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女朋友想我了
简黎只想逃，她后悔了，不该让他教自己。
“那样好怪。”她试图抗争。
周述北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简黎以为或许就这样算了的时候，脖子忽地湿漉漉触感，很轻的一下，但引起阵阵颤粟。
“哪怪？”周述北哑声问，说着又轻轻舔舐她脖颈，像品尝蛋糕上的奶油，“很香。”
简黎脊背一阵发麻，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全然陌生的刺激让她大脑都变得空白，面前的周述北也变得几分陌生，揽在腰后的手不轻不重摩挲，似觉得衣服碍事，挑开衣摆，手指碰上皮肤。
他手有些凉，简黎不禁往前挪，想躲开，但更贴近周述北了。
她感觉到周述北指尖轻轻贴着腰后，耳畔呼吸更重了，吻的力道也逐渐变大，头发扎得她有些痒。
“简黎。”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催促，“快一点。”
简黎知道如果自己不做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开，快把他衣服揪成麻花，眼一闭，心一横，舌尖扫过他脖子。
周述北重重喘息一声，扣着后脑的手更用力，“继续。”
“舌头原地打圈。”
“要能听到声音。”
“……”
度秒如年什么感觉，简黎切身体会到了，双腿落地时她几乎站不稳，周述北拦腰将她捞起来，没等她说话，手捧她脸，将人困在自己和树之间，重重吻上去。
两只猫身影在远处窜过，阳光在眼前晕开，脖子上传来短暂的疼痛。
周述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在她颈窝歇了几秒，猛地松开她，转身阁楼去。
简黎没太明白，追上去几步，“怎么了？”
“洗澡。”周述北头也没回。
简黎还是不太明白，今天并不炎热，他怎么突然要洗澡，但也没再继续追问，到一楼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拍拍脸，让自己从刚刚的事情缓过来。
这个澡周述北洗得有些久，半个小时后楼上水声才停止，下来时换了身衣服，头发没吹还在滴水。
周述北瞧她学得专注，俯身，像从背后虚虚抱她，“还有多少道题？”
沐浴露香味涌入鼻间，很淡的木质香，像转过街角看见一筐绿萝，气息落在皮肤，简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乱了节奏。
“五百多道。”
周述北“嗯”了声，直起身，在洗手间扯了毛巾擦拭头发，他擦得很随意，像赶时间胡乱揉一通。
简黎关掉平板，过去，“我帮你。”
周述北动作顿了顿，低头。
这个姿势两人都难受，简黎让他坐在椅子上，站在他身后，捏住毛巾两角，轻轻擦拭。
她动作轻柔，先将周围的水渍擦干，再一点点擦拭发丝，不再滴水后拿出吹风，边吹边用手指将弄乱的头发复位。
整个过程周述北都坐得端正，任由她随意拨弄头发，像一只听话的大型犬。
确认头发干得差不多，简黎关掉吹风，“可以了。”
周述北没动，抓了把头发，“这里还没干。”
简黎回身，“我看看。”掌心触及他刚刚说的地方，“吹干了的。”
“是吗？”周述北顺势握住她手，长臂一捞将她捞到怀里，“以后也给我吹头发，只给我吹。”
他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还带着几分霸道，简黎受用这样的被需要，“好。”
吃过晚饭，周述北送她回学校，洗澡时简黎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怕被室友看见又是一阵打趣，她特意没扎头发，简单收拾了就爬上床铺，摸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
【男朋友接吻后突然要去洗澡是为什么】
答案五花八门，摒除一些医院似是而非要留电话咨询的信息，答案仅剩一个：有反应了，怕忍不住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简黎对这方面几乎说是不懂。
她没手机，张文秀和简志国也不准她看小说杂志，有时电视里出现男女主接吻，都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她走开，在上高中前，她一直以为只要男女两个人牵手接吻，不久后就会有孩子。
随着慢慢长大，她略懂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些。
她又搜索了几个问题，越看脸越红，手指轻碰脖子上的印记，眼前浮现周述北情欲上身时的模样，拍拍脸，摁灭手机赶紧甩出脑海。
手机振动两下。
【明天有点事，司机来接你。】
简黎脸朝墙，想说不用麻烦，打了又删除：【好。】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晚上。】
【想我了？】
隔着屏幕也能想到他打字时散漫又憋着坏的样子。
【没有。】
【睡了。】
周述北无声笑，没戳穿女朋友薄脸皮，拎起衣服出门。
周述北不在家，简黎上完课过去喂两只猫，待了一会儿回学校。周述北说是晚上回来，七点发消息说要去外地一趟。
运动会在五一小长假后，放假大家都出去旅游，图书馆位置终于有空闲，简黎白天在图书馆学习，晚上在操场跑步。
跑完两圈，简黎手撑膝盖调整呼吸，微博有消息推送。
周净远的事有了结果，警方掌握了足够证据，证明周净远的犯罪事实，已将周净远收押，等待开庭审判。
光汇周家几个字挂在热搜好几天，还有人在光汇商场门口扔鸡蛋和菜，鸡蛋砸在玻璃上，保洁人员费好大劲才清理掉，喷了好多清新剂都掩不住鸡蛋腥味。
词条里骂什么的都有，周家三代全都被骂了个遍，像恨不得光汇就此倒闭，周家全家都从这个世上消失。简黎活动着四肢，正要放下手机再继续跑两圈时，一道低淡的声音落进耳朵。
“看什么这么出神？”
简黎眉心一跳，回头，就看见周述北单手揣兜站在台阶上，光影洒在他脚边，切割成细碎的几何图形。他穿了一件黑色长袖，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你回来啦？”
简黎双眼一亮，语气不加掩饰的惊喜，迈上台阶，想拥抱，但又略停住。
周述北眉骨轻抬，将人揽在怀里，“等我主动呢？”
简黎脸贴在他胸膛，想解释又把话咽回去，轻轻圈住他腰身，“嗯。”
周述北低笑了声，“行，那我以后多主动点。”
她跑出一身汗，怕周述北闻到汗味，抱了一会儿便分开，“吃饭了吗？”
“吃了。”周述北回到前面的问题，“刚在看什么？”
简黎观察他神情，确认他没有心情不好，“微博热搜。”
“这个。我也看到了。”他嗓音很淡，像在说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现在周家估计乱成一锅粥了，估计还挺热闹。”
握着的手微微收紧，周述北笑着看身边女孩，“担心我不高兴啊？”
简黎点头，“我不清楚你和他们的事，但我不希望你因为他们影响心情。”
