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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絮 池巧 35577 字 15天前

第101章 Chap.101我永远不会辜负年年……。

2015年的12月中旬。

林向晚第一次体验到大学期末周的紧张。

临大的学习氛围一点不比高考前那段时间差,图书馆人满为患,天还没亮就有大批的学生等在门口准备进去占座,除了备考期末的,还有其他备战各种通过性选拔性考试的。

林向晚和江叙也是长龙的其中之一,他们约定好起床时间,也许是情侣间的默契,两人都不太赖床,总排在前几位。

那时江叙

经常会额外带一个小毯子,把她密不透风包的像个小粽子一样。

图书馆每晚十点会准时闭馆,江叙先绕路把她送到宿舍楼下,他会等林向晚到四楼阳台和他挥手表示安全到达后,再从旁边的小道回去。

这天,林向晚没有像往常一样走上阶梯,反而扭扭捏捏呆站在原地。

“想说什么?”江叙看出了她为难的小表情,把她拉到避风的角落。

林向晚还是觉得有点难说出口。

她白天吃饭的时候刷了会手机,应该是大数据的监听,社交页面全被期末周占领,她刷到了一条大学生在肯德基鏖战通宵的帖子,饿了还能随时吃个宵夜,续杯咖啡,想想都幸福的不行。

而且,没通宵过的大学生涯一点也不完整。

她把手机滑到那条收藏好的帖子,举在江叙面前,不自然地扯了下围巾。

江叙精准抓获到信息,扬了扬唇:“走吧。”

他一手牵着林向晚,一手滑动手机,片刻后,肯德基的点餐界面就出现在了林向晚眼前。

“现在还不饿……”她弱弱地说。

江叙砸吧一下嘴,想了下说:“我们先点了麦当劳再去肯德基吧。”

“啊?”林向晚被他这个欠揍的提议吓到顿住脚步,“不会被赶出来吗?”

“试试?”

真正坐到店里的时候,林向晚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看书。

太糟糕了,这个点人也好少,会被发现的吧?她看着最爱吃的m记薯条疯狂分泌口水,手却不敢动。

没过多久,江叙欣赏够了她怯生生的可爱样,起身去柜台端了另一盘过来。

林向晚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没有丝毫犹豫收了课本,腾出空间。

可能是吃得太多,凌晨刚过,林向晚渐渐泛起了困。

好几次脑袋直愣愣磕到冰凉的桌面,把她痛得轻呼一声,脑门上都印出了几条红棱。

江叙二话不说,把她拉了起来。

冬天的夜晚很冷很冷,那年的冬天尤其冷。

林向晚却在走前执拗地又点了个冰淇淋,在江叙不算友好的目光下舔了舔,撒娇保证自己会慢慢吃,在嘴里融暖了再吞下去。

商场对面有家酒店,在斑马线上等绿灯时江叙偏头问她:“住一间行吗?”

没有别的龌龊想法,只是江叙觉得她现在困得能倒头就睡的状态极有可能会在热水淋遍全身时陷入梦境,他不可能放心。

其实上个月他们就在一间房睡过了,那次是因为白天去了鬼屋,晚上又来不及回宿舍,她不敢一个人睡,自告奋勇提出了睡标间。

但这会,林向晚还是害羞地红了脸,头埋在围巾里小幅度点了点。

这十几秒的时间里,冰淇淋化了林向晚一手,江叙皱眉把没吃完的甜筒扔进垃圾桶,用纸巾帮她擦手,却怎么也擦不掉黏腻感。

他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卖湿巾的自动售货机,便利店也离得有些远。

从前台拿了房卡,江叙火急火燎带她上了楼,撸起袖子照顾小孩似的仔细清洗干净她的手。

林向晚选了靠墙的那张床,洗漱出来后尴尬地拿着洗好的内衣裤。

江叙眼神有一丝松动,帮她把衣服挂在了空调下,这样对着吹一晚明天起来时就能干了。

或许是空调温度太高,两人都没能很快入睡。

“江叙,你睡了吗?”林向晚身体侧向他。

江叙哽了下,声音很哑:“没。”

“你寒假会回洛安吗?”林向晚问。

江叙调整了一下躺姿,让那东西存在感降到最低,才反问她:“你想我回吗?”

“想的。”林向晚羞羞道。

江叙:“那就回。”

她嘿嘿笑了两声,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江叙先醒过来。

其实他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借着极其微弱的,因为林向晚怕鬼所以开着的廊灯,聚精会神瞅着她的睡颜。

她快成年了,生日礼物已经备好,但江叙还是觉得差点什么。

直到后半夜,他才想起来,他应该提前去做个体检。

万一,他是说万一。

她要是有那种需求的话,他可以随时顶上去。

他当然是健康的,但还得让她也放心。

江叙和前台沟通了再续一天房,没叫林向晚起床。

大概十二点半时,林向晚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叙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

屏幕上不是闹钟。

江叙坐在床边推了推她的胳膊:“林向晚,电话。”

林向晚哼哼唧唧地躲进被子里。

“阿姨打的,”江叙笑着,“再不起来我接了。”

她一个激灵惊醒,露出小脑袋,看清屏幕上“最爱的妈妈”几个字。

江叙划了接听,听到她懒洋洋带着娇俏的尾音喊了声妈妈。

“小懒虫,刚起床吗?”黄梅无措的站在路边,“妈妈好像迷路了,你能到你们学校那个湖边接我吗?”

“啊?”林向晚唰地坐起来,和江叙目光交错,江叙似乎也没想到这种情况,挑了下眉,林向晚问,“妈妈,你来学校了吗?”

“对啊。”黄梅声音很温柔,“你今天好像没课,妈妈来看看你啊。”

刚开学时,林向晚就把课表发给了黄梅,时不时和黄梅聊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后来,和江叙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半夜激动地和黄梅发了条消息:【妈妈,我和江叙谈恋爱了!】

凌晨三点,黄梅秒回:【恭喜年年心想事成!】

又给她转了五百二十块,备注“但还是要最爱妈妈哦!”

“我马上过来!”林向晚跳下床蹦着去够内衣。

但这家酒店的空调位置异乎寻常,非常高,江叙走到她身后取下衣架。

还没等林向晚进卫生间,手机里黄梅又问了句:“江叙有空吗?”

江叙摊了摊手,用口型比了个“有”。

林向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气喘吁吁跑到碧水潭的时候,林向晚给了黄梅一个大熊抱,然后抢走她肩上沉重的背包。

看到跟在她旁边的江叙,两个人黑眼圈都很重,黄梅的笑容霎时凝固,但很快恢复了温婉的神情。

“阿姨好。”背包又落入江叙的手中。

黄梅:“你好。”

林向晚横了江叙一眼,拽着黄梅就往食堂走。

“妈妈,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我们学校最最好吃的食堂。”

“好。”黄梅有点跟不上她的步伐,踉跄了几步,林向晚察觉到后走慢了些,才发现黄梅比开学送她来学校那阵瘦了好多。

她当起了小家长:“妈妈,你工作不要那么辛苦,多吃一点,你都快比我瘦了。”

“知道了,妈妈以后注意。”黄梅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眼里蓦然盖了层水光。

正是下课的时间,学生陆陆续续一窝蜂地挤进食堂,林向晚好不容易抢到一个四人座,一边掏出自己的饭卡指挥江叙去买饭。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旦有人准备在对面坐下,林向晚便立刻发动“我先抢到的”傲娇攻击:“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哦。”

眼看着江叙就快排到窗口,黄

梅捏着林向晚的手心,语重心长道:“年年,女孩子要记得保护自己。”

她伸手捋了捋林向晚鬓边的碎发,更像是在用手一遍遍感受她的面部轮廓,接着说:“你不能吃避孕药,知道吗?也不能答应江叙不戴避孕套。”

“妈,妈妈……”林向晚眼睛睁的圆溜溜,脸红透了,“对不起妈妈,我昨天没在寝室睡。”她把昨晚去酒店的事如实告诉了黄梅,“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做那种事。”

“你长大了,有权对自己的身体作出安排。”黄梅看着她,“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人总会有冲动的时候,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知道了。”林向晚靠在黄梅身上,视线却钉在远处的江叙,“要是江叙做出这种渣男行为,我肯定马上和他分手,还要找张时禹狠狠揍他一顿。”

黄梅无奈地笑:“你这孩子,不要随便把分手挂在嘴边,感情经不起消耗的。”

“哎呀,我还没和江叙提过呢。”林向晚不耐烦地说,“而且,我这么好的人,江叙凭什么和我分开啊,嘿嘿。”

江叙当了两趟搬运工才把菜上完,林向晚眉头一皱:“买这么多干嘛啊?”

“好像把你卡刷爆了。”江叙把碗筷递给黄梅,和她交换了个眼神,黄梅没忍住噗嗤一声。

林向晚怒了:“怎么可能?!卡还我!”

“啧,卡好像也掉了。”江叙面不改色。

“妈妈!”林向晚摇晃黄梅的手臂,“你看他!”

“傻孩子,江叙逗你呢。”黄梅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菜。

妈妈不站在自己这边,林向晚又气又难堪,脸一青一白的,呼呼喘气。

看到她们先吃,江叙这才动了第一筷子,然后两指夹住林向晚的炫彩粉色公主卡套,在她面前晃了晃。

林向晚一把夺过,顺便把江叙碗里刚夹的菜也占为己有。

饭后,林向晚又带着黄梅四处逛了逛,和许多家长一样,黄梅去了林向晚的宿舍,忙前忙后地帮这群刚来大学不久的孩子们打扫卫生,林向晚怎么都劝不住。

那天只有余露在寝室,余露和林向晚也跟着打下手,累得满头大汗。

“这个寝室应该只有刚建好时有这么干净。”林向晚感叹道。

余露喝口水,也说:“我赞同。”

黄梅看着她有这么好的室友,也放了心,又把背了一路的大包打开,里头几乎没有她自己的东西,全是给林向晚带的,装在保温饭盒里的话梅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虫草花鸡汤,打卤面,都是热乎的。

还有她自己做的招牌辣椒酱、泡菜……

堆了满满一桌。

林向晚给余露分了些,虽然刚刚已经吃得很饱,但还是满足地喝了一大口鸡汤。她没有多想,笑嘻嘻地问:“妈妈,你坐直升飞机来的吗?汤还是热热的,就像刚出锅的。”

黄梅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坐了接近十个小时的硬座,下火车后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个愿意借她厨房的店家。

本来想中午一起吃,但江叙点的饭菜,再多来两个人也吃不完。

而且江叙啊。

黄梅看到他从兜里拿了自己光溜溜的饭卡抵在刷卡机上,丝毫未动林向晚的。

愿意花心思陪她玩,不邀功。

还和年年做了好几年的同学,高二家长会的时候,看着也不爱和其他女同学讲话,有分寸又懂礼貌。

这个冲动的年纪,一次两次的,都能忍住欲望。

至少现在看来,是个可以托付的好孩子。

林向晚还想带黄梅去商场买几件新衣服。

但黄梅要赶飞机,她们就在寝室聊了会天,简单解决了晚饭,到五点多才下楼。

令黄梅没想到的是,几个小时过去,江叙还在楼下等她们。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飞机上有晚餐,江叙就没买什么零食,放了两袋新鲜面包,其余的都是临港市的特产,为了买这些,他绕了一大圈,差点没赶回来。

