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当心将来后悔
他说的随意又果决，将这件事直接确定下来。
简黎眉心拧了拧，“这只是个例。”
她看着他，“就算我今天辞去了这份工作，毕业后我也会出身社会，也会面对形形色色的人，难道每一次我都要这么逃避吗？你现在可以对我伸出援手，但能一辈子帮我吗？就算你人好愿意，但我也不愿意一辈子被你帮。”
周述北薄唇动了动，还没开口听她又道—
“在来到北城前，我的社交几乎为0，我不知道怎么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打开话题，不知道在跟别人说话时该给什么情绪，反应，在接受别人帮助时除了谢谢，我更多的是惶恐，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帮我，恐这份情我还不起，你借了二十万给我，我真的很感谢，因为我三年的学费生活费有了着落，就算我找不到兼职挣不到钱也有保障继续读书，但我也恐，怕我的努力得不到想要结果，怕你失望，怕你觉得这场投资是毫无价值的，怕我配不上这二十万。”
“我想挣很多钱，很多很多，多到能完全覆盖你这二十万，能在这座城市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能让我不用计划这顿吃了下顿应该吃什么能节约一两块钱，能像其他人一样，跟朋友出去吃饭时能大方付款，而不是朋友为了迁就我选择便宜的地方，能在大家想要出去玩时，不用担心会用好多钱，够不够。”简黎一口气说了很多，“我想被人看见，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想被他看见，而不是以需要帮扶的弱者方式，她不想要向下兼容，想要平等的平视。
无法绝对平等，但至少也要相对平等，去告诉他自己的喜欢。
周述北心口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闷得疼。
挺得笔直的脊背，在现实中不知被弯了多少次，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没钱束手无策的滋味，没人比他更懂。
“这份工作我不会辞，如果你需要帮忙照顾猫，我会和舍友商量。”简黎说。
白皙皮肤在灯光下如冬日白雪，棉花糖舒坦躺在她腿上，肚皮翻过来，爪子也像山竹开花，发出“呼噜呼噜”声音。棉花糖懒懒翻了个身，两只前爪抱住她手，脑袋枕上去，她弯眼笑起来。
温馨和谐。
周述北眼睑微动，原本不想问的话冒出来，“为什么不回家？”
简黎抬头，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龙湖一号？”
“我没有家。”
“我也没有。”
安静几秒，周述北忽地低笑，“那我们算同病相怜。”
“但我们并不可怜。”简黎说，“年轻自由，身体健康，未来光明，有自己喜欢想做的事。”
说这话时她双眼都是期待，就算前面有许多未知挑战也毫无畏惧，会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来，知道那道坎在脚下磨平，成为她通向成功的铺路石。
周述北点点头，从收银台货架拿了一盒糖，递给她扫码，“问了回个话。”
*
晚班是到第二天六点，第一次熬夜简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回宿舍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半下午。
翻出提前买的面包和牛奶，发现群里其他三人已经回复，对她暂时养猫没什么意见，她没说是周述北的，三人以为是流浪猫让她保险起见去做个检查，打疫苗。
简黎一一应下，跟周述北说了后，挑了天她休息把棉花糖送过来，还有一堆它用的东西。
“它喜欢睡地下，把衣服给它穿上就行，只要能吃能喝能拉其他不用管，要是咬东西就打。”
乖乖待在太空箱的棉花糖不高兴的叫，用爪子挠门，以此表达不满。
“门记得反锁，它会跳起来开门。”
简黎拎着箱子，“这么聪明？”
“车和我家的钥匙，司机号码发你微信了，负责接送你上下班，你要去哪儿直接跟司机说。”周述北关上后备箱，把一串钥匙递给她，“就当是你帮我照顾猫的感谢。”
简黎犹豫两秒，“好。”
周述北弯腰，隔着笼子跟棉花糖说话，“听小简老师的话，不然回来收拾你。”
棉花糖很不满，“喵！”
他哼笑，隔着笼子摸了摸棉花糖爪子，声音放低，带了哄，“没把你送了，听话点，我很快回来。”
棉花糖脑袋往他手上蹭了蹭，像在不舍，周述北摸着棉花糖脑袋，好几秒从收回手，“走了。”
简黎目送他离开，大衣衣摆被风掀起，空气里尘埃漂浮在他周围，莫名添了几分孤独。
“周述北。”她喊他。
周述北停住，转身，“怎么了？”
简黎看着他，“早点回来。”
她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要离开这么久，连最喜欢的棉花糖都要找人照顾，但她希望他早点办完事回来，接棉花糖回家过年。
周述北笑了下，背对她挥手，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周述北上了另一辆车，刚结束视频会议的谭昱呈摘下耳机，“那就是我妹妹说的简黎？”
谭昱呈看她拎着太空箱转身进学校，像了然，“确实不一样，难怪你和我妹妹都这么喜欢她。”
周述北摁手机的动作微顿，跟司机说，“可以走了。”
黑色轿车驶上主干道，简黎给他发来照片，棉花糖胆子大，到新环境适应得很好，已经霸占她书桌开始打盹。
“蓝姨你都信不过，偏偏把棉花糖给她照顾。”谭昱呈低低笑了声，“这么信她，但还是利用她，你就没想过有一天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周述北看着窗外不断倒退景物，玻璃隐隐映出自己的脸，“没想过。”
利用的时候没想过，现在也没功夫想，考虑没发生的事无疑浪费时间。
“你当心将来后悔。”谭昱呈说。
手机再次亮起，简黎询问猫粮够不够，照片露出一截白皙纤细手腕，棉花糖一只爪子搭在她手背，一人一猫像友好握手。大脑浮现山顶那晚她双脸冷得通红，拿着小猪照相机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周述北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车窗降下三分之一，冷风吹醒理智。
“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
简黎得到周述北回复，将猫粮倒进棉花糖碗里，又忍不住往上滑，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她想再问点什么，跟他聊聊天，但打了字又删除。