“不会。”周述北拉着她到休息椅坐下，握着她手搭在自己腿上，垂眼，细细摩挲她手指，“他们的死活跟我没关系。”
“光汇要真倒闭了，我应该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人。”
他声音很轻，在夜色下透着几分薄凉，有那么一瞬间，简黎又感觉到他爆发的恨意，但很快又消失，周述北上身靠后，望着天，像在跟她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不过，它还不能倒。”
简黎：“什么意思？”
周述北薄唇轻扯，“太便宜他们。”
有电动车按喇叭，简黎没听见这句，想问但周述北已经略过这个话题，站起身，活动四肢，“还能跑吗？”
“能。”
周述北活动两下脖子，走到起点，“比一比？”
简黎也歇好了，“好。”
五月，夜晚已经有丝丝燥热，跑起来的风拂过脸颊，像一双温柔的手。
周述北衣摆撩起一角，长腿有节奏的匀速前进，像自由的鹰。
简黎加快脚步，但她快周述北也快，她慢周述北也慢，两圈跑完，周述北抬腕看了眼时间，“3分58秒。”
橡胶跑道一圈四百米，体育课热身时常常会跑，跑完并不费劲，但要拿第一这个速度显然不行。
简黎小腿肌肉有些紧绷，韧带像被强行拉直，有些酸痛。
简黎坐下来刚要揉，另一双手快一步握住她脚踝，修长有力的手指捏腿肚，简黎想收回来，周述北半点不松，手指弯曲，指骨自上而下碾过小腿肚。
他力道不轻，简黎痛得要挣脱，“我自己来。”
周述北又重复了一遍，“忍着，痛是韧带太紧绷，继续这么跑迟早拉伤。”
简黎不动了。
周述北半蹲着，握住她脚搭上他膝盖，裤子留下明显前脚印，放松完左腿他又握住简黎右腿，他垂着眼，狭长浓密的眼睫在眼睑投下一层淡淡阴翳，专注认真，像在对待生命中极其宝贵的珍宝。
这是第一次，在跑完步之后有人会陪着她，关心她。
简黎心下一阵晃荡，“周述北。”
周述北抬眼，“怎么？”
简黎摇摇头，“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周述北挑眉，笑得吊儿郎当，点头，“懂了。”
“啊？”简黎没明白，“懂什么了？”
周述北没立刻回答，将她右腿放下，又把撸上去的裤腿放下捋直。倾身过来，亲她，“我女朋友想我了。”
第42章
不好意思，有对象了。
周述北去了趟看守所。
四周都是铁栏的探望室，周净远戴着手铐坐在对面，双眼乌青，显然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好。
“是你，你来干什么？”即使到这个地步，周净远看他的目光还是不屑，轻蔑，“别假惺惺的。”
“顺道路过，来看看你。”周述北薄唇微挑，““二哥最近休息得是不是不太好，不敢闭眼吗？怕一闭上眼那些人就来找你？”
周净远在周川柏身边长大，或多*或少学到一些，此时听周述北这么一说，双眼眼瞬间有了怒火，整个人前扑，双手紧握栏杆，“是你？！我就知道，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么会忽然冒出来，果然是你在背后搞鬼，警官同志，是他陷害我的，快把他抓起来。”
“干什么？！好好坐下！”狱警喝道，摁着周净远肩膀强制让他坐回去。
“是他害我，你们刚刚听到了吧，都是他害的我，我是冤枉的！”周净远急切的想跟狱警求证，但狱警只看了他一眼。
“我是冤枉的，都是他在背后搞鬼，我要见我爸，我要请律师！”
周述北看周净远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眉骨轻抬，“人证物证确凿，怎么是我害的你？这么多年过去，二哥还是这么喜欢冤枉人。”
这句话像一条引线，周净远倏地安静下来，想到什么。
看他的表情，周述北便知道他想起了，他上身前倾，笑得散漫，“二哥对这个结果还满意么？”
周净远看着他，后背莫名一阵发凉。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周述北的母亲施蔓刚下葬，周净远和周阳致跟着程兰茹一起被带回周家，周家大得像电视里的宫殿，他看花了眼，周川柏要娶程兰茹进门，周述北死活不肯，在屋里一通乱砸惹怒周川柏，扬手打了周述北一耳光，让管家带他上来，关在房间反省。
前妻刚去世就马上续娶，周震宏气得险些病倒，他们母子三人窝在一个房间里，程兰茹告诉他们，只要赶走周述北，这个家就是他们的了。
富丽堂皇的家，比原来整个屋都还大的卧室，吃穿不愁，出行都有车子坐。
他们当然想要留下来。
于是，周净远假装端着东西上去跟周述北示好，周述北当然不领情要赶他走，他按照程兰茹教的，故意磕到椅子上，然后大哭大叫引来周川柏。
他是受害者，周述北又有抵触心理在先，周川柏自然相信是周述北看不惯所以推了周净远，不听周述北解释，也或者是他不想听，只愿意相信程兰茹母子。
那是周述北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到底是小孩，被冤枉时气得想要动手，更坐实了莫须有的罪名。
周川柏拎着他到客厅跪着，他不愿意，挣扎着，反抗着，但他哪里反抗得过周川柏，被摁在地上打，忍住不哭不认错是他仅剩的，唯一的抗议，但没有用。
母亲不在，没人会出来关心他，就连他一向敬重的周震宏，也只是叹气摇头，示意周川柏差不多得了。
没人相信他。
他痛得睡觉只能趴着，周净远过来假惺惺的关心，带来他最不喜欢吃的芒果。
“我们只是想有个家，弟弟你别再争对我们了，以后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
周述北忘不了周净远站在床边，一边玩着他喜欢的手办，粗暴不爱惜的将人物胳膊拆下来，然后放回去。
“我会让你还回来。”他说。
周净远不当回事，满意的把他床头手办拆得差不多后出去。
那些手办都是母亲给他买的，其中一个乐高是他和母亲一起拼的，拼了好几天，中途他耐心告罄，母亲都会温柔的让他不要急。
“越是美好的事，越不能急。”母亲嗓音温柔，把中国结挂上去，“我们要耐心点，这样才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好消息的到来，阿北退后一点看，我们的大房子是不是很壮观？”
周述北听话的退后一点，中式园林的底已经完成大半，阁楼慢慢筑成，雄伟壮观。
“我们居然拼了这么多了？”周述北有些惊讶。
“对吧，我们总想着快点完成，只看见当下的情况，乱拼当然也可以拼成，但比不上用时间和精力拼成的，胡乱拼凑的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对不对？”母亲把另一个中国结递给他，“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母亲将他教得很好，他学会静下来心，耐心对待事物，学会和自己纠结的事情和解，但当挂着中国结的柱子掉落时，恨意还是在瞬间涌上来。
“……”
“这么多年的事，你居然还记得。”周净远说，“这些年，你都是装给我们看的？我要告诉爸妈！”
周述北没回答他的话，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说吧，如果你有机会的话。”
他的话让周净远怔住。
