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黎只觉得他是为了不想让自己自责才这么说，“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
周述北上前半步，没了眼镜遮挡，那双眼总能轻而易举吸引人视线，眼底带着愧疚自责，神情紧张，仿佛天都要塌了。
看着楚楚可怜很好欺负。
潜藏的恶劣因子冒出来，周述北懒懒一笑，“小简老师，那你说怎么办？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款。”
限量款。
难怪她搜不到一样的。
“你扔到哪里了？”
周述北下巴微抬，“那边那个蓝色垃圾桶，你还要—”
他话还说完，身影快速朝那边窜过去，周述北脸色一变，快步追上去。
“做什么？”
简黎看着那个蓝色垃圾桶，“捡回来，洗干净。”
“垃圾桶多脏不知道？”
“知道，但也要捡回来。”
周述北舌尖顶了顶上颚，被打败的笑了，又生出一股无奈，他早该知道面前这姑娘多认死理，每一句话都当真。
他叹了口气，“逗你的，不是什么限量款，买车送的。”
简黎“哦”了声，还是要过去，周述北手上力度加重，“小简老师力气还挺大。”
简黎想挣脱，但周述北根本不松手。
“逗你的，怎么还要去捡？”周述北不明白了。
简黎看着一个男人往里面扔了个吃完的泡面，不用看就知道坐垫成了什么样，眼看第二个人要过去抖烟灰，简黎连声音都变急，“那是你喜欢的，我得拿回来。”
周述北面色一怔，喉咙像被一双手扼住，说不出半句话。
第26章
只带过你
玩完密室第二天，他带浑身滚得脏兮兮的棉花糖去洗澡，看见路边有卖坐垫的就进去挑了两个，在哆啦A梦和皮卡丘之间选了后者。
他并不喜欢皮卡丘，对皮卡丘的印象只是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角色，电气鼠，尾巴会放电。
“那也没到要你翻垃圾桶的地步。”周述北垂眼看她，像是觉得有趣，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她解释，“我说还行，就是这个东西对我有也行，没有也不影响，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扔就扔了。”
简黎抓到他话里的重点，“给我买的？”
“不然？”周述北轻笑，视线下移，落在瘦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易环住的腰上，“我怕你得腰间盘突出，坐姿这么标准。”
简黎眼睫颤了颤。
她第一次坐周述北的车，还是那么贵的车，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那里，弄坏弄脏，于是全程都绷紧上身。
“但你刚刚说是买车时送的。”
“骗你的。”周述北松开她，语气随意，“只是个坐垫而已，放松点天没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简黎怔然，朝四周看了眼，果然有几人好奇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拿手机录视频，像在跟同伴商量什么时候上来帮忙。
风吹起她一缕发丝立在头顶，周述北指尖动了动，揣回大衣外兜。
“拿着。”
他递过来两个暖宝宝，简黎道了声谢，被冷得失去知觉的手指渐渐回暖，悬起来快要崩溃的心被他一句“天没塌”安抚，像那天在食堂告诉她“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明说服自己他做这些只是出于教养，但又忍不住猜测——他会不会真的对自己有一点好感。
为什么要给她买座椅靠垫，只有副驾驶有。
但她不敢问，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很轻：“你不生气？”
周述北：“什么？”
“那毕竟是你才买不久的，如果我刚买的东西被别人弄脏损坏了，我也会生气。”简黎说。
周述北：“你是故意的？”
简黎连连摇头，“不是。”
“那不就得了。”周述北抬手，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她头顶的发丝捋直，发丝很柔很软，掠过掌心，有些痒，他嗓音沉了沉，带了认真，“所有东西的作用就是给人提供方便，在你需要的时候它派上用场这就是它的最大价值，比如你的电脑，手机，最大作用就是给你提供学习和生活的便利，要是你反过来还要去在乎它们，时时担心坏了，磕了，变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那就本末倒置。”
周述北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简黎看着他，眼眶被风吹得通红。
在出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种结果，很多种解决办法，但从没想过这样。对于她来说好像天要塌了的事，被他轻描淡写带过，没有指责，没有责怪，因为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他双手揣大衣兜，刘海被空气里的湿气打湿，似觉得挡视线他往旁边抓了抓，露出那双长眉，颀长身影将她笼罩，像巨大的安全港。
暖宝宝温度到达极限，温暖蔓延全身，心脏好似被上了发条，不断旋转将喜欢填满。
“走了。”周述北又恢复平时散漫的样子，似抱怨的吐槽：“吹得我脸都快僵了。”
简黎把暖宝宝分一个给他，周述北笑出声，捞起来握在手里，“谢谢小简老师。”
“……”
“你俩刚干嘛呢？差点以为你们要百米竞速。”宋朗问。
“冷，跑跑步热身。”周述北没骨头似的靠椅背，拿过座椅扶手间的鸭舌帽戴上，遮住大半张脸，“下高速换我开。”
谭雪莹：“好。”
宋朗看了看他，说了句“牛逼”。
车厢内的照明灯关掉，车门两边亮起银色线条，车载蓝牙连的谭雪莹手机，舒缓轻柔音乐充斥车厢每个角落。
简黎透过车内后视镜往后看。
周述北身上搭了件外套，薄唇微抿，像是睡着了，但搭在外套上的手指指很小幅度动了下，像下意识的动作，想要抓住什么，对面一辆货车按着刺耳喇叭经过，他抬手，将帽檐更往下压。
下高速后还有一段山路要走，过了收费站周述北换到前面。
没路灯又是不熟悉的路段，周述北放慢速度，避免轮胎打滑，接连拐过两个弯后到达酒店。
复古式的民宿酒店，放眼望去全是风格统一的装修。
他们房间在二楼，一人一间。
周述北房间在简黎对面，进屋关门时简黎往对面看了眼，房间格局一样，周述北进去后反手带了下门，走廊的风成为阻力，门没关上慢慢往里打开三分之一。
周述北也没开灯，随手将手机和钥匙扔在床上，走向浴室。
水龙头“哗哗”流水声传来，他洗了个脸很快出来，用毛巾敷着右眼。
简黎握门把的手顿了顿，轻关上门。