还是别打扰了。
想着，搁下手机去摸棉花糖脑袋，“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棉花糖甩了甩尾巴，半点舍不得把脸从盆里离开。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临近春节。
除夕夜，天刚暗下来就听见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今天只用上到八点，晚上老板提议一起聚个餐，简黎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答应。
吃饭地方就在附近大排档，空气中充满烟酒混合的臭味，喝得醉嘘嘘的人扯着大嗓子说酒话，在他们经过时，抬眼看过来，还有的冲简黎吹了个口哨。
简黎一阵反感，快步离开他们视线。
红色蓬布内，简黎坐在靠外面位置，点好菜，男同事扯着嗓子叫了一箱啤酒，轮流递给几人。
“我不喝酒。”简黎拒绝。
“一点不喝啊？就喝一瓶，要不给你热一下？”男同事说，“大家都喝了，你一个人不喝也太不合群了。”
“是啊，逢年过节的，小喝一点问题不大。”另外一名同事也说。
“差不多得了，简黎不喝就不喝，老劝人干嘛？”跟简黎坐一起的女生说。
“又没劝你，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
简黎拉住女生，接过那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就喝这点，再劝没意思了。”
男生也顺台阶下，“好好好，不劝。”
“不想喝就不喝啊，最看不惯这些劝酒的人。”女生说。
简黎冲她笑了笑，“谢谢，过年图个开心，没事。”
等菜的过程，几人聊起这段时间遇到的奇葩事情，简黎手机响了下。
【周述北：在学校还是店里？】
【在店附近的大排档吃饭，你回来了？】
【周述北：嗯。】
【那我现在回学校。】
说着起身就要走。
【周述北；不急，你吃饭了再说，正好我也还有点事。】
【好，那我结束给你发消息。】
“简黎干嘛呢跟男朋友发消息呢？”刚刚劝酒的男同事问，“叫他过来一起吃呗，我们都还没见过你男朋友，还有点好奇，看看配不配得上你，配不上趁早分了，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简黎把手机揣回包里，“不用了。”
“你说说你想要找什么样的，我给你物色物色，一米八，事业有成的怎么样？而且还没谈过恋爱，绝对纯情，平时叫他看学习视频都不看，喜欢两个人一起学习。”
几个男生纷纷笑出声，简黎没太明白，问身边女生，“什么学习视频？”
女生显然已经对几个人很不耐烦，压低声音跟她说，“就是带颜色的小视频，你别搭理他们，你越答话他们越来劲。”
简黎明白过来，再瞧一眼完全没觉得有问题哄笑的几人，后悔答应吃这场饭。
有人带头，这个话题被你一言我一句接下去，说的越来越露骨，旁边一桌几个人听了也跟着笑起来，喜欢这个话题的在笑，反感的在沉默，也有人出声阻止，但被几人一句“又没说你”呛回去，谁都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沾恶臭，就变成默许发生。
简黎喝了口茶，在他们说到“关了灯都一样”时，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
“菜还没上就走？男朋友来接来了？哪儿呢？”
简黎看着对面那张此时变得恶心的脸，声音也冷下来，“被你们恶心得想吐了。”
说完，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拎包离开。
耳边得了清净，简黎往地铁站走，等红绿灯时给周述北发消息：【我现在准备回学校了。】
周述北许是在忙，没回。
刷码进站，下一班地铁还有五分钟才来，简黎站在队伍末端等，微信群里老板在里面艾特她。
【本来我还挺满意你的，但今天这个事我得说说你，逢年过节的大家都开开心心开个玩笑，你怎么一说现在都不高兴，这顿团年饭直接变了味道。】
群里一共六个人，三女三男。
她和另外两个女生，说颜色笑话两个男的和老板。
【大家都是同事，你这样说话很不利于互相团结，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以后开玩笑注意点，这个事就过去了，以后才好共事，虽然你只是临时工，但也要融入这个大家庭。】
句句像是在当和事佬，字字都在说她不懂事。
地铁墙上贴着爱护女性身心健康的视频，刚刚那些沉默、敢怒不敢言、习以为常的人如电影快进画面从脑海闪过，简黎忽然觉得可笑。
她又想起自己险些被猥亵的那晚，在推开门时她鼓起勇气，要把这件事告诉张文秀和简志国，她没有错，她希望他们可以为自己要个说法，或者是心疼的抱抱她，安慰她，但都没有，在她开口前，简志国的巴掌先落在脸上。
她变成了不知廉耻勾引长辈的狐狸精，被摁着头认错，而那个男人躲在人群里，笑看发生的一切，没有人去责怪他，去究问事情真相，也没人听她辩解，直接给她定了罪。
她一边承受嗤笑议论，一边被和事佬一样的劝“她还小，经过这件事肯定知道错了，好好道个歉，给孩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地铁进站，下车的人步履匆匆撞到她肩膀。
简黎后退两步，肩膀多了一双手，“看路。”
第32章
别喜欢了
熟悉的声线，简黎回头。
周述北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半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些，眼窝凹下去两分，本就挺括的五官越发凌厉，简黎嗅到他身上有酒味，很淡，像葡萄酒残留的醇香。
“你怎么在这儿？”简黎诧异。
“喊你好几声都不理人。”已经在陆续上车，周述北改攥住她手腕，迈进车厢，“扶好。”
年三十地铁比平时更拥挤，简黎站在门边，扶着座位边栏杆，周述北站在面前，他身高有绝对优势，搭最上面栏杆也毫不费劲，像一堵安全温暖的人墙，将她保护在内。
“我没听到。”她说。
周述北垂眼瞧她，“不高兴？”
简黎不想把自己的负能量传给他，“没有，担心棉花糖饿着，我早上出门时没给它碗里放粮。”
“没多大事，它之前跑出去在外面饿了好几天。”周述北说。
地铁站离学校门口有一百米，简黎和周述北并肩往南门走，放假期间生活区店铺大都歇业，今天只剩一家饺子馆还开着。
简黎停步，“你吃饺子吗？”
周述北掀眼，“吃。”
店里没客人，正看手机的老板瞧见周述北笑道，“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早？女朋友啊？”
