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脸色还未缓过来,启唇道: “对你吗?”
谢玄面色一白。
“没有。”
他轻轻落下这两个字。
谢玄原以为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已不会再痛,不想却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早知你是个没有心的人,所以我不会再对你心软。”
他阴沉着脸,将人往里屋的床榻上带去,俯身狠狠堵住微凉的薄唇,床帐落下,虚虚掩住旖旎春色。
窗外忽然飘起细碎的雪花,飞鸟无痕,清月照影,第一场冬雪来了。
第66章 囚禁(二)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那天起, 谢玄都待在竹舍中,从未离开一步,两人过的天昏地暗, 日夜不分,除了上了年纪的哑女妇人来送饭, 并没有什么人打扰他们。
短短几日, 谢玄在这山间竹屋中对楚容做尽荒唐事,他像讨债一样, 要将过去一年积压的欲望全在楚容身上一点点讨回来。
如今齐燕打的如火如荼,谢玄却在山里过的悠闲自在,像个闲散仙人, 对外面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楚容身边不是谢玄,便是暗卫, 根本找不到任何逃走的机会。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楚容不由得感到心急。他挂心外面局势, 又担忧楚逍和陈锦云的安危, 不知他们是否平安回到邺城。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两人并未落到谢玄手中,否则谢玄早就天天挂在嘴边,以此要挟他了。
大雪连下两日,山间白茫茫一片, 今日才开始放晴, 雪光清亮,谢玄便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翻阅书卷, 楚容坐在不远处,出神的盯着院外几株红梅。
雪覆红梅,别有一番风韵。
谢玄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楚容听见声响,面上虽未有任何变化,心中却是一颤,生怕这人又做什么。
好在谢玄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并未有所动作。
窗外漫天白中,忽出现一个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仔细看才知发现是有人骑马朝这个方向跑来。
来人剑眉星目,内敛温和的气质中带着一抹杀伐之气,正是许久未见的燕雪深。
谢玄面色微变,好端端的他怎么跑这来了?
思索间,燕雪深已走到门外。
“皇上。”
“进来吧。”谢玄沉声道,说着他警惕的扫了楚容一眼。
不等他说什么,楚容就已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然而燕雪深已推门而入,两人猝不及防对上眼,四目相对间,燕雪深微微瞪大了眼。
这几日谢玄着实荒谬,他向来随心所欲,兴致来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楚容身上大片吻痕,衣服遮也遮不住。
另一边,楚容耳根发烫,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别过头进了内室。
“怎么了?”
燕雪深心不在焉的回过神,将这几日军中的状况如实禀告,并带了一些需要紧急处理的军务。
“西陵君主派了一位使臣前来商讨合作事宜,恐怕不日便会到檀州。”
“朕知道了。”谢玄道,“军中一切事物皆交由你处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等朕回去再说。”
“是。”燕雪深眼眸微闪,“只是军中不可一日无主,皇上多日未曾露面,诸位将军每日都寻问皇上的下落。”
“那你就告诉他们,朕好着呢。”谢玄没好气道,“楚军那边怎么样了?”
燕雪深摇摇头:“他们前几日拿下了襄阳,进城后并未有什么动静。”
谢玄古怪的笑了笑:“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朕汇报。”
楚容无故失踪,他们没了主心骨,表面没声张,心里怕是已经急疯了。
再让他们急上几日,谢玄心道,等打退齐军,彻底夺下云州,与西陵结成同盟,他便找机会料理了这帮反贼,彻底断了楚容的念想!
如今齐燕两军之间的战争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谢玄却整日见不着人影,不免招来一些非议。
身为主帅,大战在即,却无故缺席,着实有些荒唐。为了军中士气着想,谢玄决定还是回去一趟。
临走前,他对楚容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马上离开?”
楚容不答。
谢玄盯着他,慢条斯理道:“以为我走了,你就能脱身了?做梦。劝你不要自讨苦吃,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
他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谢玄离开后,外面把守的侍卫多了整整一倍,楚容站在窗前,见状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
眼见燕军将云州一点点蚕食,明齐此番派了十万大军前来,双方在峪口津交战,战况一日比一日激烈。
彼时谢玄正在军营中与诸将商议战策,看守竹舍的侍卫禀报说,楚容发了高烧。
他脑中第一反应便是,楚容又在搞什么鬼?
没有谁比更他狡猾,谁知道楚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故意装病想趁机逃走或者向什么人传递消息。
谢玄心中百转千回,但还是着侍卫去请了大夫。
被这么一打岔,他瞬间没了商讨事情的心思,满脑子都是楚容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谢玄思虑再三,决定回去看看。他将燕雪深叫来,交代好一系列事务便准备离去。
“皇上,若是眼下这个节骨眼离开,怕是会”
“朕知道。”谢玄道,“明日一早我便回来。”
说罢,他匆匆走出营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军营。
路上突下大雪,待赶到竹舍时,已是夜半时分。谢玄抖落肩上细雪,来不及换衣服,便往内室走。
看到床上熟睡的人,他陡然松了口气。
楚容闭着眼,双颊微红,睡的很安稳,谢玄瞧了一会,走到外间,将守卫叫来问话。
得知楚容真的发烧了,他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守卫道:“不知道,送饭的哑女看楚公子有些不舒服,好像是发烧了。”
谢玄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看向内室的方向,有些拿不准楚容是无心还是故意。
他回到卧房,脱衣上床,用眼神一点点描摹着枕边人的五官。
楚容睡着时完全没有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卸下所有防备和冷漠后,看着亲近乖巧了不少。他呼吸平稳,睡的似乎很沉,谢玄就这样躺在他身边,肆无忌惮的盯着。
他一路赶来,身子又冷又僵,发着烧的楚容,就像一个温暖的火炉,让他忍不住将其抱在怀里。
在宫里时楚容经不得折腾,弄完后精疲力竭,很快就会睡去。而他就会把楚容抱在怀里,一觉睡得天亮。
现在饶是做着和以前一样十分亲密的事,却不会再相拥而眠了。
每次结束,楚容都会冷冷侧过身子,他自然不会主动将人抱在怀里, 两个人背对着对方,各自睡去。
对谢玄来说,以前那样做,是出于对身旁人的疼惜,安慰,要好好抱在怀里,哄上一哄。现在自然没有那样的必要。
在这样的风雪夜里,谢玄陡然生出想抱住他的冲动。
就当取暖了,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把人扯进怀里了。
谢玄闭上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气息和温热,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楚容还未醒,谢玄便已离开,只不过天黑的时候,又赶回来了。
这次他还带了位军医,让其为楚容诊治,外面的大夫他终于是信不过,怕楚容耍什么手段蒙骗自己。
军医为楚容把脉,谢玄看着他搭在手腕上的手,皱了下眉。
“这脉象有些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谢玄紧盯着楚容,道,“难不成还能诊出喜脉不成?”
