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晚表面是他们有求于人，但其实一切都是周述北策划的局。
简黎看着身旁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到学校门口，两人下车，一路上好些情侣在手牵手散步，女孩买了棉花糖，正用牙签搅着吃，男生低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女生脸红作势要打他，男生笑着跑开，跑两步回头看，等女孩追上来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亲。
简黎看着他们走远，又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
谈恋爱到底该是什么样，她没有具体答案，但应该不是他们这样。
简黎停住，鼓起勇气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点问题。”
周述北眉骨轻抬，“什么问题？”
简黎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尽量简单明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感觉我们不像在谈恋爱，像陌生人为了应付家里人假扮的情侣，互相默契的维持这段关系。”
周述北嗓音低了几分，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呢？”
“不知道。”简黎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但是我们沟通一下，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想听听你的感受。”
在听到她后面的话，周述北眉眼舒展，暗暗松口气，语气也放柔，“你觉得哪里不对，我改改。”
简黎摇头，“你没有不对，是我们两个人不对。”她抬头看他，“你有这种感觉吗？”
有一片树叶飘落在她头顶，周述北给她拿下来，“没有。”
简黎看着他无比自然的动作，即使在一起这么久，她也会因为他靠近，触碰而紧张、害羞、期待，但今晚的事让她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周述北。
“你不信任我，对么？”她终于找到源头，“你喜欢我，但你并不信任我。”
第46章
分手
得出结论，再回想倒推就变得简单。
她感觉到的疏离，不确定，他点到为止的话，明明所有举动都是正常恋人的状态，为什么总觉得差点什么，他并不掩藏，但也从没让她真正走近过他的世界。
直到今天晚上，当听他那样解释布局后，她忽地产生自己也是他布局的一环，她甚至很多疑的开始想，在看起来受益者是她的表面上，会不会还有别的。
“今晚这顿饭，还有别的用意吗？”既然说了，简黎也没打算藏着，索性将想问的都问了，“你早知道这顿饭不会有结果对吗？明明这件事你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但是你带我去，真的是只认认脸吗？我在整场布局里，可有可无。”
周述北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了握，他知道她聪明，但能这么快就找到其中的不对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垂眼，与她对视，那双丹凤眼倒映他模样，等待他回答，给个答案。
周述北有些受不住她的目光，上前半步将人拥入怀里，“我和你谈恋爱的事老爷子那边早就知道，他们想要我联姻的事你也知道，带你去是因为我知道今晚的事必定会有人告诉他，我是想告诉他我是认真要和你在一起，当我和你的关系从圈子慢慢传开，不管是周家和齐家都会为了名声及时止损。”
“不跟你说，是因为这是我该处理的事。”
他今晚喝了好几杯红酒，简黎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听着他在耳边低低缓缓，鼻间是红酒淡淡的醇香，心里一阵失望，“但你并不信我。”
好比解习题，最重要的过程错了，结果再对也是会扣分。
“是因为觉得我另有所图，还是其实你并没有真的喜欢我？”简黎心一点点沉下去，最不愿去想的结果也抛上来，“又或者，你只是把我标为你的所有物？”
所以无法忍受她的远离，像上位者掌控弱者，像简志国和张文秀掌控她那样，虽然不喜欢，但也牢牢掌控，让她按照他们的路线按部就班。
周述北滚了滚喉结，喉咙像被一把手掐住，他想否认，但她这么聪明怎么分辨不出来真假。
沉默震耳欲聋，简黎双眼一阵酸涩。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早该看清楚的，但她贪恋周述北给的温暖，贪恋在这所陌生城市里，情感能有所寄托，她怕，怕失去，所以抓得牢牢的，小心翼翼的，像以前在家里那样，说的每句话都无比谨慎。
祈讨，是换不了爱的。
简黎难过的闭上眼，眼泪不听话的跑出来，没入周述北衣服。
周述北察觉胸前有凉意，想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但被躲开。
掌心落了空，他没松手，“我承认，一开始是怀疑你别有所图，也试探过你，但在操场见你练手指舞开始，和我比赛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有所图的人，目光不是那样的。”他声线放低，“喜欢你是真的，跟其他无关。”
简黎学着他反问的语气，“然后呢？”
喜欢她，为什么又不信任她。
简黎继续问，“如果我不问你，你会跟我说吗？或者什么时候会信任我？还是只要我不问，你打算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下去？”
周述北眼睑微动，吐字变得艰难，“大概。”
简黎心彻底沉入谷底，低头看自己在商场昂贵但在他一身高定西装面前平平无奇的裙子，他站在光影里，她在阴影中，天差地别。
她融不进他的世界，他也不想踏入她的世界。
所以不信任，不多问。
合理的，是合理的。
她轻轻点头，双眼模糊得快看不清景物，她转过身，大步离开。
路灯的光刺痛双眼，她胡乱抹去眼泪，好在夏天温度高，湿气蒸发得快，身后有脚步声，她走得更快，在经过一个转角，身后人像失去耐心，一把攥住她。
“抱歉。”他低声说。
简黎没说话。
像一场沉默的拉锯战，谁先开口就认输。
手机铃声打破安静，周述北看了眼来电，不悦的“啧”了声，按静音。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能让你好受一点，不信任你是我的原因，不是你的，我不信任任何人，周家的人，宋朗，蓝姨一家和你，我信，但也不信。”周述北嗓音很淡，“我不相信人性，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知道的，握在手里的。”
他一番话说得直白且残忍，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他的信任。
