮地放出冷香。

一阵阵的潮热从后颈处涌出来,她气息微弱,脑子陷入一片空白,缓缓配合着沈婵的动作,不轻不重地蹭着沈婵的腰。

沈婵动作僵住,猛地清醒过来,才发觉屋里的冷香浓郁至此。

从少女唇齿退出,沈婵把身体软得像一滩水的人圈在怀里,抬手划出一个抑制符,轻轻压在沈婵后颈处。

她还控制不住这个外来的腺体,有时候也不太能察觉它的存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信息素把明离的发热期勾来了。

“沈婵……”

她听见女孩虚弱地叫她,“嗯,我在。”

“你去死。”

明离咬着牙说。

抱着明离腰的手缓缓收紧,沈婵下巴搭在明离肩膀上,脸上的汗已经干了,她垂着眸看向明离心口,低声说:“我刚才已经去了,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沈婵松了力度,那人往前靠了靠,到底还是脱力躺回了她怀里。

“不着急的。”沈婵的语速不紧不慢,“你有无数次机会。”

身体里的热潮退得很快,互换腺体后两人对彼此的信息素都不如过去敏感——毕竟严格来说,那其实是自己的信息素。

明离晕乎乎的脑袋听见沈婵语调淡淡的话,一股气又涌了上来。

她刚才为什么松手了……她刚才就不应该松手,她就应该把沈婵勒死在床上。

她恶狠狠地想着,迷迷糊糊听见沈婵唤了一声“阿梨”,一股气还没顺下去,另一股气又冲了上来。

“不许……叫我,阿梨。”

这个名字总是无时无刻提醒她,被雷劈了三道、在诛魔阵里滚了一遭的她依旧死不悔改,没了记忆还是爱上了沈婵。

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婵没应她,只是静悄悄地抱着人。

不过一炷香时间,被沈婵信息素勾起的发热期快速褪去,腺体埋伏进身体里,明离用肩膀撞了撞身后的人,“放开我。”

如今她被困在小重峰的结界里,修为比不过沈婵,又被沈婵*信息素压制,加上错失了杀沈婵的良机还暴露了身份,她不得不做小伏低,换取日后翻盘的机会。

“姐姐,你放开我。”

沈婵充耳不闻,依旧固执地喊她,“阿梨,我……”

前一瞬还决定卧薪尝胆的明离立刻就把胆吐了出来,冷着声打断沈婵的话,“沈婵,你怎么那么恶心?”

呼吸不知不觉颤抖起来,“阿梨阿梨阿梨,被你骗得团团转的我是不是很好玩啊,啊?上次要的是我的命,我的腺体,这次呢?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挣脱不开怀抱,明离气不打一出来,咬着牙道:“沈师姐如今是元婴大能了,不用为发热期烦恼了,也没了那个日日缠着你的傻师妹,但缺个床伴,阿梨痴痴傻傻的,又对你一心一意,最合沈师姐的心意是不是?”

抱着她的那人微微发颤,低声道:“我没有这么想……”

“可你是这么做的!”明离喘着气,“你把我困在山上,想做什么呢,你还想收我为徒,呵,师姐可真会占便宜。”

她回过头,对上沈婵发白的脸色,眉梢一挑,盈盈软语:“还是说……你想让我在床上叫你师母?”

还未等沈婵反应,明离率先受不了,咬着牙道:“你根本不想让我想起来,你想让付明离做一辈子的阿梨!”

沈婵别开视线,不知如何辩驳。

她确实是不希望付明离回来,她只想要阿梨,付明离会恨她,阿梨不会。她想要阿梨不离开她,想要阿梨在小重峰上陪她一辈子。

明离忽然崩溃起来,因沈婵依旧无关痛痒的动作和情绪,眼泪滚了下来,“沈婵,你真恶心。”

哭了没几声,她发现身后抱着她的沈婵也在流泪,静悄悄的。

片刻后明离听见沈婵笑了一声。

“恶心什么?”沈婵忽然抬眸,不偏不倚地对上明离视线。

她似是对明离的这个评价难以忍受,脸色不大好,“是你说的喜欢我,是你问我能不能做你的道侣,是你说你要对我一心一意。”