此言一出,楚容面色微冷,军医愕然瞪大眼睛,讪笑道:“皇上说笑了。”
谢玄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军医一边把脉,一边好奇的观察着楚容,在看到他颈间的痕迹时,目光一滞。
“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谢玄言语间已是不耐,“又没受凉冻着,为何一直发烧?”
军医沉默片刻,半晌转过头问楚容,“公子这几日可行过房事?”
楚容的脸色瞬间变了。
“可行过较为激烈的房事?”
厚脸皮如谢玄都有些听不下去,道,“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军医已了然,答道:“这几日不要再行房了,属下一会开些软膏,只要抹在”
“行了。”谢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你先下去吧。”
待军医离去,楚容再也忍不住,唰一下站起身,脸色青白的回了内室。
过了一会,谢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到内室将软膏丢了过去,语气冷硬的就像交代公事一般: “你自己记得涂。”
楚容低头看了一眼,原本已平静下来的脸色又青白一片,谢玄甚至有一种他快要发火,抬起头骂自己禽兽的错觉。
就寝的时候,谢玄没再做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干巴巴的躺在床上,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
谢玄每日天不亮就离开,到了晚上再回来,楚容像是有意避开他一样,谢玄走时,他未醒,谢玄回来时,他都已经躺下睡着了。
这样一来,两人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谢玄便有些恼怒。这晚楚容还睡着,谢玄直接不客气的将手伸到他衣襟里,冰凉的触意很快将楚容弄醒。
“你做什么?”楚容警惕的盯着他。
“故意躲着我?”谢玄道,“从前你就爱使这一招,真以为自己能躲过去?”
他盯了楚容一会,忽道:“你好了没有?”
楚容哪能听不懂他的意思,面色僵了一瞬,并不答话。
谢玄狞笑一声:“我检查一下。”
楚容神色一变,飞速下床,躲开谢玄伸过来的手。
这动作立马激怒了谢玄。
“你当自己还和以前一样吗?我看你是欠/操了。”
说着就拽过楚容,将其拉到了床上。楚容被那句话气的面色通红,挣扎间,他抓住床边的一个青瓷花瓶狠狠往谢玄头上砸去!
谢玄头晕目眩,往后脑勺一摸,竟摸出一手的血。
楚容趁他愣住的空挡,将他推开,站到墙角余怒未消的看着谢玄。
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侍卫听到动静,在外面问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滚。”谢玄死死盯着楚容,启唇对外面说道。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却感觉不到痛似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楚容道:“看来我还是应该把你的手脚绑上,也免得生这么多是非。”
“你先是射我一箭,现在又拿花瓶砸破了我的头,”内室烛火昏暗,谢玄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隐忍的怒气,“下次呢?又要使什么招数?!”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杀不了你,断你一只手,挑了你的脚筋,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容看着他脸上的一道道血迹:“这次是你咎由自取。”
谢玄黑眸翻涌着血色,正要说什么,外面忽响起侍卫急促的声音:“皇上,不好了,燕将军派人来传信,说齐军夜袭,军中乱成一团,让您赶紧回去!”
谢玄面色一变,恶狠狠丢下一句:“你等着,朕回来再收拾你!”
他打开门,侍卫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脸吓了一跳:“皇上”
谢玄冷冷扫了他一眼。
侍卫叫来哑女,给谢玄擦干血迹,简单包扎了一番。谢玄收拾好后,沉着脸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大步离去。
外间终于恢复寂静,楚容面无表情的听着远去的马蹄声,他坐在床边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余光不经意瞟到床上滴落的血迹,楚容脸上终于有了点波动,盯着那还未干涸的鲜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传来一阵骚动。
楚容皱了下眉,以为是谢玄去而复返。
很快他就察觉出不对劲,外面似乎有兵器相撞之声。楚容快速穿好外衣,走到窗边一瞧,只见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谢玄留下的侍卫正与一群穿黑衣的人打斗。
侍卫拼命挡在房间,阻止黑衣人靠近。
夜色浓稠,楚容仔细辨认着黑衣人,猜测是不是裴弄的人找过来了。
不等他细看,下一秒,砰的一声,门从外面被人踢开了。
楚容瞳孔一颤,扭头看向来人。
第67章 劫人 看这回捉住了,朕怎么收拾他!……
齐军此番出其不意, 趁夜偷袭,好在燕雪深平时练兵有方,在如此仓惶的情况下, 燕军也能有条不紊的迎战。
谢玄在山坡上勒马停望,双方已打的不可开交, 军营中火光四射, 杀喊声沸反盈天。
几位将军已在此等候多时,见谢玄来, 立马将情况说与他听。
谢玄沉着脸听完,开始与众人商议计策。
此番齐军人数众多,他们并没有什么兵力上的优势, 最终决定让燕军佯装败退,等齐军追上来时,由燕军深领五万精兵, 分两侧包围,合力袭击中部, 将齐军的大部队冲垮, 一一击破。
事情紧迫,众人来不及多想,便纷纷领命。
好在此计有用,齐军贪功冒进, 正中燕军下怀, 燕雪深领兵已先前佯败的燕军前后夹击,大败齐军。
这场仗打了整整一夜。
燕雪深趁胜追击, 一路追赶,彻底将齐军赶出了云州。此次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想此番领兵的李檀有多气恼。
燕军大获全胜, 谢玄也难得露出了笑颜,对拉拢西陵也多了几分把握,当即下令犒赏三军。
晚上,众人在一起把酒言欢,纷纷夸赞燕雪深的功劳,气氛火热之时,有位副将瞟到谢玄的脑袋,好奇的咦了一声。
若在平时,他绝对没有胆子问谢玄,此刻酒意上来,直接脱口而出道:“皇上,你的头怎么了?”