简黎深深呼吸两下，声音比晚风更轻，“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一段互相信任，互相交心的感情，一段对我来说完整稳定的感情，我需要他很爱我，需要他信任我，需要我，也被需要，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和他一起渡过剩下的岁月，如果没有，那我宁愿不要。”简黎掰开他的手，看着他，“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我也给不了，我没办法对自己装傻一辈子。”
她挣脱开，掌心一空，周述北心脏像被无数根细线紧紧缠绕，勒得喘不过气，红酒后劲像全涌了上来，太阳穴突突地痛。
回到宿舍，简黎洗漱完躺到床上，视线被隔绝，强撑的情绪决堤，她将脸埋到枕头，忍着不哭出声。
她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某天。
大清早张文秀叫醒她，让她穿好看点，她不知道什么事但还是听话照做，跟着他们出门，来到镇上一家银行前，等了大概半小时，三五个人过来，几个长辈互相寒暄了一般，张文秀忽然把她拉出来介绍。
“这是我女儿简黎，刚考上北城大学，以后回镇上或者市里教个书没问题……”
她一开始以为和之前一样，或许对方只是她没见过的亲戚，当对方开始介绍男生时她意识到不对，到他们提出让他们两个人去转转，互相了解一下，她明白过来，对方是她相亲对象。
她不敢说不，在大街上打她这事并不罕见，挨打后结果也并不会改变。
她顺从的点头，和男生顺着主街走到头，男生话很多，甚至开始计划她毕业后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小孩，她问他，“你以前认识我？”
男生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年龄到了该结婚了。”男生说，“你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工作轻松假期时间长，方便带孩子。”
她还是不理解，“年龄到了就要结婚？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
“凑合过呗，一般凑合的最后都能过得好，爸妈那个时候不都是这样，现在不也过得很好，情情爱爱的那是电视里的，要现实点。”
凑合。
她想到简志国和张文秀的争吵，打骂，发生矛盾后恨不得对方去世，将所有恶毒的字眼都用在对方身上，而这样的凑合，要在她身上重演，和眼前这个人。
她不愿意，也无法想象，何况她心里有喜欢的人。
她见过相爱的人是什么样，暑假工厂里一对流水线上的夫妻，吃饭时男人会把女人不喜欢吃的菜挑出来，女人会笑着在男人脸上亲一下，两人手牵手离开，工作烦时，累时，他们会依偎在一起，毫不顾忌的畅所欲言，跟对方分享，彼此像对方的充电器，偶尔下班早，他们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互相喂一颗橘子，相视一笑，讨论这个月有多少钱，下个月准备买什么，孩子在学校怎么样。
他们渗透到对方生活，是整个工厂里彼此最信任的人，和简志国、张文秀不一样，和到了年龄应该结婚的婚姻不一样，他们的幸福肉眼可见。
有了对比，她原本的困惑逐渐解开。
我只有一个人生，不能慷慨赠与我不爱之人。
……
第二天醒来时，简黎第一时间去看手机，空荡荡没有消息。
眼睛有些干涩，她起床刷牙，滴了眼药水终于好受些。一整天，简黎都在宿舍看书学习，睡前又看了眼手机，周述北依旧没发消息过来。
她不知道他们这算吵架冷战还是分手，事情好像进入一个死胡同，她走不出去，也不想回头。
但她是有事就要去解决事情的态度，点开棉花糖那个头像，打字。
【我们是分手了吗？】
拇指选在屏幕上方，犹豫几秒。
发送。
发送成功后立刻摁灭，逃避心理的不敢去看，想他回复，又怕他回复。
几分钟过去，没回复。
简黎重新点进微信：估计他应该在忙，没时间回复。
半小时过去。
打球去了吧，手机没带在身上。
一个小时过去。
就在简黎不抱希望他会回复的时候，屏幕跳出来两行字—
【手机没电了，才看到。】
【看你。】
简黎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将决定权交到她手里，和好，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分手，从此分道扬镳。
她想起那天在食堂外，周述北说的话，明明她能感觉到他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简黎双手抱膝，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
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她无法强迫他为自己改变，自己也无法自欺欺人，光想想就已经觉得难受。
半晌。
她抬头，纸巾抹去屏幕上的水痕，打字。
【分手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帮助，银行卡我明天让谭雪莹转交给你。】
发送变得无比困难。
像要记住那些回忆，她将聊天记录录屏，一分钟的时间都要不了就全部录制。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外面起了一阵风，雷阵雨即将来临，阳台的衣服被吹得摇晃，不少人出来收衣服关窗。
简黎关掉手机，收完衣服回来，抖开空调被将自己裹了严实，身体慢慢蜷缩在一起，以最原始的姿势。
第47章
Rainbow
手机亮起。
【感情的事不用扯到之前，两回事。】
他冷静理智，不在意无所谓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简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周述北。
简黎没再多说，继续这个话题没有任何意义，周末给盛萦上完课，她将那张银行卡带在身上，和写好字的便签一起从门下缝隙塞进去，正要走时棉花糖带着狸花从墙上跳下来。
瞧见她，两只猫本要跑开的步伐停住，喵喵叫着到她面前，用脑袋蹭她腿，毛绒绒的尾巴立起来。
简黎蹲身，一手摸一只猫。
狸花长胖不少，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与便利店时完全两个样子，毛发顺滑，爪子肉肉的，坐着不动时还有几分严肃威武。
“你们偷跑出来要干嘛去？”她问两只猫。
棉花糖仰头，立起上半身爪子搭着她腿，“喵～”
棉花糖像在告状，简黎听不懂，摸了它们一会儿后不得不起身，“我要走了，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们了。”
两只猫似听懂了，迈着步子追上来，简黎不得不折身把它们赶回去。
分开后，简黎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依旧忙着做实验，准备期末考试，做兼职。