屋里有暖气，简黎第一时间把袋子里的裤子拿出来用洗衣液泡上，好在并没成为顽固污渍，搓两下就掉了。
简黎以最快速度洗完，晾在房间窗户外搭的晾衣杆，订好的闹钟响起，距离零点只剩五分钟。暖气吹得有些热，她摘下围巾叠好放在枕头边，点开备忘录里的话，再次确认没有问题。
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又冷又累，原本计划的宵夜被改到明天。
简黎戳进棉花糖的头像：【你现在方便吗？】
周述北：【有事？】
【简黎：嗯。】
看了眼顶端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她打开盒子检查了遍又盖上，楼下老板放着某卫视跨年晚会，主持人激动兴奋的说着词稿，为直播卡时间。
简黎开门，同时对面门也打开。
周述北瞧见她手里的盒子，目光一顿，随即不动声色移开，“什么事？”
简黎过去，鞋子踩在红色地毯上面没什么声音，主持人扯着嗓子开始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很轻，但周述北还是清楚听见了，神色一怔，没等他说话，那个被她小心翼翼抱了一路的盒子举到面前。
“周述北，生日快乐。”
她又说了一遍，带上他的名字，眼尾上扬笑着。
周述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似挨了一拳，有什么东西终于找到机会破土而出。
外婆去世后，他没再过过生日，也没再听见“生日快乐。”
被接回北城后，他在那个家待了不到两个月就搬出来了，周震宏为堵其他人之口，给他在龙湖一号买了栋房子，按照他母亲生前的喜好修建，搬家那天，周家三代人都现身，在镜头前温润儒雅，媒体报道时写“周家重情重义，亡妻过世数年周川柏仍心中挂念”
他看得想笑，但也无所谓了，他改变不了什么，离开周家他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棉花糖，在院子里种外婆和妈妈喜欢的梅花。
第一年元旦，梅花树长得不高，他在家里打了个通宵的游戏，把小时候玩过的全都找出来一一通关，原本到处跑酷的棉花糖也熬不住，蜷在自己的窝里睡得正香，天光从窗帘间缝隙透进来，眼睛被刺得有些睁不开。
他拉开窗，棉花糖不高兴的叫了声，将脸埋进爪子。
那一天他是睡过去的，醒来后继续打游戏，饿了就点个外卖，晚上抱着棉花糖躺在沙发里看电视，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
“喵～”
棉花糖在怀里软绵绵叫了声，在院子里踩过的爪子在他身上蹭了一身泥，他手臂微微收紧，下巴搁在棉花糖脑袋上。
那一天，也没什么不同。
后面几年，他都是这么过的，今年棉花糖不在身边，却忽然有人给他说生日快乐，送他礼物。
他扯了扯唇，听见自己问，“你怕赶不及，就是因为这个？”
“嗯，如果今天不去拿的话，回去就错过你生日了。”简黎说，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拖出，“给你办校园卡时看过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就想送你点什么作为感谢，只是我现在买不起很贵重的礼物，只能送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所以她每天风雨无阻赶52路公交，就是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周述北接过那个长盒，声音有些哑，“谢谢。”
简黎松了口气，笑得轻松，“不客气，那我不打扰你了，元旦快乐。”
周述北也跟着笑了下，“元旦快乐。”
关上门，周述北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是包装好的檀香，粗略估计有百支，跟他用的味道一样。
这个味道的檀香是他找人批量定做的，是唯一让他闻到能放松睡觉的味道，点燃时有淡淡的梅花香，像溪元冬日的花瓣雨，外面根本买不到。
一个可能在脑海出现，周述北捞起手机点进和简黎的对话框。
【你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味道？】
【教我的那个老板对植物很有研究，听我一遍描述后找了相同的味道慢慢调的。】
周述北看着这行字，没否认就是事实。
这些香，全是她亲手做的。
周述北喉结轻滚，二十四小时没休息的眼睛像针扎的痛，痛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缓解。
窗外烟花灿烂，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
手机响了声。
【下面有一个蒸汽眼罩，晚上戴着睡眼睛应该会好点。】
周述北手指一顿，拿开其中一盒檀香，果然有个蒸汽眼罩，浅绿色包装，图案是只熊猫。
这个夜晚，好像也没那么漫长乏味。
……
这一晚，简黎睡得不太安稳，总是紧绷着神经怕自己动作太大姨妈漏在床单上。天气冷，昨天又睡得晚，几人直接放弃假期早起去人挤人的打算，决定下午再去。
吃过午饭，四人驱车前往滑冰地方。
周述北眼里的血丝不再，一起出门时两人衣服很轻摩挲了下，她闻到檀香的味道。
他昨晚用了她做的香。
这个发现让简黎不禁弯唇，怕被其他人发现，将围巾拉高了些，遮住嘴巴。
滑冰地方是一处人造湖泊，为保险起见没建太深，以防冰块破碎有人掉进去发生危险，但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冰面上有不少人，还有人在一旁的小池边扎冰。
简黎第一次滑冰，穿好冰鞋站都站不稳，整个人不是往前扑就是往后仰。
“控制好核心，大腿带动腿部力量。”教练在旁边说，“轻轻一收就回来了。”
简黎紧张得汗都出来，看了眼其他行走自如的人，在又一次上前滑时学着教练说的大腿带动力量，但根本没用，如失去刹车的轮胎，直挺挺往前撞。
“简黎！”
她听见谭雪莹惊呼喊自己，眼看就要撞上墙，双手下意识前撑，试图用手臂力量稳住身体。
预料中的疼痛没到来，腰上多了一只手，用手上前箍住她，用力，她后背撞上一堵温热胸膛，后脑磕到身后人下巴。
“嘶—”
周述北倒吸口气，嗓音带笑，“小简老师，第二次恩将仇报了啊。”
简黎被他揽在怀里，心跳失了频率，局促的慌乱的想站直，但刚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往前滑，周述北手臂力道加大，将她带回来。
“别急着滑，先站稳。”低而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双腿并列，中间留一掌距离，腿部紧绷，先控制不动。”
简黎一一照做。
换好装备的谭雪莹溜过来，“周述北你负责教黎黎吧，千万不能让她摔了。”