两人一路将她送到机场,黄梅执意在机场前厅分别,让他们正好搭出租车回去。

她意味深长看着江叙,那些准备了一路的话最后还是没说。

可上车前,江叙抱了抱她,悄悄说:“阿姨放心,我永远不会辜负年年。”

黄梅愣了愣,眼泪流了下来。

林向晚歪头趴在车窗上:“妈妈,小孩子才哭。放寒假我就回去啦,别担心我。”

出租车渐行渐远,黄梅提着东西下了电梯,从负一层上了去火车站的地铁。

十二月底。

复习结束,第一门考试开始前,林向晚和江叙去校外胡吃海喝放松了半天。

后面接二连三的考试结束,无缝衔接着林向晚的生日,江叙不想那时候再匆忙安排,在宿舍楼前问她生日想去干嘛,林向晚俏皮地买了个关子:“到时候再说吧。”

看样子是已经有了主意,江叙由着她,让她早点休息。

当夜四点。

响彻宿舍的手机铃声把全寝室都吵醒了,林向晚迷糊地睁开眼,显示屏上是“舅舅”两字,还有数十个未接来电,她边下床边和室友们道歉。

走到阳台关好门,林向晚才小声接起电话:“舅舅,这么晚什么事啊?”

“年年,我给你发了地址,快过来!”黄志刚声音急切而哽咽,“你妈妈,快不行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正中眉心,舅舅的语气让她没法不将“不行”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林向晚整个人跌倒在地。

什么叫不行了?

妈妈明明十多天前还好好的。

怎么可能会去医院抢救?

妈妈不是在洛安吗?怎么会跑到Z市?

林向晚完全不敢相信,这不是真的,是舅舅在骗人。

一定是他在骗人!

房间内听到抽泣声的余露,担心地走了过去。

“向晚,怎么了?”

林向晚喘不上气,喉咙里蹦出听不清的呜咽。

余露又是给她拿纸又是喂她喝水,终于,五分钟后,林向晚理智渐渐回笼,拿出手机订了机票。

她没收拾任何行李,只套了件外衣。

余露陪她到一楼喊了宿管阿姨起来开门,一路送她到机场。

过安检前,林向晚像是想起什么,对余露嘱咐道:“余露,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谁也不要告诉。”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江叙考试。

余露大概知道她在说谁:“好。”

搭乘最快的交通工具也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能赶到Z市第一人民医院。

林向晚的眼泪根本流不尽,几个小时下来眼睛已经肿的没法看了,眼皮动一下都痛。

那一刻,她真的好希望能拥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去见妈妈最后一面。

可事实上,就算她拥有了任意门,也不可能见到。

凌晨一点,在烧烤摊上忙碌的黄梅忽然倒地,当场没了呼吸,好心的客人立马拨打了120,救护车在长夜呼啸,滴滴声歇斯底里,医生们抢救了半个小时,仍是无力回天。

宣告死亡后,警方根据黄梅手机里联系人与黄志刚取得联系。

Z市在洛安市隔壁,黄志刚赶到时姐姐已经盖上了白布。

他声嘶力竭地哭到嗓子都哑了,想到了远在临港读大学的小侄女。

黄志刚不忍心将这个悲痛的消息直接告诉林向晚,只能让她尽快赶过来,怀揣着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看到毫无气息的黄梅时,林向晚甚至来不及哭,就晕了过去。

黄梅于Z市火化,回到洛安的,只有一坛轻飘飘的骨灰。

那是林向晚离开临港的第三天,江叙没给她发过多的消息,但余露告诉她有个背影和江叙很像的人这几天在宿舍楼下等了很久。

林向晚没有勇气点开聊天框,按了关机。

短短半天,在黄志刚的协助下,完成了安葬。

一切从简,这是林家成死后黄梅对黄志刚说的话,那时,她就是这么处理林家成的突然死亡,除了亲近的家人,没有人知道这两场丧事。

黄梅的墓碑和林家成的墓碑紧紧相依。

爸爸和妈妈以这种方式重新在一起了。

他们都丢下自己了。

林向晚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直到两天后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徐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钥匙,她直闯卧室,将一纸欠条摆在林向晚面前:“你准备什么时候还钱。”

林向晚眼珠子动了动,十分虚弱地喊了句舅妈,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问道:“什么钱?”

“你爸生前从你舅舅手里拿了五十万,到现在才还了不到十万,现在你爸妈都走了,这笔钱不能不还吧?”徐芳毫不留情地说。

黄志刚让她不要将这件事挑明,年年还小,爸妈都去世了已经很不容易,他又要工作没办法照顾她,临港是大城市,花销多,一切都等年年毕业了再说。

徐芳怎么等得及,她儿子明年就要读高中了,找关系要花钱,学费要花钱,男生在学校的生活费也总比女生多一些,家里辛苦十几年的积蓄全给林家成打水漂了,就是累死也拿不出多的了。日后还要结婚讨老婆买房买车,哪件事不要钱?

林向晚是拿不出来,可林家还有套能换钱的房子。

徐芳把话带到,留下了欠条复印件。

林向晚看着那张价值五十万的纸,确实是爸爸的字迹。

她从来不知道家里欠了那么多钱,高考完的暑假,妈妈出钱让她和同学出去旅游了一个多月,读大学后妈妈每个月会给她两千生活费,知道她和江叙谈恋爱了每个月还多给她五百,让她不要总是让江叙花钱。

爸爸车祸走的时候,妈妈不是说肇事者赔了将近一百万吗?

一百万那么多,为什么还会欠钱?

饿得脸颊凹陷,双腿发软,林向晚在床上躺了会,才手脚并用爬到妈妈那堆遗物前。

妈妈住在Z市小小的员工宿舍里,所有的物品加起来都装不满一个蛇皮袋。

黄梅是位优雅的女人,经营面馆的十多年里,即使长时间浸泡在油烟环境中,她看上去也还是那么清爽漂亮,每天着装不重样。

林向晚抱着妈妈的针织外套,这是爸爸三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衣服上还有清新的茉莉香味,把她衬托地臭气烘烘。

妈妈最讨厌不爱干净的孩子了。

林向晚把衣服叠好,吃了几块饼干,她撑不住身体,坐在浴缸边沿洗一下休息一下。

终于,她的身上沾满了和妈妈一样的味道。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把黄梅破旧到卡顿的手机重新充上电,林向晚抖着手点进了微信。

妈妈的微信置顶只有一个人——【年年宝贝】

林向晚呼了口气缓解鼻尖的酸痛。

下面的联系人,除了舅舅,她都不认识。

她一一点进去看,聊天记录基本上都是工资转账。

备注烧烤李老板,对方每周给妈妈转账一千四。

备注饭店邹经理,这份工作的工资有六千多。

备注王太太,每周六王太太会给妈妈发两百,时间多在早上,还会发图片夸奖妈妈卫生打扫地很干净。

备注唐太太,在周天早上发给妈妈两百。

……

医院给出的死亡原因是过劳猝死。

妈妈没有请过一天假,每一天都要打三份工。这些工作加在一起,她每个月可以赚14875元。

爸爸去世后没多久,妈妈就把面馆转让出去了,妈妈说面馆薄利多销,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赚得又少,林向晚提出去帮她,黄梅坚决不答应,女孩子的手不是用来洗碗收拾的,再说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要放在第一位。

她会慢慢找一个轻松又钱多的工作。

骗人,根本就不轻松。

林向晚把眼泪擦掉。

再往下,同样是转账记录。

但这些都是妈妈转给别人,每月固定的时间,一千两千的转。

林向晚越看越不对劲了,她从书桌上拿出纸笔,记下每一笔收入支出,最后的差额,是五千三百元。

除了给她的生活费,妈妈每个月要还款七千。

林向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又打开微信账单,在这里面能看到每一笔钱的明细了,其他的都能对上,唯独这笔五千三。

每月底,五千会被准时提现到银行卡,剩下的三百,全是零零碎碎的花费,五毛钱的包子,超市购物十块钱……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林向晚拿着舅舅给她的那张银行卡去了家附近的银行,妈妈不是烧烤店的正式员工,对方没有赔偿工伤的义务,最后还是主动提出给了五万元。

银行卡进了ATM机,林向晚伸出通红的手指点在屏幕上,余额五万。

还好还好。

爸爸妈妈因为开面馆的原因,都更喜欢用现金,所以妈妈是把那五千块取出来自己用了吧。

她在外面随便吃了碗面,再回家的时候精力回复了许多。

客厅有一整面墙的涂鸦,是林向晚读幼儿园时期画上去的,妈妈还特意找了很多相框把她画的公主框起来。这个被她亲手装饰过,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回忆的老房子,从此以后都只剩她一个人了。

林向晚尽全力让自己振作,坐在地上整理妈妈的遗物。

突然,在她将那件棉衣举起来时,一个上了锁的铁盒从衣服的夹层掉出来。

铁盒表面的芭比贴纸因为时间过久翘了边,还有的被撕开只剩下一半。

林向晚五岁时,在商场一眼看中这个价值五百多人民币的芭比公主套装玩具,那时候林家成和黄梅的月工资只有八百元,只因为她趴在玻璃展示柜前羡慕地多看了几眼,林家成二话没说就买了下来。

铁盒被林向晚用来装小日记本。

暑假去旅游的前一天晚上,黄梅问她能不能把盒子借给妈妈。

她答应得爽快,在床上打开铁盒,忘了里面除了日记本还有江叙给她的红包。

“这个…这个是江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林向晚小心解释,“就是那个经常考第一的转学生。”

黄梅笑着哦了声,八卦意味十足。

“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林向晚双手抓住黄梅的衣袖,眉眼弯弯,“江叙的第一志愿也是临港大学。”

“你们约好了?”

林向晚:“算是吧,我问过他了。”

黄梅顿了会,说:“以前你爸爸也约我一起去上洛安职校,那时候爷爷没有钱供他,他就让我在学校等他一年,我说为什么要等你?”

“爸爸说什么?”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求求你这一年不要和其他人谈恋爱。”黄梅看着她。

缓了几秒,林向晚回过味来:“我,我才不喜欢江叙呢。”

她脸红的发烫,低下头把铁盒里东西都拿出来。

就在这个房间,一切都历历在目。

拇指旋转密码锁,输入她的生日,咔哒一声,锁头开了。

林向晚打开铁盒,里头有她小时候的彩色发卡,还有几张字迹歪七扭八的便签和画纸,也是她从前写给黄梅的。

“妈妈,下班辛苦了,我爱你!”

“母亲节快乐,亲爱的妈妈!”