其余人下意识看去,早在谢玄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他额角未结痂的伤痕,只不过不敢问罢了。
谢玄闻言,嘴边的笑意顿时僵住。
那问话的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悻悻摸了摸鼻子。
谢玄想到楚容,也没了喝酒的心思,站起身道:“你们继续喝吧。”
说着,臭着脸走了出去。
燕雪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抿了口酒。其他人不清楚,他却是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除了楚容,谁还敢对谢玄动手?
回想起谢玄沉郁的脸色,燕雪深忽然有些坐不下去了,也站起身,找了借口离开。
来到谢玄营帐,却是没看见他的人影。
“陛下呢?”燕雪深冲门外的侍卫道。
“皇上方才牵了一匹马,出去了。”
燕雪深心一沉,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朝宴席走去,快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也跑去牵了匹马,匆匆离开。
*
一路上谢玄都在思索要怎么好好教训楚容,他当年射了自己一箭,如今落在自己手中,不仅不害怕求饶,还敢拿花瓶砸自己的头,再这样下去,简直要上天了!
谢玄怒气冲冲,想着一会定要将楚容的手绑起来,不干的他求饶,决不罢休。
未到竹舍,远远的谢玄就察觉出了不对劲,门口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
他脸色一沉,加快速度,疾驰奔去,越靠近竹舍,血腥气息越浓。
谢玄翻身下马,只见大门敞开,院中尸体随处可见。他心一悬,疾步走向屋内。
果不其然,楚容不见了。
谢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冷眼瞧着散落一地的桌凳茶具,身上散发出的森然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人不知已经走了多久。
随后而来的燕雪深看到屋内情形,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愕。
“主子”林平看着暴怒的谢玄,低低叫了一声。
谢玄咬牙切齿:“去追。”
“是。”
林平随即带人离去。
谢玄平息着自己的怒火,目光落到突然出现的燕雪深身上。
不等他问,燕雪深便从善如流道:“忘记禀报皇上,昨日收到了西陵使者的信,他们再过两日便到了。算算时间,皇上明日就该启程去檀州。”
谢玄这会满脑子都是楚容,哪还顾得上什么使者。
“他又跑了他竟然又跑了”谢玄低喃道。
燕雪深一时没听清:“什么?”
谢玄表情凶狠,他疾步走到院中,翻身上马,准备亲自去找。
直到天黑,他们都没能发现楚容的踪迹。
一到夜里,山间冷的很,燕雪深劝谢玄回去等着。谢玄心知已不可能再将楚容追回来,整个人又怒又气。
他回到营帐,一脚踢到旁边的桌子,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惊得外面的侍卫以为出什么事了。
谢玄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漆黑的瞳仁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直到天边冒出鱼肚白,侍卫才听到里面出来一声呼喊。
“来人。”
他赶忙走进去,小心翼翼道:“皇上,怎么了?”
谢玄站起身,面无表情道: “你让潭天望他们集结军队,随时待命。”
侍卫眼皮一跳,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没一会,潭天望等人走了进来。
一开口便问道:“皇上,咱们的仗不是刚打完?听说你让老夫领兵待命,这是为何?”
谢玄闻言眉目森冷,为何?
他现在就是弄个鱼死网破,也要打下邺城,把楚容绑回来!
潭天望看他脸色不对劲,一时不敢再问。
正僵持着,燕雪深从外面回来,看到这般情形,开口道:“皇上。”
谢玄见他似乎有话要说,扫了其余人一眼,示意他们出去。
待帐中只剩下两人,燕雪深道:“皇上冷静”
“朕还怎么冷静?他又跑了。”谢玄气的双目充血, “他竟然还敢跑?看这回捉住了,朕怎么收拾他!”
燕雪深垂下眼眸:“楚大楚容或许不在邺城。”
谢玄一顿:“什么意思?”
“派去监视邺城的探子说,他们到现在都还在外面找楚容的下落。”
谢玄面色一变,不说话了。
两人对立无言,若不是楚容的手下,会是谁带走了他?
“再加派人手,继续找。”
“是。”
整整两日派出去找楚容的人都没有什么消息,到了第三日,有人忽然送来了一个木盒。
巡逻的燕军看到立马送到了谢玄面前。
谢玄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面色登时一变。
是一件染血的衣裳!
谢玄沉着脸将血衣拿起,一眼便认出这是楚容穿的外衣。他双手微微颤抖,拿起这件衣裳翻来覆去的看,上面洇红的鲜血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
“这是谁送来的?”谢玄厉声问道。
侍卫打了个寒颤:“等巡逻军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不过看衣着打扮,像是齐军”
谢玄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
“吃饭了。”
送饭的小兵不耐烦的将碗往桌上一放,床边坐着的男人像是没听到一样,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小兵忍不住朝男人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愣住,先前没怎么瞧过,这男人长的倒是挺好看的。
他撇了撇嘴往外走,临出去前又偷摸瞧了一眼。不想这一瞧没看路,直接迎面撞上进来的将军。
“怎么回事?!”李檀呵了一声。
小兵急忙道歉,快速走了出去。
李檀大步走进帐中,连个侍卫都没带,彷佛帐中的男人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他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将男人好好打量了一番,心中嗤笑,这模样,难怪谢玄金屋藏娇,虽是个男人,长得却是挺带劲。
李檀派人盯了谢玄许久,谢玄无论刮风下雪都要去山里那间竹屋住上一晚,等到天亮才离开。
他认定这屋内的人对谢玄极其重要,直至看到楚容的脸,他才恍然大悟,里面竟是谢玄养的小宠。
早就听说过谢玄和那亡国太子楚容的风流事,李檀对谢玄会养一个貌美的男人来解乏丝毫不怪。
只是他有些大失所望,原以为能抓出谢玄的什么把柄,好好出上一口恶气,没想到竟把他的男宠抓来了。
眼前的男宠虽得谢玄喜欢,到底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李檀本想着把人杀了,后来得知谢玄在大张旗鼓的找人,他又心生疑虑,暂时放过了楚容。
没想到谢玄竟会如此看重一个男宠,李檀当即命人送去一件染血的衣裳,想到谢玄或许会气的脸色铁青,他就无比痛快。
“你和姓谢的狗东西是什么关系?”