这个“你”,既包括了付明离,也包括了阿梨。

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没有逼你,也没有勾引你,是你说喜欢我。我给你下忘忧咒你说没关系,此后不提,只要我以后不躲你。我刺了你一剑,你说姐姐别怕。”

她死死盯着明离,对上明离充满厌恶憎恨的眼神,字句清晰地提醒:

“是你爱我。”

明离脑中“嗡”的一声。

那些痛苦的过往竟然轻飘飘地被沈婵提及,被当做沈婵验证爱的论据,她的心似被沈婵血淋淋地剖出来,提醒着从前和现在都是因为她活该。

是,她是活该。

但沈婵是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

那一直被沈婵束住的手总算拔了出来,她半点迟疑也没有,重重地甩了沈婵一个耳光。

“啪”一声。

沈婵被打的偏过头去,白皙的肤色上印出深深的掌印,一片绯红透了出来。

沈婵回过头来,继续看着明离,似察觉不到痛似的,甚至笑了一下,“你说,若非黄泉,死生不渝,你说,我是你的妻子。”

沈婵嘴角流下血,蜿蜒到下巴,继续往下,则是触目惊心的红印。那是刚才明离掐出来和勒出来的。

明离这下是真后悔了,她怎么就放过沈婵了呢,最该死的就是沈婵,她就应该勒死她。

沈婵的话还没完,她直直看着付明离,继续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道:“我把你从黄泉路上拉回来了。”

她好像忘了付明离为什么被逼上死路,被谁逼上死路。

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用一种异常坚毅的眼神看着明离,“所以那个誓言,自然也要作数,你不能背叛它。”

“啪”,又一声响亮的巴掌。

明离用的劲比第一次要大许多,大到她的掌心发麻,呼吸急促。而沈婵侧脸掌印覆盖掌印,看起来红肿了一片。

沈婵被打偏了脸,顿了一下又转回来,固执地看着女孩,张口还想说话,猝不及防被明离往后一推,后背重新砸在了地板上,而明离死死捂着沈婵的嘴。

森寒杀意从女孩瞳孔溢出。

明离确信,如果沈婵这张嘴还要继续说什么,她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沈婵。

第66章 青云门的大师姐死了。

森寒杀意从女孩瞳孔溢出。

明离确信,如果沈婵这张嘴还要继续说什么,她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沈婵。

沈婵终于不再说话,或者说,没办法说话。

嘴角流出的血沾在明离手指上,黏糊糊的,热乎乎的。红色血丝缠绕着眼球,明离急促的呼吸缓慢平息,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沈婵躺在明离身下,雪白脖颈上红痕触目惊心,侧脸红肿得厉害,发丝凌乱不堪。

明离恶狠狠地将手上沾染的血,用力抹在沈婵脸上。她存心报复,因而下手极重,沈婵的脸被挤压得变了形,随着明离的动作而起伏。

她死死地盯着沈婵,眸中浓雾起伏,万千恨意喷涌而出,她恨不得生吃了沈婵,却又在触及沈婵平静却悲伤的目光时哑了火。

末了缓缓出声,喉咙似被砂砾磨过,沙哑痛苦,“沈婵,你放我走。”

压着沈婵口鼻的手移了位置,继续压着她的喉咙。

沈婵向来苍白的唇此刻染上鲜血,变得红艳艳的,散发着一种惊魂夺魄的美。她浑身被汗水浸透,就连眼睫上也挂着汗珠,朦胧水汽氤氲,似雾里看花,迷离不清。

“不行。”沈婵沉默了一会儿,坚定给出回答,压在喉咙上的手猛地收紧,沈婵望着少女发红的眼,固执道,“你答应了当我徒儿,也答应了当我道侣。”

明明狼狈至极,望向明离的目光却异常平静。

以至于明离恍惚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嘲讽道:“又是师徒又是道侣,你也不怕天谴。”

沈婵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掐着沈婵的手慢慢泄力,元婴大能释放出的威压让明离动弹不得,所有力道都被抽了出去,她软绵绵地伏下去,靠着沈婵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