“生日快乐妈妈!”

……

贴着盒子底部的是一个红红的小本。

林向晚把那些纸条整齐叠好放在一边,拿起这个红色的小本,翻过来正面的小字进入视线

——XX银行定期一本通。

右上角有一枚回形针。

是存折。

好不容易消散的预感在这一刻又萦绕上心头,林向晚长长的呼吸,几分钟后才抖着手打开了存折。

最先看到的是右上角回形针夹住的小纸条——年年的读书基金

然后是密集的堆挤在一起的数字,从年初开始的每个月一号,黄梅都会往里面存五千块钱。

到现在一共十一个月。

林向晚抬起头,热泪还是将存折上的数字放大到模糊。

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她不要钱,不要什

么读书基金,她可以自己拿奖学金,可以去做兼职,她不要黄梅透支生命去赚钱。

都怪她,为什么要拿那么多零花钱,为什么,如果她能自己赚生活费,能分担一些压力,妈妈也许就不会死了。

空荡寂静的屋子响起一阵又一阵巴掌声,林向晚没办法原谅这么自私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筋疲力尽地抱着铁盒倒在床沿。

正在她将要闭上眼时,铁盒角落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纸片掉了出来,很轻的声音却让林向晚衰弱的神经瞬间紧张。

展开来,是一个折叠了很多次的信封。

爸爸的字迹。

林向晚第一反应这是爸爸写给妈妈的情书,就像她会把江叙送给自己的红包珍藏起来一样。

可是里面的信纸非常皱巴,仿佛被人愤恨地揉搓成团又抹平。

亲爱的小梅: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上一次写信还是我们上学那会儿,人老了字也丑了,写了好多遍,总写不出当年的恣意,你以前总夸我字写得好,现在我连这个优点都没了。

原谅我的懦弱,这些事我不敢当面对你说。

我瞒着你把剩下的钱全都投了,还找小叶小马全武他们借了一些,我以为按照那些人说的,这次的回报能直接翻倍,到时候我们就能换大房子了,未来年年要是想出国也有钱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结婚那天,我发过誓,我林家成这辈子会永远听黄梅的话,会永远爱你。

我做到了后者,却没做到前者。

你劝过我见好就收,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我却一意孤行,以为好运降临。唯一一件没和你商量,我自己做的事,却把这个家害成如今这个样子。

可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让我最后再自作主张一次。

我买了保险,受益人是你,赔偿金还了大家的钱还有剩余,够你带着年年继续生活,她是个争气的孩子,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太辛苦,面馆开不下去就转让了吧。

对不起,这些年跟着我让你受苦了。你那么漂亮,聪明又善良,如果不是我,一定会过得很好。小梅,我后悔了,也许当年,我不应该那么执着。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林家成

林向晚怔住。

她又反反复复地看,企图能从字里行间找到些更明显的信号,直到确定是真的模棱两可后才翻转纸张。

信纸的背面是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那是妈妈的字迹。

上面写着——吴警官134××××××××

第102章 Chap.102没关系,我不在乎。……。

警察局门口,林向晚抱着铁盒踌躇不安,半晌后,一名身着制服的女警从玻璃门里发现了她。

在女警察的带领下,林向晚坐进了办公室,她手捧一杯暖茶,呆滞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铁盒上,吴卫东正在出外勤,一时半刻回不来,除了吴警官,她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女警察只能在旁边陪着她。

夜幕升起,长时间处在温暖而又严肃安静的环境,林向晚不由得大脑放空,那张纸上的内容她记得一字不差,此刻正在她脑中字字落笔重演。

那像是一封遗书。

怎么看都像是爸爸在交待后事,他做错了事,恳求妈妈的原谅。

可是,爸爸不是车祸走的吗?

那不是意外吗?

为什么还会留下遗书?

“吴队。”女警察对推门而入的吴卫东微微点头。

吴卫东眯了眯眼,打了个手势,女警察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您是吴警官吗?”低浅的交谈声让林向晚抬起头,嘶哑的嗓音令人心惊,“您认识我妈妈黄梅吗?”

说着,她把铁盒里爸爸的信拿了出来。

吴卫东看到了上面自己的电话号码,白天她就是通过这个联系他的。

“你是小晚吧?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吴卫东在她对面坐下。

“我妈妈去世了。”林向晚极力隐忍的情绪还是在这一刹崩溃,眼里蓄满了晶莹,“关于我爸爸妈妈的事,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妈妈写了您的电话。”

听到这话,吴卫东眉头一皱,又凭着多年的职业素养冷静下来,语气深表同情:“你刚刚说,你妈妈去世了?”

林向晚点点头:“她,她是过劳猝死的,在Z市。”

女孩的情绪明显扛不住了,趴在桌面上哭起来,但声音很小,像是怕影响到其他人。

吴卫东拿起手机给外头的女警发了条信息,过了会儿,女警察带着一个文件夹和一份晚餐进来。

她劝慰了几句,哄着林向晚吃了半碗饭。

之后,吴卫东微微摇了摇头,神态似是十分为难。当初他答应过黄梅不透露半分这件事,可谁也没料到才过去一年,黄梅竟也猝然离世。

林向晚也快成年,这件事日后总得有人对接。

“你爸爸不是车祸去世,是自杀。”吴卫东把那堆资料摊开,“去年三月,一个以推销空气净化器为名的中年男人去了你家的面馆,当天人不多,聊着聊着他提到了自己儿子升学去美国的事情,那人口中的儿子和你年纪相仿,你爸爸因此感了兴趣,两人加上了微信。后来他多次以留学开销大,本职工作赚不到钱无法满足子女的日常开销为由,撺掇你爸爸一起投资一款新能源产品。你爸爸起先也不相信,但对方时不时发朋友圈炫耀数额庞大的分红收益,最终你爸爸于当年五月投了第一笔钱,一共五万。六月收到了一笔八千块的分红。”

林向晚吸了吸鼻子,她记得去年暑假时,爸爸花了很多钱带她和妈妈一起去吃了很贵的西餐。也是在那时候,爸爸承诺等她高考完全家一起去英国旅行,不论她考得好不好。

“再然后,你爸爸又分别于七八九三个月投资了共一百万元的巨款,但没能等到十月初的分红,对方就跑路了。你爸爸意识到不对劲后,当即到警方报案,可经过半个月的侦查,我们发现这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全系伪造,在你爸爸上钩同时,他手下同时还有十余人上当受骗,而且,在受害人们第二次汇款时,犯罪嫌疑人就已经携款逃到了境外。钱款多次在境内境外不同银行卡上下流转,数额高达千万之多,通过下线层层洗白,很难追回。”

林向晚不是很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听起来像是爸爸被人骗人,那些钱也不知所踪。

“从你爸爸离开之后,陆续多人报案,全是类似的经历,上级对此案成立了专案组,一直在跟进调查,但难度太大,直到现在我们的人也还没摸进犯罪份子内部。”

“你爸爸,哎,你爸爸用最后的钱买了保险后投河自杀了,他以为这样还能为你们留下点钱,但只有投保两年后自杀保险才能生效,也因为你手上这封信,你父亲的行为被认准是自杀而非意外,最后无法得到赔偿。你母亲来报案时,我们将没能完整释明,存在一定主观误导的保险销售捉拿归案。”

林向晚咬着唇,神色怔怔。

连警察都抓不到那些人。

“小晚,我很遗憾听到你妈妈去世的消息,你妈妈生前很为你骄傲,她经常说她的女儿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以后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叔叔也相信你可以的,如果你后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们。”

……

再后面的谈话,林向晚已经无法接受进大脑。

就算未来有一天能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钱款能原路返回,爸爸妈妈也回不来了啊。

如果她没有去临港市读大学就好了,一直待在爸爸妈妈身边,没那么多钱也没关系,以前没有钱的时候明明也过得很幸福。她从来没觉得那些日子苦,都是因为她要去大城市读书,爸爸妈妈才会死的。

有那么一瞬间,林向晚觉得自己也应该死掉,应该下去陪爸爸妈妈。

她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视线直勾勾盯着湖边整齐竖列掉光

叶子的大树。

但在死掉之前,她不能再将这样的灾难传染给其他家庭了。

公交车上乘客不多,林向晚掰开铁盒的盖子,打开了妈妈的手机。

黄梅是个做事极为细致的人,每一条转账都会详细备注还款内容、金额及剩余债务。

就这样,她在平稳到无法感知颠簸也无法感知血液循环的公交上,把爸爸生前所欠的债务计算了出来。

除去妈妈这一年还完的七万多,一共还欠了三位叔叔和舅舅九十多万。

好多好多钱,林向晚模糊着一双眼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街景。

在这失魂落魄,异常无助的一刻,她陡然想到了江叙。

不可以,林向晚死咬着唇瓣,拼命摇头把江叙的样貌从脑中赶出去。

绝对不可以去找江叙。

他也只是个学生,他也才刚刚成年。

他能有什么办法凑到这么多钱。

不可以再这么自私,这不是江叙家的事情,不能让他为自己承受本不应承受的苦难。

也不能告诉他……

将自己的弱处摆在伴侣面前,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是平等的关系了。

公交车在终点站前停下,林向晚折返警局,幸而吴卫东这时还在前厅。

“吴叔叔,您能帮我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吗?”

吴卫东眼底微沉,转瞬知晓她的意图。

“小晚,你不用那么着急还钱,你爸爸生前借的都是亲戚朋友的,他们也没有上门讨债的意思,未来你毕业有能力了再慢慢还,兴许那时候钱也都追回来了。”

林向晚摇摇头。

真有那么好追,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正是因为爸爸的朋友信任他,才会放心地把钱交给他,叶叔叔家有好几个孩子,没有这笔钱不久后连温饱都会成问题,而自己呢,未来真的能有赚很多钱的能力吗?

“吴叔叔,麻烦您了。我只有这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吴卫东迟疑片刻,应了下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吴卫东通知她是否有时间让人来看房时,林向晚也在附近找到了一套还算不错的小出租房。

但她迟迟未定下,心里还怀揣着也许新买家不缺房住,她能再从他们手上把房子租回来。

这样爸爸妈妈的东西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来看房的是一对老来得子的夫妻,这个老小区是靠近洛安一中性价比最高的房子,但也因为太老没有物业没有电梯安保不行,房价涨得很慢,大多数带孩子的家庭只考虑租住个一两年。

吴卫东带人来时,像家里的主人一样为夫妻俩倒了水,说这是他姐姐的房子,现在小侄女考去了临港大学,一家人都搬过去了,房子交由自己处理,并不是急卖,价格不能让,只为找个有缘人。

吴卫东态度强硬,但因为林向晚要的着急,最后只谈了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一共六十万出头,林向晚在心里盘算着,用这些加上烧烤店老板给的补偿,刚好可以还完三位叔叔的债。:

至于舅舅的,舅舅是妈妈的亲弟弟,是对她最好的长辈,她以后可以连本带利的慢慢还。

房屋出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徐芳那里,当初给姐夫拿去投资的钱终于有了着落。

她在家乐滋滋等待,笑开了怀,却怎么也没等来林向晚向他们询问银行卡号的电话。

在去他们家时,来往的搬运工将楼道挤满。

徐芳顿时急了:“你卖房的钱呢?”