“回来得早。”周述北扭头问简黎，“吃什么陷？”
“猪肉玉米。”
店面不大，四五张长方形木桌，两碗热气腾腾饺子端上来，皮薄馅厚，边缘捏规矩的褶。
简黎小小咬了口，连肉都还咬到。
周述北看她咬了两下饺子才出现月牙形缺口，稍微回想了下，她吃饭都很小口但速度很快，像只兔子。
简黎不知他正看自己，想着刚刚老板问自己是不是他女朋友，他没默认也没否认。
“你经常来这家？”她问。
周述北：“大学两年除夕都来。”
简黎将整个饺子都在辣椒里滚一圈，组织措辞，“你今天不回家吃饭吗？”
“那是周家，不是我家。”周述北嗓音很淡，“我妈死后，那里就不是我家。”
“抱歉。”
“又不是你的错，抱歉什么。”周述北笑了声，“罪魁祸首都没觉得抱歉。”
在说这句话时，简黎察觉周述北眼底一丝戾气，像恨意堆积太久，找到合适机会就悉数涌出，她想起论坛上那些消息。
豪门这些事比娱乐圈更有人挖，光汇是老爷子也就是周述北爷爷周震宏一手创立的，现在主事人周述北父亲周川柏，在周述北上面还有分别还有周阳致，周净远两个哥哥，但那两人是周川柏现任妻子程兰茹所生，周述北母亲是周川柏第一任妻子，不幸丧于一场舞台事故。
这些信息不难拼凑成一个故事。
在周述北还没出生时，周川柏就已经出轨，生了两个儿子，周述北母亲离世不久另外三人就顺势入驻周家，周述北被送往溪元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去世，他无人照顾才又被接回来。
他肆意张扬，洒脱自由，轻狂自信，但行为做事又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好像什么都会，但这只是三分之一的他，挑起这层漂亮的外皮，里面写满孤独。
简黎双眼一涩，想说点什么安慰，但她并不擅长这个，又怕不小心戳到他伤口。
“别同情我。”周述北看她一眼，“不需要。”
“没有同情你，因为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简黎把自己伤口撕开，“我是女儿。”
四个字，像被灌入无数沉重枷锁，活生生撕开她过往十几年的遭遇。
“从我妈怀上时就没人喜欢我，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爸妈吵架，我爸把我妈从台阶上推下来，本以为就此会把我流掉，但我命大活了下来。”
这些事都是张文秀告诉她的，她第一次听见时还小，只隐隐感觉到简志国不喜欢她，但有时候简志国也会抱她，哄她，给她买吃的，她又觉得是自己错觉，随着渐渐长大和简云杰出生，那股感觉被摆在面前，残酷告诉她，她感觉没错，他们就是不爱她。
“我爸喜欢喝酒，喝了酒回来就打我妈，每次我妈这个时候就会说这件事，说如果没有我，她早就离婚了，我就觉得好像真的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生，我拖累了她，害她要过这种生活，我想要帮帮她，所以在下一次我爸动手打我妈的时候，我就冲出去拦，然后我就成了撒气的对象。”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很清楚那天，简志国打她时的表情，骂的话，她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哭着试图引起邻居注意来劝劝，但混乱中的一个抬眼，她看见张文秀抱着简云杰站得远远的，看着她在笑。
“从十岁开始，我就明白没有人喜欢我，即使我多么努力学习，多么听他们话成为所谓的乖小孩，他们还是不喜欢我。”简黎握筷子的越来越紧，像抓住唯一稻草，把血淋淋的伤口全都撕开，“我是逃来北城的。”
周述北眼尾下压，“逃？”
“嗯，他们想让我报考师范专业，毕业后好找工作，容易找到个不错的结婚对象，甚至某一天，他们直接带了给我物色好的结婚人选来家里，连彩礼都谈好了。”简黎笑了下，眼眶却有些发烫，“五万块钱，买我后半辈子。”
老板在里屋看电视，冬夜的风不断往里灌，如钝刀一点点剌着白墙，滚烫的饺子已经凉了大半，她看着他笑得很轻，“我以为我会饿死在北城，但我没有，你还帮我解决了困难，所以我不会同情你，我只会感激感谢，如果神话论，你大概就是我的救世主。”
周述北心脏似被人重重抛下一块大石，千斤之重，他很难形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点不是人。为了安慰他，不惜把自己的过去剥开，告诉他做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他在她生命里的不可缺。
周述北眼睛似被寒风刺痛，像连续几十个小时没合眼。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从小到大被告白无数，他很清楚那些话语目光，简黎看自己的眼神，说话时的举动，他能感觉到她喜欢自己，但他装不知道，也懒得挑破，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她一无所图，真诚炽热，小心翼翼。
知道他心情不好编了个借口跟她跑步比赛，跟他打游戏，讲笑话逗他笑，风雨无阻给他准备生日礼物，生怕磕了碰了一路都抱着，看出他眼睛不舒服，特意在里面放了蒸汽眼罩，在山头吹气球，准备孔明灯，让他开心点。
周述北喉间轻滚，喝了一杯水，觉得不够又给自己倒了杯。
半晌，才开口，“我没你说得那么好，我做这些，有自己的目的。”
简黎不以为意的一笑，“不管是为什么，但你确确实实帮了我。”
周述北看着她笑时弯起来的眼，喉咙像被一把手掐住，吐不出半个字来。
从饺子馆出来，校园里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周述北在楼下等，简黎快步跑上楼收拾棉花糖的东西。
“喵～”
棉花糖过来蹭蹭她腿，又走到饭盆前，示意她赶紧给自己放饭。
简黎抓了一把猫粮到它碗里，按照来时收纳的顺序归纳整齐，等棉花糖吃完将它抱进太空箱，东西太多她一次性拿不完，只得分两趟。
“我帮你提这个。”简黎拎着太空箱和猫抓板猫粮，“今天不太好打车。”
周述北伸出去的手虚虚握了握，“我叫了司机过来。”
“那我给你送到门口。”
周述北应了声。
学校冷清，但一门之外热闹非凡，对面时不时传出小孩玩摔炮声，还有人在店铺门口放鞭炮，寓意来年生意红红火火，远处烟花在空中绽放，把黑夜点亮一瞬。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风太大，简黎将下巴都藏进围巾，眼尾冷得生理性起了红，像刚哭过。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过来将东西放进尾箱，周述北迈下台阶正要走，简黎叫住他。