简黎刚要说不用，面前的人开口，“成。”
谭雪莹冲她眨了眨眼，比了个手势。
宋朗过来，“你比划什么呢？”
“我和黎黎的秘密。”谭雪莹怕宋朗留下来坏事，拽着他一起离开，“快点，我们比比速度，谁输了晚上请客。”
宋朗胜负欲被激上来，也不管他们了，“我溜冰小王子。”
谭雪莹：“你等会摔大马趴再说这句话。”
两人走后，简黎手抓着旁边的栏杆，“你去滑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试着来。”
周述北看她面色慎重的仿佛要一个人单挑纳什男爵，也没过去，就这么站着看，“嗯，我不管你，我看小简老师慢慢试着来。”
“……”
简黎很擅长在失败中汲取经验，两次后就已经渐渐掌握溜冰的诀窍，停得稳稳的，只是出去没有栏杆借力还是没底。
正犹豫着，眼前伸来一只手。
“走，我带着你。”
山顶的风很大，简黎将手放到周述北掌心，他五指收拢，几乎是以牵手的方式。
简黎心跳比拂过耳边的风声还要大，所有感官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周述北带着她一步步往前，她如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步步效仿，渐渐地，她能跟上他的速度，周述北转头，冲她笑——
“很有天赋。”
被肯定，简黎不由笑起来，“我们要加速吗？”
周述北：“不怕？”
风声很大，简黎说话也不由加大音量，“有你在，不怕。”
她笑盈盈的，坚定的无条件信任他。
周述北心尖被重重碾了下，握着的手收紧，示意她戴好冰帽，“抓紧。”
简黎点头，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手，跟随他的步伐加速往前走。
牵着的手在寒风中渐渐失去知觉，溪元从来不下雪，她只在电视里和同学口中听过滑冰和滑雪，听她们说学滑雪时在雪地里摔个四脚朝天，屁股摔得痛好几天。
那时镇上开了一家旱冰室，老师周五组织大家*一起去玩，每个人需要交二十五块钱，她站在旁边看其他人滑，看他们在中间或摔倒或行云流水，她只能在大脑里记住他们的动作，然后幻想自己如果进去滑是什么样——
是以很流畅的动作扶起摔倒的同学，然后对身后撞上自己的同学不在意的笑笑，在不会滑的同学询问下教他们怎么滑，然后赢得所有人夸奖和称赞的目光。
她总是幻想着自己什么都会，虚荣等待别人的掌声，但现实截然相反，她只是在角落毫不起眼的甲乙丙丁。但今天样样精通的人在自己身边，像她曾设想的那样，耐心教她，给予她肯定。
原来滑冰是这样的。
整个身躯好似融入风中，像在山间奔跑，与旷野的风争速，迈出第一步时的不安早已随风飘散，体内的冒险因子被激活，想挑战更高难度的地方。
前面有一个大坡，周述北转头询问她是否可以。
简黎眼眸熠熠，“可以！”
两人同时加速，朝最高点奔去，翻过去就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冲过坡顶时，眼前豁然开朗，正对面远处是一颗百年老树，上面挂满红色祈福带，随风飘舞，云层散开，阳光在冰面洒下一缕金色，他们踩过一片片金色区域，在末端停下。
简黎回头看他们来时的坡，还有些不敢相信，“我居然滑过来了！”
周述北摘下冰帽，运动后双眼比平时多了几分肆意的野，闻言笑道，“嗯，小简老师是我带过最聪明的一届学生。”
简黎回头，或许是运动的肾上腺素还没下去，她直接问出口，“你教过很多人滑冰吗？”
周述北声音裹着风，“只带过你。”
第27章
急什么？
有初学者速度失控，大叫着“快让开”，简黎肩膀被扣住，整个人往旁边一带。
“发什么呆？”周述北问。
檀香燃烧后留下的味道很淡，周述北今天穿了件飞行员夹克，衣服摩挲是发出细微声音，像初冬挂在树上的雪被抖落。
简黎下意识抓着他的胳膊，怕摔倒，“那你说我是你带过最聪明的一届。”
周述北胸腔震动，笑出声，“唯一一届，那不是最聪明的一届？”
简黎心跳比翻越山坡跳得还快。
唯一，只。
标榜她的独一无二。
失控的初学者已经过去，周述北垂眼问，“还滑么？”
“滑。”
简黎退开了些，掌心的肩膀离开，周述北收回手时虚虚握了握，又再看了她一眼。
太瘦了，冬天穿着厚衣服也比其他人瘦一圈。
简黎慢慢松开搭着周述北的手，自己试着保持平衡。
“确定能行？”
“我想试试。”简黎说，“我总得自己学会，不能一直依靠你。”
周述北点点头，给她打预防针，“摔地上轻则疼痛，重的可能脱臼骨折。”
“我知道。”
她看过同学在水泥地里摔得手脚肿痛，还有的痛得龇牙咧嘴爬不起来。
“知道还试？”周述北看她全身紧绷才稳住不滑的腿，“我先带着你，等你熟练后再慢慢松手，非要摔一跤？”
“但滑冰对我来说也许这四年仅此一次，下一次你还能拉住我吗？”简黎笑着摇头，“我可以的。”
周述北敛起嘴角的笑，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行。”
简黎脑海如电影重放，将来时观察周述北的动作，身体弧度的画面定格，重心放低，右腿往前滑外八字，左腿紧随其后。
眨眼滑出两米远。
第一步成功，她速度逐渐加快。
没有支撑，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摔倒的未知比来时更刺激，但也更让人亢奋，简黎双腿速度加快，超过滑在前面的小孩，如一阵风经过时，听见小孩“哇”了一声。
“妈妈，那个姐姐滑得好快啊！”
前面路边树上挂着暖色小灯，像张开双手迎接她的荧光棒，冷风呼呼吹来，身体里被束缚十几年的冒险因子在此时挣开束缚。
原来刺激运动，真的会让人放松释放，在其中找寻自己的极限。
简黎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给自己设定十秒冲到前面那颗大树。
心里倒计时，估算十秒太久又改成七秒。
周述北跟在她身后，看她从一开始的试探到熟能生巧，兴奋的伸出双手欢呼，迎接属于自己的胜利，到达一颗树前，她慢慢停住，回头。
“周述北！”她笑着喊他，每个字都是开心的，“我已经会了，好好玩！”
旁边暖灯闪烁两下，周述北眼睛似被晃了晃，“去最高处看看？”
“好。”
最高处是这条路的终点，需要翻越好几个坡，上到第二个坡，简黎有些吃力，但还是咬牙往前冲，到第三个坡双腿再没力气。
她停下休息，周述北倒回来，也没催促就等着她。
“你不走？”简黎问。
周述北哂笑，“又不是比赛。”
简黎大口喘着气，剧烈运动的心脏如战鼓，与她的拼尽全力不同，周述北轻松得仿佛毫不费劲，翻阅第二个山坡时甚至还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跟上。
如她和他的差距。
简黎深深呼吸两下，“不用等我，我能跟上。”
周述北手指微曲，似觉得好玩，敲了敲她防护帽的玻璃，“急什么？我等你。”
“……”
知道他说的字面意思，简黎还是呼吸一窒。
简黎眼睫轻颤，隔着玻璃看他。
她想问，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包容耐心吗？