林向晚规矩回答:“我还给叔叔们了。”

家门口,徐芳用食指指着她:“好你个白眼狼,你舅舅待你不薄,现在有钱了不第一时间想着还我们的,反倒是还给那些外人?”

林向晚微微皱了眉,没想到徐芳的情绪会这么大,仍然满怀尊敬地同她解释:“不是的舅妈,叶叔叔他们平时对我也很好,而且我没说不还给你们,我以后会连本带利的慢慢还完的。”

“慢慢还?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能力还?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死人老爸欠了多少钱?”

林向晚捏紧衣摆,语气硬了几分:“你别这样说我爸爸。”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和你爸一个样,都是自私鬼!你爸还不上钱就自杀,你胳膊肘往外拐。你不知道你表弟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择校费一大笔,他未来还要娶老婆,哪一样不要钱?你一个女孩到时候拍拍屁股就嫁人了,有没有想过你弟弟!你现在就去把那些钱要回来!”徐芳扯着她的胳膊就往楼梯下走,拽得林向晚趔趄了好几步。

“我爸爸不是丢弃责任自杀的!舅妈,你放开我!”

“……”

推搡间,林向晚滚下了楼梯,膝盖磕到楼梯边,酸痛得她眼泪直流,徐芳却没有过来扶她,拍干净衣角的灰尘,仿佛刚刚碰到了什么肮脏的垃圾,冷冷地撂下一句:“你要是不还钱,以后每天我都会来,你也别想再去什么临港读书了,你爸妈都死了,读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不管你是出去卖还是打工,早点还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伴随着鼻尖的刺痛一起来的,还有脸侧后知后觉的剜痛。

刚刚滚下来时,她的脸被一旁的碎木条扎了进去,林向晚撑着地面坐起来,膝盖生疼,摸到了满手的血。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

她也还没有十八岁,想到这个解决方法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向晚看着徐芳得意的背影。

她把钱还给叶叔叔时,叶叔叔推拒了好多次,坚决不要她还。

叶叔叔说,投资有风险,是他自己选择相信了爸爸,没有现在事后再来找他担责的道理,让她把钱好好留着,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他们家几个大老爷们,怎么都不会饿死。

她没有做错,林向晚倔强地擦掉眼泪。

社会上的既得利益者往往都是那些没那么好的人,因为好人不愿意坑害别人,不愿意从弱者身上攫取利益。

正因这样,她更不能去把钱要回来。

她衡量过,舅舅舅妈都有工作,黄景舟的成绩和智商就算花钱塞进了高中也只是浪费时间,他才是那个现在就应该去打工的人。

如果舅舅知道徐芳这样不讲理,一定会谴责她的。

大不了,她就不读书了。

清水冲了冲伤口,林向晚随手拿碘伏擦了擦,没有再管。

新家是个不到三十平的一室一厅,只用来放东西够了。

做完这些,林向晚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她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林向晚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裹,从筒子楼小出租房走下去,还没出大门,只听见楼梯墙面拐角传来几声争吵,女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男人连连轻叹不敢作声。

是舅舅和舅妈。

“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你儿子!为了一个外人的孩子,你在这和我大吵大闹,是不是只有离婚了你就满意了。”

林向晚脚步微顿,隐在杂物箱暗处。

“年年是我姐的孩子,她就我一个亲人了,你别逼她了!”黄志刚声音充斥着无可奈何。

“那我和儿子不是你亲人了?”徐芳字字珠玑,喉咙都嘶哑了几分,巨大的声音引出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纷纷爬在生锈的围栏边,“她把你当亲人,为什么不先还你的钱?景舟等着钱用,难道要我去卖肾吗?你们黄家和林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芳声泪俱下,刚刚的盛气凌人顷刻间化为了满腹委屈。

黄志刚哎哎了几声,才把人亲切搂住,徐芳自然不让,推拒几次后,黄志刚把周围人驱散,低声道:“还,没说不让年年还,大不了签个协议嘛,每个月还多少,我们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你不让她去读书怎么行?”

“等不了了啊,志刚,我问了朋友,景舟六月考不上高中,暑假前就得花钱疏通关系,红霞他们家去年花了十万呢,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黄志刚安抚她,“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为了轻装上阵,到学校后能迅速调整好状态的包裹无形中变为千金重。

林向晚不知道这天的自己是怎么卸下背包回到出租房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就像徐芳口中说的那么自私。

黄景舟没有学习的能力,不代表她可以以此为由剥夺他读书的权利。

更何况,她的家已经不复存在,她的行为却让舅舅家也几乎变成这样。

夜里林向晚发了高烧,睡梦中听见个熟悉声音在喊她。声音越来越清晰,声音的主人离她越来越近。

她猝然从梦中惊醒,唇瓣干裂,流了满脸的冷汗。

手机上显示着2016年1月1日。

新的一年开始了。

林向晚抱膝蜷成一团,看着江叙发来的消息,他问她,今天还出去过元旦吗?

屏幕光熄灭,室内又陷入了黑暗。黑夜里时光比溪流淌得都慢,林向晚嘴里无意识喃喃道“我们分手吧”。

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随之滚烫过肌肤。

林向晚抬手擦掉,极力提动向下弯

曲的唇,再一次说出这几个字。

眼泪如狂潮般更加汹涌,林向晚想不出任何其他的方法了。她只能一遍遍对着镜子练习,机械性重复了整整一晚。

天际破晓时,她再度说出这句话,以一种面无表情,呆板又淡漠的声音。

眼睛肿到看不清双眼皮的褶皱。

她补了一个很短的觉。

然后打电话约了徐芳单独出来。

“这里一共有五万块。”林向晚推过去一摞用报纸包着的长方体,这是妈妈留给她的钱,徐芳眼睛都看直了,刚准备伸手拿过来就被林向晚按住,“钱我都会还的,以后每个月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们,但是我有个条件。”

“还钱天经地义,你还有脸提条件。”徐芳呵斥她。

林向晚微微笑着,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可已然看不出前两天的焦虑与青年人未经打磨的不镇定。

“这决定了我还钱速度的快慢,”她说,“如果你答应,我会在两年内把剩下的二十万还完,你不答应的话,我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还完。”

徐芳气上心头,十指紧攥,狠厉厉地说:“你先说。”

林向晚哽了下,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看着窗外轻声道:“你要帮我保管爸爸妈妈的遗物,放在你们家那间没有人住的房子里,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打开进去。”

“你什么意思!”徐芳一拍桌子,引得咖啡店内其他人回首注目,她敛了敛身子,放低音调,“你想霸占一间房就直说!”

“这套房子建起来时爸爸也帮过忙,我只是讨要他当年的辛苦钱。”林向晚无意与她争吵,徐芳担心的不过就是她住进了那套自建房,会影响黄景舟日后结婚生子,“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列车重新驶向临港市,复兴号一路驰骋,速度是绿皮火车的三倍。

这是林向晚的第二个要求,徐芳得帮她买一张高铁票。

这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她的屁股不用开花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坐上这样舒适的交通工具。

到学校是一月三号的下午两点。

林向晚先去院办大楼和辅导员沟通了退学事宜,等在教务处办理好相关程序时已经快五点了。

她在教学楼北坡的双人椅上坐了很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

两个小坡中间是一条长长的阶梯式通路,是在这边上课的学生的必经之路,人群慢慢汇集又渐渐散了。

天黑得很快,林向晚在那条长椅上吃完了路上剩下的半截面包。

她一场考试都没来得及参加。

大学的期末考试会和高中一样吗?

也是在桌角贴上大家的姓名和座位号吗?

一个教室有几名监考老师?

会有寒假作业吗?

林向晚一边想着一边往宿舍走,路灯昏黄,在夜幕里投下散射的光柱,有细小的尘埃飘在空中。

光柱底下站了个气质卓绝的人。

她连忙躲在花坛粗壮的树干后。

暖光从江叙的侧颌劈下来,将他身上那份冷冽照的更加分明,他的眉头拧起,眼睛打量着路过的行人。

回学校的列车上,林向晚终于点进了他与江叙的聊天框,不同于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恋情分享,江叙没有给她发过多的消息,只是祝她考试顺利,晚安,记得吃早餐。

直到元旦那天,他们很早前约好去游乐园的那天,江叙找不到她,在入园处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

才发了点其他的内容。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狂轰滥炸,只是提醒了句这两天要下雪了,注意保暖。

他大概也没那么爱她吧。

林向晚的脚步不听使唤,转身离开,走到了操场看台坐下,右手边不远处的小树林仿佛站了两个人,情侣在浪漫下坠的雪花下接吻。

她收回视线,搓了搓冰凉的手指。

反正一直以来主动的那个人都是她,江叙没那么爱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等在宿舍楼下,是为了要一个解释吗?

雪越飘越多,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洛安市的冬天没有雪,但爸爸会在家里的阳台上为她“人工造雪”,在地上铺一层厚厚的小泡沫球,再洒下白色的亮片。

原来下雪天没有那么好,很冷很冷。

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场真雪,并不美好。

林向晚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叙的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没有林向晚预想中的责问,电流连接的两端同时沉默。

“我在操场看台。”林向晚率先说。

江叙:“等我。”

冲过来时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江叙三两步踩上台阶,挨着她坐下。

林向晚却往外挪了半步,贴着的衣服面料瞬时擦出一指宽的间隙。

这是他十八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慌张的情绪。

不止因为她的态度,还因为林向晚周身的火热全然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冷然。

江叙不停地吞咽,她什么都不说反而更加令人心慌。

她穿的很少,羽绒服很薄,是更加适合洛安气候的款式。

黑夜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因为她不与自己对视。

“冷不?”江叙有点扛不住这样糟糕的气氛了。

林向晚的手被江叙紧紧包裹住,他的羽绒服里似乎加了点神奇的发热物质,片刻功夫手指已经暖和地可以利索活动了。

也是在这时,她很轻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一切都和演习过的一模一样,她只用再将对着镜子说过无数次的话说出来就好。

可是江叙不是死板的没有生命的镜子,他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林向晚鼻尖一下就酸涩了。

她忍了很久才转过头说:“我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会陪我过生日。”

只要这样说就好了,电视剧里都是这样写的,她接受任何不好的对待,就算江叙现在甩她一巴掌都行。

操场很暗,江叙凝视她良久,看到了她脸上那点细微的已经结痂的伤口,他的手不自觉触上去,“脸怎么了?”