周述北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二哥这么聪明，要不猜猜为什么他们不来看你。”
周净远瞳孔倏地睁大，“不可能！不可能！爸妈不会放弃我的！我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周述北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周述北！你个野种！当初我就应该掐死你……把你彻底赶出去！”
周净远的辱骂一声比一声大，周述北仿佛没听到，走廊地砖倒映他身影，整个世界像只剩他一个。
到门口，手机响了。
瞧见来电，他眉眼松动，“喂。”
“你在宿舍吗？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温柔生动的声音从听筒落进耳朵，阳光洒下一缕金色，五月的天早已回暖。面前是几十层台阶，每张面孔都是陌生，但这一刻，心稳稳落在电话那端的人那里。
“现在不在，马上回去。”阳光慢慢将他笼罩，周述北声音很轻，“今天天气挺好的。”
简黎顺着他的话抬头，阳光明媚，“嗯，是很好。”
“等我一会儿，一起吃饭。”
不知是不是简黎错觉，“一起”两个字他咬音稍重。
“那我在二食堂门口等你。”
“好。”
挂断电话，周述北快步下台阶，开车门时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车，无声扯了扯唇，弯腰坐进车里。
看守所到学校有一段距离，周述北到时已经十二点半，远远便看见站在榕树下的人，月白色长裙，外面套一件短款针织衫外套，亭亭玉立惹眼得不行，有经过的人频频回头看她。
简黎不太习惯这样的穿搭，站在这儿那些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她很不喜欢，正想着干脆回去换一套时，面前站了个人。
以为是周述北，抬头发现是一张陌生面孔。
“我注意你很久了，能加个微信吗？”男生长得斯斯文文，说话时语气也很轻柔。
简黎拒绝，“不好意思，不加微信。”
“只是交个朋友，平时我不会骚扰你的。”
简黎眉心微蹙，正要再再说话，一道冷淡且极其不爽的声音传来。
“你想跟我女朋友交什么朋友？”
简黎抬头，周述北单手揣兜，过来揽着她肩膀，狭长的眼微挑，“要不跟我也交个朋友？”
男生呆怔了一瞬，准备好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赶紧离开。
男生走后，简黎手捏着外套下摆，低头有些不敢看他。
一阵风拂过，周述北伸手将她压在衣服里的头发解救出来，“裙子很好看，很适合你。”
简黎脚步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原本的不自在不自信好像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束缚四肢的无形枷锁也自动落下。
“真的？”她确认的问。
周述北“嗯”了声，低头吻上去，“很漂亮。”
唇舌相贴，用力汲取。
简黎被亲得喘不过气，手抵在他胸膛，往外推，“别—”
这是在学校，还是放学人最多的时候。
周述北鼻尖抵着她额头，亲昵的蹭了蹭，“吃什么？”
简黎头埋在他怀里，紧张被其他人围观，又喜欢这样他肆无忌惮与自己的亲昵，“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周述北牵着她手，“听你的。”
裙摆被风掀起一角，与他裤子相贴。简黎想了想，“你吃过螺丝粉吗？”
“吃过。”
“真的很臭吗？”
“不加酸笋就不臭。”
“那我们中午就吃这个。”
“好。”
两人在食堂二楼吃螺蛳粉，还没走到窗口就闻到一股酸笋的味，到底是有些不适应这个味道，又换了其他。吃完饭，周述北送她到宿舍下，将人摁在角落亲了好一会儿，半逗半强迫的让人在自己脖子上种草莓。
怀里人耳朵都红透，在他牙齿摩挲锁骨皮肤时小小嘤咛一声，像世上最好的催情剂，周述北眼底一片晦暗，克制着把人松开，“手机呢？”
简黎把手机拿给他，解锁。
周述北拇指在屏幕按了两下，手臂抬高，对准两人拍照。
“下次再有人跟你搭讪，把壁纸给他看。”
锁屏墙纸换了新的，镜头里两人贴得很近，因为刚接过吻她眼里氤氲出水汽，看着镜头有些愣，旁边人浅笑着，下巴搁在她肩膀，自然亲密。
心里像灌了蜂蜜，甜滋滋的。
简黎牢牢握住手机，握住他的在意，“好。”
回到宿舍，简黎脱掉外套，犹豫两秒站到全身镜前。
她很少照镜子，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每次从镜子里看见灰头土脸的自己自卑像巨石压在肩膀，她下意识逃避照镜子。
裙子是去年买的，直到今天她才有勇气穿。
“你回来啦？”谭雪莹从卫生间出来，“怎么样？周述北是不是被惊艳到了？！”
简黎回想了下，他没有电视里演的那样怔愣在原地，和平时看不出太大差别。
谭雪莹听完，“这不更好，说明在他眼里你一直都是最漂亮的。”
简黎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肯定是这样。”谭雪莹将她推到镜子面前，“你看，你真的很漂亮，不管是因为什么，穿漂亮的衣服我们自己也很高兴。”
简黎点点头，笑道，“也对。”
*
运动会在五一小长假后的周一。
运动速度并非短时间就能提升的，到现在简黎也只能勉强跑进三分四十秒。
“我有点紧张。”又两圈跑完，简黎站着活动四肢，对周述北道。
周述北捞起矿泉水没什么形象的喝了一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坐长椅，“怕失败？”
“嗯。”
周述北示意她过来坐，抬起她一条腿放在自己腿上，给她放松肌肉，“那要真失败了，你怎么办？”
简黎被问住，“不知道，会有些泄气吧。努力了这么久，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成绩。”
“人生不可能百分百成功，要允许自己失败。”周述北笑了声，“不管第几，你都会冲向终点，到终点了算什么失败。”
简黎看着他。
周述北没报任何项目，大学三年都没参加过，记得高中时每次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有周述北名字，运动会，竞赛，晚会，班级里的篮球赛，校园歌手比赛等等。
“你为什么不参加？”简黎问。
以他百米短跑的速度，拿到名次是很简单的事。
“麻烦。”周述北语气淡了几分，捏完左腿又给她捏右腿。
他不愿说，简黎也没再问，休息好了继续跑。
周述北站在跑道内的草坪，看着因为体力逐渐透支，但继续咬牙坚持的人，跑完一圈时她撑不住改成慢走，但不过几秒又重新跑，在还剩大半圈时速度又猛地加快，像拼尽所有一搏。
她有一股顽强的生命力，没有后路，只能拼尽全力往前。
怕失败，怕困在原地，但又目标明确，即使知道这条路诸多坎坷，也不后退。
周述北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发消息。
【帮我问问有没有哪家公司有意向做保护型机器人。】
对面回得很快；【好的。】
消息刚跳进来，另一个兜的手机响了。
陌生电话，溪元市。