如果今天换了别人，他也会手把手教吗？
但她不敢问，也没资格问。
她只能极力掩饰着快要冲破控制的喜欢，声音如常，“可以走了。”
到达最高处时，山头聚着好些人，在呐喊拍照。
周述北和简黎选了旁边人少的地方，从这里能将来时的路尽收眼底。
“好漂亮。”简黎眺望远处。
路灯、行人、高山、冰路都成为风景的一部分，探出头的太阳再次被云层遮住，远处房屋亮着灯，像极动漫里的俯拍。
旁边树枝上残留一丁点冰块，简黎取下来放在掌心，“今年北城会下雪吗？”
“应该会。”周述北看了眼她手里逐渐融化的冰块，“放假回溪元？”
简黎轻轻应了声，化掉的冰块变成水从指缝中流走。
“肚子还痛么？”周述北问。
“不痛了。”简黎说，“谢谢你的布洛芬和红糖水。”
周述北弯唇笑了下，没再说话。
两人并肩而站，谁都没有说话，天地都好似静下来。
简黎余光瞥了瞥他，很小幅度的朝他那边挪了挪，不敢再近，怕被察觉。
“叮咚！”
周述北手机响了声，他解锁看了眼，原本微挑的眼尾立刻沉下。
简黎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周述北随手删掉消息，“没什么。”他嗓音很淡，“时间差不多了，走了。”
“好。”
……
顺利找到谭雪莹和宋朗汇合，楚悦和庆雯已经在吃饭地方坐着烤火取暖，赵寻也在。
刘亮和代江涛的事后来楚悦特意找他说过，此时再见几人都有些尴尬，目光落在简黎脸上，有些不确定，“这是？简黎？”
庆雯回：“是啊。”
赵寻又瞧了眼在简黎身侧坐下不过两秒又起身离开的周述北，在心里判断两人关系，面上保持着社交标准的打趣，“取了眼镜变化太大，差点没认出来。”
简黎笑了笑，算作回答。
晚上吃的是烤全羊，烤得金黄的面上撒上葱花，桌上放着一次性手套和辣椒。
简黎只往自己碗里干了一小点，继续传给下个人。
她喜欢吃辣，碗里的辣椒一沾就几乎不剩，正要起身去找辣椒，装满辣椒面的碗放在面前。
简黎倏地抬头，周述北重新坐下，手里拿着几根肉串，放在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地方。
“哟哟哟。”对面的宋朗起哄，“我们的辣椒也不够，老周怎么只给简黎拿？”
简黎倒水的手微顿，洒了一点出来，用纸巾擦干。
周述北眼皮轻抬，“你要能吃完，我给你拿。”
宋朗看了眼在碗里成小山的辣椒，“算了算了，我怕今晚要去人民医院预定个床位。”
谭雪莹撞了撞简黎手肘，把手机屏幕给她看。
【周述北对你真的不一样。】
简黎看了看靠着椅背玩游戏的人，删掉她手机里的字，重新打：【因为这里只有我吃辣，他就在我旁边，出去拿东西顺手就给我带了。】
谭雪莹伸出食指摇了摇：【我喜欢加醋，醋也没一了，庆雯刚刚筷子还掉地上了，怎么他不给我们带？】
庆雯也凑过来，“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楚悦脑袋从两人间探出来，“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谭雪莹指了指群聊，两人立刻摸出手机。
赵寻见女朋友神神秘秘看手机，好奇想瞧一眼，被楚悦一把推开。
宋朗啃着西瓜，“你们几个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被女朋友推开的赵寻默默喝了口茶，“描述准确。”
楚悦对着谭雪莹点头，一边打字一边说，“你们懂什么，我们在讨论一件很重要的事。”
庆雯：“对。”
宋朗把西瓜皮扔到垃圾桶，“多重要的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谭雪莹手指快速打字，眼也没抬，“你们帮不上忙。”
宋朗：？？？
赵寻：？？？
“说都没说就这么肯定。”宋朗不服气，“那老周帮得上忙吗？”
谭雪莹措辞了一下，“不好说。”
周述北好似没听见她们说话，专心打着游戏。
简黎瞧见熟悉的画面，是英雄联盟手游。
他玩的是个右手持剑的英雄，站在草丛里等对方过来，一套流利连贯的操作，对方瞬间只剩残血，交出闪现逃跑，他哼笑一声，也没追，慢悠悠回线上补刀。
手肘再次被撞了撞，谭雪莹示意她看手机。
四人群聊短短几分钟就五十多条消息，全是围绕她和周述北，最后一条是谭雪莹在问“他玩什么游戏？”
简黎回：【英雄联盟】
【谭雪莹：我们猜来猜去的也没意思，要不做个实验测试一下？】
【楚悦：怎么测试？】
【庆雯：同问。】
【谭雪莹：等会我想个游戏，先把任意一个人分到和他一组，再把黎黎分到他一组，一对比就知道了。】
【庆雯：你莫天？】
简黎赶紧打字：【别了，他真就是顺手给我带的，他只是人好。】
【楚悦：他怎么不顺手给我们带？】
【简黎：肉串。】
庆雯笑着摇头：【黎黎，你放心听我们的吧，他是不是喜欢你今天一测就知道了，要是他对所有人都一样，那他就是典型的中央空调，趁早离远点，要是只对你这样，嘿嘿嘿。】
【谭雪莹：嘿嘿嘿。】
【楚悦：嘿嘿嘿。】
简黎太阳穴直跳，刚要打字谭雪莹就给她发了私聊：【试一试没坏处，难道你准备这样一直默默喜欢他，就像庆雯说的，万一他对每个人都一样，这个人就不能要，趁早抽身，而且玩个游戏，他又不会损失什么。】
简黎扣了扣指甲，不可否认她也是想要知道的，沉默几秒：【好。】
消息刚发出去，桌底下的膝盖被周述北放下的二郎腿轻轻抵了下，很轻很随意。
“对完暗号了？四位地下党。”宋朗说。
谭雪莹搁下手机，“对完了，吃饭。”
“不是，到底什么事你怎么说一半吊人胃口。”宋朗好奇得不得了，寻找同盟，“老周，你就不好奇？”
周述北把手机搁在桌上，看一旁低头喝水的人，“不好奇。”
第28章
不切实际的幻想
羊烤得外脆里嫩，但油多腻人，原本准备大快朵颐的几人吃了两块就相继摘下手套，转到另一桌喝汤。
羊杂汤鲜浓，一口下去寒冷好似去了大半，吃得差不多时，谭雪莹提议玩游戏。
宋朗接话，“玩什么？”
谭雪莹想了想，“玩个最简单的，《打死你我也不说》。”
简黎第一次听说，“怎么玩？”
“抽签游戏。”谭雪莹给大家介绍游戏规则，“等会有七个纸条，随机抽，谁抽到唯一带字的字条就是输家，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对这个人提问，被提问的人不能不回答，更不能敷衍，不过先说好，太隐私刁钻为难人的游戏不准问，如果半数以上人觉得这个问题不行，那就问的那个人受惩罚。”
宋朗啃着手里的羊骨，“惩罚是什么？”
谭雪莹：“从门口跑到对面那颗树下，来回两次，回答得敷衍也一样，游戏精神哈，不能回答就认输受罚，不准甩脸色。”
筷子筒当道具，七个一样的纸团丢在里面。
宋朗拍拍手，第一个先抽，“必不可能是我，我运气一向爆棚。”
一轮抽完，简黎抽到写字的纸团。
“从谁开始问？”庆雯有些可惜。
谭雪莹：“逆时针开始。”
周述北坐简黎斜对面，第一局大家都问了一些很平常的问题，到周述北时，简黎双手捧温热的水杯，猜测他可能会问什么。
周述北慵懒靠着椅背，手臂随意搭着膝盖，手机如玩具在手里把玩，“为什么学机器人工程？”