“别碰我!”林向晚像只被惹毛的狸花猫,差点弹起来。

她那些无名的压在心底的情绪在此刻尽数发泄到了江叙身上,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愧疚得快哭出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向晚死命咬着嘴里的软肉,直到血腥味涌出,才缓着声音道:“我说了,我和别人谈恋爱了。”

江叙:“你是我女朋友。”

“现在不是了。”

江叙态度很强硬:“我没同意。”

“我出轨了,江叙。”她哽着声音说。

你没必要和一个道德品行有问题的人在一起。

江叙的呼吸在抖,他用手掩着粗重的吐息,脑中一片死寂。

他辨不出林向晚这番话的真假,却说道:

“没关系,我不在乎。”

林向晚眼底闪过几秒难以置信,这一点也不像江叙会说的话。

他明明没那么喜欢她啊。

眼睛死撑着不敢眨动,在雪里待了这么久林向晚都只感觉到一种生理上的冷,但是现在,

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冻结了。

我过得很不好,江叙,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家了,我还欠了很多钱。

林向晚动了动嘴唇,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被剥夺了发音,半个字也吐不出。

她注视着黑夜中的虚空,光影黯淡,雪花飘落的轨迹却清晰,短短几秒,她们的一生就结束了,留不下丝毫痕迹。

人的一生也很短暂。

“我在乎,”雪花落在她温暖的手心,林向晚声音很低很低,“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看台上掉漆斑驳的塑料椅发出吱吱声,林向晚站了起来。

她没有直接走掉,半秒内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江叙,没有对视,江叙撑着脸朝向另一边。

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林向晚盯着脚尖,沉重地迈出一步。

猛然间,她的手腕被用力拽住,隔着层羽绒面料,林向晚神奇地感受到了江叙分明的指节。

江叙喉头卡顿般滑动,声音里的哭腔明显:“你不要我了吗?”

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无助和脆弱展现地淋淋尽致,卑微如尘土,选择用这种示弱的没有尊严的方式挽留她。

那一刻,林向晚的眼泪终究夺眶而出,在空气里左冲右撞。

她颤抖地呼出几缕白气,不敢应哪怕半句,只要她一开口,江叙就会立马察觉到她一直紧绷的错乱情绪。

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任由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一根一根掰开了江叙的手指。

他们甚至还没有牵过几次手。

林向晚贪婪地感受江叙指尖的温度和形状,直到最后一根剥落。

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跑到那片小树林,林向晚才说服自己停下来。

他们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每一次都是江叙看着她回宿舍,最后一次,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林向晚希望能看着他安全回去。

雪下得很大,很快,地面也铺上一层白毯,可是江叙没有挪动半步。

他始终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向晚只能看到他的侧影,颓唐地弯着背脊,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不可一世,永远骄傲恣意的男孩判若两人。

她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赶他走的,可是她真的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她的未来会变成一滩任人踩踏的烂泥,但江叙,他会永远拥有耀眼光芒。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是她死缠烂打扰乱了原先的轨迹。

夜晚的气温降的很快,马上就到闭寝的时间了。

林向晚急得眼泪掉的更快,本就红透的眼眶又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响,是余露在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林向晚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给余露打了语音。

“向晚,你到学校了吗?”

林向晚冷静地打断她:“余露,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们社团有个同级的计算机系的男生,你能联系到他吗?”

余露怔了怔:“能,你找他有事吗?”

“嗯,麻烦你和他说一声,到操场东边看台接一下他们系的一个男生,”林向晚看着远处的仿佛石化的江叙,迟疑着扯了个借口,“那个男生,好像,好像生病了。麻烦他快一点。”

即使掩饰过,余露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暗含的担忧和颤意,她一瞬反应过来。

虽然还没见过,但她听到林向晚提过那个在计算机系的男朋友,她说今天会回来办退学,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分手了……?

余露没理由打听她人的隐私,郑重应下。

挂断后,她躲到阳台给陈辞打了个电话。

因为一同组织了市级的比赛添加的微信,还从未因私事聊过天。

那边陈辞刚洗完澡躺上床,打开王者时不小心按到了屏幕顶端的接听,不耐烦地啧了声。

听见这反应,余露紧张地心跳加速,吞吞吐吐地说:“那个,陈辞,能麻烦你现在去操场看台接一下你们系的同学吗?他,他,他快不行了,人命关天,你快去吧。”

陈辞拿开手机看了眼备注,不是,这人谁啊,晚上十一点喊他去操场?

卧槽,她不会是要和我表白吧?

有病啊?

操场漆黑,射灯早就关了,林向晚担心对方找不到人,拍了张照片发给余露。

在陈辞差点戳穿对方自以为蠢得要命的表白计划时,没想到人还真给他发了,那个据说是奄奄一息的人的照片。

是个男的。

不对,这背影怎么这么像他对床那个不和任何人讲话,拒不参加寝室一切友好微黄交流活动,也不一起游戏开黑外出聚餐的扑克脸?

“不去,我认都不认识。”

本来就不认识,恰好分一寝室而已。

“求求你了。”因为是林向晚的请求,余露此刻也壮大了胆子,“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哟呵,下雪啦?”

“……”余露说,“真的很大。”

陈辞又看一眼那张整洁的书桌,心里吐槽一句,没见过雪的傻叉外省人。

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手又冰凉起来,林向晚站在原地对着掌心哈气。

十分钟后,真的有人冲向看台了。

那人连拖带拽扛走江叙,林向晚登时松了口气。

夜里,林向晚侧躺在床上,额头烫的快要烧起来。

她穿的太少,在雪里站了一个多小时,身体受不住,余露给她冲了包感冒药,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对余露说她要转学去国外,去一个很漂亮的城市,很遗憾没办法再和她一起当同学了。

家里突然暴富的事情拜托她不要告诉别人。

林向晚笑着说,她答应了妈妈这种事不能到处乱说。

只告诉了余露一个人。

那天的晚上很短,林向晚还没搞明白江叙会不会和她一样感冒,天就快亮了。

余露和其他室友一起去上课,林向晚硬撑着虚弱的身体收拾完东西。

她联系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进不来学校,林向晚把行李放在楼下,走到校门和保安打完招呼回来后,她放在行李箱上的熊猫玩偶却不见了。

找了整整一圈也没看到,难受劲又上来了,那是陪她适应住宿生活,陪她睡觉的熊猫。

也是江叙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林向晚肩膀整个塌下来,司机搬完了她的东西,后备厢门一关,催促地问她还上不上车了。

她的十八岁,在一片混乱寒冷,黑暗到看不到未来的兵荒马乱中,悄然而至。

第103章 Chap.103年年在哪,家就在哪……。

学历对手里没有任何资本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好的宝物。

凭借优异的高考成绩和临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她留下的妈妈的最后一万块钱。

林向晚在临港市隔壁的江北市租了间便宜的小房子,找到了一份机构英语教培工作。

她的年龄太小,试课结果却很好。

安静亲和漂亮,有一套非常受用的英语学习方法,机构对外假称她已经毕业,经验丰富,只是看起来很年轻。

林向晚换了新手机号,里面只有余露和徐芳两个联系人。

每天上课的时间非常长,林向晚喉咙一度嘶哑到无法发声。

老板看她年纪小没有阅历,私底下克扣了她大半时薪,她能拿到手的比同样课程的老师要少一半。

这些她都不知道,却已经很满足,留下一小部分工资生活,每月按时汇款给徐芳,两年内就能还完。

这期间,黄景舟还会摆出债主的姿态,时不时提前过来亲自找她讨要。

原来这就是妈妈瞒着她过的日子,可是妈妈没有那么高的学历,找不到这样轻松的工作。

好景不长,一年后,林向晚因老板的要求,带了个十分顽劣的高中生。

因对方家长需求,她需要上门授课。

前一个月都很正常,后面的一天,这名只比她小一岁的男生在这天授课时锁上了房门,林向晚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她疯狂捶门,明明来时客厅还有打扫的佣人,可现在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一

个人应。

男生有趣地看她挣扎了一会,就像猫看老鼠一样,才好心提醒:“老师别装了,和我睡赚得可比你现在多。”

林向晚皱着眉观察房间。

“你是不是处女啊?是处女的话我再给你加一倍,”他一步步逼近,毫不掩饰下流的眼神,“长得这么漂亮白净,让我看看**是不是也这么白。”

“你别过来!”林向晚双腿打颤,后退到浴室,“你这是犯罪!”

“犯不犯罪不是你说的算。”他贼兮兮又阴森的笑让林向晚后背冒了一圈冷汗,鸡皮疙瘩铬着皮肤。

就在他快要扑过来时,房门被打开了。

男生的母亲本在走廊另一侧的房间休息,听佣人汇报立马赶了过来。

林向晚握着洗手台玻璃杯的手松了下来,她劫后余生地粗重喘息。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侵害,女主人安慰她几句,给了一小笔补偿就让她走了。

为了保全颜面,男生家一番歪曲事实的言论,加上和机构老板的亲戚关系,林向晚被毫无理由的辞退,还被无故爆出伪造年龄,谎话连篇,勾引学生,当地教育行业没有人再要她。

她没有其他的技能,没有其他的工作经验。

没有大学文凭,在就业市场举步维艰。

林向晚似乎对这一结果并不伤心,她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在家不吃不喝待了几天。

水果刀多次划过手腕,留下一条又一条很浅很浅的血痕,自虐似的拼命赚钱,身体已经糟糕到极点。

林向晚不止一次的想,等把钱还完,就死掉好了,那样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就不会在暴雨天睡不着,闭上眼就是满脸带血的长发女鬼,睁开眼女鬼飘到她面前。

女鬼穿着红色的血衣,妈妈出殡那天也穿着红色的衣服。林向晚不断麻痹自己的神经,缩在墙角对着不具象的人影喊妈妈。

女鬼果然不伤害她了。

没有收入来源,很快,林向晚连房租也交不起了。

她不得不走街串巷一家店一家店的询问要不要服务员,手上只剩下最后两天的饭钱时,她终于找到了一家包吃包住的餐馆。

工资很低很低,三个月才能攒到一万块,好在那是最后一期欠款,徐芳没有为难她。

八人间的宿舍,里面大多是不到二十岁没有读书的女孩子。

林向晚晚上会听到她们聊打架、聊和男人**,聊去医院打胎,这种氛围让她极其不适。

她没有瞧不起,她的人生早已经烂透了,不会再比这更差了,但这些她都没有经历过,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当话头递到她这里时,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向晚没有一点求生的念头,也不想再和任何人交朋友。

摇摇欲坠的关系爆发在林向晚上夜班的那天。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宿舍,看到其余六人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为首的那个女生嘲讽道:“985的大学生,难怪人家不和我们讲话呢。”

她的手指夹着林向晚压在枕头下的临大录取通知书。

“你要干什么?还给我!”林向晚下意识伸手去抢,却被其他几个女生按住胳膊。

那人边笑着撕掉卷边的薄纸边讥讽道:“大学生怎么和我们一起当服务员啊。”

所有人都应声而笑,只有被堵在阳台洗手池的那一个女生低头不语。

林向晚双目通红地望着一地纸屑。

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这样坍塌了,碎成了渣,怎样都拼不完整。

对她的霸凌并没有止于那一天。

当晚一言不发的女生在无人的角落提醒她尽早换一份工作离开这里吧,林向晚笑着谢谢她,等发了工资她就会走。

会去一个很漂亮很幸福的地方。

她的爸爸妈妈都在那里。

某天傍晚,林向晚端着盘子上菜时,被旁边的服务员一撞。

整个人连带菜盘全飞了出去,她侧身倒在地下,出于本能用胳膊撑了一下,却因为这个动作露出了脆弱的侧腰,被碎陶瓷片上划拉过一长条。

是疼的,疼的她当即皱了眉,可似乎也不那么疼,林向晚一滴泪也没有流。

周围吵吵嚷嚷,顾客服务员老板全乱做一团。

她被带回了宿舍,血液和深色的工作服融为一体,没有人注意到她受伤了,又或者是选择性视而不见。

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好疼好疼啊,双目也开始涣散,她看不清身旁站了什么人。

是要死了吗?