大三的下学期就要出去实习了，不需要再用校园网需要联系替他们在线上把校园网注销，改套餐，简黎来得晚，没有潜在的客户，在上课和做实验空隙给那些大三的打电话。
她戴着耳机，听那边电话响了好几声，正打算挂断时接通。
“喂，你好。”她先开口，自我介绍，“我是北城大学校园网营业厅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是要注销校园网吗？”
对面沉默一秒。
“晚点打过来。”
熟悉的声音，简黎怔愣住，确认号码没错，为什么接电话的是周述北。
电话被打断，宋朗从阳台进来，“谁啊？”
“简黎。”周述北把手机还给他，“问你是不是要注销校园网，你自己给人回。”
宋朗想起来这事，下学期都不在学校用不上校园网了，他就申请了注销，没想到打电话过来的是简黎，刚刚他去阳台晾衣服，陌生电话以为是推销，就让周述北帮忙接了。
“这都跟你在一起了还做兼职呢？我说你也是，你就让女朋友整天上完课还要打工？”宋朗说了一通，没听见人说话，“不是，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宋朗问，“吵架了？”
周述北滑着平板，将手里的股票全都卖出去。
“简黎脾气那么好，你们俩都能吵起来？所以你们现在是在冷战？”宋朗猜测，“退一万步讲，真的吵架了你这不得去跟人道个歉，多大点事，说句对不起就过去了，别怪我没警告你，当心女朋友没了。”
交易完成，周述北懒懒抬眼，“你很闲？”
宋朗摊手，拿着手机出去，故意提高嗓门，“*我出去给简黎打电话，人真的辛苦，期末又忙还要兼职。”
“”
周述北开了一局游戏，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手感特别好，从开局杀到结尾，20多个人头，耳边时不时响起宋朗说的话，他烦得不行，起身出门。
他去了趟超市，习惯性买两瓶矿泉水，结账时碰到来买东西的谭雪莹，谭雪莹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收银台有简黎喜欢吃的糖，周述北买了两盒。
“什么事？”他嗓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谭雪莹也懒得拐弯抹角，“你和黎黎分手了？”
周述北剥糖的动作顿了下，声音沉了沉，“她跟你说的？”
“我又不瞎，以前你们天天一起吃饭，现在她要么在宿舍学习，要么就是实验室呆着。”谭雪莹语气更不好了，“早知道当初就不鼓励黎黎跟你表白了，还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样对女朋友不上心的人，要是不喜欢说什么喜欢她，跟她在一起干什么？”
周述北没说话，糖剥出来，谭雪莹怒从心起，一把将他糖打掉，“你吃什么吃！分手了买这糖装深情给谁看？我实话告诉你，黎黎根本就不喜欢吃糖，她不能吃甜的，一吃甜的牙齿就痛”
“你说什么？”周述北倏地打断她，“她不吃甜的？”
“是啊，稍微甜一点的她都不喜欢吃。”谭雪莹真是为好姐妹不值，“在一块这么久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不知道哎？我还没骂完！”
“狗东西。”谭雪莹气得踢空气，“这么不在乎人，以后你喜欢的也不在乎你才好。”
周述北走得很快，边走边给简黎发消息。
【你不吃甜的？】
红色感叹号跳出来，她把他删除了。
周述北又给她打电话，响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忽地，他想起什么，跑回宿舍。
“你这是后面有东西追你呢？”宋朗被他跑过带的风掀了一脸。
周述北没空回答他，打开电脑，退出自己的ID账号，登录简黎的。
这是之前买电脑时她注册的，密码他知道。
他打开浏览器，进入微博。
在他家时，他无意扫到过一眼这个界面，她很紧张，见他看过来立刻摁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空间，他也没问，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里面有答案。
ID自动保存了微博密码，等了两秒跳转进去。
用户名：Rainbow
四百多条动态，几乎都是仅自己可见，个性签名是：我只有一个人生，不能慷慨赠与我不爱之人。
下滑，最近一条动态是昨天。
【实验做完了，有点累。】
【要赚好多好多钱。】
【有点想他。】
【分开了，希望他幸福。】
【他为什么不信我呢。】
【简清黎。有人爱我了。】
【真的好喜欢周述北，喜欢他抱我，牵我手，喜欢他亲我，喜欢他笑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救了那只狸花猫，狸花活过了冬天。】
【3月5号，惊蛰，他外婆的忌日，今天擅作主张了，惊雷下雨，我会一直陪着他。】
【在一起了！原来他也喜欢我！】
【被拒绝了，妈妈也不要我了，北城冬天好冷。】
【希望今年下一场大雪。】
这是唯一一条公开微博，是1月1号，是他许的愿。
周述北心口像被人用力揪住，有些喘不过气，他继续往下看，这像是她的日记本，记载点点滴滴，好些都是关于他。
【周述北，生日快乐。】
【今天做檀香的师傅说我有进步。】
【以夜为敌，我想勇敢一次。】
【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吗？】
【周述北，你真的很好。】
【周述北，好久不见。】
【考上北城大学了！】
【距离毕业605天。】
【希望再见。】
【他被保送北城大学了！】
【周述北，抬头看，天不会一直下雨，阳光一定回来。】
【今天下雨，没出操，他没打球。】
【今天晴，看见他五次，他买的薯片是绿色包装。】
【他喜欢吃小方形盒子的糖。】
【八百米第一。】
【跳高第一。】
【我好像喜欢他了。】
【没人信我，我为什么变成了不知廉耻的人？】
【人生好长。】
【他们为什么不信我，我才是他们亲生女儿。】
【全身好痛，死了就好了。】
【他救了我。】
【日记本被撕了，他们说我早恋，他们不信我。】
【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
周述北一条一条看完，天已经黑下来，相册全是他的照片，好多他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他看着手里的糖盒。
小方形。
她从来不吃甜的，因为他喜欢吃，所以一直备着，被忽略的细节此时全部窜上来，那杯正常糖的奶茶，她只喝了一丁点，那个糖人，她细嚼慢咽，吃火锅那天，接连两杯的橙汁，她一直单手撑脸，不是安安静静听他们聊天，是因为牙疼。
她其实早就察觉了。
他的漫不经心，他的不信任，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迁就着他，双手捧着一颗真心到他面前，而他一次又一次伤害她，利用她。
再也坐不住，起身出门，逮到隔壁正要出门的人，“手机借我用一下。”
今天有一部电影上映，宿舍几人约着一起去看。
简黎第一次进电影院，站在旁边看她们轻车熟路的取票，买饮料和爆米花，旁边有娃娃机，供等待的顾客打发时间。