周述北没随意窥探对方隐私的爱好，等简黎跑完，喝水稍微缓了会儿才道，“有人给你打电话。”
话音落下，屏幕再次亮起。
周述北拧上空了的瓶盖，“我去买瓶水。”
删除了的名字在屏幕跳动，简黎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周述北，这才接通。
“你干嘛呢给你打几个电话都不接。”张文秀率先开口，语气自然，像过年那通电话从不存在，“暑假回不回来？”
“不回来。”简黎说。
“你真要成野人了是不是？寒假不回家，暑假也不回来，翅膀硬了要自己飞了？”张文秀说着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交男朋友了？我跟你说，大城里的人复杂，专挑你这种小城市来的学生骗，你赶紧分了，别傻愣愣被骗了，到时候在医院打胎都找不到人。”
她说的每句话听着都是为她好，但莫名刺耳。
“还有事吗？没事先挂了。”简黎不想说下去。
“小杰暑假想去北城玩，你给他安排个地方住，带他玩几天。”张文秀说这通电话的主题，“我也来。”
“我没钱，也安排不了。”简黎声音淡下去，“你们要来玩自己负责，我暑假要打工，没时间。”
“请假几天不行吗？”张文秀音调一下拔高，“小杰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电话静了两秒，换了简云杰。
“姐姐。”简云杰声音有些试探，“你不方便吗？”
“嗯。”
“那我和妈妈自己玩吧。”简云杰又说，“那姐姐你能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简黎想说不用了，但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她清楚知道简云杰没错，从小到大，他跟自己说话一直都有些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像她原来在家里时的状态，小心翼翼讨好，试探。
她不该变成另一个张文秀和简志国。
想着，简黎深吸口气，“好，到时我发地址给你。”
“好！那我到北城给你打电话！”简云杰声音一下变得高兴，“那不打扰姐姐你了，再见。”
挂断电话，简黎在长椅上坐下，看操场训练的人。
周述北买了水回来，拧开递给她，“在想什么？”
简黎小小喝了一口，“想你刚刚说的话。”她转头，“你失败过吗？”
“当然。”周述北长腿踩实地面，回想了下，“小学吧，学了一篇课文叫种什么得什么，我喜欢吃西红柿，我妈买了种子回来，我每天起来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天天浇水，以为很快就能结出西红柿，结果被我浇水浇死了。”
“我难过得不行，边哭边挖坑，把它埋了。”再说起这件事，自己都觉得好笑，周述北弯唇，“还有保证考一百分，结果考了个99，写作文不爱写标点符号，被老师说了好几次，第一次打篮球想争第一，但被别人血虐，但我现在也能血虐别人。”
简黎也想到他在球场上肆意张扬的模样，也跟着笑，“我明白了。”
训练完，各自回去洗澡然后一起吃饭，简黎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什么样，但她很喜欢这种日常两人一起的样子，任何事只要跟他在一块都变得有意义。
目送女朋友离开，周述北转身正要走电话响了。
“问了几家科技公司，都对保护型机器人不感兴趣，觉得时间精力花费太大，销售前景不明确，谁都不愿意去试错。”
周述北应了声，“行，我知道了，你把这几家公司的资料发给我。”
“好的。”
邮件来得很快，周述北边走边点开文件，还没看被人挡住去路。
抬眼。
“有事？”
女生笑得明艳大方，“我喜欢你，想加个你微信。”
周述北舌尖顶了顶上颚，笑出声，把手机电筒打开，露出脖子上的吻痕，语气慵懒散漫又带着炫耀，“不好意思，有对象了。”
“大一机器人工程的简黎。”
第43章
不用跟我算这么清
次日，阳光明媚。
简黎从科目四考室出来，从暂存柜里拿到手机就被铺天盖地消息惊了一跳。
她微信好友并不多，仅有的几个群也都是消息免打扰。
【黎黎，快看论坛！】
宿舍群里有人艾特她，谭雪莹还贴心的发来链接，简黎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一边点开链接一边在脑中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屏幕跳转两下，自动定位到谭雪莹转发给她的那层楼。
是层主拍的一个视频，隔着有些距离，光线昏暗只能大致看树下两人轮廓，直到周述北打开手电筒，偏头，那张俊脸完全出现在视频。
“不好意思，有对象了。”
“大一机器人工程的简黎。”
“表彰栏上那位。”
他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下来的校园每个字都听得清晰。上学期期末她成绩系第一，照片贴在校表彰栏上的优秀学子上，下面标注着专业，名字。
论坛是匿名的，好些人在讨论。
【！！！！！！我就说晚睡有收获吧！！！！】
【周述北在给对方看什么？脖子上的草莓吗？】
【嘶，这个脖子，这个青筋，我可以。】
【真的假的？怎么感觉这么魔幻，周述北一直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女朋友了？】
有人发出一张照片：【绝对是真的，前段时间在食堂吃饭看见周述北拉着简黎走了，两个人还抱在一起了。】
【周述北主动的。】
照片发出来，炸出好些人。
【该说不说，元旦晚会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关系有点暧昧了，周述北什么时候跟人合唱过，他从来都不参加这些活动。】
【他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吧，周述北给简黎出头好几次了。】
有人追溯到国庆那件事，层出不穷的照片和“目击者”登场，简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无处遁形，他们像福尔摩斯附体，不断抽丝剥茧，挖掘细节，大到她从周述北一同进出校门，小到元旦晚会上的一个对视。
她所有举动都被不断放大、解读，他们畅所欲言推测的，试图拼凑城一个完整故事。一部分觉得她是想要攀上枝头成凤凰，一部分觉得周述北只是新鲜感，等新鲜感一过就会把她甩了，甚至有的在贴子里开始打赌，赌他们什么时候分手。
因为主人公之一是周述北，这好像成为多重要的事，微信里上百人兼职群也有的在艾特她，询问来龙去脉。
简黎握手机的手收紧，在工作人员叫到自己名字时签字，接过黑色驾驶本。
周述北在楼下大厅等，高高大大的一只，很是惹眼。
简黎过去，刚要叫他，周述北已经抬头，眉眼带笑，拿过她手里的小本，打开看，“一把过，恭喜小简老师。”
“我也有点意外。”简黎把驾驶证放到书包里收好，忍不住跟他说考试的事，“我靠边停车的时候有一只狗窜出来，我急踩刹车，以为肯定会扣分，结果距离刚好，下车关门就听见“考试成功，成绩合格。””
考试通过很让人心情雀跃，简黎步伐也变得轻快。
周述北听她说完，笑，“这么高兴？”