“谢谢你陪我吃饭。”她望着他笑，“新年快乐。”
周述北开门的手微顿，看她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后座拎起大衣折返回来，披在她肩膀。
“简黎，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他动作轻柔将压在里面的头发撩出去，扣上第一颗扣子防止衣服掉落，掸了掸肩头的水珠，声音很低很冷，“所以，别喜欢我了。”
简黎整个人僵在原地，因为他靠近而加快的心跳好似空了一拍，她努力消化理解这句话意思，开口变得有些艰难，“你知道？”
“嗯。”
周述北看着那缕垂落在心口的头发，手指勾了一下想替她撩起来，但落了空，简黎往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又像终于恍然大悟的看着他，带着几分颤抖，试探的开口——
“别喜欢什么意思？拒绝吗？”
周述北悬在空中的手垂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是。”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简黎手指用力钳进掌心，痛感传来，她深深呼吸两下，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知道了。”
她声音很轻，细听不难发现里面的颤抖，说完这三个字，她解开身上的大衣，还给他。
“那这个就没必要了，我会多想。”她还是笑着，像平常对话，“麻烦你了。”
她忍得眼眶通红，怕多说几句忍不住情绪失控，慌乱无措一股脑的将衣服塞给他，像受伤的兔子急需回到安全地方。
她很轻的扯了扯唇，从小练到大的笑变得困难，“抱歉。”
第33章
还挺般配
回宿舍路上，简黎把国庆到现在的事全都回想了一遍，但没找到周述北早就发现的痕迹。
所以，元旦那天他看出来她们的试探，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其实早就被看穿，只是他顾忌自己面子没有第一时间挑破拒绝，而是选了今天，只有他们的今天。
兜里手机响起，来自溪元的陌生号码。
简黎犹豫几秒，按下接听贴到耳朵，“喂。”
“姐，你吃饭了没？北城过年热不热闹？今年过年镇上好热闹，广场有舞龙舞狮的，还有杂技表演，我们现在准备去放烟花了。”
简云杰高兴的跟她分享，背景音能听到简志国和张文秀在说哪个位置放烟花好点，听到简云杰跟她打电话，简志国说了句“给她打电话干什么？这么有出息最好一辈子别回来，权当没生过她。”
“小杰，赶紧把电话挂了。”张文秀催促，“她不是你姐。”
“为什么啊？”简云杰不理解。
“哎呀别耽误时间了，快走，等会地方被别人占了。”张文秀拿过简云杰的手机，让简志国带简云杰过去，然后跟简黎说，“你既然选择去北城，觉得我们对你不好，那就去找你想要的生活。”
简黎看着昏暗的路，“好。”
“以后别打电话回来了，我们也不会再给你打电话，是生是死你听天由命，我们把你养到十八岁了，算对得起你了。”张文秀说，“就当我们给上辈子还债。”
每个字都如一根尖锐的针扎进简黎心脏。
压抑的情绪已接近崩溃，她捂脸深吸一口气，困在心里多年的问题想要个答案，连声音都是哽咽的，“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我不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喜欢我？如果不想要女儿，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我们怎么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把你养这么大？你小时候生病发烧，我半夜抱你去医院的事都忘了？要是不喜欢你，会花钱给你读书？你放学晚了，你爸拿着手电筒去接你，这些你都忘了？”张文秀音调拔高几分，“生你的时候痛了我十几个小时，去哪儿都带着你，你爸三天两头带你出去买吃的买玩具，还要怎么喜欢你？”
发烫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滚烫的眼泪落下。
这些她无法否认，她们是爱过她的，无形中好像有一把尺，一边是曾经他们的关爱，一边是后面的忽视随意，尺子贯穿她的皮肉，将她来回拉扯，如钝刀切割。
她的确没资格去责怪他们，他们给了她生命，将她抚养成人，冒着一脚踏进阎王殿的危险生下她。
简黎低头看自己影子，“对不起。”
“十八年的养育钱，我会慢慢还给你们。”
她声音很低很轻，但已经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四周一片寂静，有东西砸在脸上，冰凉刺骨，简黎抬头，窸窸窣窣的雪花从天而降，像吹散的蒲公英。
“北城没下过大雪吗？”
“下过。”
“有时限。”
那晚的话在耳边回响，简黎摊开掌心，雪花落在上面很快融化消失，任由她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只有手心的冷意证明它存在过。
原来，下雪的时限是这个。
晚上饺子裹的辣椒太多，肚子还是痛，简黎整个人撑不住蹲下身，试图缓解痛感，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地面，与雪一同融化。
……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整座城市银装素裹，马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两侧，简黎依旧每天在学校，便利店两点一线，大年初一一过，年味就好像淡了大半，跟她交接班的女生说那晚简黎离开后的事。
“不管怎么艾特你你都没反应，他们反而更气了，没多久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反正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女生说，“真是羡慕他们的自信。”
简黎笑了笑，将账目核对清楚后拎包离开。
下雪的街道人只多不少，有不少人在空旷地方堆雪球，打雪仗。
经过一家书店时，简黎进去买了两本书，出来刚走过斑马线，一个雪球打在身上，她回头，扎着羊尾辫的小女孩过来，怯怯跟她道歉。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乌溜溜似葡萄的眼睛，奶声奶气很是可爱，简黎笑了下，“没关系。”
小女孩仰头看她，眨巴眼，“姐姐，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