简黎想起之前和周述北在电玩城玩，那里的娃娃每个都很可爱，她最喜欢那个小黄鸭，不过很难抓，一对情侣抓了好几次都差一点。
或许喜欢的东西就是这样很难得到。
简黎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她们位置是连在一起的，她坐在最外面。
是一部科幻片，身边人说着这是哪个系列第几部，某某公司的，她听得一知半解，但在心里记下准备回去的时候搜一搜。
手机振动。
陌生号码打来的。
这段时间她打过好些电话，以为是哪个未接回过来的，直接接通，“你好。”
“是我。”周述北声音很低，“在哪儿？”
简黎没回答他的话，“有事吗？”
“有。”周述北又问了遍，“你现在在哪儿？”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如果没有就挂了。”简黎声音很淡，说完就挂断电话，顺带将这个号码也拉黑。
电影是3D的，看完已经快十点，简黎去了趟洗手间，下楼时电影院门口已经没多少人，三人商量着打车还是坐地铁，简黎低头擦拭手里的水，胳膊忽然被撞了撞。
“黎黎。”
简黎抬头，刚要问“怎么了”瞧见几步远的人。
路灯将他身影拉长，指间猩红明灭可见，目光越过来往的行人落在简黎身上，眼里有疲惫而泛出的血丝，袖子撸到手肘，有些颓。
周述北不是爱抽烟的人，从在北城接触到现在只零星抽过几根，除了篮球和棉花糖，他好像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也不太关心。
周述北掐灭烟，过来，“聊聊。”
三人很有眼力见的走开，到旁边奶茶店买喝的，夜晚空气呆着燥热，简黎不想多待，“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语气生疏抗拒，仿佛跟他多待一秒就是煎熬。
周述北上前半步，简黎警惕的立刻后退，完全防备的，心底透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陌生得让他有些恐慌。
“你不吃糖对么？”
简黎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但无所谓了，“嗯。”
周述北想说微博的事，但自己偷看这件事半点不光彩，怕又引她逆反把人越推越远。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周述北拉着她往前走，“十分钟。”
简黎挣扎的动作停下，“好。”
副驾驶门关上，周述北绕过车头坐到驾驶位，关门时将车门落锁，拧开水瓶递给她，“先喝点水。”
简黎没接，周述北收回手，拧上瓶盖放回去，抬手把衬衫往上撩开。
夏天大街上到处都是光着上身的男人，简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对象换了是周述北，视线下意识想移开，又忍不住想去看，宽阔后背攀附一道拇指粗的疤，像长在肉里的血虫。
简黎眼眸睁大，语气急切，“怎么会这样？”
“七岁那年，我爸打的。”
来找她的路上，周述北想起很多事，母亲的教导，去世，原本温馨和谐的家不再属于他，他看着别人叫周川柏爸，看着周震宏宠爱周阳致和周净远，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想起他跟外婆到溪元生活的时候，外婆身躯逐渐变得佝偻，躺在床上一声声叫他阿北，让他好好生活。
想说的事有很多，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外婆生病，周家答应我会找最好的专家，最好的医疗设备给外婆治疗，但我必须答应保送北城大学，回到北城去，利用保送北城的新闻给周家长脸，我答应了。”外面车辆轮胎碾过地面，周述北声音低沉，他在笑，恨却在眼底翻涌，仿佛要摧毁一切，“但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外婆闭上眼。”
第48章
双方都回应的才是拥抱
外婆去世前的时间很痛苦。
肝脏衰竭，疼痛二十四小时折磨她，只能靠营养针和呼吸机维持生命，他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做些没用的事试图安慰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他看着那双曾经牵他从周家离开的手变得干枯，看着曾经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像一张陈旧的白纸，躺在病床上。
原来人老了是真的会变矮，矮到他把头磕到地上也比她高。
那几天，他经历什么叫度日如年，同一层楼悲痛的哭声从不间断，他害怕得手都在抖，怕自己也成为那些哭声之一。
最后那天，外婆似乎知道自己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拉着他说了好些话，说要回家。
外婆当然知道那些他心怀希望的话都是安慰之词，她气息越来越微弱，当外婆失去气息那一刻，他竟莫名松了口气。
她终于不用再承受病痛折磨。
他摘掉她的面罩，手指感受她皮肤痕迹，感受她温度一点点流失，他试着叫了一声外婆，像以前每次放学回家，看见她在梅树下听戏剧睡着时，她睁开眼笑着说—
“阿北回来了。”
但他知道她不会再睁开眼。
他很平静的操办外婆葬礼，站在那里迎来送往前来祭奠的人，周家的人也来了，那时他还以为真的是差了一点，是命运如此外婆等不到那颗**，但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们没有真的去找**，没有去找最好的专家最好的医疗资源，答应他的事他们都没去做。
他是在外婆火化那天知道的，周净远告诉他的，周净远和周阳致站在一起，居高临下看他，像在看一条狗，一条被短暂收养过，无家可归的狗。主人没了，他被怎么踩在地上对待都可以。
他们知道怎么激怒他，像小时候那样。
他怒不可遏冲上去，三人扭打在一起，周述北发了狠，顺手捞起旁边的棍子，但被听见声音赶来的保镖摁在地上，他恨不得撕烂周净阳的嘴，却只能看着他们将那双限量版的球鞋踩到他手上。
“老太婆八十岁了，也该死了，你还真以为那个保送名额这么值钱？”周净远拍拍他脸，抓着他头发让他抬头，“气不过你也去死，跟你那个妈一样。”
周阳致把周净远拉开，拿纸巾擦了两下周述北脸上的泥，“三弟，你也别怪我们，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等价交换，你的保送名额换高级病房，陪护，那些仪器药瓶，很划算了。”
“为什么？！”周述北死死盯着眼前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我没要周家的半点东西！”
“你现在不要，不代表以后不要。”周阳致看了眼全是泥的纸，像是什么病毒丢开，砸到他脸上，然后滚到地上，“要是你这辈子好好待在溪元就算了，但是你要回来，这就是代价。”
仿佛能撑起天地的人送进去后只剩几根残缺不全的骨头，他坐在那里，亲手将外婆骨头碾成灰，装进坛子里。
“我以为周川柏是不知情的，那毕竟是他妻子的母亲，他毕竟爱过母亲的。”周述北薄唇轻扯，“但他知道。”