饭店老板满头大汗,正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处理,只听这个受伤的小姑娘说:“能把这个月工资结给我吗?”

老板神色微怔,她不要赔偿?

随机很快答应,不要更好,人又不是他推的,和他没关系。

而推人的女孩还在不停重复是林向晚不长眼自己撞上来的。

林向晚只是看着破破烂烂的手机,等待转账的提示音。

叮咚一声,她扬着泛白的嘴唇,淡淡笑了。

连着前两个月一起攒下的,林向晚全额发给了徐芳,没给自己留下一分。

这一刻,她再也不欠任何人的了。

林向晚换下工作服,套了个白色的短袖,穿着她那间水洗到发白的外套离开了饭店。

疼痛感尖锐到无法再忽视,鲜血争先恐后向外涌,很快浸透白衣,她只能一只手捂住那道口子,颤颤巍巍地走去附近废弃的公园。

不能倒在大马路上,会吓到别人的。

再坚持一会儿。

这条路也太长了,比平时她走过来长了好多好多。

林向晚体力已经到了极点,还是没能走到公园深处。

她抱着膝盖坐在年久失修的公共长椅旁,长椅支撑着她羸弱瘦削的身体,林向晚意识逐渐模糊,刚刚还强烈的痛感现下已经感受不到,眼前的白光里,爸爸妈妈正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带着温馨的笑脸迎接她。

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吧。

死了,就解脱了。

她正苦恼用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呢。

她最讨厌做选择了……-

睁开眼是满屋子空寂的白。

和天堂的颜色一样,林向晚转动僵硬的脖颈儿,天堂也会有这么多医疗仪器吗?

“醒了!”

“袁主任,三床的病人醒了!”

……

病人?耳朵像被捂了层布,什么都听不清晰。

眼睫垂下,林向晚看到口鼻上绿色的罩子,因为她的呼吸变成了磨砂色。

很快,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进来了,林向晚眼皮沉重,再一次耷拉下来。

几天后。

林向晚再度睁开眼,周围的环境变了,不再是了无生气的白。

旁边换药的小护士开心地笑:“你终于醒了。”

“……”林向晚张了张嘴,那个绿罩子没有了,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她发不出声音。

小护士拿了杯水,吸管放在她嘴边:“你先喝点水,别着急。”

林向晚渐渐清醒过来。

腰侧的肉像是紧紧皱在一起,这种难受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

这并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丝的开心。

她没有钱支付医疗费,一分钱也没有。

小护士把水杯放回床头,顺着这动作,林向晚看到了床头柜子上的书——《我与地坛》

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小护士调整药剂的速度,一边耐心地解释:“这是送你来医院的好心人留给你的,她说你可能会需要。”

林向晚盯着看了很久。

这本书她一点也不陌生,初中时就看过很多遍了,更别提在初高中课本里要求背诵的节选。

…她需要吗?

她恢复的不错,只是意志依旧消沉,每天醒来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天,林向晚终于可以说出话了,开口的第一句是:“我没有钱。”

小护士先是惊了一下,而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那位好心人已经帮你付清了医药费,你就放心住到出院吧。”

林向晚瞳孔的光激闪了一瞬,在她磕磕绊绊的询问和小护士用天赋异禀的理解能力的解答下。

她知道

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那位好心的残疾人每天都会推着轮椅去那个废弃公园散心,她就是在那里看到林向晚的。

在林向晚躺在危重病房昏迷里的每一天,好心阿姨都会为她朗读这本书的内容,反反复复不知道读了多少遍。

主治医生明说了,林向晚的伤势在医院里不是最严重的,却迟迟没有醒过来,是因为她的求生意识太弱。

发现她时她身边连手机都没有。

这种状态好心阿姨也曾长时间经历过。

但在她上一次睁开眼睛时,那位阿姨就离开了医院,再也没有来过。

又过了几天。

林向晚状态转好。

伤口不剧烈拉扯也不痛了,她可以坐起来,可以下床走走路。

也第一次拿起了床头的那本书。

书页很自然的从中间隔开。

里面夹了一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

后来林向晚知道那张银行卡里有一万块钱,足够支撑她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

她在那样的日子里,有了一个回报的念头。

这份回报不必要给予特定的人,而是每一个路过她生命的旅人。

她要回报的第一个人,便是在星光寥寥的孤冷夜空下,仍拼命活着的自己-

那两年的艰难,林向晚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却记得每一处细节。

她不想把苦难和软弱展示给任何人看。

就连现在,她也不是抱着要诉苦的目的说出这句话。

林向晚只想坦诚地面对江叙,面对这个对自己千万般好的人。

“我那时候欠了很多钱,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真的很多。”林向晚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家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

江叙完全愣在原地,吞咽也压不下喉间的酸涩。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江叙,我不应该那样对你的。”林向晚胡乱说着对不起,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全部亏欠表达出来。

她知道这样也远远不够,可她想不出其他的道歉方式,就连道歉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都不要我了。”林向晚木讷地蹲下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

一粒粒黄豆的声响贯穿整个长廊。

“没有不要你。”江叙膝盖着地,半跪在她面前,他的语调很轻,咬字却极重,几乎是一字一顿,“永远不会不要你。”

闻言,林向晚颤抖的肩膀停顿下来。

江叙由着她哭了一会,轻轻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不再说话。

在时间的缓冲下,爆发到顶点的情绪渐渐降下来,林向晚尝试抬起眼睫,可一对上江叙漆黑发亮的眸子,那股不知从何来的涩意又从心尖蔓延开,淤积在心底的泪水夺眶而出。

但这一次,她做出了和七年前截然不同的选择。

林向晚哭着拥抱住江叙,像是跨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我应该告诉你的,对不起江叙,我只是害怕会连累你。”

害怕把你也拖进吃人的泥潭,害怕毁了你光明又美好的未来。

江叙喉结上下滚动,唇瓣微启,似是想说什么,却只空咽了下。

他把人抱进室内,坐到沙发上,过了很久才说:“以后不用再担心连累我了,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

“嗯。”林向晚靠在他胸膛,可是过去的事情发生了,再怎么都无法改变,她抿了抿唇,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只和你谈过恋爱,一直以来都只有你。”

那天晚上她说的唯一一句实话——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这些年,她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

江叙很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知道了,年年。”

听到这个称呼,林向晚又有点忍不住了,江叙没有忘记,他一直都记得。她跨坐在江叙身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江叙的肩膀很宽厚,坐在他身上的时候江叙总会环抱住她的腰肢,让她十分有安全感。

林向晚闷闷抽了几声,极为委屈地憋着眼泪说:“那你原谅年年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江叙正不可思议地盯着被她压住的**,说实话,江叙也很喜欢她这样坐在身上,这个姿势能让他们间的距离缩到最小,但显然不应该发生在现在。

她在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尽管江叙仍然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此刻发情般的**简直和禽兽无异。

他只能推脱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江叙不说话,林向晚又急了。

她就知道他不肯原谅自己,虽然她说出轨是骗人,可江叙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没被拒绝过,却因为她的自私硬生生受了挫。

她忍着哭啼的声音,捂住了流个不停的眼睛。

江叙闭了下眼。

那晚发生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也回忆不上来了,兴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英国的那一年里,他就已经逐渐淡忘了她决绝的语气和眼神。

无所谓原不原谅,他更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仅仅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放任她一个人离开。

可眼下,江叙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说原谅,这件事在她那里就永远过不去。

“我原谅年年了。”江叙在她耳边轻轻道。

林向晚在江叙身上渐渐有了困意,这种困意由内而外,是灵魂到身心的舒畅。

林向晚自己也许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那一次重获新生,她有了报恩的念头并将之作为活下去的人生信条,那时的她仍然只是一个空壳。

她还是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不愿去交新的好朋友,那种随时会离开的恐惧如影随形。

是沈嘉禾一次又一次的主动让她慢慢接受了朋友的到来,也是重新和江叙在一起让她可以放松身心调动情绪。

她轻轻打了两个哈欠,热气打在江叙脸畔,半梦半醒之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在信件落到江叙手中的时候,林向晚疲惫地睡了过去。

她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地秀气,只是相比从前,也更加遒劲。

江叙没第一时间拆开信封。

人现在就在他身上,不出意外,她会永远在他身上,他也会永远在她身体里。

所以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再是纠结的重点,早在带她回家的那一晚江叙就想清楚了。

视线外餐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他有点想喊她起来吃饭,他正在一点点尝试掰正她不爱吃晚饭的不良习惯。

但他终究是没喊。

其实一顿不吃不打紧,她醒了也可以随时再吃,想吃什么都能立马获得。

她不用担心能不能吃到,不用担心食物的价格,也不用衡量外卖配送的费用,这是江叙赚钱的意义。

江叙顺着林向晚披散的黑发一路摸到腰侧,手掌在这一刻莫名停下,他想到了什么,上下摸索着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这样想着,江叙小心细致撕开了封条。

……

当年的事情几句话难以道清,那两年是“度日如年”的具体化,林向晚说不上应该要去怪谁,怪徐芳吗?

某种程度上,林向晚甚至有点感谢她,如果不是徐芳,如果不是有了还钱这个确切的目标,也许她根本撑不了那么久,撑不到再次见到江叙。

再回头看时,那段日子仿若云烟散了,也能平静地提笔叙述。

携着判决书一同来的,是整整八年的尘埃落定。

社会是一个大家,人们各司其职维持他的良好运转,而其中个人的得失比蚂蚁还要小,不会引起这个大家的任何变化。

可她的小家确确实实没有了。

像海面上骤起的风浪,林向晚安稳的梦境之舟还是颠了起来,那也不完全是梦境,现实中的江叙看着泣血的文字,胸膛震颤不已。

“你一个人还完了这么多钱?”江叙细细亲吻她,从额头到鼻尖到嘴角。

他完全不能想象她在一个如花的年纪,独身一人会遭受怎样的压力和困难。二十万对现在的成年

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她那时才刚满十八岁。

信纸上的黑水笔字迹晕染开,江叙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心脏被挤压到麻木充血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和一个女孩计较什么,她说出轨了他就真的放她走了,她说别再联系了他就真的不联系了。他要是再早一点找到她,她就不用承担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到底在和她计较什么?