“嗯。”简黎跟着停下，“在拿到证之前，我一直没想过要学驾照的事，好像这个东西距离我很远，也不是我现在应该有精力有能力去接触的东西，但拿到证的时候，我发现好像这个东西没想象那么遥远，那么难。”
“我也是可以学的。”她声音低下去了几分，随即又仰头冲他笑，“谢谢你，周述北。”
周述北弯唇，刚要说话温软的唇贴上来，很轻的一下，像早春的蜻蜓从池塘飞过。
周述北身体僵了一瞬，虽两人接吻已经好几次，比这更缠绵的也有过，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唇，不同于第一次路边的试探，也不像在他家那次被半哄半羞，此时她笑脸盈盈看着自己，对这样的亲昵仿佛已经习惯，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
周述北指腹抚了下嘴角，似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简黎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耳红，她觉得谢谢有些浅薄，想着室友说的多用亲吻和拥抱表达，便就这么做了。
“你—”
“感谢我？”周述北嗓音压过她刚出口的字音。
“嗯，如果不是你之前提议，我可能大学四年都不会想到考驾照。”简黎双眼亮晶晶的，“我晚上请吃饭吧，叫上莹莹她们一起。”
周述北没意见，“成。”
车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简黎自觉朝副驾驶走，被摁住肩膀带到驾驶位。
“趁手热，开车熟悉一下。”周述北说。
简黎有些为难，“算了吧，万一蹭了怎么办？”
“有保险。”周述北不以为意，弯腰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考完驾照是最熟悉操作的时候，不然放着，再开忘得差不多了。”
他说的有道理，但简黎还是有些抗拒。
考试开的路和真的驾车上路完全不同，何况周述北这车看着就贵，比教练车也更宽更长，没有那么多点位供她参考，她很怕一上来就剐蹭到，即使他说没事，但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
“我真的不行。”她再次尝试拒绝，“你来开吧。”
周述北拽着她手腕，让她坐进来，系上安全带，“这是自动挡，没有离合，松刹车踩油门就走，这个是启动键，按一下就点火，D是前进挡，电子手刹把它按下去就行了。”
简黎感觉第一次练科目二的慌乱又回来了，话到嘴边两次都咽了回去，低头看脚下确认刹车和油门位置。
“按这个启动？”她指方向盘边的圆扭。
“对，踩刹车按，踩了之后预热十秒再走。”周述北说。
方向盘后的表盘亮起来，简黎全身神经都紧绷，按照周述北说的松手刹，挂D档，一点点挪出去。她判断不好前后车距离，总感觉马上就要蹭上，死死踩住刹车，前进一下又马上倒，连续几次才终于从位置开出去，手心全是汗，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简黎从没觉得路上的车这么危险，喇叭声这么刺耳过，每一辆车都好像在催促，超车经过时偏头看她一眼，隐隐会听见一句“女司机，难怪。”
“别搭理。”周述北嗓音很轻，“新手期都这样。”
“嗯。”
到学校四十分钟的路程，简黎开了一个半小时，路边不好找停车位，她也停不进去，靠边下车让周述北来停。
解开安全带下车那刻，简黎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吃饭地方就在南门外的火锅店。
周述北停好车，一手将钥匙揣进裤兜，一手牵她，摸到还有些汗的掌心，笑问，“这么紧张？”
“嗯。”简黎点头。
周述北眉骨轻抬，想到什么，“第一次拉你手，好像也出汗了。”他说，“哪个更紧张？”
“都紧张。”简黎说。
周述北哼笑，手指轻挠她掌心，“排个序。”
周述北这人大多数都很注意分寸，察觉对方害羞或者尴尬都会适时解围，但有时也憋着坏，例如现在。
不轻不重的一下，没得到答案又挠了下，故意的，挑逗的。
简黎感觉掌心有蚂蚁在咬，说实话，“不一样的紧张。”
“开车是外在因素的紧张，牵手是内在因素紧张。”红灯口，她停下，和周述北并肩而站，简黎看向对面不显示倒计时的红灯，“像这个红灯，知道它会变绿，但因为没有准确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周述北眼睑微动，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单手接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周述北视线顿了顿，落在身边人身上，声音淡了几分，“按原计划。”
谭雪莹她们已经到了，见两人进来揶揄的起哄，宋朗起哄时多看了两眼她们紧握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她们今天坐的正好是去年国庆那桌，那时她还只能远远看着周述北背影，现在他坐在自己身边，是自己男朋友。
吃完饭，简黎想去付钱被告知已经付过了。
“小周已经付了。”老板笑眯眯地说，还送了她两颗糖，“下次再来啊，给你们打折。”
简黎转身，周述北站在身后，从她手里拿了颗糖吃，回答老板，“多谢。”
其他几人自觉的溜走，避免当电灯泡。
“饭钱多少，我转给你。”简黎边说边拿出手机要转账。
周述北：“没多少。”
“那我也要给你，说好今天晚上是我请客，庆祝我拿到驾照。”简黎说，“多少钱？”
见她真的要给自己转钱，周述北眼尾压了压，没再多说，抹去零头说了个数。
微信振动两下，是转账提醒。
“转你了，你看一下。”简黎说。
周述北应了声，收款。
简黎敏锐察觉他情绪下滑，解释，“我不是觉得你付钱有问题，只是今天这顿饭是我提出来的，应该由我请，不应该也不能理所当然因为我们两个正在谈恋爱，就让你付钱。”她看着他，“我做兼职赚了些钱，加上补贴发下来了，负担一顿饭没什么问题，而且之前楚悦她交男朋友也请过我们吃饭，我应该请回来。”
她字字在理，饶是周述北一时间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几秒后—
他轻叹口气，把人揽在怀里，“以后不用跟我算这么清。”
第44章
腿不想要了？
简黎抱着一个快递回宿舍，拆开是个筋膜枪。
周述北买的，她没用过这个，照着说明书研究，紧绷的小腿被圆头碰到，第一下痛得不行，她将档位开到最小，逐渐适应。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比我们都快。”谭雪莹对她回来这么快有点吃惊，把买的苹果放两个在她桌上，“没手牵手压压马路什么的？”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简黎说，“而且明天还有早八。”
“你俩这恋爱谈得还挺自律。”谭雪莹咬了一口苹果，脆生生的，“都运动会了，明天的早八就不能取消吗？”
左腿舒服不少，简黎换右腿，“莹莹，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谭雪莹：“你问。”