楚容静静看着他,道:“没什么关系。”
李檀面色一沉:“没什么关系,他会每日早出晚归的去那小屋里找你?你们两在那屋里干什么了?”
楚容沉静如水的面上划过一丝异样。
李檀见状,更肯定心中所想,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他养在外面的小宠吧。”
楚容眼神一顿,没否定也没承认。
李檀哼了一声,昨日齐军大败,他被皇上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正愁有火没地撒。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抓我?”
“怪就怪你自己,跟着谁不好?偏偏跟了谢玄。”李檀道,“和他扯上关系算你倒霉,你说我是砍了你的手,还是划了你的脸呢?哪个能让他更生气?”
楚容淡淡道:你既然恨他,为何不去砍了他的手,划了他的脸?”
李檀莫名听出一种讽刺,气的一哽。
他恼羞成怒道: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落在了我手里!”
“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用我威胁不到他。”
李檀道:“威胁不了他,我也要气死他,恶心他。他现在正在外面大张旗鼓的找你呢,说明你在他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等到了明日,我就砍了你的手指”
“将军!”外面的侍卫慌慌张张的闯进来。
李檀猝然被打断,斥道:“一点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
侍卫急道:“您快出去看看吧,燕军燕军”
“燕军怎么了?”李檀不耐烦道。
侍卫惊恐大叫: “他们把军营给围了!”
第68章 冤家路窄 慕容旻?他怎么会在这?!……
李檀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抬脚就要往外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侍卫道:“把他给我藏起来!”
等李檀走出营帐,来到最外面, 一时被这场面震慑住了。
只见四周山林中燕军密布,旌旗迎风飘扬, 个个披盔带甲, 剑光雪亮,近处重装的步兵军队手持陌刀, 前方铁盾一字排开,气势威凌,弓箭蓄势待发, 齐齐对准了军营的方向。
后方更有数不清的器械士兵,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而谢玄就负手站在最前方, 一身黑衣,面色冷峻, 目光阴沉的可怕。
李檀惊愕的看着男人, 他虽然恨谢玄恨的咬牙,但人忽然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半生戎马,经历了无数场战争, 就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阵仗和不怕死的疯子。哪有光明正大跑到敌人家门口的?!
好半天, 他才开口对谢玄道:“你你是疯了吗?”
谢玄沉声道:“人呢?”
“什么人?”
话音刚落,李檀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谁, 眼底当即划过一抹不可思议。
他大费周章的搞这一出是为了救那个小宠?那小宠对谢玄竟然这么重要?
意识到自己抓到宝的李檀,瞬间有了底气,腰板也硬停了不少。
“人确实在我手上, 但是”
谢玄见他承认,阴骛道:“把他交出来!”
“我要是说不呢?燕帝要硬抢吗?”李檀望向他身后的士兵,冷哼道,“那就要看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手下的刀快!”
谢玄眉间掠过一抹杀气:“你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
李檀心中一颤,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军营内齐军也都摆好阵型,如临大敌的看着这群外来的不速之客。
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片刻后,李檀开口道:“不如我们谈谈?”
谢玄冷道:“谈什么?”
“你若想救他,就跟我过来。”李檀挑衅道。
谢玄脸色一沉,当即就要跟过去。
身后燕雪神立马道:“陛下,不可!”
“你在这守着,朕去去就来。”
他带了一队身手好的侍卫随李檀往主帐走去,燕雪深看着不禁面露担忧。
一进帐,谢玄在里面扫视一圈,沉着脸坐在了李檀对面。身旁的士兵立马为两人奉上热茶,谢玄看都不看,一刻都等不及的问道:“人在哪?”
“急什么。”李檀抿了口热茶,好似十分欣赏谢玄这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不如先喝口茶?”
谢玄眯了眯眼,径直道:“说吧。”
“说什么?”
谢玄冷冷吐出一句:“你的条件。”
“比起这个,我倒好奇,那男子究竟是何人?值得燕帝这么大费周章?”
谢玄讥笑一声:“你有什么知道的必要吗?别说这么多废话,开条件。”
李檀被他不客气的怼了一句,面上有些挂不住。
“要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他想起谢玄之前蛮横无礼的强占宣京,以及接连败在燕军手下的种种,不禁怒从心来,高声道,“让你的人撤出宣京,归还整个云州,我保他平安无事。”
在场的人都面色一变,任谁都意识都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别说一人换一州了,就是一人换一城,谢玄都未必答应。
他哪是能吃亏的性子?
果不其然,谢玄冷笑一声:“你在做梦吗?”
李檀不客气道:“云州本就是我明齐的地盘,是你们不守信用,抢占云州!如今我要回云州,也不过是想让你们物归原主!”
“你自己废物,守不住怪谁?”谢玄道,“落到我手中,就是我的东西,想要回去?那就自己来抢。”
“燕帝这是不答应?”
谢玄神色冷峻:“朕说了,你在做梦。”
李檀顿时发出一声嗤笑:“原以为燕帝大张旗鼓的过来,定是爱极了你那小宠,原来也不过如此,这美人还是没有江山重要。”
谢玄脸一青,听到小宠二字,更是皱紧眉头。
“既如此那就请回吧!”李檀站起身,一副送客的姿态道,“至于你那小宠,改日本将军会命人将他的遗体送回去。”
末了,他还用一副无比惋惜的语气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谢玄额角青筋暴起:“我说了,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让你比死还难受!”
李檀看着他疯癫的神情,心中一惧,他试图用更狠辣的语气反击,可惜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
“那你就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他就得死!”
谢玄忽狠厉一笑:“朕是要和你谈条件,可没让你异想天开做这样的美梦。你真以为朕会受你威胁?不过一个侍寝的男宠,死了,朕再找一个便是!你不放人,朕一声令下,十万大军立马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朕输的起,你呢?”
说完,他一脚踢了矮桌,转身就要离去。
李檀气的涨红了脸:“拦住他!”
两道利剑相撞,发出铿的一声响,挡住谢玄去路。谢玄带来的侍卫也立马拔剑,警惕的望着齐军。
“谢玄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军营帐,岂容你撒泼?!”
谢玄回过头,挑衅道:“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你敢吗?”