小女孩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姐姐吃糖，我不开心的时候妈妈就给我吃糖，一吃糖我什么不高兴的都忘啦！”
简黎看着粉色包装的阿尔卑斯，还没开口一道惊喜的声音插进来，“简黎姐姐？”
简黎抬眼，是盛萦，在她身后是一道清瘦陌生的身影。
盛萦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啊？没回家吗？”
“路过。”简黎说。
“筱筱姐姐，你认识这个漂亮姐姐？”女孩问。
“这是我的老师，简黎，北城大学的。”盛萦小大人的给几人介绍，“这是我表妹，刘沐溪，这是我表哥，刘回舟。”
盛萦拉着她手，跟她说这学期数学进步了十几分，刘芯蓝奖励了她一个超大的米奇妙妙屋乐高，两个小孩歇了会儿，又手牵手去打雪仗，临走前刘沐溪一脸严肃的看着刘回舟。
“哥哥，你帮我和筱筱姐姐招待简黎姐姐，我们很快就回来，就坐在这里不可以乱走，等会我们会找不到你们的。”
刘回舟和简黎对视了眼，笑着揉了下刘沐溪头，“好，哥哥知道了。”
刘沐溪把阿尔卑斯给简黎，“姐姐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们哦。”
阿尔卑斯的糖纸很难拆，小时候简黎每次吃棒棒糖拆包装纸都要把指甲弄断，后来她就没吃过，撕了两下没撕掉，一只手伸过来。
“我帮你吧。”刘回舟说。
刘回舟长得清俊，嗓音温润，五官侵略性没周述北强，周述北不笑时很具压迫，但眼尾一勾，轮廓的凌厉被弱化，冷而野两种截然不同极具冲突的特性在他身上奇迹融合。
简黎怔了怔，拒绝刘回舟的好意，“不用，谢谢。”
对面玻璃门推开，周述北从里面出来，身边的合作商喝得高兴，正大刀阔斧展望合作以后的宏图，周述北笑应着，余光不经意一扫，捕捉到熟悉的人。
斜对面，简黎和一个男的坐在长椅上，两人有说有笑。
“周总看什么呢？”合作商循着他视线看去，了然一笑，“还挺般配的，听说周总在北城大学备受欢迎，没遇到喜欢的？”
周述北眼尾压了压。
般配？
“家里都给我找好对象了。”他收回视线，不咸不淡的答。
“对对对，齐家的，强强联合。”周家和齐家联姻，以后的合作钱肯定源源不断，光想想就笑得合不拢嘴。
送走合作商，周述北磕出一支烟，低头点燃。
尼古丁让喝酒的脑子清醒了些，他一口接一口抽着，问身旁助理，“般配么？”
助理琢磨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想着面试时说的准则，实话实说，“挺般配的。”
周述北笑了声，微眯着眼看两人，不知道说到什么，男的朝简黎靠近了些，衣服贴着简黎的，手也伸过去，想要握简黎的手。
周述北咬着烟尾巴，心里涌出一股陌生的情绪，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他们面前，手腕用力，将男人胳膊往后拧。
“你干嘛？”
简黎瞳孔睁大，听刘回舟痛得倒吸口气，也顾不上想周述北为什么在这儿，把拧着的那只手从周述北手里解救出来。
“你怎么样？”简黎问。
刘回舟甩甩手，“没事。”他看向周述北，“这是？男朋友？”
简黎眼睫颤了颤，“不是。”
周述北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嘘寒问暖，那股情绪迅速发酵，嗓音也带了戾气，“那他是你男朋友？”
简黎动作一顿，奇怪、不解的看向周述北。
除夕之后他们便没见过，他没删除她，也没屏蔽朋友圈，好像一切都没变，但只是因为她没必要让他耗费时间做这些。
她无数次点进他头像，从头到尾去看聊天记录，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打了字又删除。
问了又能怎么样，她靠近过周述北，得到过他的好，他的照顾，他的开解开导，他只是出于教养礼貌的举手之劳，是她贪得无厌想要更多，将他这些行为镀上一层“也喜欢我”的幻想。
“不是。”简黎说。
周述北眼底的戾气这才散了些，瞧了眼她手里还没拆开的糖纸，伸手拿过来，手指捏着用力一扯，糖纸轻而易举扯开，再还给她。
“草莓没蓝莓好吃。”他挑唇一笑，像真的在给建议。
“才不是，草莓最好吃！”刘沐溪的声音传来，小姑娘皱着眉，仰头看周述北，“你为什么要打我哥哥，还说我送给姐姐的糖不好吃？你是真知棒派来的吗？”
简黎被刘沐溪逗笑，“嗯，草莓的最好吃。”
“嗯嗯！”刘沐溪重重点头，踮脚在简黎耳边说，“姐姐，这个哥哥好粗鲁，你别跟他说话了，我们快走。”
周述北眉骨轻抬，好笑的提醒，“小朋友，我还在这儿呢，当我面说坏话啊？”
刘沐溪做了个鬼脸，到刘回舟身边，一手牵一个。
盛萦慢一步过来，经她一介绍周述北明白几人关系，见刘回舟没事，简黎没在这里多待，拎起自己的东西离开。
周述北看着简黎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捏糖纸的手收紧。
第34章
我会多想的
简黎在便利店兼职到开学结束，最后一天下班时，老板过来给她结算工资，边结算边道—
“小简，你做事能力没问题，但这个情商欠缺，要是说话注意点就好了。”老板是外地人，普通话夹带方言口音，“出身社会，不会跟人打交道怎么行。”
工资误入，简黎确认收款，收拾自己东西，到门口时又停住，回头，“情商欠缺是指什么？”
老板以为她是反省了，说教姿态的开口，“就是为人说话，就算再不高兴也得笑脸相迎，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一个朋友多条路，你怎么拿的准以后会不会要跟某个人打交道，把关系闹得太僵到时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要找人办事的时候得吃闭门羹。”
简黎点点头，“谢谢。”
元宵节刚过，冷清的校园逐渐恢复热闹，地面积雪被清扫，将旧年的痕迹覆盖。
开学前营业厅需要摆摊销售，简黎和其他两个大二在北门到宿舍必经路口摆摊，晚上又一起去扫楼，复盘，回到宿舍已经十点，第二天八点又去。
开学一周都有扫楼活动，简黎上完一天的课宿舍都来不及回就去营业厅集合，虽春季效果比秋季差，但简黎已经从之前完全不熟练到应付各类问题游刃有余，深知做好售后服务是扩展业务的一部分，在办理完业务后让同学都加了一个自己微信，按照名字、宿舍、号码备注。
扫完最后一间宿舍，简黎从女寝出来，刚走下台阶手机就响了。
“喂，莹莹。”她换了个手拿宣传单。
谭雪莹那边声音有点吵，背景音里有人扯着嗓子喊“老板，加份腰花”。
“你忙完了吗？忙完了过来吃宵夜呗，就在南门对面。”谭雪莹声音压低，“周述北也在，他就在这儿坐了五分钟，已经被要了两次微信。”
简黎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枝头抖落的雪落在面前，迅速融化。