简黎：“想制作一款可以保护型机器人。”
宋朗好奇，“保护型机器人？”
“能自动识别危险系数，保护受害的一方。”简黎说。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赵寻道。“难度系应该很高，而且这个专业就业率挺差的，何况你又是个女生。”
赵寻这句话还没落地，楚悦就不高兴的说，“女生怎么了？就业率差是只针对女生还是专业针对女生？”
见女朋友生气，赵寻连连认错，“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这个专业就业率本来就差，简黎一个人想做出保护型机器人难上加难，毕竟现在大多机器人都是用在工业上。”
“的确是这样。”简黎说，声音平静，“但难不代表做不到。”
几个字，透着认真坚定，她早已做好迎接万难的准备。
周述北看着她，忽地想起下午她坚持要自己滑冰，只有一次的机会，她争分夺秒的要用到极致。
赵寻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我说错了，自罚一杯。”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周述北弯唇，“的确。”
简黎看他搁下手机，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还是赵寻。
第二轮开始。
谭雪莹边摇筷子筒边小声嘟囔“天灵灵地灵灵，让周述北抽到。”简黎轻笑，同时心里一阵温暖。
这个游戏是临时起意的，全是为了她。
上一轮是简黎抽到字条，这一轮从她先开始。
谭雪莹：“首先不是我。”
庆雯：“其次也不是我。”
楚悦：“然后也不是我。”
简黎打开，空白的，跟上队形，“最后也不是我。”
赵寻：“加1。”
宋朗：“同上。”
目光齐刷刷看向周述北，谭雪莹握拳庆祝，“果然心诚则灵。”
宋朗比任何人都激动，摩拳擦掌，“我可得好好琢磨问什么，难得老周运气这么背，可惜居然不能大冒险。”宋朗提议，“要不我们这轮临时加个？”
只问问题确实没意思。
“行啊。”周述北将纸条揉成团，笑得几分懒散，“问问题六个，大冒险一个，你们选。”
“周哥爽快！”宋朗激动的拍手，“朋友们我们快琢磨琢磨。”
谭雪莹快速在手机上打字：【原来我们还安插了卧底。】
【楚悦：等会给宋朗单独加个鸡腿。】
【庆雯：再加个羊腿。】
谭雪莹想了想，“我有一个，选一个在场你觉得很不错的异性，跟她对视三分钟不准笑，笑了就得接受惩罚。”
“好，这个好！要说你是游戏王呢。”宋朗说，看周述北，“周哥你说呢？”
周述北长腿踩椅子横杆，视线扫过斜对面低头吃青菜的人，白皙的脸被封闭房间热气蒸得泛起一片红。
“我认输。”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确认重点位置，“第一颗树？”
他要跑步，旁边两桌一直看热闹的人也围过来，简黎隔着人群看他，掩下眼底的失落。
果然是她多想了。
他对她好，只是因为教养，对一个被投资的人照顾，或许还有同情怜悯。
“黎黎，你没事吧？”谭雪莹问，“这也不能代表什么，他可能是觉得当众选其中一个不太好，或许是觉得受罚更有意思，你看现在气氛一下就高涨了。”
“是啊，周述北一直都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有什么跟其他女生亲密的接触，连打球别人递水都不接，但是他单独教你滑冰，这就说明你在他心里是不同的，否则明明有教练，他要不想教可以拒绝。”庆雯也道。
简黎笑了笑，“我没事，放心吧。”
不想让她们担心，简黎起身，“走吧，我们去看他跑步。”
周述北本就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存在，加上人多一热闹，好些人都过来围观。简黎在人群最外面，看他活动了下四肢，在宋朗说“开始”后朝终点跑去。
长腿优势在此时彰显淋漓尽致，像夏天最炽热的风，似冬天最傲的枝，也如扬海的帆，她用尽全力伸出手，也只能碰到他经过带起的空气流动，从指间划过，只剩空。
简黎看着他跑到终点，一条长腿往前，借势转身。
站在两侧的人起哄的鼓掌，有人拿手机录视频，她听见有人跟同伴说着他，两圈结束，周述北完成惩罚，围观的人齐齐鼓掌，有的被激发起兴趣，提出几人比一比，不少人跃跃欲试。
简黎看见周述北笑着跟别人说话，他微微低头，配合对方身高认真听，薄唇扬起浅浅弧度，她看见，有女生拿出手机，想要加个联系方式，周述北抓了把刘海，抬眼朝屋里看了眼。
简黎被旁边人挤得一个踉跄，北方大汉身高马大，完全将她挡住，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将她和周述北隔绝。
小腹又隐隐传来疼痛，她正好借此离开，一层一层拨开人群，离开前听见有人喊了声“周述北加油！”。她脚步顿了下，随后加快步伐。
回到房间，她捂着肚子，头也有些晕，从包里用水银温度计测了**温。
37.9，低烧。
估计是下午滑冰时吹了风。
简黎又起来冲了两包感冒灵，喝完躺在床上休息。
手机响了声。
【周述北：不舒服？】
简黎：【没什么事。】
回完这句，把手机调成静音，慢慢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想起很多年前，一次过年。
她最喜欢过年，因为过年简志国和张文秀会忙着走亲戚串门，她有短暂的自由时间，那次是简志国的大姐，也就是简黎大姨来她们家串门。
吃饭时大姨和简志国张文秀聊天，说到她上次期末考了第一名，大姨笑着夸奖她好几句，还奖励她一个红包。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奖励，高兴得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她将那个红包很小心的保存起来，舍不得拆舍不得折，压在自己最喜欢的那本书里，拿出还没写完的作业。
她想再争点气，下次大姨来的时候也会笑着跟她说话，夸她聪明听话，会摸摸她的头说“小黎这么乖，大姨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那天是她最踌躇满志，坐在书桌前写完一道又一道练习题，坐得腰酸背痛出卧室喝水时，看见父母房间亮着灯，里面传来声音。
她好奇，也期待，期待能听到大姨再多夸夸她，劝劝父母，多爱她一些。
她满怀期待的蹑手蹑脚走近，听见简志国说—
“姐你这给的也太多的，你们挣钱也不容易。”
“哎呀，给小杰买点吃的玩具。”大姨声音很小，“但是别都告诉姐姐，姐姐红包里只有两块钱。”
简黎很难形容当时是怎么感觉，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个底，她回到房间，拆开那个红包，两张一元的纸币，她这才看见红包封面写着“福如东海”