李檀自然是不敢,谢玄方才那一番话,又让他拿不准那小宠在谢玄心里的位置。
思索片刻,他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敢乱来,你那心上人可就没命了。”
“让我见见他。”
“不行!”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谢玄扭过头就要闯过侍卫往外走。
“等一下!”
李檀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冷汗唰唰往外冒,若真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宠惹怒谢玄,酿成大祸,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也并非一根筋,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半个云州城,我要半个云州。”
原以为谢玄会不答应,谁知他沉默了一瞬,道:“我要先见他。”
李檀松了口气:“好,你只能一个人过去。”
谢玄没有犹豫,随即跟着侍卫出了主帐。
李檀看着男人的背影,呼出一口气。他表面虽没露出半分胆怯,心里却是极其紧张的。
想到谢玄方才的话,李檀一时拿不准他的态度。谢玄素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吃不了半点亏,他真的愿意拿半个云州去换一个男人?
思索之际,忽有侍卫前来禀报:“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李檀不耐烦道:“谁啊?”
还偏偏这个节骨眼过来。
侍卫道:“西陵四皇子,慕容旻。”
李檀面色一变,他怎么来了?
如今三方鼎立,西陵的态度至关重要,就连他们陛下现在都要对西陵礼让三分。慕容旻此刻出现,难不成是为了商议结盟一事?
顾不得思索这些,李檀当即道:“快!快请进来!”
他低头扫了眼被谢玄踢翻的桌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赶紧叫了几个侍卫过来收拾残局。
没过多久,一长身玉立,蓝衣翩翩的公子踏入帐中。
李檀见来人芝兰玉树,温润端方,笑道: “久违四皇子大名,四皇子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还请殿下勿怪。”
“将军不必客气。”慕容旻笑了笑,道,“今日来的唐突,不知有没有打扰将军?”他顿了一下,道,“外面这是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檀这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一群谢玄的人,当即在心里对谢玄破口大骂:“一点误会,殿下先坐吧。”
慕容旻没再多说,随李檀入座。
李檀道:“殿下,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慕容旻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武将模样的人先开了口,语气还很是不善:“找人。”
李檀愣了一下,道:“找什么人?”
那武将看上去很是恼怒,慕容旻轻斥了句不得无礼,才道:“将军前几日可有抓了什么人?实不相瞒,那人是我至交好友,还愿将军行个方便,放他随我回去。”
此言一出,李檀眉头紧皱。
“确实抓了一个人,可那人”
那人是谢玄的小宠,怎么会与慕容旻认识,还是他的好友?
“那人乃是个男妾,殿下怕不是认错了吧?”
话音刚落,方才的武将立即拧起眉头,怒道:“你说谁是男妾?有本事再说一遍?!”
李檀一惊,心道这侍卫好大的胆子。
可这次慕容旻并未呵斥,只客气道:“是不是认错,看一眼便知。将军,可否让我与那人见一面?”
“这恐怕不行。”
“为何?”
李檀不说话了,只朝外面燕军的方向看了一眼。
裴弄已是按耐不住,急切的叫了一声:“殿下!”
另一边,谢玄跟着那侍卫,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营帐。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楚容听见动静,抬头往门边看了一眼,神情倏尔一愣。身旁看守的几个齐军则满脸警惕。
很快,营帐内只剩下两人。
谢玄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只幽幽的盯着楚容,两个人几天没见,那晚的争执,血迹,和谢玄离开前放下的狠话似乎都变得十分模糊,此刻只剩下了无言的沉默。
谢玄走过去,道: “受伤没有?”
明明看到楚容好端端的,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
谢玄点了下头,又恢复了平日那副阴冷的语气:“你老实在这待着,别动什么小心思,朕会把你救出去。”
楚容忽然问道: “他开了什么条件?”
“你不必管这个。”谢玄冷哼一声,“不管开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让你留在这。”
楚容眼睫微微一动:“你不用管我。”
谢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又要说什么不想欠我的?楚容我告诉你,你欠我的早就还不清了。真想算这么清楚,先把一年前你射我的那一箭还了!”
“别以为你被扣在这,就能从我身边逃脱。做梦!”
“老实在这待着,等我来接你!”
说完,谢玄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刚一掀开营帐,便和慕容旻,裴弄撞了个满怀。
谢玄看见这两人尤其是看到慕容旻时,脸色简直难以形容。
慕容旻!他怎么会在这?!
谢玄恶狠狠的盯着他,慕容旻面无表情,眼中却带着微微寒意。
第69章 谈判 他今天除了跟我走,哪都不能去!……
谢玄瞬间怒气翻涌, 难怪楚容说不用管他,原来人家早就有退路!亏他还巴巴的赶过来!慕容旻是什么时候和楚容旻勾搭上的!
这一年两人见没见过面,都做了些什么?!
谢玄阴冷的盯着慕容旻, 眸中迸射出寒光。
趁着两人对峙之际,裴弄大步跨进帐中, 急切道:“殿下, 你没事吧?”
看见楚容平安无事,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慕容旻听到裴弄的动静回过神, 绕过谢玄走了进去。谢玄见状又咬牙折返回去。
自上次燕宫一别,慕容旻与楚容已是快两年没见。如今猝然见到楚容,慕容旻难掩激动。
他正要上前, 却听谢玄威胁道:“你敢靠近他一下试试?”
慕容旻置若罔闻,直接上前抓住楚容,开始嘘寒问暖。
谢玄沉着脸, 两三步跨过去:“我说了,不许碰他!”
裴弄早就忍了多时, 见状直接拔剑对准谢玄, 将两人护在身后:“你想对我们家殿下做什么?”
谢玄冷冷一笑,话虽是对裴弄说的,可眼神却挑衅的看着慕容旻。
“该做的,不该做的, 都做了。”
裴弄勃然大怒:“狗皇帝, 看剑!”
谢玄侧身躲过,裴弄正要再刺, 却听楚容道:“住手。”
裴弄瞪着眼,不甘心的放下长剑,谁知谢玄却瞧准这个当口, 又要伸手去抓楚容。
裴弄急忙去拦,两人顷刻又纠缠在一起,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李檀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混乱的景象,他瞪大眼睛,自己就慢了那么一步,怎么都打起来了?
“别打了!快住手!”