简黎拿出口罩带上，“你们吃吧，我有点累。”
谭雪莹知道她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也没继续劝说，“那好吧，我随时帮你更新情况。”
简黎想说“不用了”，那边宋朗在问谭雪莹吃什么，谭雪莹撂下一句便挂断电话。
几个小时的爬楼，晚饭早已消耗完，食堂仅有粉面窗口开着，简黎点了份小面，刚坐下微信就接连响起。
是十分钟前加的吴自乐，大一计算机系，她备注的有意向办卡。
【到宿舍了吗？】
【天气冷，注意保暖。】
【那个校园卡的区域流量，分时间吗？】
简黎嚼着青菜，回最后一个问题：【不分，只要在学校区域都可以用。】
【这样，打游戏卡不卡？】
【正常不卡，如果遇到不正常卡顿，我们有维修师傅上门解决。】
【那我明天中午再找你了解一下，你明天中午什么时候有空？】
就差摆到明面的目的性，简黎拧眉：【你有什么不太清楚的微信我也可以回答。】
【微信打字麻烦，或者打语音？】
简黎把相册里的套餐资料发给他，忙了一天，累得有些烦，语气也生硬了些：【不方便语音，或者你给个电话，我让我的组长打给你。】
那边没再回，简黎终于得了清净，吃完面条回宿舍。
大一下学期学业更重，教授布置新的实验任务。
中午，简黎和谭雪莹到食堂吃饭。
谭雪莹看着她，“你和周述北吵架了？”
“没有。”
“才怪。”谭雪莹嚼着炖烂的排骨肉，“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
简黎看着碗里的土豆，默了两秒，“他拒绝我了。”
“什么？！”谭雪莹惊得差点拍桌而起，怕打扰别人又放低音量，“什么时候？怎么拒绝的？你跟他表白了？”
她一下三连问，简黎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没表白，他知道。”简黎又回想除夕夜周述北说的话，轻扯唇，“他让我别喜欢了。”
即使已经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但说出来还是有些低落，但不过眨眼又无所谓的笑，“挺好的，这样也避免了我尴尬，让我早点死心。”
谭雪莹心疼的拍拍她肩膀，把最大块排骨夹到她碗里，“没事，一个周述北而已，以后我们专心搞学习搞钱，大好年华有的是帅哥看。”
简黎笑：“嗯。”
两人吃到一半，奶茶店的工作人员拎来两杯奶茶，一问才知道是吴自乐点的，简黎看过去时吴自乐朝这边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哪来的傻叼。”谭雪莹翻白眼，“你认识吗？”
“之前扫楼见过，说要办卡。”简黎说，“现在还没办。”
“办卡是不可能的，想追你才是真的。”谭雪莹瞧了眼一旁的奶茶，“连你的喜好都不愿意花时间了解一下，估计这会儿把自己感动死了，当心回头让你付他奶茶钱。”
学校有告白墙，各种各样谈恋爱分手后的奇葩都有，从加上微信后吴自乐有事无事就给她发消息，每次她不想回他就问校园网的事，等她回了又开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简黎有些厌烦，想着要不要把这个人删了，结果没想到在食堂碰到。
刚刚看过去一眼，和吴自乐坐在一起的几个男生开始起哄，好像他们已经快成了。
谣言的传播，她比谁都清楚利害。
“我去还给他。”
简黎搁下筷子，拎奶茶过去，放在吴自乐面前。
见她过来，吴自乐笑着站起来，“只是一杯奶茶，请你和你朋友喝的，别跟我见外。”
“哟哟哟～别见外。”旁边男生揶揄的起哄，“怎么没见你给我们买一杯奶茶，我想喝玫瑰泡芙雪顶，大杯的。”
“我也想喝。”
吴自乐回头做了个要揍他们的动作，但笑意怎么都掩不下去，“别听他们乱说，这是店里出的新品，大家都觉得不错，你应该喜欢。”
“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喝奶茶，谢谢你的好意。”简黎话说得较委婉，“以后也不要送了。”
哪想吴自乐没听懂似的，“知道你们女生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特意点的热的，你尝尝肯定喜欢，或者你想喝什么，我重新去给你买。”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喜欢。”简黎语气冷淡，声音压低仅两人能听到，“也不喜欢你，请你别做这些打扰我的事，很无聊。”
简黎说完正要转身离开，吴自乐忽地伸出手想拽住她。
简黎往后躲了下，后背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她下意识要避开，瞧见拦下吴自乐那双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因用力手背青筋绷起。
“被拒绝这么恼羞成怒？”低而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周述北侧身，将她挡在身后，语调懒散但透着压迫，“一杯奶茶就想追人，你这成本还挺低。”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人听见。
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明白过来，鄙夷的看向吴自乐，吴自乐痛得脸变了颜色，周述北这才松开他，下巴微抬，警告，“少觊觎机器人工程的。”
周述北回身，握住她手腕，“跟我走。”
简黎被他带着出了食堂，穿过林荫小道，风吹起头发贴在脸上，一路上不少目光看向他们，八卦的、好奇的都有。
在一颗树下，简黎挣脱开他的束缚。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她语气冷淡，陌生疏离。
周述北心脏像被一张网束缚，细韧的线一点点收紧，有些透不过气。
等了大概一分钟，周述北仍没开口，简黎垂下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谈谈。”
简黎没转身，声音裹了风，“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或者你给我一个卡号，我把欠条补上，等毕业就还你。”
她每个字都在划清界限，周述北看着背对自己的人，心口的痛越来越明显，“不是这个事。”
简黎深深呼吸两下，压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回身，“那还有什么事？”
校园广播放着周杰伦的《等你下课》，不远处的篮球场有人喝彩叫好，周述北薄唇动了动，“那不是什么好人，别被骗了。”
“好，谢谢你的提醒。”简黎点头，冲他笑了下，“我会注意。”