她几乎是崩溃，但又心存幻想，大姨愿意给她说明还是喜欢她的，可能弟弟更小，所以大姨更加照顾一些。
第二天，简云杰拿着全新的MP3跟她分享。
她看着精致小巧的MP3，耳机里放着周杰伦的《说好的幸福呢》，简志国在店里，张文秀和大姨在厨房准备午饭。
“姐姐你想听什么歌，你写下来我下午去店里下。”简云杰说，“可以免费下两百首歌。”
简黎看着他，“大姨给你买的？”
“对，大姨说让我和姐姐一起听。”简云杰说。
简云杰眉眼像张文秀，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简黎像简志国多一些，但鼻梁和嘴唇像张文秀，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姐弟。
“大姨给了你红包多少钱？”她问。
简云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如实跟她说，“两百，但姐姐你别说知道了，大姨和爸妈不让我跟你说。”
那时她还不太会完全隐藏情绪，笑不出来也不想在说话，扯下耳机还给简云杰，把他推出房间，简云杰被推得在地上摔了一跤，然后她就被轮流指责骂了一顿。
她站在那里，仰头看她们一边温声细语哄着简云杰，一边说她不懂事，为什么要欺负弟弟，不让着弟弟。
简黎看见大姨眼里和简志国如出一辙的厌恶，忽然明白过来。
她怎么会被爱呢。
都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第29章
熬过这个冬天
简黎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已经安静下来，房间一片漆黑，像陷入无人之境。
身上起了一层汗，封闭的房间空气又干又闷，简黎将窗户打开通风，倒了杯水重新量体温。
多了个七人群聊，几十条消息是她们在挑选玩什么剧本杀，还有几条私聊。
【周述北：肚子痛？】
【周述北：感冒？】
都是在她回了消息一分钟。
睡过一觉大脑清醒不少，委屈的情绪淡去。
从头到尾，都是她单方面喜欢周述北，周述北没必要也没义务回馈她什么，是她这段时间在和他相处中变得贪心，心里的期待得不到满足时就自动开启委屈防备模式，但周述北根本不差她什么。
想着，她回：【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已经好了。】
消息发出去正要退出看谭雪莹发的什么，屏幕跳出一行字。
【嗯，牛肉面吃不吃？】
晚上她只吃了一点，现在的确饿了。
【你们不是在玩剧本杀？】
【周述北：我没玩。】
【周述北：吃么？】
【吃，你在哪里？】
周述北发了个位置，距离酒店一百米，确认已经退烧，简黎回了个“我现在过来”，穿衣服戴口罩下楼，边走边看谭雪莹消息。
【谭雪莹：我问了周述北，他说之所以谁都不选是因为肯定会有不明所以的起哄，产生谣言容易，要澄清难。】
【谭雪莹：我真是当场给他竖起大拇指，考虑这么全面。】
【谭雪莹：这个办法是有点直接，回头我们再想想委婉点的。】
简黎脚步停住，随即又明了，这就是周述北，能第一时间考虑到可能造成的后果，轻松的化解难题。
【算了，顺其自然吧。】
【谭雪莹：？？你放弃了？】
【不是，只是我有些害怕这个结果，继续试探下去他也许会发现，到时候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周述北拒绝人什么样她清楚，她不想好不容易靠近一点点的关系退回原点。
【谭雪莹：万一他真喜欢你呢？】
【谭雪莹：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说出口，就算被拒绝了又怎么样，趁早对这个人死心，免得喜欢多年后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更加心酸，或者你可以给自己一个不确定条件，顺从天意。】
简黎：【不确定条件？】
【谭雪莹：就是一个概率很小的事件，如果这个事件真的发生了，那么就是老天也希望你这么做。】
简黎不太信这样的方式，就像抛硬币，其实正反根本不重要，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她喜欢自己握着选择权。
到粉面店，里面只有周述北一人，老板是对中年夫妻，皮肤被油烟熏得发黄，用来照明的灯被熏得暖黄，周述北坐在最靠里位置，背对门口低头看手机，光影落在他脊背，简黎莫名品出几分寂寥。
十二点还没过，今天是他生日。
简黎快步过去，两碗面已经上桌，周述北抬眼，“这么快。”
他如平常笑得散漫，刚刚的孤独仿佛只是简黎错觉。
“真的饿了。”简黎说。
周述北笑了笑，抽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递一双给她。
她那份是加了辣的，面条热气将周述北轮廓模糊几分，他低头吃得专注，浑身那股懒散不再。
察觉她视线，周述北抬头，“看我干什么？”他又笑起来，“想吃我这碗啊？”
“不是。”简黎话到嘴边拐了弯，选了个不会出错的问题，“你不玩她们剧本杀人够吗？”
她们最后选的是个六人推理本。
“组了个路人。”周述北说。
“噢。”简黎点点头。
吃完面，两人散步似的往回走，小学简黎就已经学会看张文秀和简志国脸色，情绪感知比常人更敏感，她能感觉出周述北心情不太好，只是他藏起来了。
瞧见路边有正在收摊的，简黎轻轻拉了下他袖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话音落下，周述北瞧着穿着白色防寒服的女孩快步朝另一边跑去，带起的风里有淡淡花香，像盛夏八月的银桂。
她跑到正准备回家的老板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从车里拿出两个袋子给她，她付完钱抱着跟老板道谢，快步跑回来。气喘吁吁的看了眼四周，找到一个靠山坡的地方，扯着他袖子过去。
周述北看着她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弯了弯唇，“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到达目的地，简黎让他站在风口位置，“你把风挡住。”
周述北乐了，“小简老师，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用的。”
简黎不知道在弄什么，窸窸窣窣的，周述北想回头被她制止，“你先别回头，坚持会儿。”
周述北喉间溢出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行，不过小简老师稍微快点，我怕吹成傻子。”
身后人用鼻音敷衍的应了两声。