车尾灯连成红线，简黎看着他那双手，不敢想那几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黑暗时刻，难怪那天她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慢慢流失，是丧失未来的希望。
本以为上了大学未来有无限可能，但现实将他碾在地上，他以为的所有都会好起来皆成泡沫。
被亲人欺骗，利用的滋味胜过用钝刀一寸寸剌肉，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像孤魂野鬼游离在世上。所以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只要不信，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简黎不禁轻抚他后背上的疤，这道疤提醒他曾经的天真，提醒他所承受的一切，“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外婆”
她手指碰上的瞬间，周述北身体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将她抱在怀里，像是终于心满意足，“对不起。”
他声音很低很暖，简黎垂眼，把他撩到腋下的衣服放下来，动作温柔克制，“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做错，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这样。”
周述北抱着她的手收紧，不安的确认，“你会陪着我，对吗？”
简黎没回答，她无法回答。
周述北似意识到什么，双手形成一道屏障，将她圈在怀里，“简黎。”
他喊她名字，带着示弱。
简黎心有动摇，也心软，但理智提醒她不能点头。他怀抱太温暖，靠过去就不想再离开，简黎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外婆离开后，你每晚都需要用檀香助眠？”
“嗯。”周述北现在问什么答什么，“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我闭上眼，外婆被疼痛折磨的画面就会浮现，久了像已经刻进骨髓，我时不时会梦见外婆和母亲，梦见死在我面前，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需要檀香放松神经。
“简黎。”他又喊了她一声，“我们和好好不好？”
简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情绪退了大半，“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我理解你，如果是我大概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你没做错。”
周述北听出她话里意思，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什么意思？”
“或许我这么说有点无情，我能理解你的决定，你的想法，但我不能接受。”简黎不介意把话再说得明白一点，“分开这几天我时常在想，除夕夜你拒绝我的时候让我别喜欢了，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跨年？文艺晚会？游戏厅又或许更早，你知道但不说，以旁观者看着我欲盖弥彰的心思，你在观察什么，你在考量什么，在推开我之后又说喜欢我，几个月没想明白的事，在推开我那几天想通了，这次也是。”
“我们有那么多时间诉说，有那么多时间互相了解，但到问题被挑到台面上你才跟我说，可是就算说了这些我们之间问题也依旧存在。”她笑了下，推开他，“你不是在解决问题，你是在解决我。”
“解决我心里的计较，解决我心里对你的远离，你知道怎么做会让我心软，知道哪种方式对自己最有利最能解决问题，像上次，这次，但感情不是棋盘上的博弈。”她看着他，“周述北，我刚刚给过你机会的。”
周述北瞳孔骤缩，急切的想去抓住她，但被简黎躲开，她笑了下，“只有双方都回应的才是拥抱。”
说完，她开门下车。
他从车内后视镜看着她和室友们汇合，其他人好奇往这边看了眼，简黎背对着他，在公交进站时第一个上车。
他比她想的更洒脱干脆。
……
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光影不断倒退。
推开门，偌大的院子漆黑一片，周述北关上门，凭借记忆穿过院子上楼，他也没开灯，两只猫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跳到沙发上，一左一右盯着他，像在询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周述北靠着沙发，看天花板，大脑浮现车上简黎说话时的表情。
手机响起。
谭昱呈打来的。
周述北接通：“什么事？”
“怎么了这是。”谭昱呈琢磨着他这语气，又想到下午谭雪莹吐槽的话，猜了个大概，“简黎知道了？”
周述北不想说这事，磕了支烟点燃，“有进展了？”
“差不多。”谭昱呈扫了眼面前的界面，想到明天会发生什么，笑道，“明天一睁眼，你这位大哥最近应该是睡不着了。”
两只猫很嫌弃的从他身边走开，棉花糖走前还不忘用爪子给他一拳，烟直接被打掉，烟灰飘到裤子上。
周述北“啧”了声，逮住棉花糖后颈，“这只是开始。”
他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即使合作了快两年，谭昱呈很多时候还是看不透周述北，在进行计划里的每一步时，谭昱呈也会和初次合作一样仔细分析利弊。
与虎谋皮莫过于此。
“没事挂了。”周述北说着就要挂。
“等会儿。”谭昱呈说，“我妹让我替简黎骂你两句。”
周述北按挂断的手停住，没说话。
谭雪莹要骂的话其实没什么，替好朋友觉得憋屈，不值，周述北听完，半个字都没回应直接挂断。
棉花糖在咬他手，没剪的爪子抓在皮肤上有些痛，狸花端坐在旁边，目光炯炯看他，犹豫要不要帮忙。
周述北用空的那只手摸狸花脑袋，像在跟猫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狸花脑袋蹭蹭他掌心，“喵～”
这晚，周述北在沙发坐了一夜，天亮时院子大门从外面推开，刘芯蓝过来喂猫。
两只猫听见动静，欢快跑下楼，很有眼力见的在猫碗前坐好，尾巴一甩一甩，目光追随刘芯蓝。
“你在家啊。”见周述北下楼，刘芯蓝有些意外，“不上课啊？没睡好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这孩子有事一定要说，难道是和简黎吵架了？”
周述北倒了两杯水，递给刘芯蓝一杯。
一晚上没想到答案，没找到办法，他看着面前曾经和母亲手挽手逛街的人，没否认，“嗯。”
“谈恋爱吵架拌嘴是很正常的，互相沟通一下，别说气话，我和你盛叔叔年轻时候不知道吵多少架。”刘芯蓝说，“因为什么吵的？”
周述北喝了半杯水，干涸的喉咙终于好受，“不信她。”
当年的事刘芯蓝自然也知道，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愿意分手还是不想分开？”