周述北心里更烦了，烦得想把她嘴角的笑给摁回去，“别笑了。”
简黎当真不笑了，像执行指令的机器人，周述北胸口憋着一股气，但这一拳只能打向自己。
明明简黎做得是对的，也是他想要的，但他总感觉不该是这样，他知道今天之后，简黎也许会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像从未认识过那样，下次再见她是什么时候，五年或十年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这一面，就是最后一眼。
而他，却有些承担不起的结果。
周述北上前，抬手想将她脸上的头发勾至脑后，简黎似猜到他要做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周述北。”她连名带姓的喊他，寒风吹得双眼又干又涩，“今天谢谢你帮我，但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会多想。”
第35章
我喜欢你
他让自己别喜欢了，她就识趣的不再打扰。就算短时间放不下，但她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有一天能闲聊时说起这段不见天光的暗恋，不再遮掩，能坦然看他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笑着道声祝福。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今天。
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怕那些妄想又冒出来，自欺欺人。
她和周述北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肆意洒脱，她平凡单调，他是人群中的佼佼者，而她光活着就快用尽所有力气，他轻松就能做到的事，她需要付出成倍的努力才能一步一步艰难的迈上台阶，触碰到那扇门。
在知道他家里介绍对象时，她就应该收起不切实际的念头。
周述北已经做得够体面，拒绝的话说得委婉，所以她知趣的不再追问，因为答案不会变。
“再见。”
她转身离开，步伐坚定不再回头。
周述北下意识去伸手去抓住简黎，但落了空，心底深处如被尖锐的针扎了下，心慌、无措几种情绪交汇，无限扩张蔓延。
这是他想要的？
他在心里问自己。
和她从今以后成为陌生人，或许在某年某天看见她站在别人身边，对别人笑，又或者几年后，她需要回忆才能记起来他这个人。
那道身影逐渐走远，周述北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面色隐忍，克制自己不追上去。但下一秒，简黎步伐忽然变快，以一种他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视线消失。
所有心里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双腿比大脑更诚实。
午后校园人来人往，广播站今天是周杰伦转场，偶尔经过的人不自觉跟着唱，身后有脚步声，简黎听见周述北在喊她，但她没回头，从快走换到小跑。
周述北没想到这姑娘拿出百米体测的速度，撸高袖子追上去。
快追到这条路尽头，才拽住跑得跟兔子一样的人。
“我还有话要说。”周述北有些喘。
简黎试图挣脱，没成功，“什么话？”
她背对自己，周述北忽地想起除夕那天，她红着眼眶强忍不哭出来，逃也似的离开，等自己找过去时，就看见她双手抱膝蹲在地上无声哭。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谨慎没发出声音，但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像早已融会贯通的技能。只有抖动的肩膀告诉他，她哭得多伤心。
她没哭太久，一分钟或许两分钟，就重新站起来用手背随意抹了下眼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仰头看着漫天雪花。
“新年快乐。”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直到确认她安全进入宿舍才离开，雪越下越大，像要将去年所有痕迹都覆盖，他手里拎着那件衣服，觉得有些冷。
他拒绝过不少人，拒绝时对方各种反应都有，骂的，哭的，潇洒离开的，他心里都没什么起伏，但那天他第一次有些后悔。
后悔挑明，后悔说了那些话，这股情绪慢慢啃噬他，在接连见简黎身边出现两个异性后终于被啃噬干净。
他不想放手。
周述北攥着她的手松了些力，但并没松开，“对不起。”
简黎怔愣一下，“什么？”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披着光鲜亮丽的头衔。”他声音很缓，像是要让她每个字都听得毫无遗漏，“你喜欢的，是几年前在巷子里帮过你的周述北，还是这段时间你看到的周述北？”
简黎转身，“你想说什么？觉得我是因为雏鸟情节在受到伤害后找到依靠，将这种依赖当成了喜欢？还是你的光鲜亮丽，恣意随性，是我慕强心态？”
“我告诉你，都不是。”简黎看进他的眼，既然他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遮掩好丢脸的了，索性将话都说说明，“我喜欢的只是周述北这个人，不可否认也有慕强心态，但这是附加条件，我喜欢他在篮球场上自信张扬，喜欢他答应的事都会做到，喜欢他的心细，好像天底下没有事能难住他，但我也心疼他的孤独，心疼他失去亲人，想要让他高兴一点。”
“这些都是周述北，也只是因为周述北我才会喜欢，我才会看到他身上这些特质。”简黎说，“就算我看到的只是他三分之一，但因为是周述北，剩下的三分之二我都会喜欢。”
周述北怔了好几秒，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轻碾了下，眼底渐渐拢起光芒。
他上前半步，将人扯进怀里。
檀香萦绕鼻间，侧脸贴着的胸膛温热，抱着她的手落在手背，一手扣住她后脑，简黎感觉到他下巴枕在自己头顶，恰到好处的身高差，拥抱也不用踮脚。
简黎心跳乱了节奏，像春节在空中砰砰放的烟花，垂着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就这样僵硬着身体。
“确定了？”周述北声音从头顶传来。
简黎眼眶隐隐发烫，怕自己再次自作多情，“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给我一次机会。”周述北声音很轻，“跟你在一起。”