这个方向能将大半个场地收入眼底，右侧是装修一致的民宿，背靠山林，路灯孤零零立在两边，无数飞虫在灯下飞舞取暖。正对面是他们晚上吃饭的地方，剧本杀店时不时传出笑声，发现被骗后的激动高调，还有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合唱，一只流浪猫从草丛里出来，警惕的看着四周，确认没有威胁，扭头叫了声，身后顿时出来四五只不同花色的猫。
带头的狸花发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数秒，而后以最快速度朝他斜对面的面包店跑去，其他猫四下分窜，像有点纪律但不多的作案团伙。
周述北看得好笑，想往旁边挪点看那只猫到底在偷什么，刚要迈步肩膀被拍了下。
“周述北，可以回头了。”
他转身，目光被五彩缤纷的泡泡占据，大的小的，没有规律的在空中漂浮，有的冲他脸上来，有的落在他肩膀，冷空气下很快就破掉，但马上就有新的替上，源头是简黎握在手里的粉色猪头相机，边吐泡泡还闪着光唱歌。
周述北笑出声，“做什么？”
简黎猛按了两下猪头相机，侧身让开，“生日快乐。”
周述北视线透过泡泡往前面一扫，嘴角的笑僵住。
在他对面，七个气球随风飘摇，黑色记号笔在上面写着字——周述北，生日快乐。
气球上不好写，字体有些歪，气口绑着线，缠在一起用石头压住，在石头周围无数没吹的气球拼接成笑脸，有的被风已经被跑，像眉毛缺了一块，简黎惊呼一声，赶紧去追着捡回来，在她站的位置有一个孔明灯。
周述北说不出话来，心口如被人重重敲击，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她抱着不让自己看的两个袋子，原来是这些。
简黎捡了气球回来，“蛋糕来不及买了，用孔明灯许愿行不行？”
周述北看着她，声音很轻很缓，“怎么做这些？”
“今天是你生日，想让你开心点。”简黎大半张脸藏在围巾后，声音闷闷的，“零点还没过，应该不晚吧。”
周述北喉结轻滚，这次声音有些哑，“不晚。”
白皙纤细的手因为吹气球北冷得乌青的手，头发也被风吹乱，周述北想起那只在便利店门口被她喂食的狸花，流浪许久的猫生命力顽强，即使浑身是伤，但她给的那一口吃的，足以让它活下来，熬过这个冬天。
“那许个愿。”简黎把记号笔递给他，猪头相机挂在脖颈，清澈的眼倒映他身影，“风这么大，我们又在高处，孔明灯会比平时飞得更远。”
周述北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压下那股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接过笔。
字体苍劲有力，好看但极有锋芒，简黎看了眼，他写着——下一场大雪。
简黎觉得奇怪，“北城之前没下过大雪吗？”
周述北扣上笔盖，“下过。”
“那这个不用许愿也可以实现。”简黎说。
周述北手拎着孔明灯两端，看她从包里摸出全新的打火机，火苗跳跃进她眼底，“有时限。”
简黎“哦”了声，没再多问，右手拢火，风实在太大试了几次都失败。
“我试试。”周述北说。
他拿过那支粉色打火机，指尖不经意碰到简黎手背，简黎眨了眨眼，把孔明灯拎高。
他手大，用力时手背青筋凸起，火光映衬轮廓，像蒙上一层暖纱。孔明灯底部的蜡成功点燃，原本数次灭掉的火借风助长，孔明灯鼓起，从两人手里离开。
简黎抬头目送孔明灯被风送往远方，距离太高只能看见一个红点，视线被一只手挡住，她下意识要躲，周述北已经收回手，拇指和食指多了片枯树叶。
深色树叶和他手形成强烈颜色反差，他手指弯曲，枯树叶应声而碎，像翩飞的蝴蝶。
时间跳到零点。
周述北掌心沾了片碎屑，声*音很暖，“我这顿风吹得值。”
两人一起把东西收拾干净，拆掉前周述北拍了张照片。
简黎和周述北在门口分别，简黎用热水打湿毛巾敷脸，出来时发现手机有一条新消息。
【周述北：谢谢。】
心意被对方接纳感知，简黎心里也觉轻快明朗，在对话框打下“不用”两个字，又删除重新打：【不客气，早点休息。】
【周述北：好。】
手机屏幕映出她翘起的嘴角，简黎看向窗外，发布了第一条公开微博：【希望今年的大雪早点来。】
第30章
你要雇我？
这场大雪直到放假都没落下，简黎申请了留校，庆雯和楚悦比她早一天考完，已经收拾东西回家。婉拒了谭雪莹邀请自己去她家住的好意，扎好头发准备做大扫除。
“那你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谭雪莹说。
简黎轻笑，“放心。”
谭雪莹这才拖着行李箱离开，一门之隔箱子滚轮声络绎不绝，有的忙着叫车，有的忙着跟家里打电话说自己大概几点到家，到家后第一餐想吃什么。
与来时的热闹一样。
大扫除做完，外面天已经快黑，拖着行李箱走的人变少，整栋楼空空荡荡。
简黎到食堂吃了个晚饭，骑着谭雪莹卖给她的那辆自行车出学校，前往打寒假工的便利店。
“来啦。”负责跟她交接的女生正清点白天账款，“数目都是对的，你点一下。”
简黎：“好。”
确认没问题，两人交接后女生才离开，走时叮嘱，“你晚上一个人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喝醉酒闹事的直接报警，这个监控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要是困了就到里面睡会儿。”
“好，谢谢。”
女生走后，简黎从库房里把货架差的东西补上，便利店开在美食街附近，晚上正式忙碌时候，简黎一边结账一边处理外卖单，忙得没有半点休息时间。
最后一个外卖单取走，简黎终于可以稍稍休息，第一时间算账目对不对。水壶装的热水已经没了温度，简黎倒掉重新在饮水机接，旁边烧烤大排挡正是客满时，路口奶茶店放着喜庆的《恭喜发财》，红灯笼寄托着平安喜乐。
后半夜几乎没什么人，简黎将包里的书拿出来看，一边捏着站得有些酸痛的小腿。
“您好，欢迎光临。”门口机械女声响起。
简黎抬头，看见进来的人时愣了一下。
周述北穿着黑色羽绒服，发梢肩头沾了外面的寒意，穿上衣服的棉花糖窝在他怀里，瞧见她瞪大眼睛“喵”了声。
周述北狭长的眼落进她身上，“还没买到票？”
元旦后简黎没再见过他，两个学院距离远，期末考试又忙，在考完前一天周述北发过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的车票回家，她只说还没买到票，不确定。
简黎，“没有，不回去了。”
周述北点点头，在货架上拿了两个猫罐头，结账。
“喵～”
棉花糖在他怀里下来，站在收银台的柜子用脑袋蹭简黎手，要她摸它。
棉花糖穿着牛仔衣服，整只猫看起来更加帅气，简黎顺势摸它，棉花糖立刻躺下，四脚朝天摊开肚皮。
周述北看棉花糖这样，毫不客气拍它脑袋，“刚刚叫得跟杀猪一样，现在又一幅乖顺的样子，心眼还挺多。”
“喵！”
棉花糖乜了一眼周述北，不爽之情溢于言表，周述北“嘿”了声，单手拎起它后颈，棉花糖立刻老实，尾巴讨好的扫他衣服，奶声奶气的叫。
周述北这才松开它，坐在一旁的高脚凳，将罐头打开，棉花糖用鼻子嗅了嗅，完全忘记刚刚的不敌，大半张脸都埋进罐头。
“住学校？”他问。
简黎：“对。”