此刻谢玄的侍卫也赶了过来,见状立即加入战局,裴弄瞬间落入下风。
双方大有将营帐拆了的架势,直至楚容出声制止:“裴弄!”
裴弄只好作罢,谢玄见状也让侍卫停下。
李檀汗颜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慕容旻上前道:“李将军,这个人我今日必须要带走,还请你放他随我离开。”
李檀面露难色:“这”
“不行!”谢玄抢先一步道,他拳头咯吱作响,对李檀道,“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李檀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人本是他绑来要挟谢玄的,若让慕容旻带走,岂不是功亏一篑?可若不给慕容旻,得罪了西陵,那结盟的事
他目光在谢玄和慕容旻身上来回徘徊,最后落在楚容身上。这人究竟是何身份?引得一个皇帝和一个皇子,在这争抢?
李檀看向楚容的眼神变得逐渐狐疑,先前没怎么多想,此刻再看,却是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见过。
按理说这样的容貌他应该记得很清楚,如此模糊的印象,必然是在很久之前见的。
是什么时候呢?
“你看什么呢?”
谢玄忽而出声打断他,似乎对他这么直勾勾盯着楚容的眼神极为不满。
李檀收回目光,道:“不如我们移步去别处商讨?”
慕容旻愣了一下,道:“好。”
谢玄不肯让步,冷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的人,自然应由我带走。他今天除了跟我走,哪都不能去!”
慕容旻风轻云淡道:“被你强行绑走几日就成了你的人吗?”
谢玄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不客气道:“四皇子跑到这来救人,不知西陵王是否知晓?改日朕定要亲自写信问问,省的四皇子再重蹈覆辙,毁了两国情分。”
从见面开始,慕容旻就一直在忍耐,如今见谢玄还敢提那些污龊的手段,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谢玄同样想到了楚容之前为了救慕容旻做的那些事,神色冷若寒冰。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两人眼中都闪动着仇恨的火焰,丝毫不掩饰彼此眼中的杀意。
楚容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他若帮慕容旻说一句话,必定忽激怒谢玄,到时不知谢玄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慕容旻怕自己忍不住动手,道:“李将军,我们走吧。”
“哦好好,这边请。”李檀道,“燕帝,请。”
谢玄冷飕飕看着两人背影,怕慕容旻使诈,思索片刻,他也带人出去了。
李檀临走前看了楚容一眼,他出了营帐,叫来侍卫吩咐道:“你去找个画师,给那人画幅画像,看能不能打听出来是谁。”
他怀着心事走进营帐,进门就看到谢玄和慕容旻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二位先消消气。”李檀在两人中间坐下,“这人只有一个,李某夹在中间实在为难”
谢玄沉着脸打断:“我答应你的条件,你现在就放人。”
李檀微微一愣,而后瞪大眼睛:“当真?”
“君无戏言。”
李檀一下不说话了。
慕容旻心觉不好,问:“什么条件?”
谢玄倨傲道:“你给不起,就不要再问了。”
慕容旻面色一僵。
李檀解释道:“燕帝愿意用半个云州换那位公子。”
慕容旻与裴弄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划过一丝惊愕。尤其是裴弄看见谢玄势在必得的模样,气的恨不得在他脸上打一拳。
“若四皇子有本事,也可拿西陵的地盘来换啊。”谢玄故意羞辱道。
果不其然,慕容旻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李檀不像谢玄那样,并不敢得罪慕容旻,只道:“还请四皇子见谅。此事我早与燕帝商量好”
裴弄见他这副嘴脸,斥道:“你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我们公子是什么物件吗?用得着你们在这交易!”
李檀早就忍他多时,当即不悦道:“你这侍卫好大的胆子!”
谢玄也不客气道:“你若有本事,大可直接将你们公子抢走。只要你不怕外面的十万大军。”
裴弄被怼的脸色铁青。
“我人微言轻,没那个本事。”慕容旻忽然道,“可若是齐王亲自发话,将军是否就可以放人了?”
此言一出,谢玄和李檀均愣住。
“什么意思?”谢玄冷道。
“早在我来之前,便已像齐王和齐太子写信告知此事。若齐王同意我将人带走,将军应该不会阻拦吧?”
李檀犹豫道:“这这是自然。”
谢玄眯了眯眼,明齐那边并不知李檀抓的那人就是楚容。齐宴和慕容旻一向交好,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应当是不会拒绝,更何况如今明齐巴结西陵,齐王若是想卖慕容旻一个人情,也并非不可能。
齐琛怕是恨透了自己,等他和西陵结为同盟,想要什么没有,哪里会看到上这区区半个云州?
想到这,谢玄脸色蓦的沉了下去。
慕容旻这一招彻底堵死了谢玄的路,他将此事禀告给齐琛,纵是李檀也得听从皇帝的指示,不可擅做决定。
眼前两人僵持不下,李檀提议明日再议。
谢玄毫不客气的让他为自己收拾一间营帐,李檀在心中暗骂这人厚颜无耻,顾忌着外面的军队,他别无他法,只好命人去收拾。
慕容旻见状,思索再三,决定也留下一晚。他怕谢玄晚上再去找楚容的麻烦。
晚上,谢玄坐在齐军营帐中,脑中思绪翻涌。
他绝不能让慕容旻带走楚容。
要阻止慕容旻的唯一办法,就只有说出楚容的身份。
可那样一来,李檀势必不会再放人,说不定还会将楚容置于危险之中。
难道就这么让慕容旻把人带走了?
落在慕容旻手里确实比落在明齐手里要安全的多。
谢玄不断权衡着利弊,他心烦意乱,起身走到外面,眸色沉郁,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能硬抢了。
“你去外面,把燕雪深给我叫进来。”
另一边,李檀刚从慕容旻的营帐出来,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让人盯紧谢玄和慕容旻,不许他们接近那人的营帐。”
“是。”侍卫想起方才的情形,忍不住道,“西陵皇子身边那个侍卫,未免太放肆了,竟然敢对将军无礼。这人不是西陵人吗?怎么一副楚地口音”
李檀脚步一顿,猝然打断道:“你说什么?”
侍卫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怯怯道:“属下说那侍卫口音却像是楚地人氏。”
“当真?你确定没听错?”