周述北垂眼看着空掉的水杯，没回答。
“如果你对分开无所谓，那这件事就不重要，如果不想分开，就先去跟她道歉，说清前因后果，拿出改正的态度。两个人相爱在一起，不管未来如何，相爱的时候是想要过一辈子的，你想想，要是你过一辈子的人什么都不信你，提防你，你会好受吗？”刘芯蓝语重心长，“你这孩子就是喜欢什么都闷在心里，但两个人在一起是要沟通，了解，包容磨合的，就算暂时在一起了，暂时把这些问题抛开，在未来某一天也会爆发，那时要承受的代价远不止这些。”
“要得到什么，就要相应付出什么。”刘芯蓝看着昔日好友的孩子，颇为心疼，“述北，你不能想要爱，又抗拒付出爱，这样只会消磨掉对方的感情。”
周述北心口一窒，昨晚简黎逐渐失望的模样在眼前浮现。
她给过他机会的。
她给过他改变的机会，主动说出来的机会，他没抓住。
周述北心口像被针刺了一下，懊悔和慌乱滋生，像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痛无限蔓延扩张。
第49章
让我爱你
刘芯蓝走后，周述北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夏蝉在树上长叫，吃饱喝足的两只猫在太阳下懒懒舔着毛，伸个懒腰打盹，把肚皮露出来，梅树早已变得光秃，周围不知道从哪儿飘进来的落叶，一只蝴蝶停在院子里花上，刚停稳棉花糖就扑过去，蝴蝶反应很快的躲开，棉花糖没罢休，目光追随蝴蝶，小心翼翼靠近。
蝴蝶飞上树枝，棉花糖也跟着爬上去。
周述北想起上次和简黎在树下亲吻，明明害羞得不行，但还是鼓起勇气一点点靠近。想起她坐下石桌旁，单手撑脸专心做题，用毛巾给自己擦头，吹头发，想起那晚他推开门，第一次不是无边黑暗，她端着碗，脸上都是面粉，头发也乱了。
在面对他负面情绪时，无所适从的想要赶紧离开，在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时会紧紧握住他手，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天晴，等彩虹出现。”
Rainbow。
是彩虹。
“兔子问狐狸，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萝卜吗？”
“因为有叶。”
游戏厅光线昏暗，她偏头比剪刀头，笑容被屏幕光线映照，有些耀眼。
“你旁观我欲盖弥彰的心思，你在观察什么？考量什么？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呢？”
棉花糖飞快从面前窜过，一缕猫毛落在他手背，他伸手想抓住但晚一步，猫毛掉在地上像瞬间失去踪迹。
“喵～”
狸花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端坐在他面前，目光炯炯，乱窜的棉花糖也跳上来，坐在狸花旁边。
之前见面就龇牙咧嘴的两只猫现在十分要好，一向高冷不爱搭理人的棉花糖竟主动帮狸花舔毛，狸花仰直脖子享受了几秒，也低头帮棉花糖舔毛。
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眼睛疲惫到极点，周述北捏了捏眼角，回阁楼。
摸出打火机点檀香时，又想起简黎掐着准点送自己礼物，在寒风萧瑟的山头祝他生日快乐，从不与人争辩在听见其他人评价自己时，坚定不移相信他。
那张便利贴还压在下面，纸张氧化已经有些泛黄，笑脸朝两边晕开了些。
“你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只有两个人都愿意的才是拥抱。”
周述北长吐一口气，纸条在手里捏成团，片刻后又展开，想尽可能的复原。
……
简黎作息一向规律，上完早八后去了趟实验室，然后借了篮球独自练习下午要体测的三步上篮。
平时看着没什么高度的球框，要投时距离变得很远，她几次抛出去要么是偏了，要么砸到篮板弹回来，十次只有一次投进去。进球后，简黎拍打篮球回到白线外，复盘刚刚进球的经验，抱球上前，到立定位置起跳，抛球，视线追随球的轨迹，又不自主想周述北投篮时，心里有失落划过。
下午体测合格，最后一节没课她去了营业厅。
冯玉韬和营业员都在，还有另外两个小组长，见她来，冯玉韬邀请，正好，来一起开黑。”
简黎：“我不会玩。”
“没事，你什么系统，我帮你借个号，我们差个人开不了。”另一个小组长说，“你打辅助位吧，有人来的时候你站在前面就可以了。”
他们玩的是当下很流行的5V5对抗游戏，简黎看周述北玩过。
简黎没玩过什么游戏，小时候买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有个俄罗斯方块，她很喜欢玩，但只能偷着玩，后来四年级开始接触计算机，玩过一款叫做超级玛丽的游戏，后面就是老式手机里的连连看。
游戏下载好需要时间，男生把自己号在她手机上登录，自己登录朋友的，然后邀请组队。
“你选个硬辅，只要对面冲上来你就挡在我前面就行了，右边技能哪个亮了就按哪个。”男生站在她身边，弯腰，手指在她手机上点，“左边显示出什么装直接点就是。”
“好。”
“人男朋友来了。”营业员姐姐笑说男生不懂事，“要你教。”
简黎动作一僵，有些缓慢的回头。
周述北视线紧紧看着她，像在观察她的反应。
他面色有些疲惫，眼尾下压，没什么情绪的瞥了眼她身旁男生，一句话没说，男生莫名觉得后颈一凉，赶紧溜达回自己位置。
周述北拎了根凳子在简黎身旁坐下，垂眼，“技能带治疗。”
他嗓子有些哑，像很长时间没喝水，距离近，简黎清楚瞧见他的黑眼圈，关心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你没休息好？”
“嗯。”周述北将她技能换成治疗，“一夜没睡。”
他靠得太近，近得简黎可以数清他睫毛有多少根，周述北抬眼，目光相撞，“在想你。”
他话说得直白，低低沉沉落在耳边像情人间呢喃，简黎心下一颤，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还好其他人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没往他们这边看。
进入游戏，左边跳出来两个装备，右下角也是两个加号。
“出鞋子，加一技能。”周述北说，“先去中间，帮中路推下兵线抢二级。”
简黎照做，成功将对面中路打回家，去和射手会合。
“大招好了之后，先用二技能跳到后排，把对面输出推回来。”周述北很耐心，几乎是逐帧教她，“有塔就往自己这边塔下推，如果有人来切输出，也可以开大把人推开，队友没血了就点治疗，二技能跳到他身边，可以加护盾。”
简黎按照他说的，在对方来抓时跳出去，把对面人往塔下推，一阵很混乱的团战结束，她还拿到一个人头。
“可以啊简黎！推得好！”队友说。
得了队友肯定，简黎不由笑，站在塔下回城，问周述北，“我现在出什么？”
周述北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弯了弯唇，“出个魔女，扛一下对面法师伤害。”
“哪个是魔女？”
“防御里面。”
简黎成功找到魔女，竞技游戏很容易带动人的胜负欲，刚刚拿到人头的简黎斗志昂扬，在又和对面打了一波团后阵亡，人头比例一下处于劣势。简黎下意识去看其他人，揣测是不是自己刚刚的失误导致输了。