为什么再见面时要故意对她说那种狠话?

真是个混蛋。

江叙抱着林向晚回了主卧,他没有把她放在床上,而是让她侧身躺在自己怀里。

这封信被放进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除了信纸,抽屉里还有军训的照片和江叙给她的那张黑卡——暑假结束搬回去时,林向晚没有带走银行卡,它工工整整地放在衣柜里江叙的西装下。

她对钱没有欲望。

有时候江叙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江叙记得高中时她有很多相同版本只是花纹颜色不同的书包连衣裙和帆布鞋,诸如此类的还有饭卡套,文具盒,笔记本和水性笔。

她不做选择,只要是看上的都会买下来。

又或者说是她做不出选择,她现在也做不出,但不会都买,她的东西很少,衣服穿来穿去也只有那几件,没有花哨的首饰,非大牌的包包看上去也有些旧。

他现在知道原因了。

江叙又想起她在心里提到的内容:

“不过还好我英语不错,去私立机构辅导工资很高,很快就把钱还完了。”

——所以你一天授课多久?那些学生、家长还有老板有没有刁难你?没这么容易对不对?不然为什么要退学离开。你住在哪里?那些没有阳光的蟑螂房吗?不是最怕鬼了吗?晚上是不是害怕的睡不着?

“对不起江叙,我之前骗了你,腰上的伤不是小时候弄的,是后来去饭店兼职的时候不小心摔在碎玻璃上了,不危险的,缝了几针就出院了。”

——是吗?钱医生都很少看到这么大的伤口。……我约了医生,等放假了我们就去德国治,一定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光滑。

“判决已经下来啦,说不定不久后就能拿到赔偿,等我有钱了,请你吃很贵很贵的饭,好不好?^o^拒绝我的话,我会伤心哒。”

——好,去吃很贵很贵的饭,把以前没吃的都补回来。

“如果再重来一次,那天晚上我不要骗你。江叙,能够重新遇见你,是我觉得最最幸运的事情。”

……

林向晚这一觉睡到很晚,起先鼻息还平稳,中途无规律地急促,像是做了噩梦。

江叙心疼地把她放平,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薄背。

她的眼角又溢出泪了,和在洛安喝醉酒时的状态非常相似,江叙只能轻轻哄着:“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像一颗安定丸,片刻就起了作用。

她在梦中叹了口气,从那种惊慌失措的不定变成了悲痛欲绝的哽咽。

江叙不明所以,用手背去碰她的额头。

还没摸上,就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年年……”

“嗯。”没发烧,江叙应着,垂头思索要不要去医院。

紧接着,林向晚又掉了两滴泪:“没有家了。”

江叙喉结滑动,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愿意回家,是因为没有家了。

隔了半晌,江叙才认真道:“年年在哪,家就在哪。”

睡梦中的林向晚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眉心皮肤。

第104章 Chap.104姐姐还是puppy……。

在家休息的日子里,林向晚难得和江叙睡了几天懒觉。

因为昨晚高强度的运动,两人的生物钟都不太顶用了,窝在被窝里,大有要一觉睡到中午的架势,然而却在早上八点被沈嘉禾连续不断的电话敲醒。

林向晚按了接听。

江叙厌烦地啧了声才放开落在她腰上的手。

沈嘉禾心中疑虑半秒,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她:“你进百大了!晚晚,今年我们一定要坐一起!等会我就去威胁那个傻逼主办。”

她噼里啪啦的,压根不给林向晚插嘴的时间:“今年颁奖礼时间提前了诶,在你生日前一天,我准备包个游艇,再点上百八十男模,春宵一刻值千金!等领完奖,绝对让你过一个此生难忘的生日。”

本来还迷糊着的林向晚一听到“男模”两字,慌张睁大了眼看向江叙。

后者没说话,江叙看了眼手机屏,嘴角浮起一抹坏笑,翻身压住了林向晚。

男人非常熟悉她的敏感点,不过片刻林向晚就面泛潮红,紧咬着唇瓣以防漏出声音,而江叙就在她上方,也不亲,就这样淡然看着她在自己手下欲生欲死。

沈嘉禾绘声绘色描述完那晚疯狂的场面,什么全是八块腹肌的十八岁男高,要是你还喜欢三十八的成熟daddy型也可以再来几个,总之是满汉全席,要啥有啥,能看也能摸。

说完才反应过来她的晚晚半个字都没回复,诡异地安静,沈嘉禾喂了两声。

林向晚艰难地望向一旁的手机,用祈求的目光盯着江叙,她甚至觉得有咕唧的水声从被子下冒出来。

就在这时,江叙说话了:“啊晚想当姐姐还是puppy?”轻佻的尾音带着隐忍的低沉和毫不掩饰的色气。

这话落下的同时,林向晚脑中阵阵白光,喘息着到达了顶点。

她在一片迷蒙中听到沈嘉禾“卧槽卧槽”了几句。

“那就都试试。”江叙挂断电话,一个挺身,差点把林向晚的魂撞出来。

再起来时已是中午时分。

算起来和原先计划的起床时间也没差。

只是现在,林向晚像连做了三个多小时普拉提一样全身散架,关节稍微一动就酸的不行,一点力气都没有,闭着眼睛躺尸,说什么也不要去泡浴缸,等休息好了再说,最后是江叙帮她清理干净的。

江叙去浴室的空档林向晚才再有机会拿到手机,沈嘉禾的消息如同核弹,把她好不容易沉下的呼吸又激了起来。

沈嘉禾:【有这么爽吗?】

沈嘉禾:【不是,真有这么爽?你刚刚那声音我只在欧美片里听到过。】

沈嘉禾:【我靠啊啊啊啊,真的能喷吗?】

沈嘉禾:【晚上炒完白天炒,你过得什么神仙日子啊,羡慕死偶了!】

沈嘉禾:【怎么还不回我?这么持久?????】

沈嘉禾:【本小姐要去男模酒吧了,回见。】

林向晚:“……”

林向晚打了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后还是熄屏了,她决定等晚一点再回,就说她被导师拉去开会了,其实并没有那么久……

都怪江叙!都怪江叙!

毕业之前都不能和他同居了。

他根本不是人,一点都不会累。

江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被子里拱起个小山丘,里头的人正软声软气地捶床嘀咕:“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江叙走近拉开被子,笑得邪肆。

林向晚保持着跪趴的姿势,一抬眸,江叙发梢湿漉漉滴着水,流水烫过的上半身糜烂艳红,还有被她指甲抓出的伤痕,又有了冒血的势头。

再往下,浴巾根本没好好围,人鱼线上长着青色的脉络,这个部位一动,简直要整个贯穿她。

林向晚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江叙膝盖跪上床,浴巾前帘落下,林向晚赶忙手动别好。

“你喊了我二十声弟弟,二十五声哥哥,和三十七声daddy。”江叙低头看她努力别住浴巾,吊儿郎当地总结早上的战果。

林向晚手指一顿,他是变态吗?

怎么这都记得,而且……

都是江叙逼她喊的,不喊就顶,喊了也顶,大骗子!

“江叙,你经常这样,”林向晚没忍住摸了摸他腹部的青筋,慢腾腾地说,“很容易精尽人亡的啊。”?

小江叙因她的抚摸向上一跳,江叙挑眉,怕他精尽人亡还勾引他?

“得节制。”林向晚嗯嗯地点头,显得她多么正义多么循循善诱,实则江叙吊着她的时候她要的比谁都凶。

江叙轻笑着从床下下来,当着林向晚的面套上了衣服,这套衣服堪称正式——他在几天前接到了临大的邀请,以优秀校友身份回校为即将毕业的大四生提供一些择业择校方向和规划指导。

他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别人的人生规划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聪明人会自己搜寻信息,合理分配时间。他的啊晚不就是两年还完二十万,三个月极限考上江大,以年级第一的成绩保研临大,自媒体搞得风生水起,引得一大群迷妹不知死活地把他的老婆喊老婆,的吗?

也没见她要自己规划什么。

江叙当即在电话里拒绝,有这时间他都能和她再深度交流几次了,对面的负责人语气听得出来的为难,焦急地求他先别挂,这次活动来的人挺多的,都是

才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什么裴书臣、安落、陆诗敏、文艺、顾柯……

人名说了一大堆,江叙就听见了一个姓裴的,向他借个孩子借了半天,搞半天人在这儿呢。

江叙瞥了眼坐在落地窗前拼乐高的林向晚,神态样貌还像个高中生,会不会太早了点?

这件事在她的规划之中吗?

先借到再说,江叙带着目的答应了下来,也能趁这个机会带林向晚出去走走,再在家憋几天人都要发霉了。

等林向晚收拾好,两人争分夺秒赶到临大的学术报告厅时,门外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了。

江叙被门口领着的工作人员开路带进去,林向晚不想和他一起坐前面,在会场和黄甜甜发了个消息,躲到最后排去了。

这个报告厅是临港大学最大的一个,容纳两三千人都绰绰有余,然而此刻还有不少同学没有座位。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的嘉宾成就颇高,更是因为男男女女的颜值也超出了平均值,当年在学校时就属于风云人物那一梯队,其中又有好几个和林向晚江叙同届,当主持人在台上介绍那些人时,林向晚还依稀记得他们的名字。

大荧幕上放的照片,都很年轻,都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

林向晚心中蓦然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像山间带着晨露水汽不疾不徐的微风,很轻地拂过,润湿了她的脸庞。

没什么特别,却又不容忽视。

江叙旁边那张,是陆诗敏。

好漂亮啊,联合国正式职员。

当初那种嫉妒的情绪淡了很多,或者说转化成了她也说不清的另外一种。

“阿姨,打开。”

稚嫩的童声自腿边传来。

思绪被拉托,林向晚垂下眸子。

一个打扮精致的小男孩举着根棒棒糖,乍一瞧像是车银优的缩小版,林向晚暂时看不出他的年龄,小男孩看上出非常稚气,年纪应该不大,但他长得却很高,都快到她大腿根了。

“这是姐姐,乱叫什么阿姨。”黄甜甜本来一手牵着他,观望着台上的嘉宾,一转眼,裴故就缠上林向晚了,这小孩打小就是颜控,没得跑了。

“你妈妈说你一天最多只能吃一根,这根不能吃了哦。”黄甜甜抱起他,手往前指,“看那是谁?”

裴书臣刚走上舞台,林向晚看见男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啊,这小孩难道是裴书臣的儿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裴故就例行公事一样面无表情喊了声:“爸爸。”

林向晚眼睛瞪的铜铃般大。

等等,裴书臣不和他们一届的吗?

在洛中的时候,江叙和裴书臣是英语老师最常讨伐的对象,裴书臣虽在他们隔壁班,但是两个班的英语老师是同一个,两人跟英语老师有仇似的,每次月考总成绩都能排在年级前十,偏偏英语十有八九过不了百。

因而经常同时被叫去办公室挨批评。

在江叙转学来之前,他是全校最受欢迎也最受骚扰的男生,后来,林向晚听江叙说,裴书臣因此非常感激他。

他都有儿子了?