“属下家里有在楚地的亲戚,不会错的。”侍卫喃喃道,“这么一说,被将军抓起来的那个男人似乎也是楚地口音。”
李檀面色凝重起来,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慕容旻曾在南楚做了十年质子,与太子楚容的关系亲近。若非这层关系,慕容旻怎会亲自到这来救人?难怪他觉得似乎在哪见过男人,恐怕就是七八年前楚容出使明齐的宴会上!
他抓的人竟然是楚容!
难怪谢玄和慕容旻一个个都亲自过来要人,这样一想,似乎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正在此时,先前去打探楚容身份的侍卫也急匆匆回来。
“将军,城中有户从燕国搬过来的人家,说见过画中的男子。燕国满大街都是这人的画像,此人乃是”
“不用说了。”李檀深黑的眸中涌动着兴奋的光芒,“我已经知道了。”
他呼吸急促,激动的身子都快颤抖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楚军在檀州作乱,他正愁该如何收拾呢,没想到楚容就落到自己手上了。
他须得马上把此事报告给陛下,绝不能放走楚容!
第70章 抉择 若让他救我,我宁愿去死。
李檀踏入营帐时, 楚容正在出神,听到动静,抬眸扫了来人一眼。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向男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怪就怪自己之前眼拙,竟没看出来不对劲。
这冷静内敛却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哪里像个小宠?
李檀还未开口, 便听到了楚容不冷不热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 就是忽然想起来关了你好几天,却还不知你的名姓。”李檀道, “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将军想如何称呼?”
李檀忽然笑了:“我是叫你楚公子呢还是叫你殿下呢?”
楚容静静看着他,道: “随你。”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李檀道,“说到底, 你还要感谢我。若非我救你,殿下你如今还在谢玄手上呢。”
楚容淡淡道:“不过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李檀也不恼, 森然笑道:“云州落入谢玄之手,檀州又被你掠去数座城池, 李某日夜难眠, 寝食不安,索性老天还是眷顾我的,竟然让你落在了我手中。”
“原本我答应了谢玄是要放过你的,可现在”他冷笑一声, “你走不了了。不让你和谢玄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我李檀的名字倒过来写!”
楚容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何必将他掺和进来。”
李檀呵呵笑了两声:“你看看外边,燕军可是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你觉得没关系,人家可是觉得有关系呢。而且谢玄愿意拿半个云州来换你, 此等情意连我都快感动了。”
楚容眼睫一颤。
“只可惜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可比半个云州值钱多了。”
“你想做什么?”
李檀咬牙道:“我要用你的命来换云,檀两州,让你和谢玄的人从我们明齐的地盘上滚出去!”
楚容平静的说:“那你怕是高看我了。”
“我一向不会看错人。”李檀得意道,“若你肯求谢玄,他会不救你?当年我在明齐,都听说燕帝冲冠一怒为红颜,此等佳话,天下尽知。”
楚容愣了一下:“他现在恨我入骨,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李檀笑而不语,又道:“他不会看着你死的。”
“若我不愿让他救呢?”楚容忽道。
李檀笑意僵住,听他继续说道:“我楚容从不欠别人恩情,更何况这人还与我有血海深仇。若让他救我,我宁愿去死。”
李檀刚想说些什么,外面忽传来一声惊呼:“你干什么?不准进去!”
紧接着有人哗一下极其暴戾的掀开了帐帘。
两人齐刷刷看去,均是面色一变,只见谢玄站在门口,面若寒霜,双目充血,极为骇人。
李檀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玄不答,两只眸子如锋利的刀刃,恨不得在楚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他怕慕容旻私下跑来找楚容,便让人暗中监视着这的动静。得知李檀大晚上过来,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可惜门外有侍卫守着,谢玄不肯离去,便在外面听了一会。
得知李檀已识破楚容身份,他心中一惊,尚且来不及思索,又听楚容说什么宁愿死,也不想让自己救他,直到那一刻,谢玄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直接闯了进来。
“你还真是好样的。”谢玄眸中喷火,“可惜你这辈子注定欠我!你越是想离开,越是想和我两清,我偏不让你如愿!”
楚容没想到他会听到,素日沉静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李檀看这谢玄盛怒的模样,插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也省的我费口舌。我的条件想必你都听到了,救与不救,就看燕帝怎么抉择了。”
楚容闻言眉心一动。
谢玄如今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怒道:“你是不是真以为你能威胁的了朕?”
李檀道:“你难道不怕我杀了楚容?”
“杀啊,杀了他,你也活不了。”谢玄冷冷看了楚容一眼,“大不了朕就硬抢,我管他少胳膊还是少腿,只要还有一口气,朕都无所谓。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檀皱眉看着他。
“你没发现朕二十万大军只带了十万人吗?”
见李檀不明所以,谢玄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另外十万大军连夜疾行,最迟明日下午就能到贵国边境。你不放人,那十万大军顷刻就能踏平边关,几万人的性命,全都系于你一人身上,这罪责你担当的起吗?”
楚容看着他疯癫的神情,瞳孔微颤。李檀则是倒吸一口凉气,低吼道:“那可都是无辜的平民老百姓,你这个疯子!”
谢玄厉声道:“这都是你逼朕的!”
“杀戮无辜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啊,对我有什么好处?”谢玄双眼带着微红的血丝,语气陡然一狠,“对我没什么好处!若非万不得已,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若齐琛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看你怎么交代!届时你就是明齐的罪人,恐怕到了阴曹地府也洗清不了身上的罪孽。”
“你你”
李檀气的双眼发昏,恨不得砍了他。
云檀两州虽已归属明齐,可到底从前是楚国的州界,百姓也大都是楚人,心里并不是真的归附明齐,而陛下也并不将这些人当作自己的子民。
云檀朔三州比不上明齐本国疆域,所以陛下才没有惩戒他,只勒令夺回云檀两州,将功折罪。
若谢玄一举进攻边关,将战火烧到了明齐,那事情可真是大了。
楚容也未想到谢玄竟然还有这一招,这件事到底和自己有关,他脸色紧绷,无法眼睁睁看着谢玄因自己犯下这等罪行,启唇道:“我说了”
“你给我闭嘴!”谢玄知道楚容要说什么,阴冷的出声打断。
他转而看向李檀,森然道:“我的话都说完了,放与不放,就看你怎么抉择了。”
李檀听着这似曾相似的话,面色青白。
谢玄冷笑道:“不急,明天下午前你给我答复。”
李檀用几乎可以杀人的眼光看着他,愤恨的走了出去。
转眼,营帐内只剩下两人。
他们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谢玄俊脸阴沉,刚想说什么,却见楚容漠然的扭过头,显然不想搭理他。
那句“若让他救我,我宁愿去死。”彷佛还在耳边挥之不去。谢玄没想到楚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他是有多恨自己?和他扯上关系就让楚容这么恶心?