“我感觉我和周述北之间有点问题，但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在哪儿。”简黎说。
谭雪莹咬苹果的动作停了下，坐下来，“有没有具体的事情？”
简黎摇头，“我就是感觉我和他好像并没有走得很近，但是他对我真的是很好，我们也牵手，也亲吻，他也没藏着我们的关系，但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她看向谭雪莹，又自我怀疑，“我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毕竟几乎半个学校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公众场合他也没有避着和她肢体接触，取快递时驿站好些人，他在里面找到快递，一手拿快递一手和她牵住，有遇到相识的同学也没松开。
“不一定。”谭雪莹说，“感觉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女人的直觉，你觉得哪里不对肯定是某个地方有问题，只不过现在还没浮到明面上来。”
谭雪莹扔掉苹果核，“你第一次感觉不对劲是什么时候？”
简黎回想了下，“很难判定，一开始在一起时，感觉我们像是没在一起，后面这种感觉淡化了很多，但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我想不明白。”
谭雪莹手撑下巴，开始琢磨，“就今天晚上吃饭来看，你们两个是很明显的情侣互动，周述北大多数时候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你杯里没水的时候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谭雪莹摇头，没头绪，“你有没有跟周述北说过这个问题。”
“没有。”简黎默了两秒，“我不知道怎么说。”
“就直说啊，像刚刚跟我说的这样。”谭雪莹说，“谈恋爱肯定是需要沟通的，没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你这么感觉，他可能没这个感觉，但这个感觉让你在这段感情里觉得不对劲不舒服了，就要说出来，两个人沟通解决问题，如果他不愿意沟通，或者不愿意解决问题，那可以趁早分，继续谈只会榨干你的精力。”
简黎记下，“好。”
*
女子八百米比赛在下午。
《运动员进行曲》奏响，好似回到中学时出课间操时，那时最喜欢课间操下雨，不用出操，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高一时，简黎最期待课间操时间，解散后早早回到教室，坐在窗边能看见周述北慢悠悠从操场走回来，有时是他一个人，有时半路会忽然冲过来个男生跟他说话，有时他会拐道去小卖部买水，偶尔顺带买两包零食。
她看不清包装上的字是什么，只能凭借颜色和大概设计在超市里找寻同款，然后牢牢记下这个牌子。
一中运动会是在本部开，高三每天早上在班主任带领下到本部，结束后再带回分部。周述北报了好几个项目，百米跨栏，4X100接力，沙坑跳远，男子八百米。
她站在人群里，看着哨响之后如风一样的少年，看他轻松迈过一个又一个栏，第一个到达终点，同班级的上前为他欢呼，围在他身边，有人递过去一瓶水，他垂眼笑说了什么，随手抓了把刘海，活动四肢为下一个项目准备。
简黎记得，他报得几项都获得了成绩，八百米更是第一。
大学后却再也不跑了。
“麻烦。”
耳边回响他的话。
曾经让他斗志昂扬的事，如今变成一件麻烦。
“所有选手就位。”
裁判员举棋示意，简黎起跑位置在内侧跑道，抬头看去，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瞧见周述北。
他说过他会来。
简黎垂眼，在裁判喊预备时摆出起跑姿势，枪响之后跑道上的所有女生全冲出去。
风和加油声从耳边拂过，各个声音混在一起听不清楚，围观的人也像在较劲比谁的声音大。内侧跑道起跑位置在最后，简黎也没加速急着追上去，按照平时训练的速度来，跑完一圈时前面的人速度渐渐慢下来。
“简黎，加油！”
回到起点时，她听见谭雪莹用此生最高音调的加油，阳光铺满橡胶跑道，她踩光线而过，因为缺氧，耳边声音好像被放大，她似乎听见终点线杯风吹得作响，听见自己脚步踩在跑道的碾压声，听见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
训练百次的经验，到比赛上大概只能用到一两层，小腿隐隐抽痛，嗓子也又干又涩，运动鞋在此时像有千斤重，肺部吸入风有些难受。
“时光穿不断，流转在从前，刻骨的变迁不是遥*远……”
熟悉的音乐响起，简黎心下一怔。
主席台的话筒是公用的，在比赛时会有主持人解说，也会有人冲上去发言，跑过主席台时简黎余光撇到熟悉身影。
百米赛跑那晚的画面浮现脑海，周述北的速度比自己快很多，腿长优势一步就拉开好些距离，她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将距离缩短，在刚开始时，她看着被拉开的距离以为自己追不上，但第二遍她伸手就能碰到他衣角。
“如果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
“要允许自己失败。”
她为什么要抱着可以失败的心情，她训练这么多天，不是为了失败。
如果非要有赢家，为什么不能是她？
小腿抽痛加重，再不加速或许连终点都到不了。
训练计划的最后百米冲刺搁置，在转弯时，简黎忍着疼痛加速，连超几名对手，第一名见她加速也跟着加速，两人距离再次被拉开。
拂过脸颊的风像带了刃，周围声音都好像变得遥远，她眼里只有领先自己的对手。
对方一开始拉开距离耗费不少体力，一圈半下来再次冲刺，体力已经渐渐不支，现在无疑是反超的最好机会。
简黎以最快速度调整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博。
怎么到的终点她不记得了，冲过红布的瞬间，她所有能量都耗尽，眼前一黑，双腿卸力，整个人朝地上倒去。
“黎黎！”
她听见谭雪莹她们的声音，一双手将她捞起来。
“这么拼，腿不想要了？”熟悉的声音，透着几分低气压。
简黎靠着他缓了好几秒，“我是第几？”
周述北看她脸色苍白，气息都喘不匀，小腿抽痛得都不敢动，却只顾上关心结果，“第一。”
他嗓音很低，重重松了口气的简黎没听出来，仰头笑，“赢了！”
午后阳光将她面容笼罩，额头全是汗，眼睛笑得微微弯起，像月牙，谭雪莹几人和简黎同班的人围过来，一起分享这胜利时刻，周述北被人群挤得后退两步，看着她被围在中间，周围人为她喝彩鼓掌。
他站在一侧，是旁观的局外人，不相干的人。
周述北有些恍然，莫名生出一股自己伸出手慢慢触碰不到她的感觉，这股恐会失去和不确定感将他包裹，几乎是立刻，他拨开人群牢牢拽住她手腕，手指不断收紧再收紧。
“就这么会儿都舍不得啊，之前我还不信周述北是真爱简黎，现在我信了。”
“看不出来啊哥们，占有欲这么强。”
“简黎这么漂亮，又有能力，可不得看紧点，我女朋友要是这么好看，我看得比他看紧。”
“……”