这小孩再怎么看都有三四岁了,那他……岂不是大学没毕业就当爸爸了???

“阿姨,给。”裴故貌似对台上的人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两眼就又偏着身子看林向晚了。

林向晚笑着:“嗯?”

裴故把糖递给她:“糖。”

“好你个颜控,我陪你玩了这么久都没糖,看到美女就有了?”黄甜甜严厉控诉这个小屁孩。

接到这个任务时,黄甜甜是又惊喜又高兴,这么帅的小孩谁不喜欢?但才两岁,实在是怕照顾不好,磕到碰到。

他的父母却异常放心,没有哪个群体比大学生更负责了,况且年仅两岁的裴故显然遗传到了爸妈的超高智商,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气质,不哭也不闹。

裴故给她糖时,面色平静,林向晚一时分不清他是目前不太会说话还是像裴书臣一样话少的可怜。

林向晚拿过糖,秒变夹子音:“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故。”

她哦了声,“那你几岁啦?”

裴故这次没说话,准确用手指比了个耶。

“……”林向晚认知都被打破了,上下打量他几秒。

两岁小孩有这么长的腿?

“吃。”裴故指着她手上的糖,认真的样子像是在下一个指令。

黄甜甜也是真的无语翻了个小白眼,心里弱弱地想,最好别让学姐老公看见,不然你这小屁孩就完蛋喽!

小小年纪就装起霸总了,你不知道学姐老公才是真人版霸总?

不对,这么小懂什么,肯定是在家里耳濡目染的,毕竟你爸的简介看上去也是霸总。

这位霸总mini版全神贯注地盯着林向晚拆开包装,将蜜桃味的棒棒糖含进红唇。

末了,展开了双臂。

这是一个求抱抱的动作,但裴故的表情一脸理所当然,没有丁点求的意思。

气得黄甜甜在他抛弃自己之后,对着裴故小小的背部隔空愤怒挥了两拳。

江叙上台之后,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这本应该是好事,裴故和林向晚提前搞好关系,他借过来就更容易。

但……

此时裴故已经把脑袋埋在了林向晚胸前,乐呵呵地搂着她。

江叙眉峰一挑,本就低沉的嗓音透过话筒更加沉了,表情也显出了几分凌厉冷峻。

忽而看向台下第一排的裴书臣,正在和旁边座位的安落眉目传情。

儿子甩给他老婆,自己倒是好潇洒。

“裴书臣。”江叙中断备好的说辞,突然这样喊了声。

全场不论是在听的还是没在听的,领导还是学生,全都静默了一瞬,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目光从安落身上撤下来,裴书臣歪头看向江叙,唇角微微扬起,肩膀一耸,眼神问了个“怎么?”。

原本江叙排在第一位发言,但他落座后视线梭巡一周,迟迟没看见林向晚的身影,便把裴书臣先推了出去。

他心中有气,面容却依然平和,扶了扶话筒,淡

淡道:“你儿子好像很喜欢我老婆。”

全场霎时哗然四起。

有带头者早就发现了林向晚,呦呵出她的方位。

众多八卦的视线朝林向晚射来,像是舞台的束灯,在她周围半径一米的地方形成了第二个关注点。

林向晚则完全陷入了懵逼状态,红晕爬上脸颊。

啊?

江叙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

喊她老婆?

啊啊啊啊啊!

黄甜甜嘴巴大张,实在是太太太刺激了。

由优秀校友在研究生考试后开展讲座是临大的老传统,但往往对年轻学生吸引力并不大,总有古板的老头高谈阔论,给不出实际建议。这次却大有不同,不仅与会者是只比他们大几届的学长学姐,又因为同为年轻人的缘故,学长学姐们不会完完全全讲那些无聊的东西,而是会添加些意想不到的搞笑点。

而江学长这句话,可谓是彻底将场内娱乐之火点燃。

“你们也喜欢我老婆?”江叙表情略带调笑,眼睛却紧紧注视着正前方阶梯式座椅最后一排平台上站着的女孩。

当然,自然而然忽略了她怀里欠打的小孩。

“喜欢!!”几秒沉默过后,有男生呐喊了起来,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喜欢”。

场面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住。

江叙抬手压了压,示意安静。

大学生们果然听话地静了下来。

“那我情敌很多了。”他戏谑笑着。

“我们,出去。”裴故轻轻提醒。

黄甜甜是会场工作人员,暂时不能离开。

她同裴故妈妈安落说了声,得到对方同意后把联系方式发给了林向晚。

在第二阵喧闹来临前,林向晚带着裴故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江叙无声勾了勾唇。

“我们说回正题,裴学长刚刚为大家提供了非常实用的投资理财方案,在座的各位应该也知道,理财需要资本,当你的资金足够多时,一个点的利润,股票一块钱的上涨也能带来丰厚的回报。所以呢,资本的原始积累是重中之重。知道我名字的同学也应该知道,我的收入都得益于这个,”说着,江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台下也响起了稀稀疏疏的笑声,他接着说,“我相信临大的同学智商绝对不低,我无法对你们提供如何将聪明的脑子转化成肉眼可见收益的方法,但是,我能提供一个机会。”

“觉得自己能力出众的同学,分享会结束后可以把简历递给我的助理,所有简历年后我会一一查看,可以明确告知大家,我会以这种方式筛选出五名明年的应届生进入星脉在临港市成立的分公司。”

台下瞬间发出高喝声,掌声络绎不绝。

没有什么比这更实际的了,能进星脉,哪怕只是个普通员工,工资也会比同龄应届生高出不少,更别提未来的发展前景,即便是未来离职了,漂亮的履历也能保证在该行业内混得风生水起。

而作为行业标杆的星脉,所拥有的高知名度和完备的自上而下的体系也造就了广泛的就业范围,不仅是游戏研发部制作部,其他诸如公关部,法务部等等名气都很大,囊括全校众多专业。

江叙淡淡一笑:“这是真的boss直聘了,大家把握机会。”

报告厅外,裴故自己主动下来走。

林向晚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想着就带他去学校的小超市看看。

今天天气难得好了一点,气温虽然还是很低,但中午的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

走了一百多米,裴故指着图书馆前的巨型花坛,意思是要休息一会儿。但林向晚擦干净花坛边时,裴故不肯坐,而是让她坐下自己倚在她腿间。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林向晚摸摸裴故微黄的头发。

他伸出胳膊,小手一撸袖子,露出了手表。

应该是说这块手表有定位功能吧。

林向晚带裴故在外面玩了一阵,又被他牵着去了小超市,这会他总算是显露出了两岁小孩该有的模样,挑了一大堆零食。

结完账后他们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刚拆开薯片包装,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检察院的电话传唤,要她年后开庭时以证人身份提供证言。

范举阳的案子主观恶性和社会影响巨大,但并不复杂,警方移交检察院后很快就进入了立案侦查阶段,故意杀人和绑架并案审理。

曹明月从昏迷中醒来,忘记了那晚发生的全部事情,不知是过度使用迷药的副作用还是大脑的防御机制。

忘记了其实更好,警方检方出于保护目的,不再让她参与后续调查。

林向晚便成了唯一亲历的神智还算清楚的受害人,并且还是那份关键录音的提供者。

她应下,记好开庭的时间。

这个过程中,裴故静静地待在她旁边,没说话也没吃薯片,只低头玩手表。

等林向晚挂断电话,才看到那块小小的显示屏上竟是她的照片。

看穿着和背景是暑假里去游乐园拍的,但林向晚不记得有过这张照片,当时拍的所有照片江小希都在群里发了一份。

她正疑惑着,还没来得及问裴故的照片从哪来的。只听身后一道清丽又激动的女声喊了她的名字。

林向晚回过头。

来人是陆诗敏。

第105章 Chap.105小绿茶包……

“林向晚!真的是你!”

陆诗敏踩着双黑色麂皮高跟鞋,一身驼色大衣,衬得人标志又精英。她毫不在意看上去蒙了层灰尘的座椅,掖着衣服一屁股坐在了林向晚身旁。

十分亲密的距离。

尽管刚刚在分享会上林向晚就知道陆诗敏今天也来了,现下还是有那么几分局促。

她逃出会场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担心和她照面。

林向晚尴尬地露出微笑,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但不细看也瞅不出来,倒是裴故乖巧伶俐地喊了姐姐。

还真是聪明,刚刚还喊她阿姨,被黄甜甜一指导,现在见人也学会叫姐姐了。

“真可爱,小帅哥,你就是临大车银优的儿子?”陆诗敏揪一揪裴故的脸,又拍一拍,真是喜欢的紧。

她全身上下,整张人整张脸都透着浓烈的兴奋,玩完裴故,她又想起正事一般,娴熟地握住了林向晚的手。

“你和江叙都结婚啦?我的天啊,你不知道刚刚在报告厅这个消息有多炸裂,我和当年文学院的文艺简直要原地化身土拨鼠,尖叫了好半天。”

林向晚懵了。

曾经的情敌多年后再次相见,居然是这种对话?!

“没,”林向晚吞吐道,“其实还没结婚,我也不知道江叙……”

“我懂我懂。”陆诗敏一副“不用解释”的表情,抿唇点点头,“反正江叙从大一就喜欢你了,结婚也是早晚的事,先恭喜你们啦!”

也不是吧。

他不是还和你在一起过吗?

“谢谢。”林向晚垂眸看着还在玩手表的裴故,眼底深沉,几秒后才决定直面内心,喃喃问道,“你……之前,为什么和江叙分手?”

陆诗敏眼皮皱起:“啊?”

林向晚诚挚地看着她,陆诗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埋怨和伤心。

似乎是对她疑似甩了江叙的行为颇为怨恨。

“wtf?我和江叙谈过?”惊天巨锅压在她身上,陆诗敏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夸张的形状,“我倒是想狠狠甩他一次,可他压根不给我机会啊,不过现在想想,这种冰山也不适合我。”

“嗯?”林向晚眉目一滞,“你们,没有谈过?”

“你也就是当年不在,不然被江叙拒绝的女生绕地球一圈的奇景肯定吓死你。”陆诗敏说,“不过你要是在,那也没人敢和江叙表白了。”

林向晚手指下意识紧了紧,心神不定地,没吭声。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有只有你能容忍江叙这种冷酷又不近人情的男人了。”陆诗敏自顾自说着,“虽然我当年确实第一眼就看中了他的皮囊,但是吧。”

话音刚落,她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两眼放直,话锋一转:“你不会一直把我当情敌吧?我靠,到底谁和你说我们谈过,我告他诽谤啊!”

林向晚的表情在短时间内千变万化。

终于化成一个念头:

张时禹,你死定了!

说着说着,陆诗敏视线一抬,对着远处走来的外国友人一招手:“Luis,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