他恶狠狠盯着楚容的后脑勺,只觉全身血气翻涌。
他为这个人做到了这种份上,几乎赌上了一切,可人家却一点也不领情,甚至不愿意转过头看他一眼。
谢玄握紧拳头,竭力克制怒气,临走前撂下一句:
“若是还奢望着慕容旻能救你出去,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第二日,慕容旻前来找楚容告辞,才得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没想到李檀这么快就识破了楚容的身份,若齐王知道后,必定不会放人离开。如今,他们唯一的寄托竟是谢玄派去明齐边关的十万大军。
即便这样,希望也如此渺茫。
楚容对齐琛来说可谓是一个大祸患,放他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
慕容旻感到一种绝望的无力。
他从小就不受父皇待见,不然也不会被送去楚国为质。十年后回到西陵时,父皇许是对他怀有一丝愧意,对他比从前好了很多,偶尔会施舍一些温情。
但好景不长,燕国一行,他被谢玄诬陷,险些给西陵带来灭顶之灾。父皇将一切都怪罪到他头上,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冷淡。
这两年他努力讨父皇欢心,小到添衣喂药,大到操持国事,好不容易争取到代表西陵来谈判的资格。原以为能帮楚容一把,不想还是救不了他。
谢玄说的没错,他确实没什么本事。爬的不够高,手中也没什么实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陷入险境。
楚容看出慕容旻的沮丧,道:“不必为我担心,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不。”慕容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若我真能帮你,你就不会还在这里。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既然齐王这条路走不通”
“你怎知齐王不会答应呢?”
慕容旻闻言,诧异的看向他。
楚容垂眸道:“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你先回去吧,若被人知道你来这是为了我,恐生事端。”
“好。我会找机会再过来,你多保重。”
此番西陵派来商议结盟的使者,并非只有慕容旻,还有一位叫林致的尚书。
慕容旻怕他发现什么端倪,并不敢在齐营多待,是以一早便离开了。
谢玄冷笑着看他的马车走远,希望他永远别再回来。
他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谢玄昨夜一宿没睡,不仅是气楚容说的那些话,更忧心齐琛的态度。
若他不肯放人,势必免不了一场大战。十万大军即将抵达齐国边境,届时就算明齐调兵恐怕也来不及阻挡燕军的步伐。只是一旦开战,依北燕如今的国力,怕是难以为继。
这对他而言,乃是一步险棋。
他如今就赌齐琛不敢拿边关几万人的性命冒险。
“陛下。”燕雪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
“怎么了?”
燕雪深抿唇:“潭将军等已差人送了好几封信,问陛下何时回去?”
谢玄没说话,他为了楚容调走了二十万大军,如今云州兵力空虚,若有人来犯,轻而易举便可攻破。
谢玄眉间涌上一抹怒气,若不是慕容旻忽然冒出来,打乱他的计划,他哪会如此狼狈?
“留两万精兵,其余的你都带回去吧。”
燕雪深忧心道:“若齐军发难”
“他现在还不敢。”谢玄不容置喙道。
燕雪深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另一边,李檀听闻谢玄撤军,心情并没有轻松半分。他已将一切事无巨细的禀告给了皇上,处罚必是在所难免,至于放与不放,均由皇上定夺。
西陵那边已向明齐和北燕传了消息,邀请他们前来商讨结盟一事。奇怪的是,先前还十分催促不停的两方竟无一人回话。
谢玄整日待在楚容营帐中,一步也不离开,全然没有要去赴约的意思。李檀见他如此,也并不着急。
对他而言,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楚容。
谢玄一个别国君主,堂而皇之的在齐军的营帐中出入,使唤起人来毫不客气,彷佛这是他的地盘一样。李檀心里憋着一股火,怕自己忍不住砍了谢玄,只好眼不见为净。
他有时很好奇,谢玄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不问政事,不管军务,整日寸步不离的就盯着楚容一人,妥妥昏君一个!
到了第三日,楚容依旧没有和谢玄说一句话。
谢玄坐在一旁,目光犹如一张大网,密不透风的朝楚容扑去,生怕一个不留神,人就跑掉了。
楚容不发一言,任由他去。
憋了两天,谢玄终于忍不住了,讥讽道:“看来慕容旻对你也不过如此,这都一天了,也没见他回来。他对你,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见楚容不答,他又道,“怎么?生气了?嫌我说的不对?”
楚容嫌他聒噪,抬眸扫了他一眼。
谢玄越发来劲,下巴微抬,说道:“你再不愿意听,这也是事实。楚容你可别像个姑娘一样,被男人的三言两语哄骗了。他不是说要救你吗?人呢?跑哪去了?”
“我告诉你”
话还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嘶鸣,随即是一道雄浑宽厚的声音:“圣旨到——”
这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谢玄面色一变,与楚容对视一眼,两人起身向外走去。与此同时,李檀也掀开帐帘,面色严肃的走到空地处。
周围齐军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眨不眨的望向这边。
谢玄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李檀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右手放在剑柄上,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只要陛下不肯放人,他立马一声令下,先将谢玄拿下,再把守在外面的燕军端了!
谢玄察觉出他的意思,往楚容身前站了站。他心里并不如表面那样轻松,他猜不准齐琛的心思,万一赌错了,今日怕是会有一场血战。
不止这里,就连百里之外的边境也会燃起熊熊战火。
楚容面色沉静,窥不出一丝慌乱紧张的模样,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拿着黄色锦布的那人。
李檀已跪下接旨,正待那人开口之际,忽有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指腹与指腹之间的触感和温热如此清晰,甚至到了难以忽略的地步。
在那种极度紧绷的氛围中,他竟忘了要抽出来,只任由谢玄攥着手指,而后静静等着那关乎生死的抉择。