情绪坐过山车，在他说这句话之前，简黎已经想过很多种可能，像那次在服务器，她窘迫的设想无数种可能，但等待她的是另一种完全的意料之外。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看他，“为什么？”
她还是要问清楚，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为什么在明确拒绝她之后又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别的原因。
周述北垂眼看她，“因为喜欢。”
“之前拒绝你，是我怕你喜欢的只是表面上这个我，我想远离你，也想让你远离我，但发现我做不到。”周述北将她散落的发丝勾至耳后，他笑了下，带着几分自嘲，“说出来有点矫情，我怕得到了又失去。”
怕有了希望，以为能拥有的时候突然失去。
像母亲和外婆去世时那样。
简黎握着他手，像要以此给他力量，“不会。”
两个字像灌了千斤重，落在周述北心底深处，那些不确定此时都落在实处。周述北反握住她的手，语气认真的正式表白，“简黎，我喜欢你。”
第36章
见女朋友不得着急点
下午要进实验室，等待数据生成时简黎脑海不由回想中午的画面。
周述北说出那句话后，她呆怔了好久，听力像随着那四个字退化，听不见任何声音，心跳声被放大，她听见自己问—
“你说什么？”
周述北弯唇笑，语气认真，一字一句，“我说，我喜欢你。”
简黎很难形容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激动、兴奋、欣喜、难以置信，像蹦极成功的挑战者，在迈出那一步时谨慎小心，唯恐不小心就掉下去，但真的跳下去后，随着绳子到尽头，原本的害怕都变成成功的呐喊，风也为自己欢呼。
迟迟没听见她说话，周述北微微低头，“还生我气？”
“没有。”她说，“只是前后转换太大，有点懵。”
“生气就生气，不用说没有，除夕夜那事，我做得确实不对。”周述北提议，“要不你骂我几句？心里痛快点。”
“之前有一点，但你解释后就没有了。”简黎抬头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弯了弯，“我其实也没那么好。”
“那不正好。”周述北挑眉笑，“有空间互补。”
“……”
晚上回到宿舍，刚推开门简黎就被一人架住一个胳膊，摁到椅子上，庆雯和楚悦跟左右护法叉腰站着。
简黎不解，“怎么了？”
“莹莹说看见你和周述北抱在一起了。”楚悦问。
“不是抱在一起，是周述北单方面抱黎黎。”庆雯嘿嘿笑，“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谁先表的白？我猜是周述北。”
“目击者”谭雪莹举手作招财猫状，“嘿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
简黎被她们逗笑，也没什么好瞒的，“在一起了。”
“耶！”
“我就说周述北肯定喜欢黎黎，他那个眼神骗不了人。”
“帮我问问他身边还有没有单身帅哥。”
“……”
几人就她和周述北怎么表白这事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的询问，三个人排排坐，边问边捂嘴露出姨母笑，像追剧时看见男女主发糖。
简黎手机响了，屏幕闪烁周述北。
“男朋友打电话来啦。”谭雪莹说。
“还好我今晚没吃糖，不然明天我得长蛀牙。”庆雯捂住自己腮帮，装牙疼，“我吃不了太甜。”
“我们保证不偷听。”
简黎看着比自己还激动的三人，心里一阵温暖。
她们是真的为自己开心。
简黎拿着手机去阳台，晚上风有些大，她将围巾往上拉了点，“喂。”
周述北似在走路，声音有些空旷，“在宿舍？”
“对。”简黎说，“你忙完了？”
“刚到门口。”周述北声音裹着风，低笑，“那成，不打扰你休息。”
简黎想说好，但心里不想就这么结束通话，“你吃饭了吗？”
“没有。”
简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周述北又道，“下来陪我吃碗面？”
简黎无声笑，“好。”
在室友了然打趣的目光中出门，以为周述北还有一会儿，结果走出宿舍就看见站在台阶下的人，单手揣兜，手机在手里把玩，慵懒随意。
来往经过的同学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跟同伴小声讨论。
简黎脚步放慢，理了理因为奔跑有些乱的头发，压下心里的悸动，佯装自然的过去。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周述北眉梢挑了挑，“见女朋友不得着急点么。”
“……”
简黎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索性转移话题，“最近的这个食堂一楼应该还开着*。”
周述北看她不知道是冷还是害羞泛红的耳根，轻笑，“嗯。”
还亮着窗口招牌打着重庆小面，周述北点了份西红柿鸡蛋面，简黎饮食很规律，三餐外也不爱吃零食，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水，静静看他吃饭，过了会儿又觉得这样看着不太好，学其他人拿出手机看。
【早点回来呀】
【如果周述北提出让你别回宿舍一定要拒绝，很严肃的拒绝。】
谭雪莹很严肃的发了个猫猫警官的表情包：【交往第一天就让你夜不归宿的男人不能要！】
简黎脸一赧：【我们在食堂，他没吃晚饭。】
【驾驶员一号收到。】
【驾驶员二号收到。】
【驾驶员三号收到。】
简黎：……
从食堂出来，两人散步似的往回走，路灯将身影拉长，衣服时不时相贴摩挲，发出细微声音，前面走着一对情侣，手牵手，男生低头跟女生说话，被女生手指把脸戳开，下一秒男生又贴过去，亲女生脸颊。
光看都觉得甜蜜。
简黎虚虚握了握手，食指悄悄伸了下又缩回来。
算了，万一周述北不喜欢牵手。
在宿舍楼下分别，简黎洗漱完躺在床上，从枕下摸出手机。
周述北十分钟前发来消息：【明天几点出门？】
这学期简黎依旧给盛萦当家教，时间不变。
【八点】
【嗯，明天我到楼下等你。】
简黎眨了眨眼：【你明天要回家？】
【一半。】
【主要是送你。】
简黎：【不用麻烦，我做地铁过去就可以了。】
零下的天气，不需要麻烦他起个大早跑一趟。
周述北像是无言到乐了，发了条语音。
“小简老师，友情提示一下，现在我是你男朋友，这么见外？”
他声音经过无线电比平时更低了些，说完他很轻的笑了声，像陈酿的酒，又似掠过山涧的风，简黎不由捂耳朵。
【我只是不想你特意跑一趟，我自己可以。】
【周述北：你可以是一回事，我想送是一回事。】
简黎嘴角翘起，回了个好，缩进被窝。
【2月29日，在一起的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