其他人七嘴八舌起哄，周述北一句话没说，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噢哟！！！！”
起哄此起彼伏，好在他们在跑道外，不会影响其他人比赛。
身体骤然悬空，简黎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环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脖子。
“干嘛？”她挣扎着想下去。
周述北手臂收紧，下颌紧绷，没回答她的问题，抱着她离开运动场，拐了几个弯到校医务室。
“运动过度导致的韧带痛，放松一下，缓一缓就没事了。”医生捏她小腿，“最近这段时间先不要运动了，过度跑步膝盖也会损伤。”
一路没说话的周述北点头，“多谢。”
运动会受伤的人多，有人跑步时摔倒，膝盖血流不止，到旁边治疗室清理，简黎想放下裤腿，周述北先一步握住脚踝，手指试探的按压。
“痛么？”
他正好按着最痛的位置，简黎下意识想躲，没躲开，“嗯。”
周述北垂眼，来来回回在那个位置轻按，痛感一下比一下轻，简黎察觉到他的低气压，“怎么了？”
确认她小腿抽痛已经大幅度缓解，周述北靠近了些，捏住简黎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声音很低很沉，“看到刚刚那个人了么？你要是再多坚持一会儿就是那样，走路都需要人扶。”
他眼尾下压，“为了0.5分，要这么拼？”
“不止是0.5分。”简黎与他目光对视，“我参加的目的就是想拿名次，我想赢，想站在领奖台上听广播里喊我的名字，想拿一块除了三好学生以外的奖状，属于简黎的不一样的奖状。”
“以前，我爸妈总不让我参加这些活动，因为他们觉得我不行，我也一直以为我不行，所以我只能每年运动会当观众，只能上体育课时偷偷练习跑步，因为这样别人就不会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我，直到那次和你赛跑，我发现我拼尽全力就能追上你，你是高中的百米短跑冠军，我就忍不住会想，如果我当时不听话的参加了，是不是也会有一张奖状，和其他人一样，自信的站在领奖台上，被大家看见，得到属于我的夸赞和肯定。”
或许是说得有些多了，更多想表达的话此时也涌了上来，简黎看着周述北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简黎这个名字，最开始的黎，是泥巴的泥。”
“随处可见的，糊在墙上，踩在地上的泥。”
第45章
你并不信任我
这是张文秀告诉她的。
老人们总说小孩名字取得越随便越好养活，那时镇上只有一条主街，随处可见的就是泥巴，她就被取名简泥，张文秀普通话有口音，上户口时民警打成了黎。
某次饭后闲聊，张文秀说起这件事，像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把怀孕时她们不要她的想法，生出来后简志国的不喜欢都用玩笑口吻说给她听，末了，看着她笑说一句，“名字取得随便是好养活，这样你都没掉。”
“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不太明白，看她笑我就跟着笑，渐渐长大后，再听见这些我笑不出来。”简黎很轻的笑了下，“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就该输？”
周述北被她眼里的不服、不认输触动，仿佛要压倒世界。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坚持，不是想要跟谁证明什么，是她心里的不甘在挣扎，她并没有比谁差，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后退不后悔。
周述北喉结滚了滚，“为什么想做保护型机器人？”
“我小时候经常被打，希望有个人能出来拉一拉劝一劝，解救我。”简黎说，“像我这样的不止一个。”
“所以，你希望能帮助她们？”
“可能有点想当然，但我想试一试。”小腿抽痛已经缓过来，简黎下床，对他笑，“就算失败了，北城大学的学历应该好找工作吧？”
周述北看着她，虽嘴上这么说，但如果真的失败了她也会咬牙再来，像今天的八百米。
这一刻，周述北相形见绌。
绌的是他。
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为此一直努力奋斗着，他远不如她坦然，赤忱，心有所往。
“不会。”周述北指腹抚过她眼角，像承诺的笃定，“不会失败。”
简黎心下一阵晃荡，伸手抱他腰，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的询问聆听她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当笑话略过，当她在说一件无用的事。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在地板上分割成几何图形，周述北回抱着她，手臂收紧似要将她揉进身体。
休息了半个小时，简黎就没事了，在微信里给关心的舍友报了平安，确认她没事后开启八卦模式。
【该说不说，周述北眼里的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
【感觉周述北才是喜欢多的那个，某些说周述北图新鲜的打不打脸？】
【简黎成绩好，长得漂亮，努力独立，唱歌好听，各方面都不差，周述北算高攀好吧。】
【高攀可算了吧，你说他们都很优秀我承认，但周家什么家境，哪来的高攀，就算光汇最近出了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周述北确实高攀了，周净远是那种人，周川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蛇鼠一窝，周述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楼上一杆子打得好，所有鸭子都打死了。】
简黎看了几条，因为论坛是匿名的，所有人发言都无所顾忌，说着说着就开始吵起来，像铆足劲要争个输赢，简黎回到首楼，点了举报。
周述北买了水回来，下午没事简黎想回宿舍学习，到楼下时，周述北手指轻敲了敲瓶身。
“不喜欢这个名字，要不加个字？”
简黎转头，“加什么？”
周述北单手揣兜，“清，明澈，过滤不干净的东西，只留下属于你的本质。”
简清黎。
过滤后，属于她的黎明到来。
简黎在心里默念两遍，笑，“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即使户口本上的名字她无法更改，但这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新生。
运动会要开一个星期，八百米跑完后简黎便在宿舍和实验室两头跑，周五，周述北发消息说来接她，带她出去吃饭，说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其他人。
想着可能是他舍友、朋友，简黎从衣柜里拿出那条裙子，以最快速度下楼，周述北已经到了。