“没什么事。”周述北温声，“下一波打回来就行了。”
他的话像安定剂，复活后打完龙，又在中路打了一波团战，对方全部阵亡，直接一波。
结束后，简黎和周述北从营业厅出来。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简黎问。
“辰鑫那边今天联系我，对保护型机器人感兴趣，想抽个时间聊一聊。”周述北单手揣兜，“打你打电话打不通，问了谭雪莹猜到你在营业厅。”
周述北说着笑了下，“还挺干脆。”
她拉黑了他微信和电话，学校这么大，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
简黎没接他后面的话，“你和辰鑫约了什么时候？”
“没约，这不得先问你的意见。”周述北说。
简黎垂在身侧的手弯了弯，“周末吧，确定好的话你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一下。”
“行。”周述北眉梢轻抬，笑得懒洋洋，“那是不是得把我微信拉回来，不然我怎么发给你？”
简黎想了想，拿出手机把他微信从黑名单拉出来。
她还没那么拎不清，分手是两人之间的问题，不会为了争口气跟自己前途过不去，何况不管他做这件事真正目的是什么，都间接帮了她忙。
吃了饭回到宿舍，简黎洗完澡出来看见周述北发来一条微信。
地址还是在光汇上次那个包厢，周五晚上六点。
周五，简黎带上自己准备的资料下楼，周述北已经在等着，看见她快步出来时，习惯性的抬手想搂她，但简黎在距离五步远位置停下。
“走吧。”简黎说。
周述北眼睑微动，垂回手。
周述北开的车，红灯时偏头瞧她，简黎看着手里的资料，在检查有没有不妥的地方，半点注意力没分给他。
周述北手指虚虚扣了扣方向盘，“辰鑫的创始人是对夫妻，男的叫张辰鑫，女的叫刘雪微，规模虽然比不上前面几个企业，但他们的推广，技术都很成熟。”
简黎视线终于从资料上移开，“我知道。”
要和对方见面，她自然也会做一些准备工作。
周述北又瞧了眼她手里的资料，“等会不要把这份计划书给对方看。”
简黎不解，“为什么？”
“他们今天来是试探消息的，你如果把这个直接给对方，他们就知道其他几家没意向合作。”绿灯亮，周述北打方向盘，左转，“就当简单吃顿饭，对方不提不要主动提，提了也一句话带过，话说三分，不要让对方把你看透。”
简黎一一记下，“好，谢谢。”
周述北薄唇扯了扯，最后什么也没说。
张辰鑫和刘雪微已经到了，有了上次的经验简黎已经学会客套的寒暄，一顿饭吃下来，如周述北所说，对方有意无意提起关于合作意向，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知道怎么都得不到答案时对视一眼摇摇头。
送走两人，简黎和周述北在停车场等代驾。
他今晚喝了酒，此时靠坐在车头，看远处的“光汇大厦”，看一对经过的情侣笑脸洋溢，男生将气球绳子系在女生手腕，低头亲下去，女生笑脸盈盈，喂男生一口雪糕，然后仰头看美羊羊气球，步伐都变得轻快，
“简黎。”周述北开口，“你喜欢美羊羊气球么？”
简黎自然也看到刚刚那对情侣，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游戏厅那次，我就大概猜到了。”周述北说。
简黎一时没跟上，“什么？”
“从游戏厅那次，我就隐隐猜到你喜欢我。”周述北说，“到跨年那天你送我礼物，谭雪莹她们起哄找一个异性对视，就确定了。”
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没等简黎说话，周述北站直身，长臂一展将她拥入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右手捏住她下巴，低头，在快要贴上的时候停下，“简清黎。”
他声音很低很轻，拇指蹭了蹭她下巴，抚过她唇角，“最后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爱你。*”
第50章
你套狗呢？
气息落在耳畔，简黎双手垂在两侧，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今天从出门到现在，她提醒自己很多遍，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他们只是一个互相叫得出名字的普通同学，他帮她是因为他教养所致。
像他说的，这是两回事。
她需要分辨清楚，摆正自己位置。
一整晚，她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不把注意力落在他身上，维持分手后的体面，再拎不清只会被厌烦。
他今晚喝了酒，她有很多次想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毫不相关的人关心或许只是多此一举，此时听见他这句，原本一点点坠落的心又瞬间从谷底跃上来，砰砰直跳乱了节奏。
甚至在他说完的瞬间，她就想点头说好，长达一周的煎熬疯了般跑出来，叫嚣要解脱。
怎么可能不想答应，面前是她喜欢好多年的人。
“你的话，我想了好几遍。”周述北下巴枕在她肩膀，右手握住她左手，往自己腰上带，“以后我会学着爱你，信任你，记住你的喜好，把简清黎一直放在心上。”
简黎眼眶渐渐发烫，没得到处理的情绪卷土重来。
“我有点想说好。”她在他怀里低头，声音也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有一口气咽不下去。”
像小时候自己买了新东西，结果没经自己允许就被私自拆了，即使那个东西完好无损被装回去，她还是觉得委屈和难过，甚至在对面反问一句“又没坏，你还想怎么样”时哑口无言，她满腔的情绪没得到释放，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赌气把那个东西扔掉，不过两秒又忍不住捡起来。
无人关注她的情绪，她只能自我消化，一遍遍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新的，一遍遍像重强度洁癖把表层擦了又擦，总觉得有瑕疵，直到终于损坏，情绪决堤，发泄似的亲手掰断，重重丢进垃圾桶，然后在一天天的时间里忘记。
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回想，虽然不会再那样崩溃，但那种感觉一直横在心里，像一根刺不上不下。
周述北捧起她脸，低头，温柔吻上来，骨节分明的手将她五指握成拳，打在自己身上。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声音很缓，但认真，“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简黎忽地红了眼眶，垂在他胸腔的手松开，紧紧揪住他衣服。
困顿多年的问题好像有了答案。
她还想怎么样？
她想要一句对不起，想要他们的道歉，一句不是故意的。
周述北吻去她眼角的泪，鼻尖蹭了蹭她耳朵，做出承诺，“再也不会了。”
简黎抬头，“周述北。”
周述北垂眼，“嗯？”