周述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几点下班？”
“明早八点。”
周述北看着她，像是被气笑，“没苦硬吃有意思？”
简黎眼睫轻颤，“只是想尽量多挣点钱。”她抬眼，迎上他视线，“就像冬天松鼠会囤松果，保证自己能安稳度过寒冷的冬季，赚钱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你给的那笔钱的确够我用到毕业，但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毕业后的开支，找工作，做实验，很多未知变化，都需要用钱去支撑，我不想我那个时候再像现在这样。”
所以她得一直努力挣钱，哪怕只是一点，她也要挣，只有当钱握在自己手里时，她才觉得稍微安心。
她穷怕了。
灯光下，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单薄，看着纤细瘦弱的身体，但内里坚韧如竹。
周述北眼睑微动，刚要说话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两个醉醺醺的男人互相搀扶着自己。
“拿包烟。”
酒味扑鼻，简黎眉心蹙了下，“什么烟？”
“华子。”
简黎从烟柜里拿出来中华，熟练的扫码，“五十五，我扫你。”
男人肥胖的手指慢动作滑屏幕，还跟旁边人说着之前谁谁谁把他惹到了，结果因为谁跟他是很好的哥们，给他敬酒道歉，每说一句话酒气就直冲简黎脸上来，她眼底已有不耐，但面上不显，静静等着男人出示付款码。
“小妹你等等哈，网有点差。”男人打了个酒嗝，快眯成一条线的眼瞧见简黎，双眼忽地一亮，“小妹妹长这么好看，还是大学生吧？”
简黎没答话，像这样的人越搭理他越来劲。
“怎么不说话？不是大学生难道是辍学了？没事，跟哥哥走，哥哥养你。”男人站都站不稳，手却还不忘往前伸，想去拉简黎，“这么冷的天，要是生病了可心疼死人了。”
简黎往后退开了些，脸色冷下，“麻烦出示二维码，如果你在这样我马上报警。”
“还挺有个性，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给什么钱啊。”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没摸到简黎的手就去拿柜子上的烟。
简黎快一步抢过来，男人仿佛就等着她去抢一样，手改方向要拽住她。
倏地—
一道雪白身影跳下来，在男人手上结结实实抓了把。
“艹！哪来的瘟猫！”男人手背出现三道血痕，脸上的肉说话一抖一抖，看棉花糖跳进简黎怀里，“你的猫？”
“我的。”
周述北手里拿着已经吃完的罐头，懒洋洋抬眼，“不好意思，我家猫听不得狗叫，会比较应激。”
男人反应了一秒，“你踏马骂谁是狗？！”
周述北挑眉一笑，蔑视又轻狂，“骂你呢，还没听明白。”
“我草你妈。”
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就要冲上前冲周述北动手，但还没动周述北已经到他面前，直接一拳抡在男人脸上，打得男人摔倒在地，手机也落到一边。
场面顿时混乱，男人朋友上前想帮忙，被周述北带着戾气的眼逼得站在原地。
男人被这一拳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一拳，这一拳更重，但周述北并没收手，揪住男人衣服领子，手抵住男人脖子。
“再说一遍，骂我什么。”
周述北声音很低，眼底迸发的戾气仿佛只要男人再说一遍就将这张脸打得血肉模糊。
挨了两拳的男人清醒大半，欺软怕硬是他的常态，此时遇到比自己更厉害的，说话都吞吞吐吐，“我…我说什么了？你敢打我，我…我要报警。”
周述北嗤笑一声，“报，看看在警察来之前你能挨我几拳。”
眼看他又要动手，简黎快步过去，拦住他扬起的手，力道之大，她一下没拦住，棉花糖被挤得痛叫一声，跑出去跳到桌子上。
“别打了。”简黎双手并用，牢牢将他手握住，“不要打了。”
周述北看她一眼，爆发的情绪在那双清澈担心的眼里慢慢平息，像是终于大发慈悲般，松开男人。男人朋友快一步将他扶住，这才没让他后脑勺着地。
简黎松了口气，拉着周述北起来，站在他身前，“医药费多少你到时候出示账单我照价给，狂犬疫苗自己负责，如果你们要报警，那你性骚扰的事也一起说给警察听，他的行为大概率是见义勇为，你的行为就不一定了，到时候让你们家里人去派出所签字，听听你三更半夜喝了酒都做了什么。”
简黎声音很大，但字字占尽上风。
男人原本被打心里不痛快要报警的念头在这番话里减了大半，性骚扰他可以一口咬死不承认，但如果被他老婆知道，不管认不认都后果严重。
略微衡量，男人心里便有了答案，“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可以不跟他计较不报警，这样，你给我一千块钱，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周述北冷笑了声，狭长的眼微压，带着无形压迫和睥睨。
男人被这双眼看得心里发怵，也不管面子不面子，改口，“五百块，两清。”
“可以。”
简黎把正录音的手机屏幕给男人看，“如果你后面反悔，监控加录音，警察应该更相信我。”
男人只能暗道今天倒霉，本来想白拿包烟抽，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人离开，棉花糖凑到周述北面前来，爪子搭上他手，似在问“疼不疼？”。
周述北摸摸它耳朵，“做得好。”
“喵～”
被夸的棉花糖叫得软绵绵，两只前爪抬起，跳到周述北肩膀上蹲着。
简黎看着低头跟猫玩的人。
在简黎印象里，周述北对什么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世间任何事都无法入他的眼，上次他被冤枉的事传遍大半个校园，跟警察走时也和平时一样散漫无所谓，他并不在乎自己被冤枉，也不在乎自己被其他人怎么议论，可能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
和刚才的狠戾判若两人。
简黎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谢谢，你又帮我一次。”
周述北抬眼，黢黑的眸辨不出情绪，“几次了？”
“第一回 。”简黎说。
棉花糖张开嘴咬他的手，没用力只是在跟他玩，但尖牙滑过皮肤还是有痛感，周述北反手握住棉花糖两只前爪，威风凛凛的猫立刻收起尾巴变老实。
“会喂猫么？”周述北问。
简黎：“会一点。”
“嗯。”周述北捉住想挣扎起身的猫，塞到她怀里，“这个寒假帮我喂猫，陪它玩，别让它生病走丢，工资跟这家店一样。”
简黎瞧着怀里沉甸甸的猫，“你要雇我？”
“嗯。”
“但我才上班第一天。”
周述北起身，声音很低很淡，“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