五月的天逐渐热起来，蝉扯着嗓子在树上鸣叫，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落在树下人身上。
黑衬衫，西服外套搭在臂弯，熨烫笔直的西裤，噌亮的皮鞋，头发梳上去定型，褪去平日的肆意张扬，变得沉稳成熟，与电视里身居高位的集团掌权者如出一辙，透着生冷疏离。
简黎蓦地停住脚步，低头看已经是衣柜里最贵最好看的裙子，高低立显。
“想什么？”周述北已经过来，牵起她的手。
简黎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其他人是谁？”
“几个科技公司的负责人。”周述北说，“不是想做保护型机器人？得让他们先认识你。”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是他之前开的那辆。
车标两个R重叠，航空椅，星空顶，每一寸都透着价值不菲。副驾驶的人回头自我介绍，是周述北的助理。
简黎又回到第一次坐他车的紧张和无措，手背被轻轻按压一下，周述北安抚似的，“只是见一面，不用紧张。”
“但我什么都没准备，也不知道说什么。”
“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想说就不说。”周述北拉着她手放在自己腿上，“有我呢。”
简黎抿唇不语，那股不对劲又窜了出来，但她理不清，找不到源头。
车子停在光汇酒店楼下，接待人员快步过来开车门，见到周述北喊了声“小周总。”
周述北不咸不淡应了声，带着简黎乘坐专梯上楼。
富丽堂皇。
这是简黎的直观感受，复古式的装修，暖色调灯光，穿着旗袍面带微笑的女服务员，站在包厢门口穿黑马甲，开门的男服务员，钢琴演奏从一楼传上来，和风细雨般打在每个角落，像筑起的一栋避风港，无声唤着每个进来的顾客留下来。
经过的每个人都光鲜亮丽，精致漂亮，自卑像不断膨大的怪兽，快要将她吞没。
到此刻，那句“北城富贵圈封顶般的存在”在眼前具象化。
如果龙湖一号是贫富差距，那座落市中心的这座酒店，是阶级差距，乘观光电梯上来时，目光所及几乎都是光汇的，隔着距离的光汇大厦几个字被LED灯照亮，像屹立在城市的路标，往下，城市霓虹仿佛被踩在脚下，商场滚动的LED屏播放当红影后的代言，层层灯光投下一层奢靡。
经过一间半敞开的包厢，简黎听见里面传来听不懂的外语，只能从某个地名判断他们在说某个被誉为金融中心的国家。
越往里走，简黎心跳越快，比第一次被叫去老师办公室还慌张。
“小周总。”门口服务员微笑，视线在简黎身上很快看了眼，“他们都已经到了。”
周述北微微颔首，服务员推开门，类似平层客厅大小的包厢里坐着好几个人，全都西装革履，听见声音本说笑的声音霎时静止。
“小周总。”有人上前，跟周述北握手，对旁边的简黎，“这是？”
周述北和对方浅握，介绍，“女朋友，简黎，机器人工程专业的。”
在商场摸爬滚打的都是人精，听周述北这么一介绍都明白这顿饭的主角是谁了，周家和齐家要联姻的消息不是秘密，此时见他带着女朋友过来几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想来是热恋中为讨女朋友开心，张罗了这场饭局。
几人上下打量简黎一番，确认她穿着打扮都平平无奇，也不是哪家名门富贵的女儿，秉着给周家一个面子，应付的态度简单寒暄，年轻人爱玩，但到底最后结婚的是谁由不得他。
简黎虽紧张，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和几人打招呼，但她感觉得出来这几人对她这个专业没什么兴趣，简单问了几句后重点就一直围绕周家，光汇，询问老爷子身体最近怎么样，约着什么时候上门看望。
周述北对答如流，但细听可用的信息少之又少。
包厢空调开得有些低，冷风扫过简黎肩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一秒，肩膀一重。
周述北将外套给她披上，掸了掸袖子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光汇的事，各位问错人了。”骨节分明的手将外套拢了拢，眉梢轻抬，还是平时那副散漫，懒洋洋笑着，“我呢，只负责混吃等死，拿点股份的分红，支持女朋友创业。”
简黎动作微顿，捏外套的手不自觉收紧。
从酒店出来已经九点过，周述北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疲惫，“这几家从名单上划掉。”
助理应了声，询问，“辰鑫集团的需要约一下吗？”
“先放着。”周述北靠着椅背，喝了口矿泉水，“等他们主动找上门来。”
简黎没太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似知道她的疑惑，周述北温声解释，“辰鑫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这几年逐渐走下坡路，今天我故意约了其他几家，没约辰鑫，就是要让他们猜测，着急，他们怎么会放走可能会被其他对手抢走的合作。”
“所以，今天这顿饭，其实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嗯。”
简黎：“但他们只要一打听就知道结果，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
“有时候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周述北把玩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众所周知，我二哥进监狱，我呢跟周家关系一直不算好，但我毕竟是姓周，他们今天晚上询问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就是想找个由头上门见老爷子，而我刚好给了他们这个理由。”
简黎明白了。
吃饭是假，拉投资是假，那几人一直想和周家搭上线，忽然上门肯定不妥，但如果有了这顿饭，有了周述北这个由头，上门时便从“前几天和周述北吃饭时”开头，即使关系不亲近，但老爷子也会念着血缘和名声，不会将人拒之门外，听听独自在外的孙子近况。
在和陌生人交际中，共同相识的人就成为拉近关系的核心。
能促成合作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老爷子面前露脸。
人脉就是一切。
他们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他们中有人没有这个意思，但难免会想其他人会不会领先自己一步，就算打电话询问，得了否定的答案也半信半疑。辰鑫同理，就算得知什么都没聊，但只要他们有人去了周家，危机自然产生，他便会想要抢先一步，主动来找周述北。
而这个时候周述北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一旦比对方急切，就会变主动为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