“我没看过喜洋洋和灰太狼，我不喜欢美羊羊，我不喜欢吃甜，不喜欢喝奶茶。”简黎望进他的眼，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我喜欢你。”
周述北微微一怔，心脏像气球不断变大，在爆掉边缘试探。
他低头，轻轻吻过她眼睛，小心翼翼的，仿佛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好。”
你喜欢和不喜欢的。
我都会一直记住。
回到宿舍，简黎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周述北发来的消息。
【电话是不是可以拉出来了？】
简黎在屏幕前“哦”了声，找到黑名单，把那个号码解除黑名单：【可以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屏幕跳转。
来自刚刚自由的号码。
其他三人正坐在一起开黑，简黎到阳台接电话，“喂。”
“嗯，放心了。”周述北含笑声音落进耳朵。
简黎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停，嘴角一点点翘起。
微信振动两下。
“看消息。”周述北说。
简黎打开微信，两张图片，一张国服排名第几的打野，一张北城前十。
“以后想玩游戏叫我，我比钻石厉害。”周述北说。
简黎不由笑出声，解释，“那天我只是凑人数。”
“知道。”周述北说，“我还是不爽。”
简黎把晾干的衣服取下来，心里像灌了一口蜂蜜，“好。”
这通电话打到熄灯才挂，简黎听他时不时应两句室友的话，或起身拿东西，或晾衣服，不知道是谁放的音乐成为背景音，简黎戴上耳机边吹头发边听。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一句话不说各做各的，但却真实的在参与对方生活。
周日，简黎给盛萦上完课，和周述北一起去外面吃了饭，然后坐地铁去电影院。
周末电影院的人很多，大厅里基本都是情侣，手牵手亲昵说着话，空气都仿佛变成粉色。简黎和周述北在人群中最是惹眼，男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长相俊朗，五官无论拆开还是合在一起都找不出瑕疵，他单手揣兜，微微弯腰笑着跟身旁女生说话。
女生是一眼就惊艳的漂亮，皮肤白皙如雪，眼尾上扬，明眸善睐的具象化，裙子长到脚踝，整个人修长纤细，头发用橡皮筋扎成马尾，有一缕发丝垂下，男人瞧见了，手指缠了发丝替她勾至耳后，收回手时捏了捏女生耳垂。
帅哥美女的恋爱格外养眼。
周述北提前买了票，简黎选的一部科幻片。
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公共区有提供顾客打发时间的娃娃机，周述北换了一把游戏币，带她过去。
“想要哪个，自己抓？”
玻璃橱窗里，粉色狐狸玩偶看着她，有一只头朝下，看起来很好抓的样子。
“这个。”简黎说，“但我不会玩。”
周述北把电影票揣兜里，往币口投了两个币，握着她手，“左手摇动栏杆控制方向，到你觉得差不多可以抓住的位置停下，然后按这个按钮。”
爪子到玩偶上方。
“这个位置？”他问。
简黎看了看，“可以。”
按钮按下，简黎视线跟着爪子移动，三角形的爪子成功勾住玩偶身体，但没抓太牢固，往上带时松开。
“就差一点。”简黎有些可惜。
周述北轻笑，又投了两个币，“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松开她，让她自己来。
简黎第一次玩抓娃娃机，不确定和距离成功仅差一步激起她的胜负欲，接连好几次都是抓住了但带上来时掉了，她换了方向观察，问周述北，“你那边看这个位置是不是正的。”
周述北：“正的。”
简黎扬手拍下按钮，“这次一定行！”
周述北笑着看她，玻璃光映在她脸上，目光紧紧盯着夹子，眼眸一点点睁大，在娃娃掉出来时弯腰拿出来，举给他看。
“抓到了！”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对玩偶爱不释手，“它好可爱。”
周述北心尖被什么东西戳了下，勾着她脖子将人带到面前，笑，“我看看。”
简黎仰头，把玩偶举得更近，“你看。”
尾音微微上扬，像刚出炉的海绵蛋糕，周述北喉结滚了滚，把她手里的玩偶举高，低头，吻上去。
简黎愣住，双眼睁大忘了反应。
周述北舌尖扫了下她唇角，笑得吊儿郎当，“嗯，可爱，还有点甜。”
“……”
简黎没想到周述北居然大庭广众亲自己，耳根红透了，想躲，周述北似知道她的意图，牢牢抓住她手，“我刚挡了，没人看到。”
简黎眨了眨眼，想到他刚刚拿着玩偶举高，松了口气。
周述北揽着她肩，低声问，“不喜欢？”
简黎摇头，在害羞否认和说实话间选择说实话，“不是，只是有点不适应。”
周述北眉眼舒展，拇指摩挲她肩膀露出的皮肤，似大庭广众的和她撩约调情，简黎握玩偶的手不自觉收紧，虽之前两人也有过亲密动作，但他从不如现在这样，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简黎脊背升起一阵颤粟。
他们位置在最后一排，情侣座。
这部电影观影率很高，陆陆续续的人进来，很快整个观影厅就坐满。
广告后，头顶灯“啪”地熄灭，大荧幕透出的光是唯一光源。
情侣座两人中是没有隔档的，简黎喝了口矿泉水，刚拧上瓶盖就察觉周述北朝这边挪了下位置，上身靠后，掌心落在她腰间，像好奇她腰身为什么这么细，用手指量了下，又手臂勾住，将她带到怀里。
“周述北。”她声音很低，怕吵到别人，手抵上他肩膀。
“嗯。”周述北偏头，找到她的唇，“还没开始，让我亲会儿。”
“……”
出来时，简黎特意搜了下第一次和男朋友看电影需要注意什么，十个答案九个里面第一次约会要么看恐怖片，要么看爱情片，方便肢体接触增加感情，但最近院线没恐怖片，两部爱情片口碑很差，她不想花钱看，就选了一个评分好的科幻片。
但好像……选什么电影都不重要。
周述北抱着她亲了足足两分钟，在正片开始时松开她，自始至终都抱着她，下巴搭着她肩膀，看到好笑的地方胸腔震动，发出悦耳短促的音节。
比起刻意的肢体接触，简黎更喜欢两人一起认真看剧情，一起笑一起分析。
看完电影时间还早，路边有那种自助小车卖各种小饰品的，亮晶晶很吸引人，简黎眼角扫了一眼，恰好看到褐色石头刻着的周字，旁边写着“找名字得好运”。
人有时候对这些明知道是玄学的东西充满好奇，简黎过去看，取下刻着“周”字的珠子，周和北都很好找，述字稍微困难些，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拿了一根红绳将三个字串起来。
“手伸出来。”她说。
周述北眉梢轻抬，配合的伸出手。
他小臂线条流畅，腕骨明显，红绳在腕骨后方落位，简黎手指将绳子错开，成功扣上。
“怎么样？”她期待地问。
周述北抬高手，指肚摸了摸三颗珠子，刻着名字的地方有明显凹凸，他挑唇，“定情信物？”
简黎被噎了一下，“就当是吧。”
“就当是？简清黎，你玩我？”
简黎目露疑惑，“我怎么玩你了？”
“不是定情信物套得这么牢？”周述北懒懒靠着小摊，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你套狗呢？”
简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